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次遇見李斂越後,俞堯有一段時間是避着李斂越走的,他們俞家确實比不得李家,不僅家族比不過李斂越,他本身也不如李斂越,從某種程度來說,俞堯把當年的自己歸結為欺軟怕硬。
這種認知讓年紀尚小的俞堯讨厭了李斂越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同一學校,雖然不同級,但好在見面的機會實屬不多,俞堯眼不見心不煩,全把李斂越當做不存在。
他自然也沒有去李家找大黃玩,在他看來,那是李斂越的東西,他大不了讓自家父母在家裏養一條,犯不着惦記着李家的。
小孩子都是如此,誰順着他的心意了他就和誰好,況且是俞堯這種被寵溺長大的,頭一回遇見敢說他不是的李斂越,心裏自然不是滋味。
他沒把李斂越講的話放在心上,照舊在學校橫行霸道,李斂越想要維護那個小孩兒,他就偏偏故意加重欺負。
本來這件事已經快要翻篇了,又由于李斂越的加入使得那孩子受了不少苦——俞堯其實是很冷血自私的人,一切以他的心情為主,盡管那小孩兒後來被欺負到快要退學,他也沒有收手。
誰讓李斂越出風頭,他把那小孩兒後來受得罪全歸結到了李斂越身上,而自己做的那些錯事卻選擇性遺忘,又或許是,他從來就沒把傷害別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的作為很快就引起李斂越的注意。
俞堯和李斂越其實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自小便是如此。
俞堯霸道不講理,自私自利,可李斂越不同,他是真正被養出來的貴公子,舉手投足都帶着幾分貴氣,家風清白,家教極度嚴格,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孩子最是品行端正。
兩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可偏偏李斂越卻對俞堯有着莫名的好感——他被嚴格要求慣了,反而羨慕起俞堯的恣意妄為來。
李斂越是李家的獨子,李家地位特殊,他自小便被以最嚴厲的标準要求着,什麽都要做到最好,一點差錯都不能出,他身上套了一副枷鎖,只能在這枷鎖之內前行,過早的負重使得他比同齡人都要成熟,卻少了一分唯獨孩子能擁有的任性。
俞堯與他恰恰相反,俞堯一樣是獨子,卻被寵得無法無天,仿佛只要他想要,即使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摘了捧到他面前。
李斂越是羨慕着俞堯的,他過早的被剝奪了任性的資本,而俞堯卻還在享受着屬于他這個年紀的不懂事。
羨慕歸羨慕,可當知曉俞堯又在學校稱王稱霸時,李斂越還是無法茍同,他的家教不允許他漠視這種欺淩弱小的行為,何況那孩子之後遭受的欺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
俞堯在放學路上堵那孩子時被李斂越抓了個正着,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李斂越那時的神情,雜糅了憤怒和失望,他讨厭李斂越的自以為是,兩人不過是寥寥幾面,李斂越憑什麽來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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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更加過分,當着李斂越的面把那孩子推到了,他記得李斂越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沉的跟天上的烏雲似的,下一秒,就沖了上來。
他以為李斂越會打他,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可是李斂越只是越過他的肩膀,把被他推到的小孩扶了起來,繼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其中的指責意味揮散不去。
那小孩兒比李斂越和俞堯年紀都小,李斂越兩次相救,他自然把李斂越當成了靠山,哭着躲在了李斂越的身後。
俞堯怒不可遏,李斂越前幾日才邀請他到家裏去和大黃玩,現在就和其他人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心中的傲氣讓俞堯不甘心,他越是不快做出的行為就越是不理智。
“李斂越,你要和我對着幹嗎?”
連說出的話在如今想起來都幼稚至極。
李斂越一言不發的拉着那受傷的小孩兒要走,俞堯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一股氣直沖到腦袋上,就好像是被人搶走了屬于他的目光。
身體已經先于意識沖出去攥住李斂越的袖子,他臉微微漲紅,“你不是說要讓我去你家跟大黃玩嗎?”
李斂越有點驚訝的看着他,不止李斂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表情都變得很微妙,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他硬着頭皮把話說完,“你說話不算話。”
李斂越微怔過後,看看比他矮了不止一個個頭,身上還髒兮兮的小孩兒,半晌,松開了小孩兒的手,轉而詢問俞堯,“你現在就去嗎?”
俞堯像只打了勝仗的小獸,仰着下巴,他肯定不知道那時自己的表情有多驕傲,趾高氣昂,“走啊。”
他的劣根是植進骨子裏的,并非是真的想要去李斂越家,只是不甘心自己輸給自己總是欺負的人,這種接近扭曲的心态,在看見那小孩灰敗下去的臉色得到極大的滿足。
可是後來想想,或許就是他抓住李斂越的那一瞬間,在李斂越選擇他的那一刻,就是兩人糾纏的開始。
李斂越看不慣俞堯恃強淩弱的行為,卻又忍不住接近俞堯本身,這二者本來就是矛盾的,這種矛盾在往後的日子裏被放大,直到某一天終于被撐到極致,膨脹爆發,等到想要懸崖勒馬之時才發現一切已經往不可控制的局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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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堯下樓時見到端坐在餐桌上的李斂越的身影,才覺得李斂越今日确實是得閑。
李斂越連用餐時都是那樣一絲不茍,喝過的咖啡杯要按餐桌禮儀擺好,使用瓷勺時盡量降低噪音,他在方方面面都是如此,衣服不允許出現一絲褶皺,看不得半點污濁,公事上嚴苛得近乎變态,這種嚴格把控仿佛永遠都不會失去平衡。
唯獨一個例外,俞堯彙聚了他所有失控的觸發點,在對待俞堯的事情上,他執着得近乎瘋狂。
當日俞家出事,李斂越執意出手相助,先是和李家鬧了一出,又在将俞堯納入懷裏時險些和家人決裂。
他為了俞堯,做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陌生得不像傳聞中沉穩有度的李斂越。
許是他的目光過于專注,李斂越很快就發現了他,沒有回頭,只是開口道,“下來吃早飯。”
俞堯回過神,大步往樓下走,坐在了李斂越的對面,早飯是很簡單的皮蛋瘦肉粥,因為兩人在樓上膩歪的時間過長,粥已經有點涼了,俞堯懶得去熱,随口舀着喝了起來。
“這個周末,你父母會過來一趟。”
俞堯的動作因為李斂越輕飄飄的一句話頓住,繼而刷的一下看向李斂越,眉頭緊緊皺起來,一臉抗拒,“別讓他們過來。”
李斂越好整以暇的反問道,“為什麽,你快半年沒有見過他們了。”
俞堯聽見李斂越為什麽有點想發笑,他叮的一聲把瓷勺丢回碗裏,氣道,“要見他們我自己會去見,我不想在這裏。”
銀泉別墅是李斂越用來圈養他的地方,他哪裏來的臉面在這裏見他的父母。
李斂越輕輕把勺子放回去,看着俞堯,忽然笑了,“難不成不在這裏見,他們就不知道我們兩個的關系?”
他分明是笑着的,可語氣卻陰涼,俞堯不由自主從背後升起一股寒意,他咬牙道,“你非要這麽逼我?”
李斂越被他氣笑了,“我逼你,當時是你心甘情願爬上我的床,怎麽目的達到了,就開始裝起矜持來?”
俞堯被他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半句話反駁不出來,而李斂越已經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着俞堯,一錘定音,“就這樣,別惹我發火。”
他說着抽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用餘光瞥了一眼俞堯,俞堯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下颌線繃緊了,像是一只炸毛的刺猬,随時會起來刺得他鮮血淋漓。
到底什麽時候這只刺猬才能對他露出柔軟的肚皮,李斂越抿了抿唇,默默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