第6章 明月 像洞察人心的妖精

第6章 明月 像洞察人心的妖精

怕自己眼底的目的性太過不矜持,施慈快速結束了這場沒頭沒尾的對視,垂下眼睫,稍顯慌張地咳嗽兩聲。

将她的欲蓋彌彰盡收眼底,顧倚霜沒來由地凝出興致。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她這麽矛盾的人。

明明對那些晦澀的藥材知識如數家珍,偏又自诩一句“外行”,哪有這麽通曉的外行?

還有上回在山海工作室開會那次,言語犀利,想法脫俗,游戲雛形的每一個細節都有關注到,明明才華橫溢,卻不忘在末尾給自己加上一句“不成熟”。

有些過分低調謙虛了。

他如是想。

沒轍地笑了下,他沒有好為人師的習慣,這些事自然也不方便以甲方的身份來點破。

“對了。”

清冽嗓音打破寂靜,被偌大的标本室襯出幾分不真實。

施慈下意識擡起腦袋看過來,緊接着又聽到他問:“抄襲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比起在外公的醫館再次遇着他,從他口中親耳聽到被問到那件事,才真正令她措手不及。

完全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關注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甚至連一句樂子都稱不上的螞蟻事,施慈立刻緊張起來,連開口第一句話也因為沒反應過來變得含糊。

顧倚霜笑了下,像洞察人心的妖精:“今天早上聽我姐提了一嘴,她好像很喜歡《城隍》,尤其喜歡那張宣傳海報,是你畫的吧?”

沒有問他為什麽知道,施慈只小幅度地點點頭,暗暗揪着掌心肉說:“還沒想好,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确定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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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維權的話,光行的律師團隊裏有很擅長這類官司的律師,”顧倚霜停了停,這才若有所指道:“當然,如果你擔心因為這件事惹上麻煩,那就當我沒說。”

“怕麻煩的不應該是犯了錯的人嗎?”施慈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厭惡,水光萦繞的眸配合微有幅度的唇,鮮活得厲害。

說完,她又跟幼稚園小朋友鬧脾氣似的補了句:“反正這種麻煩不應該是我來怕,我可是苦主!”

顧倚霜抿唇,藏着笑跟了句:“那請問苦主帶手機了嗎?”

愣頭愣腦地從随身小包裏翻出手機,直到被他掃上加好友的二維碼,看着屏幕裏那張四四方方卻可愛勁十足的頭像彈出來,施慈才猛地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捧着手機的指頭突然就僵硬起來,她不敢問那麽稍顯愚蠢的問題,只好幹巴巴地換了說辭:“這是甲方的工作號嗎?”

被她問得一頓,顧倚霜樂道:“不分那個,就這一個號。”

施慈得承認,這一刻心口是鑽心的歡喜。

三年前費勁心思也不敢去問,怕被人笑話、說心機的事,現在輕飄飄地就成了,甚至是他主動加的她。

仗着有防窺屏反正他也看不着,她火速在備注那欄裏删掉原本的英文,一板一眼地敲字,換上另一串字母。

下一秒,兩人空空如也的聊天頁面多出來一張推薦名片。

看名字,是個毫無争議的律師工作號。

“她是專門負責侵權維權類官司的律師,很專業。”

假裝在看名片,實則卻在欣賞新備注,施慈小聲講了句謝謝。

沒有告訴她其實面對面、從上往下看時防窺屏沒有任何用,顧倚霜想起那盒口感絕佳的西式點心,輕飄飄道:“算作泡芙的回禮。”

施慈稍顯苦惱地“啊”了聲,接道:“可我上次不是說那是禮尚往來了嗎?”

被她問,顧倚霜也不覺得哪裏不對,依舊八分不動:“那就當做是我故意讓你再欠一次吧,不着急還。”

施慈撇撇嘴,故意道:“好心機的甲方喔。”

頭一回被這麽直白地罵,他佯裝生氣:“我後悔了,能撤回嗎?”

施慈壞笑,語調依舊綿軟:“超過兩分鐘了,不可以。”

一時間,顧倚霜有種錯覺。

好像他成了獵物,落入了披着小白兔皮囊狐貍的網。

剛想再說什麽,可不等開口,施慈就聽到門外不遠處有人在叫自己。

憑聲音聽出是哥哥,她慌忙跑過去應聲,一着急倒是把他落在了後面,照着後者的視角看,倒真有幾分顧前不顧後的“不負責”。

無奈地扯扯嘴角,顧倚霜也沒說什麽,跟上了她的步子。

從标本室裏出來,果然看到剛結束的哥哥套着白大褂站在門口,大概是剛給病人熏完艾草,衣服還沾着厚重氣味。

越過妹妹看向那張陌生面孔,施弗道:“顧先生是吧,你外公在等你。”

顧倚霜颔首,算作禮貌:”我現在過去,有勞了。”

施弗沒有多言,目送前者離開,這才不緊不慢地看向妹妹,神色難辨:“那人什麽底細?”

沒想到哥哥會這麽問,施慈模棱兩可答:“不是外公朋友的外孫嗎,我以為哥哥你知道。”

“外公那麽愛交朋友的人,怎麽可能對任何一個都知根知底,”說着,施弗嗤笑:“就剛剛過去那個,光他手上的那塊表就能買下我們整間醫館加隔壁古玩店了,外公知道自己朋友這麽有底蘊嗎?”

陰陽怪氣到極致的一番話,施慈不知道該怎麽接。

外公知不知道她不清楚,可她是清楚的。

可她又能怎麽講?

畢竟……外公是最讨厭他們那類人的,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一貫是最不愛搭理的了。

深吸一口氣,她佯裝淡定,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挽住哥哥的手臂,甜笑:“別管這些了,我聽榴花姨說你研究了新的藥膳,給我嘗嘗呗?”

施弗努努嘴,沒再把不愉快的話題進行到底。

與此同時。

距離醫館近一百米的停車場。

顧如海就被扶着帶到車上的,剛一坐下,便呼出口濁氣。

面色不乏擔心,顧倚霜道:“您最近來看中醫的次數有些勤了。”

老人家笑了笑:“平時又沒什麽大事,主要是來聊聊天,心情舒服了自然也不會有大病。”

顧倚霜揚眉,一語戳破:“是嗎?那您聊了也有兩個月了,施家爺爺應該還不知道您其實就是當年開除他兒子公司的董事長吧?”

朝他乜過去一眼,顧如海沒有應聲,生硬地岔開話題:“我聽老施說你剛剛一直在跟人家孫女聊,怎麽,有想法?”

這回輪到顧倚霜不接話了。

顧如海笑呵呵兩聲,感嘆道:“以前別人說你越養越像我我還不信,現在看倒是真被說中了,對了,季家那小子呢?被工作喊走了?”

不知道該怎麽向外公解釋那位正室丈夫的勾欄做派,顧倚霜躊躇幾秒才黑着臉開口:“對,是工作。”

/

當天晚上回到家,施慈就把被抄襲的事和閨蜜肖伊然說了遍。

到底是公關出身,肖伊然看待這件事的态度和她很有反差,在挑明要維權到底的同時,也提出可以借此炒作一番。

雖然已經是去年推出的游戲了,但勝在劇情新穎題材少見,《城隍》在游戲圈子裏也算是名氣響亮,難得遇見一個“完美受害者”的公關點,只要抓準機會,小爆一次問題不大。

甚至可以借機給下半年會推出的新游戲制造宣傳點。

對這方面實在是不精通,施慈想着這方面不急,現在首要任務還是應該先聯系抄襲方公司。

只是她沒想到,聯系倒是聯系上了,可對方态度相當惡劣,不僅不承認自己抄襲,還把所有撞型的元素歸于巧合,最後還倒打一耙質問難道這些中式元素只有他們能用嗎。

這給施慈氣的。

她當然不認為這些元素是自己的專利,可一張海報的構圖設計、色彩風格,連主人公裝扮疊圖都能重合百分之八十也不太像話吧!

她原本還想着和平解決不驚動律師最好,可現在再看,和平個什麽和平,剛到底!

氣呼呼地加上了那位很擅長打這類官司的律師,她反手就将所有的證據打包發送。

與地處偏郊的老區不同,車子駛進黃浦,才方得見識獨屬夜魔都的真容。

喧鬧繁華,寸土寸金之上遍是紙醉金迷。

天際線,不夜景,外灘樓,霓虹燈與迷離夜的交融之下,是令人目眩神迷的東方巴黎。

結束應酬局從會所離開坐回車上時,已經接近半夜了。

帶上車門,顧倚霜随意地将西裝外套丢到一旁,淡淡的酒氣順着抛物線略有殘留,襯衣領子也不放過。

他不太喜歡領帶的束縛感,穿襯衫也是松敞着最頂端的紐扣,單手又解開一顆,鎖骨隐約可見。

接過助理遞來的冰水,他灌了口,耳邊是前者的報備聲:“顧總,剛剛齊律師打電話來,說已經幫施小姐拟好了維權協議和律師函,還說随時可以發。”

“既然都準備好了,那還問什麽。”放下半透明的礦泉水瓶,顧倚霜冷冷掀睫,哪怕剛從名利場上下來,眉宇依舊深邃疏寒,全然不見那些酒色財氣的渾濁色。

薄唇勾起一抹笑,諷意夾雜着玩味:“怎麽,想探探我口風?跟齊晨說,能幹就好好幹,不能幹就換人。”

車內的氣氛頓時降為冰點,就連駕駛座上的司機也大氣不敢出。

“告訴齊晨,這次的事雖然不算在光行的業務範疇,但她只要用心做,算特殊績效。”

話點到這一步,自然什麽都明了了。

回到嘉華苑是在半小時後。

剛輸入密碼推開門,不等顧倚霜換鞋,就被從玄關方向撲過來的小家夥狠狠撞了下小腿。

智能管家适時開燈,随着光線充斥,滿屋的狼藉也頓時映入眼簾。

顧倚霜哭笑不得,單膝蹲下把罪魁禍首抱起,聲音是與剛剛在車裏截然不同的柔和:“我哪裏虧待你了嗎?這麽能造?”

小狗哪懂他的意思啊,晃着爪爪歪歪腦袋,不忘閃着大眼睛吐舌頭。

第一次養狗,還養了只熱情又鬧騰的阿拉斯加犬,說不緊張是假的,哪怕是素來對任何事都信手拈來的他,也不得不佩服小狗這種生物的超強待機。

雖然是剛滿一個月的幼犬,但作為巨型犬裏的巨無霸,牙還沒長齊的年紀就已經毛茸茸圓滾滾了,雖然不想承認,但顧倚霜确實對這種外表沒什麽抵抗力。

給智能管家調出“清掃”模式,他便抱着小狗走向浴室。

小狗是昨天才從季成羨那裏帶回來的,原本想着打個電話問問洗狗細則,但又一想那人喝得比自己還沒個正形,便打消了念頭。

看着安靜的手機列表,鬼使神差的,視線被一張紅色的手繪頭像吸引。

幾乎是來自直覺的猜測,他想這頭像應該是她本人的作品,畢竟畫風和之前在會議PPT上看過的概念圖差不了多少。

再一點開,便蹦出寥寥無幾的朋友圈內容。

朋友圈內容只有兩條,且都各配了一張自拍。最早的那張看時間是在過年時,戴着墨鏡還提着金燦燦的“福”字,倒是讨喜得厲害。

至于第二張,他認出來,背景是許春茶館的陳設。

而時間甚至是他們第二次在那裏偶遇的時候。

視線微有浮動,他意外地頓了頓。

指尖放大照片,他看着角落裏有些模糊的背影,确定那就是自己。

不自覺眯了眯眸,剎那間,晦暗不清的神色于眼底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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