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鑰匙與鎖 這是一種自救之道

第49章 鑰匙與鎖 這是一種自救之道

“沒有選項, 我為什麽要選。”

漫長的安靜過後,空氣中只冷冷地飄着這句話。

他輕哂,視線順着不遠處的霓虹連綿看去, 似笑非笑:“外公無非是希望讓我緊一緊心, 要麽做好顧倚霜, 要麽做好顧氏的總裁, 可人性使然, 心思總不可能一直放在一處。”

“這就是你在這兒跟我詭辯的理由?”顧倚風眉梢輕挑:“外公是怕你丢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等十年十五年後再追悔莫及。”

“顧倚霜, 你覺得我們這個圈子, 盛産什麽?”

“渣男?”他答得不假思索。

顧倚風憋笑:”是啊, 渣男, 尤其是像陸予桁那種笑面虎,就是因為盛産,施慈才很難相信你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蓮。”

“在她看來,顧二公子的萬般疼寵未必是因為真心喜歡, 大概率是因為新鮮感作祟,因為以前沒見過她這款, 所以才格外上心。”

“她擔心将來某一天,新鮮感被磨幹淨, 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必須遭受現實的毒打, 比如, ‘集團繼承人和經濟罪罪犯的女兒’, 啧啧,話題度想想都會爆。”

“門當戶對是重要的,靈魂要契合,俗到爆的社交名片、社會地位也得相符, 她不想迎面将來可能會發生的窟窿,不想因為這些事給你惹麻煩,所以在現在提出了結束,嗯,确實是非常理智的選擇。”

平心而論,顧倚風是很欣賞施慈的。

不僅僅是她極其優秀的專業素養與能力,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壁虎斷尾,當斷就斷的道理,哪怕疼痛,也為了避免更大的疼痛而離開。

即使概率很小,她也瘋狂避免。

這是一種自救之道。

而這一手,她曾見某人也用過。

果然,命運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東西,你和它算清白,它和你耍無賴。

猛地想到很多年前,她側目,看向那個老手:“你不會不懂,這也是你為什麽直接去了新加坡的原因,怎麽樣,給夠自己考慮的時間了嗎?”

“再說吧,”顧倚霜笑嘆,還是沒有回答有關選項的問題,手裏的易拉罐已經空了:“我還需要時間,我得先認清自己。”

“你得快點了,還有很多人再等你。”

“不,他們不是在等顧倚霜,只是在等‘顧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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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鏡像空間》手游版的前期架構正式交接。

作為甲方,光行科技打尾款打得相當痛快,一串零砸進公司戶頭,給柳俞安興奮地當天下午就喊一衆人吃飯。

餐廳定在徐彙區一家知名的湘菜,算上家屬們,攏共不過九個人,在訂包廂時也只是個中包。

施慈是吃到一半,突然開始胃疼的。

抽痛感絞得她倒吸涼氣,臉色慘白,連粉飾太平拿筷子的力氣都沒了,只能虛弱地求助身畔的蔣純,她是柳俞安的未婚妻。

蔣純也吓一跳,連忙跟柳俞安借來車鑰匙,扶着人就要去醫院,身後還有幾個男生想一起,但卻被施慈婉拒了。

“你們吃吧,別因為我破壞了氣氛。”

“抱歉。”

溫溫柔柔的兩個字冒出來,連蔣純都有些沒脾氣,把人扶進副駕駛,她無奈道:“你都疼成這樣了還跟他們說什麽抱歉啊,要是沒有你,他們能不能吃上這頓飯還未可知呢!”

擠出一個笑,施慈強忍着痛感:“大家今晚都很高興,總不能因為我胃疼而不管不顧啊,好不容易趕上的一頓飯,哪能随随便便散掉。”

說着說着,施慈看向面前的人,滿臉歉意:“對不起啊純純,辛苦你送我去醫院,我下次請你吃飯。”

“你啊,什麽時候能別這麽‘懂事’!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好嗎!”

嘆了口氣,蔣純也不好多說什麽,自顧自替她關上車門,又繞車半圈走到另一邊。

随着這輛白色SUV駛離,不遠處的黑色邁巴赫也停掉了近光。

路燈明亮,本就耀眼的店家招牌成了這場夜景大戲中的頭牌。

今晚的天氣不是很好,陰雲沉沉,仿若黑鴉過境,下午時分剛下過一場雨,現在雨停了,可聲勢卻依舊浩浩蕩蕩,盎然不打算罷休。

隔着人群,言特助坐在擋風玻璃後的駕駛座。

手還扶在方向盤上,有些不确定地問:“顧總,剛剛過去的那位,好像是施小姐。”

男人身着黑色襯衣,西裝外套就這樣随意地撇在一旁,領口不顯端莊,松開兩顆扣子,喉結下方的那顆小痣清晰可見。

聽到那個稱呼,原本點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生生頓住。

他擡頭,擰着眉看向不遠處的一片空蕩,又覺愁緒:“你看錯了,哪有人。”

言特助連忙:“是真的,剛剛那輛車就在這裏,施小姐是被扶着進的副駕駛座,好像是生病了。”

眉間的川字愈加明顯,手機被放下,他望着窗外那盞燈,心口微動,洶湧湍急。

“還記得那輛車的型號和車牌號嗎?”

“記得。”

“那就追。”

十分鐘後,兩輛車一前一後進入中心醫院的停車場。

人流如織,車流不息。

目睹夜雨襲來,顧倚霜坐在車子後座,透過車窗玻璃再次看清那張面龐,隔着人群與車影,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像瘋了一樣。

呼出一口濁氣,他幽幽開口:“拿兩把傘送過去。”

言特助:“您不下車嗎?”

靜默一瞬,顧倚霜才半諷半嘲道:“她現在,大概不太想看到我,你去吧。”

不好再多說什麽,言特助撐傘下車,朝那兩道身影走去。

隔着細密雨簾,看到言特助時施慈也是錯愕的,接過那兩把傘,冰涼的傘骨貼緊皮膚表面,意識到他可能就在附近,她慌張到迷茫。

耳邊是人來人往的吵鬧,是車鳴作響,甚至還能聽到小朋友的嚎啕大哭。

醫院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有人贊它的起死回生之術,有人懼怕它的白衣紅燈短刀。

她不知道他在哪裏,心口灼燒,殘留着不知道起源于什麽的餘韻,讓人急又鈍。

與施慈的心驚擔顫不同,蔣純眼睜睜地看到言特助拉開那輛庫裏南的車門,險些驚出聲:“我的天,寶貝,你還認識這樣的精英人士呢!”

怔怔地吞咽,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算認識嗎,應該算吧,可又是怎麽認識的、因為誰認識,她一個字都擠不出。

做完檢查、吊完水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

不好意思一直麻煩蔣純,考慮到她還得回餐廳去接喝了酒的柳俞安,再三證明自己已經沒問題後,目送前者離開。

情緒沒了波動,身體裏一點異樣都會被無限放大。

肚子空蕩蕩的,她暗自嘆息錯過一頓大餐,想着待會兒得補回來一頓宵夜回來才行。

回到新家已經将近晚上十點鐘了,她剛推開門,卻被眼前一幕刺激到險些退出去。

眉頭緊皺,她澀着嗓:“媽媽?”

施女士不知道在沙發上坐了多久,聽到聲音才擡頭看過來,眼睛裏泛着紅血絲,顯然是好幾天都沒休息好,可一開口,仍讓氣氛更冷一度。

“這就是你選擇的新生活?”

“施慈,我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你,我可是你媽媽,處處為了你,可你呢,就為了彰顯叛逆非得搬出來住,你存心和我叫板是不是!”

指尖還鑽在門把手上,她微微用力,掌心被金屬硌出細微痛感。

是涼的,但和眼前、耳畔比起來,似乎又沒那麽涼。

她無力地笑了下,已經沒什麽脾氣了:“我一開始就和您說了,我并不是為了和您叫板,我只是不希望每天都有兩個小時浪費在路上。”

“你以前都能接受,為什麽現在受不了了!你還不是叫板嗎!”

“憑什麽我能接受就證明活該我接受!”

施慈咬唇,心髒在止不住地抖:“媽媽,我也是個人,我也會累,我想有屬于我自己的生活,屬于我自己的地盤,這難道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你這樣做你讓鄰居們怎麽看媽媽!”施女士再也忍無可忍:“你又不是那些外地人,你有家有住所,不缺熱菜熱飯,我到底哪裏委屈了你,讓你這麽給我添堵!”

“難道只有外地人才需要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小家嗎?”

施慈不懂了,為什麽總是講不明白。

她只是想正式成為一個獨立的人,不想一輩子都蝸在那間三樓小閣樓裏,一間由儲物室單獨開辟出來的房間,牆壁潮濕,窗戶靠西,冬涼夏暖。

她已經長大了,有為自己生活買單的能力了為什麽媽媽始終不願意放手,就因為小時候的她沒得選只能順從,現在二十多歲了,還得順從嗎?

隐隐約約的,她仿佛聽到哭聲抽泣。

太陽穴猛地刺痛,她倒吸一口氣,立刻去捂,眼前就這樣恍惚一片。

現實裏的哭聲與記憶裏的哭聲重疊在一起,她又想起了學生時代的那個自己,那個懦弱到對身體上、心理上的疼痛毫無反抗之力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的身上總是會出現一些傷痕,或是被碎玻璃割傷,或是被什麽圓潤的重物砸出淤青。

多到她已經分不清哪些來源于辨認不清現實與夢境的自己,哪些來自邊哭泣邊施暴,自責無法自控的母親。

雨是在半夜停的,可施慈知道,她心裏的那場雨,大概還要很久很久才會式微。

隔天一大早,施慈找來了鎖匠,換掉了原本的門鎖。

這次,沒有把新鑰匙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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