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從嘉峪關到敦煌的這三百多公裏, 原本是梁願醒計劃中的最後一段路。

他千裏迢迢來找一片沙丘,看一場落日,沒有考慮過以後。不考慮未來, 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就像現在這樣——

距離敦煌市區還有100公裏左右的地方, 他們停在國道邊的荒原上, 兩個人坐在車頂, 看遠方天邊壯美的晚霞。

并非所有畫面都要拍下來, 有時候就這樣看着也很好。

視野開闊, 四下無人, 就是有點冷。梁願醒抱着頭盔, 其實他有點想去車裏拿相機了, 不過很麻煩, 裝鏡頭裝三腳架, 再調參數,晚霞就結束了。

在沒有城市建設的地方, 自然風光就像九宮格圖片終于拼接成完整的一張。

段青深發現了他剛剛亂看了一圈似乎是想拿相機,但顯然來不及了, 太陽快要落下去。于是跟他說:“如果拍下來,照片取個什麽名字?”

梁願醒想了下:“嗯……上帝打翻了…一盤番茄炒蛋。”

“……也行。”

雜志需要一些胡楊樹的照片, 要得比較急。

今天上午江意回複郵件之後,原本她那邊手裏還有些事情在忙,沒有給段青深一個明确的收錄時間, 接着沒一會兒,江意又發過來一封郵件, 郵件裏附上了她的微信二維碼,叫段青深加一下她好友。

“沒想到啊……”梁願醒看着夕陽感嘆,“你說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自己拍個星空,然後摳了個彗星的圖加上去,還發給地理雜志,拜托,都做攝影師了诶。”

江意比較急着要照片就是這個原因。

前陣子彗星過境,雜志為了彗星開設了一個特別策劃。結果合作的攝影師居然連門都沒出,用自己以前拍的星空合成了一顆拖着尾巴的彗星上去。又因為是非常信任的攝影師,導致江意更氣了——這次是發現了,那從前是不是有沒發現的。

無奈,他們緊急收了其他攝影師拍的彗星,又因為挑來的照片不夠多,不足以撐起頁數,又趕緊叫段青深去拍胡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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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深拍拍他後背給他順氣:“每個群體都有這樣的人,攝影師也只是個職業。”

“的确。”梁願醒點頭,“耶稣門下都有叛徒。”

段青深轉頭看看他,先一愣,在思考他這句話,接着噗呲笑出聲來:“是的。”

晚霞結束後繼續出發,兩人像看完一場電影後談論劇情,路上在對講機裏聊着剛剛晚霞的畫面高感和色溫有多棒。

距離敦煌市區不遠的地方就有胡楊林,段青深找的這片不算大,似乎也不是景區。

然而就在這連導航都不知道有一片胡楊林的地方……除了他們倆,還有三個架着相機的攝影師。因為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職業攝影師,但無所謂,拿起相機那就是了。

幾個人有點尴尬地對視了下,互相點頭笑笑算作打招呼。相機機位這種東西講究先來後到,他們的三腳架擠在一小塊地方,很明顯是在附近觀察了一圈找到的絕佳位置。

二人自然不會跟人家擠,找了個空地停車,段青深背着器材包,梁願醒用攝影燈照路,繼續走。

因為這裏幾乎不存在人造光,又是沒有月亮的夜,兩個人像探險一樣,踩着戈壁,只靠着補光燈那點亮度。

邊走邊聊。

梁願醒說:“真好啊,那幾個叔叔,退休了扛着相機出來旅游。”

段青深認同:“本質上和釣魚差不多。設備很貴,荒郊野外,等一個大自然的饋贈。”

這話不假,風光攝影也是要等的,等陽光到一個合适的角度,或是等天上的雲飄開。

梁願醒大喜:“那我們豈不是少走三十年彎路!”

“……也可以這麽說。”

梁願醒走在前面,他手裏這個攝影燈是手持補光的,功率一般。他回頭,笑着說:“好像那個哦,你玩過那種沒有地圖的恐怖游戲嗎?整個畫面黑洞洞的,就只有一個手電筒,視野範圍就是手電筒的光。”

“那你害怕嗎?”段青深問。

“不怕啊,你不就在我後邊嗎。”

“嗯。”段青深仗着環境黑暗,“嗯”這一聲時唇角勾笑。

走到長着灌木叢的地方,一腳踩下去,梁願醒踩斷了個什麽,嘎吱一聲,還沒來得及低呼出來,手臂被人穩穩握住,讓他沒踉跄。

“吓我一跳。”梁願醒手裏的燈直接對着段青深,他反倒關切段青深了,“你沒事吧?”

“你把燈從我臉上挪開我就沒事了。”段青深眯了眯眼。

梁願醒“噢”了聲:“不好意思忘記了。”

會險些絆一下,是因為梁願醒的燈沒有一直照着地面,他們邊走邊觀察附近的樹,段青深的想法是找到一棵樹冠狀态比較好的胡楊樹,最好樹的附近能有合适的視角,把東方的木星一起拍下來。

所以梁願醒照一下地面,走兩步就去照樹。

“這棵怎麽樣?”梁願醒舉着燈問。

“這棵……”段青深回頭,向東方的夜空看去,“試試。”

深秋晚上九點多,木星的亮度幾乎超過天狼星,東偏北天區夜空視星等最高。

因為雜志的有彗星專題,所以拍一棵木星下的胡楊樹,明天白天再拍點其他場景的,好讓江意有選擇。

“架這邊?”梁願醒邁過一簇張牙舞爪的植被,“這邊比較平,前景就不用了吧?”

“不用。”段青深跟過去,“你站着別動了。”

段青深支起三腳架,梁願醒把相機鏡頭卡上,開機,遞給他。

“那顆就是木星嗎?”

“嗯。”段青深把雲臺擰上,然後才轉頭看着他手指,“嗯?你指哪呢?”

“那啊。”梁願醒又伸了伸。

段青深順着他指尖看向天空,然後捏着他手腕向下壓了壓:“這顆,最亮的這個。”

秋天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木星在這片天區簡直是在替月亮上班。梁願醒看得有些呆滞,仰着腦袋直到脖子都酸了,聽見快門聲才回過神。

夜風撩撥着戈壁上的植物,唰啦啦地響着,等待曝光的時間裏兩個人沒有說話,相機屏幕上倒數快門5、4、3、2、1,最後加載出圖像。

梁願醒立刻靠過來,耳側的頭發撲到段青深臉上:“怎麽樣。”

沒等段青深說話,他直接“哇”了一聲。

景深包圍下長曝光的夜景,加上機位很低,以微微仰視的角度拍單棵的胡楊樹,樹冠正上方是璀璨的木星。仿佛胡楊樹在這片荒野加冕為王。

“好了,走吧。”段青深說。

梁願醒震驚地看他:“不拍了?”

“不拍了。”

“為什麽?”

“木星是行星,再過會兒就觀測不到了。”

“哦……”

段青深看看他:“而且,你不餓嗎?”

梁願醒眼睛一睜:“餓。”

他們繼續向敦煌去。

入了夜,市區道路上墜着燈籠造型的路燈很有韻味,十字路口左轉右轉直行的綠燈一塊兒亮,梁願醒轉彎的時候特意仔細觀察了下有沒有橫沖直撞的老頭樂。

過了敦煌市區著名的反彈琵琶飛天仙女雕像,距離夜市就不遠了。

找地方停好車後,段青深下車走向他,還沒張嘴說話,他自己相當自覺率先抿嘴點頭,表現出成年男性的穩重,說:“你放心,絕對不會從街頭吃到街尾。”

“好。”段青深帶了些許信任。

熱火朝天的夜市在深秋夜裏像是沙漠的篝火,溫暖又治愈。沙蔥牛肉餅和胡羊肉,還有進到夜市前,梁願醒看了好幾眼地手撕椒麻雞。

全程梁願醒就是“這個看起來好好吃”“那個是什麽”和“那個又是什麽”,段青深跟在他身邊,付錢、拎東西,以及适時阻止。

杏皮茶他站人家門口就喝完了一大瓶,烤羊肉串自不必說,差點老板烤的就跟不上他吃的了。

夜市的氛圍是滾燙的,湯汁還在鐵板上冒着小泡沸騰着就被老板從火上夾下來,遞給食客的時候大聲叮囑“小心燙”。

燒烤也是,這邊剛離火,那邊就進了梁願醒的嘴。

然後再扭過頭,快被燙哭了的一雙眼睛看着段青深,段青深把手裏的宣傳單折一道,幫他扇風。

“謝、謝謝啊……”最後狼狽地坐下來,梁願醒回憶了一下自己站在燒烤攤前邊的窘迫樣子,還是道了個謝。

夜市有公共桌椅,段青深在他旁邊坐下來,嘆氣,說:“不客氣,這個季節,你站那兒自己再多‘嘶哈’幾聲也一樣降溫了。”

“……”他無語,但沒得反駁,“我剛剛餓得脈象都虛浮了。”

他快速觀察一下段青深,發現他眉眼間有所緩和,接着伸過手腕,說:“不信你摸摸。”

“不摸,沒學過中醫。”段青深握着他手腕推回去,不吃他這套,“再餓也不能這樣啊,今天就半途上吃了碗面,現在很晚了,吃到不餓就可以了。”

梁願醒聽着,認真點頭:“我就是打算吃到不餓的。”

“那你真聽話。”

“謬贊了老板。”

兩個人對視,然後同時噗地笑出來。這一來一回什麽莫名其妙的……

接着側邊不遠處做酸奶的姑娘朝他們這兒吆喝:“哎!小帥哥!試吃裝好了哦,來嘗一小碗嗎!”

梁願醒來勁了,看了眼姑娘,又轉頭看段青深:“是喊我的嗎?”

“是。”段青深笑了,“是你,最帥的就是你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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