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俞堯出門的時間不長,李斂越将他的行蹤掌握得完完全全,他去了哪裏,進了哪家門店,買了什麽東西,李斂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期間俞堯進了一趟洗手間,跟着俞堯的人也一并發到他手機了。
李斂越對此很滿意,俞堯就像一只留不住的貓,外表看似溫順了,其實都把爪子藏在肉墊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對他張牙舞爪,逮着機會就逃離。
一開始,李斂越其實并沒有嚴格控制俞堯的出行,只不過在俞堯試圖逃跑之後,他才不得不把繩子栓緊了用力捏在手裏,防止這只難以馴服的貓跑出去流浪世界。
珍貴的東西只有時時刻刻攥在手裏,李斂越才能感到安心,何況是他肖想了十幾年的俞堯。
李斂越到別墅已經過了十二點,俞堯的娛樂活動不多,晚上一般睡得早,因此李斂越進卧室時,卧室裏一片漆黑,他刻意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将床頭燈調到不至于刺眼的光亮,借着暖黃色的光看着縮在穿上的俞堯。
俞堯睡覺如同他的性格一般,很是不安分,他喜歡連同腦袋都蒙進被窩裏,只留下一條小縫呼吸,側躺着,雙腿蜷起來,行成一個半圓的弧度。
李斂越坐到床邊,随着他的動作柔軟的床墊凹下去一小塊——這個床墊是俞堯親自挑選的,盡管李斂越再三警告太軟的床睡了對脊椎不好,但最終拗不過俞堯,還是将之前的床墊給換了。
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李斂越對俞堯的縱容令人咋舌,是俞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線,才走到如今這一步的。
俞堯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身邊有人,翻了個身艱難的睜開眼,果然見到床沿的人,李斂越來不及收起臉上的柔情,俞堯幾乎要以為從前那個李斂越回來了,但也只是一瞬,李斂越的臉色又是如水平淡。
他揉揉眼睛,帶着鼻音随口問了一句,“回來了?”
若不是兩人關系特殊,他幾乎要以為兩人是同居多年的夫婦,俞堯為這個想法發笑,聽見李斂越嗯了一聲,緊接着俯下來摸摸他的臉頰。
在暖黃色的燈光裏,李斂越仿佛卸下素日的冷冽,俞堯靜靜看着他,以為他要說點什麽時,李斂越已經把手抽開,起身去洗漱了。
他覺得莫名其妙,李斂越就是這樣一個讓他琢磨不透的人,有時候俞堯很怕他,怕他的手段和控制,但有時候,李斂越又給他一種很溫柔的錯覺,像是從前一般,哪怕他再放肆,李斂越都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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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聚會之後,得快幾個月,俞堯才再次見到李斂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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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剛上四年級沒多久,仗着自己家境好,在學校是個混世小魔王,幾乎是橫着走的,整個小學上至六年級,下至一年級,沒有一個小孩兒不怕他。
他玩得好的人其實不多,身邊來來去去都是同個圈子的人,那會子還和表哥路岸上一個學校。
路岸是路家的獨苗,父親從政母親從商,家世顯赫,性格暴躁,在很多方面都和他臭味相投,兩人從小玩到大。
只不過他和路岸不同的一點,路岸即使霸道,但其實很少做太過惡劣的事情,他不同,像是天生骨子裏就帶了惡劣的因子,凡是令他不順心的,他就必須給捋順了。
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年代久遠,記憶都模糊了,似乎是有個低年級的小孩兒因為什麽事情惹到他,他把人欺負到不敢來學校。
好像是打過兩回,老師也見着了,但沒有人敢說他一句不是。
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真的是壞到骨子裏去,小小一個人,那麽多壞心思。
李斂越就是在這時轉到他的學校來的。
再次見到李斂越,俞堯記得很清楚,他把那小孩兒的書包丢進了垃圾堆,看着那小孩兒哭哭啼啼跑進髒兮兮的垃圾堆裏撿,而他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像是打了勝仗的将軍,雄赳赳氣昂昂,甚至還在想如果那小孩兒把書包撿回來了,他該不該再丢進去。
他有想不盡的欺負人的法子,他從小都是這麽做的,沒有人告訴他這樣不對,不可以這麽做。
可是李斂越在這時出現了,明明只比他大了一歲,但個人竄得快,十一歲時就有一米六多,當時的俞堯還是個小不點,站在李斂越面前,竟矮了他半個頭。
他認出李斂越了,正打算和這人打招呼時,李斂越卻二話不說的跳進了垃圾堆,幫着那小孩兒把書包撿了回來。
俞堯愣愣的看着他,垃圾堆裏的污穢弄髒李斂越的校服褲腳,他卻毫不在意,拍拍那小孩兒的肩膀,說了一句,“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走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俞堯惹怒了。
他三兩步沖到李斂越面前,推搡了李斂越一把,“你誰啊你,要你給我道歉。”
當時的情況,俞堯其實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李斂越真摯的看着他,一字字敲進他心裏,他說,“俞堯,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從來沒有人說過俞堯的做法是不對的。
他的父母會在他闖禍後給他收拾爛攤子,他無法無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的朋友和他都是這樣做的,只要誰讓他們不高興了,他就可以狠狠的欺負那個人,他的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他就是對的。
可是李斂越卻對他說,“俞堯,你不應該欺負別人。”
俞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怒視着李斂越,要和李斂越打架,可是他身形沒有李斂越高,力氣沒有李斂越大,三兩下就被李斂越緊緊的抓住了。
他打不贏李斂越。
他的朋友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上來幫忙,他氣急敗壞,漲紅了臉,“上來幫我,你們愣着幹嘛?”
可是這些孩子能對俞堯馬首是瞻,是因為俞家,而當對象轉換為李家時,自然是要見風使舵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不敢上前。
李斂越把他抓得牢牢的,他兩只手甚至有了疼痛感,可是他掙脫不開,李斂越看着他,口吻老成得不像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你能欺負別人,我也能欺負你。”
“憑什麽?”俞堯急得咬牙切齒。
李斂越微微一笑,頓時孩子氣起來,“因為你打不過我。”
俞堯能在學校橫行霸道,是因為他家世優越,但李家的家世遠遠要超過俞家,如果李斂越想要壓俞堯一頭,那麽俞堯小霸王的位子将不複存在。
可是即使是這樣,李斂越拿來壓制他的也不是李家,僅僅是因為俞堯打不過他。
俞堯氣得眼睛都要噴火了,這時李斂越忽然問他,“你還想和大黃玩嗎?”
俞堯懵了,“大黃?”
“我家的狗,你見過的。”
俞堯怎麽都沒想到好好的一條金毛竟然取了這麽土氣的名字,他被牽制着,沒心情玩什麽大黃不大黃的,奮力的繼續掙紮,李斂越适時松開了他的手。
李斂越說,“大黃似乎很喜歡你,如果你去我家和他玩的話,我就不欺負你了。”
收場自然是俞堯罵着髒話離開,那天對于俞堯而言,着實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但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垃圾堆酸臭的味道,哭着找書包的男孩,還有緊緊抓着他的李斂越,他戰敗的離去,每一點每一滴都記在心裏。
是李斂越給他上了一課,讓他明白什麽叫做恃強淩弱。
而恃強淩弱,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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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俞堯望着天花板出了神,只可惜,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連他喜歡的大黃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