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少的情感被拆穿後,李斂越和路岸足足有一個多星期沒聯系,從前無論李斂越多生俞堯的氣,兩人再冷戰不出三天,妥協的那一方永遠都是李斂越。
俞堯甚至還在以為自己說出那樣過分的話以後,李斂越依舊會和以往一樣聯絡自己。
他被李斂越寵壞了,不懂人的心一旦受了傷,就不是一塊創可貼可以補救。
直到在學校見到李斂越,察覺到李斂越不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時,俞堯才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無法忍受李斂越忽略自己,更無法接受李斂越不再看着自己。
可是李斂越似乎篤定了心不再搭理他,頭一回在李斂越那裏碰了壁的俞堯怒火攻心,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
他不顧後果,企圖吸引李斂越全部的目光,他主動的約李斂越出來,當時他們一群人有固定的娛樂場所,他給李斂越發信息,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A Club見”,就如願以償的見到了李斂越。
他為自己對李斂越的影響力沾沾自喜,心裏卻在謀劃着如何才能讓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露出慌亂的神情。
他惡劣的喊來酒吧裏的男招待,在氣氛逐漸變得詭異時,将男招待推進李斂越的懷裏,說着殘忍的話,“李斂越,你不也喜歡男人嗎,我把他讓給你,夠不夠大方。”
包廂裏的氣壓瞬間降低,所有人都震驚的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少年,俞堯在昏暗的燈光裏清晰的看見李斂越的臉一點點沉下來,目的達到,他越發得意。
他氣李斂越不搭理他,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獲取李斂越的注視,他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挑唇微笑,“這就生氣了,俗話說好馬還不吃窩邊草呢,你他媽喜歡男人早說啊,裝得倒是挺正常。”
李斂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冽,他以為目的達到,自己會很開心,但看見李斂越繞過自己冰涼的眼神時,心裏卻又浮現異樣。
他惡意的在衆人面前揭穿了李斂越的性取向,明明想看李斂越卸下沉穩的僞裝,可到頭來卻生了一肚子悶氣,李斂越憑什麽不看着他,李斂越憑什麽不搭理他,李斂越憑什麽對他生氣?
一個個疑問像炸彈一樣在他心裏炸開,俞堯沒能得到答案,他也永遠不會明白,沒有人能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李斂越對他所有的縱然的源頭,不過是因為李斂越喜歡他。
而他卻無情的踐踏這份甘之如饴的喜歡。
他被高捧在了天際,擡頭是李斂越給他撐起的大傘,低頭有李斂越向他張開的溫暖雙臂,他被寵愛得太久,當時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愛這種東西是禁不起消耗的,更不知道他的行徑有多麽的不可原諒。
而當他終于醍醐灌頂時,一切也已經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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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李斂越的情分,早就被他一手摧毀。
李斂越出國後,因為大黃的死,他消沉過一小段時間,繼而是更加荒唐的生活,他任性揮霍着屬于自己的大好年華,再也沒有一個李斂越給他擋風遮雨,将他往正途上帶。
俞堯想起有一回路岸問他,“你真的沒有後悔過嗎?”
他沉默半晌,嬉皮笑臉的不肯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我有什麽可後悔的,我又不喜歡他……”
不是的,他後悔了,當過往的美好流逝時,他才驚覺自己有多麽的過分。
他也曾經在午夜夢回裏忏悔過自己對李斂越做出的傷害,也曾幾次浮現打通海洋彼岸的電話跟李斂越和解的念頭,他甚至想過等李斂越回國後他還能跟李斂越再見。
設想是那麽美好,現實卻打得他措手不及。
俞家陷入困境,他回想起來,即使是那樣險惡的環境,也只有李斂越對他伸出了手。
用自由換取俞家度過磨難,他和李斂越再也不是對等的關系,糾糾纏纏了三年,他恨李斂越剝奪了他的自由,卻選擇性的忘記了李斂越不顧衆人反對為他擋去狂風暴雨。
他以為自己是被強迫的一方,可如今卻忽然醒悟,是他哭着躲進了李斂越給他伫起的城堡,也只有李斂越願意為他提供避風港。
他原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心思告訴李斂越,卻為了所謂的自尊口是心非,故意和李斂越對着幹,他原本可以向李斂越說一句對不起,卻像只刺猬一樣,把所有的刺都對準了唯一對他好的人,他原可以嘗試着接受李斂越的愛,卻站在原地不肯擡頭去看看李斂越為他描繪的藍天。
俞堯蜷縮起來,柔軟的地毯并不能給他帶來溫暖,他疼得發着抖,李斂越已經穿戴整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聲音不再擁有柔情,“俞堯,其實我早該明白的,你這樣的人,哪怕我把心掏給你,你也不會覺得心疼,你走吧,就如你所願,我們一拍兩散,你不欠我什麽了。”
俞堯疼得五髒六腑都痙攣起來,他費力的擡起頭去看李斂越,可是李斂越卻吝啬得不肯再給他一個眼神,腳步快速的走向大門,只留給他一道決絕的背影。
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只能看見一個人的背影,如何伸手都抓不住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他忍不住哭了出來,大喊道,“李斂越!”
颀長的身影一頓,繼而是毫不猶豫的拉開門走了出去,俞堯渾身都在發冷,空蕩蕩的屋子裏,只能聽見他嗚咽的哭聲,許久許久,一聲極輕的我後悔了散在空氣裏,難以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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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下雪了,可是李斂越坐到車裏,卻覺得冷得骨頭都在疼,他攤開手,掌心因為過度用力的握緊而變得蒼白,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就在幾分鐘前,他還用這雙手緊緊的抓着自己一生所求的人,而現在,他卻放棄了,放手了。
李斂越從未想過自己也有放手的這一天,他和俞堯認識十五年,愛慕俞堯十年有餘,愛意早在他心裏紮了根,如今他卻要親手把紮根在心裏的參天大樹連根拔起,有那麽一瞬,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爆裂開來,痛得下一秒就會死去。
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堅持一輩子,哪怕俞堯不愛他,哪怕俞堯一心想要逃離他,但終究還是堅持不下去。
他怕自己發了瘋,總有一天把自己也折磨成一個瘋子。
一拍兩散,說來輕巧,談何容易,他每說一個字,都要控制住自己打顫的牙齒,害怕自己把接下來的話吞回去。
為什麽真的會有人這樣狠心,即使他掏心掏肺,即使他用自己的鮮血去澆灌,都無法捂熱那顆冰封的心。
十五年的感情付之東流,他滿腔熱情的去愛,換來的是自己渾身的傷。
其實不是他放過俞堯,是他學着放過自己。
林論說得對,他有那麽多選擇,為什麽偏偏要栽在俞堯身上。
到頭來,他還是不忍心,俞堯的控訴折磨着他,他以為自己足夠冷血,卻依舊無法面對俞堯不愛他的事實,他想要把俞堯一起拉入冰冷的深潭,卻還是在俞堯說冷的時候松開了俞堯的手。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寧願未曾在後院裏見到嬌縱的身影,那樣明媚,仿佛天底下一切都歸他所有,仿佛只要他想要,李斂越便能傾盡自己所擁有去換取他一個笑容。
李斂越失控的捂住眼睛,繃緊的下颌角有濕潤的液體劃過,他不禁想,如果他不愛上俞堯,是不是就不會輸得這樣慘烈。
只可惜了,先動心的那個,永遠都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