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斂越其實是個大忙人,接過電話以後沒多久就出了門,他這一趟,俞堯起碼要到深夜才能見到他。
李家的格局說來不算複雜,李老爺子是正兒八經跟着前一代打過江山的軍人,即使是到今日,在圈裏的份量依舊不容小觑,李斂越的父親走上從政的老路,如今的名號在圈裏說出來響當當。李斂越算起來是紅三代,但因着形勢漸改,李家在早些年重心也已經偏移,他沒有走上政圈,大部分事業都放在了重工業上。
李家地位特殊,家裏的公司是國牌,背後撐腰的是國家,換句話講,只要李家不做出忤逆叛國之事,那麽李家就永遠會屹立不倒。
俞堯自幼是和各大家族的少爺玩耍長大的,再怎麽不學無術,對圈裏的家族也有了解,如今圈內李家當大,放眼望去,唯獨一個林家能與其比肩。
林家的形勢和李家大同小異,但李家家世清清白白,林家卻不盡然,到了第二代的時候其實是出過事的,據說是走私,但不知道怎麽的就壓了下來,此外小心謹慎,再也沒有出過差錯,一路奉行國家和黨的號召,也不知是真的金盆洗手還是表面功夫。
但橫豎只要不被抓住小辮子,林家便不會倒下。
不同于李家一脈單傳,林家到了第三代,是有兩個繼承人的,一個剛過而立之年,一個比俞堯還要小上兩歲,小的那個叫林論,前年剛從美國回來。
算起來,俞堯和林論認識的時間要比李斂越早上幾年,不過林論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早早便被送出國去,兩人十幾年未見,林論回國時,俞堯已經和李斂越在一起快一年。
有兩個繼承人勢必就會有争奪,當年俞家亦是如此。
這兩年林家為了家業鬥得很厲害,林論比之大哥小了十歲,但手腕卻不同凡響,深得林家器重,短短兩年拉攏人心,形勢日漸逆轉,今年年初,林論已經把控林家大部分産業,可憐他那個大哥在林家戰戰兢兢三十載,竟然讓回國兩年的弟弟鬥了下去。
俞堯再見林論,是年中的時候,大暑的日子,他拗不過李斂越,跟着李斂越去了酒會。
自從和李斂越在一起後,俞堯就少出現在大衆視野裏,一來是李斂越限制了他的交際圈,他以前的朋友都斷了聯系,二來俞堯心高氣傲,自個也不願意出去受非議。
李斂越應酬時,俞堯趁機躲到角落去,避開了所有人審視的目光,而林論端着酒杯悄然出現在他身邊,對他說好久不見。
十幾年不見,其實俞堯已經認不出林論了。
林論長着一雙标致的丹鳳眼,看人的時候眉梢微微上揚,含情脈脈般,像只勾人的狐貍。
俞堯下意識躲避陌生的面孔,面對李斂越時他收了脾性,但在外人面前,還是那個桀骜的性子,彼時眉一攏,淡淡問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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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記我了,我是林論,我們小時候見過的。”林論說着笑了起來,他一笑,因着那雙眼,有着男子少有的風情。
俞堯記性再不好,也不會不知道林論這個名字,但他和林論實在沒什麽交情,兒時見過幾面,但林論去了美國後,兩人便再沒有聯系,不知道林論為何還能記得他。
他頓時想起自己和李斂越的事情來,在圈子裏傳得沸沸揚揚,林論不會不知道,很快他就把林論打入看他笑話的行列裏,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裏去,“時間太久了,我忘記了。”
他絲毫沒有想和林論交談的欲望,擡眼一看,不遠處的李斂越目光泠泠的盯着他,帶着幾分不悅,他很快明白李斂越在不快什麽,因為他和林論站得太近了。
李斂越把俞堯當成自己的所屬品,最是不喜俞堯和別人太過親密。
為了不觸怒李斂越,俞堯刻意拉開了和林論的距離,也是時候回到李斂越身邊,他正想擡腳,卻聽見林論壓低的聲音在後頭響起,“我聽說你的事情了,投靠李斂越不是你的本願吧,如果我說,我能幫助你離開李斂越的控制呢?”
俞堯瞬間僵在原地,林論說這話,他是戒備多過欣喜的,他眼光轉到林論身上,只是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你改變主意的話,随時可以找我。”
俞堯頭也不回的往李斂越走去。
離開李斂越……俞堯無聲冷笑,談何容易。
俞家出事時,俞堯曾經是找過表哥路岸幫忙的,他和路岸自幼一起長大,路岸絕不會見死不救,但當時路岸為了個男人和路家鬧翻,即使想要幫他也是有心無力。
前年倒是幫過他一回。
結果呢,他剛逃出銀泉別墅,甚至還沒有見到接頭人,李斂越的車子就已經停在他面前。
他逃過一次,付出的代價慘重得他不敢回想,怎麽敢再輕易嘗試。
俞堯看着李斂越的車子駛出別墅,窗外飄了雪,地面白茫茫的一片,車子滑出長長的一道雪痕,消失在拐角處。
李斂越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了。
他後來才得知,為什麽李斂越會知道他的出逃計劃。
這棟三層的別墅裏,每一個角落裏都藏滿了攝像頭,他的一舉一動全落在李斂越的眼裏。
他所有的通訊工具,全部被安裝了竊聽器和定位器,他和路岸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傳進李斂越的耳裏。
甚至于,李斂越沒有限制他的出行,但他知道,只要他離開銀泉別墅一步,身邊就會有無數個眼線把他的行蹤禀告給李斂越。
李斂越無孔不入滲透他的生活,在他身上栓了條繩子,他一旦走遠,那條繩子就會緊緊勒進他的脖子,使得他難以呼吸,曾經觸手可及的自由變得那麽遙遠。
他被切斷了所有的交際,他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朋友,身邊只剩下一個李斂越。
這就是李斂越要的,他用金錢和權力換得一個只屬于他的俞堯,哪怕這個人待在他身邊只是一個軀殼。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進,俞堯開始渴望自由,他懷念之前恣意快活的日子,雖然荒唐,可是他可以放聲大笑,可以肆意造作,絕非如今委身在李斂越身邊壓抑自己全部的情緒,只把自己當一件沒有感情的物品。
俞堯越想越郁結,心中仿佛有頭野獸被壓制着,不知道何時就會沖出來把他吞噬,這棟住了三年的房子像是一個囚牢把他監禁起來,讓他逐漸的迷失自我。
腦袋有根弦忽斷了,他咬了咬牙,快速穿戴整齊,在櫃子裏抽出車鑰匙就往外走。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地面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俞堯開了車,繞出別墅區,很快就發現有一輛不起眼的銀色車子跟着自己。
李斂越安排的人永遠都那麽盡責,俞堯往後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李斂越收到俞堯外出的信息時正在開會,他盯着手機上短短一句“俞少爺的車子在廣場停下,現在進了一家服裝店”微微皺了眉。
除去前天給他接機,俞堯已經将近一個月沒有出過門,李斂越其實不在意俞堯出門,橫豎俞堯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反倒是見俞堯最近情緒不對,肯出門散散心也挺好的。
會議進行到一半,底下的人小心翼翼的詢問,“李總,這個方案……”
他收斂神色,回了句“把人看緊了,別出什麽事,”便把手機擱在會議桌上,一貫冷面道,“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