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 25 章
謝一菲主動和秦铮打招呼:“來打球嗎?”
秦铮神色淡淡:“嗯, 我們院的比賽。”
何婷婷抱怨道:“一堆腿腳不利索的老主任和一群不敢贏球的低年資醫生,都給我看睡着了!所以老板開溜我必須跟上!對了,你們也是來打球的嗎?”
謝一菲笑:“不是, 在附近吃飯, 那邊沒有停車位了。”
何婷婷好奇:“怎麽跑這麽老遠來吃飯?”
一個學生回話道:“謝老師要請我們吃大餐, 正好這附近有一家網紅燒烤店我們早想來試一試了,所以趁着周末有時間就過來了。”
說到吃, 何婷婷眼前一亮:“你說那家我知道!我們剛才來的時候店門口就排了好多人!”
謝一菲猶豫了一下問秦铮:“你們晚上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吧?”
衆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秦铮, 等他發話。
就當謝一菲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 他卻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何婷婷高興地歡呼了一聲,謝一菲也在意外之餘松了口氣。
其實這段時間, 她一直試圖和他緩和關系。
不管他在感情上對她是什麽樣的态度,但在工作上他确實幫了她很多,而且她也想為靜靜的事跟他道個歉。可是她又擔心自己表現得太刻意會被他認為是有所圖的讨好。
難得今天偶然遇上,她提出請他們師生吃個飯就顯得自然多了。
就說話的片刻, 天色竟然快要黑了,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
Advertisement
可即便這麽惡劣的天氣,也擋不住大家對美食的熱愛。此時燒烤店外依舊有很多人在等位,幾個店員正在撐起遮雨棚, 以防大雨淋濕等位的客人。
好在他們提前訂了位置, 直接可以進店用餐。
有何婷婷和謝一菲的兩個學生在, 倒是不用擔心冷場。幾人邊吃邊聊,不知道怎麽就聊到了專業上。
何婷婷抱怨學醫苦, 謝一菲的學生抱怨藥學還不如醫學。
“我們學藥的, 本科畢業根本找不到工作, 就算進了醫院平時工作也就是抓抓藥。碩士生倒是有機會進入研究所,但我聽說依舊是苦兮兮的質檢工作。真正的研發工作門檻很高, 一般都要求博士畢業,但是做藥品研發的不一定是我們這個專業出來的,搞化學的也可以做,本來就僧多粥少,還有一大堆人跟我們搶飯碗。”
另一個學生跟着附和:“就業就不提了,最煩躁的是我們藥學生每天的工作不是殺小白鼠就是永無止境的過柱子,還得身強體壯,不然真扛不動試劑。”
聽着他們聊着藥學生的日常,謝一菲也想起自己讀書那會兒的一件小事。那時候剛開始流行做美甲,謝一菲見別人指甲做得漂亮也很羨慕,省吃儉用地做了一次,但好景不長,沒多久就被實驗用的二氯甲烷給洗幹淨了*7.7.z.l。
想到那時候的自己,她覺得既心酸又好笑。
正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擡眼就對上了秦铮探究的視線。
秦铮問:“謝老師是為什麽選的藥學?”
她不記得他們當年有沒有探讨過這個話題,但只要他對她家的情況多一點了解,大概就能猜得到了。
謝一菲:“我以為學了這個以後會很有錢。”
何婷婷好奇追問:“怎麽說?”
謝一菲:“當初有個學長跟我說每個藥學畢業的學生都有制作□□的能力,但畢業後卻沒人幹這個。”
何婷婷:“對哦,還真沒聽說,是因為做這個犯法嗎?”
謝一菲笑:“他告訴我,是因為做藥更賺錢。”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
一個學生說:“謝老師您這學長夠坑人的啊?沒拉黑的話趕緊拉黑吧。”
何婷婷:“那這學長也是學藥的嗎?”
謝一菲仔細回想了一下,坦白說:“不太記得了。”
旁邊人說:“肯定不是,學了就知道有多苦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唯有剛才問話的秦铮面朝窗外沉默着。
謝一菲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此時,風似乎更大了,吹得道路兩旁的樹枝跟着亂晃,沒一會兒零落的雨滴砸下來,路上行人倉皇逃竄,轉瞬的工夫雨勢陡然變大,地面很快就濕透了。
再收回視線時,謝一菲發現秦铮在看她。
她頓了頓,問出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那秦醫生為什麽會學醫?”
衆人的視線都落在秦铮的身上,下意識安靜下來等着他的答案。這一刻,周遭的喧嚣和窗外的風雨,都變成了白噪聲。
秦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反正不是奔着閱女無數去的。”
有人沒憋住,直接笑出聲來:“看來您沒少被誤解。”
“既然提到了這個……”一個學生大着膽子問,“我能采訪秦醫生一個問題嗎?”
“你說。”
“是這樣,我舍友總想去隆胸,我不理解大小是不是真的那麽重要,單純覺得這東西對身體總歸有傷害吧?您覺得有必要嗎?或者說,在您看來什麽樣的胸部是美的?”
秦铮還沒回答,何婷婷已經對她豎起了大拇指:“沒看出來啊姐妹,這你都敢問!”
女學生摸了摸鼻子:“如果秦醫生覺得被冒犯了,可以不回答哈。”
什麽樣的胸部是美的?
琢磨着女生的問題,秦铮的思緒被拉回到了很久遠以前。
那是一個傍晚,霞光還剩最後一點,映紅了遠處的天際,那個房間裏沒有開燈,光從窗子裏照進來,為房間裏的女生勾勒出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子,像是某個電影裏的鏡頭——單薄的肩膀、漂亮的蝴蝶骨,款式簡單的內衣包裹着她。那一年的她,有少女的青澀,也有成熟女性的玲珑。
回過神來時,他看到記憶中的少女也正滿眼好奇地看着他。
他幾乎忘了,她也有這麽鮮活靈動的一面,不知道是年歲封印住了她的這一面,還是他們都變了。
他笑了笑:“健康的就是最好的。”
聽到這個答案,在座幾人明顯都有點失望,但又沒人能否認,這應該就是秦铮最真實的想法。
何婷婷見縫插針地拍起了秦铮的馬屁:“果然還是老板有格局,您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胸大胸小都無所謂了。”
秦铮:“大小是無所謂,但有和沒有還是有區別的。”
衆人哈哈大笑,謝一菲也忍俊不禁。之前她就見識過秦铮和周意芝是怎麽相處的,所以對秦铮和何婷婷他們師生這樣的相處模式也就不覺得奇怪了,可見這風格算是他們的師門傳承了。
這裏除了秦铮和謝一菲,其他人一個比一個話多,因為有他們在,這頓飯的氛圍并沒有謝一菲想的那麽糟糕,甚至在結束的時候大家還有點意猶未盡。但難得這會兒雨小了點,再不走搞不好就要被困在這了。
離開了燒烤店,幾人根據去往的方向分了兩輛車走。最後上了秦铮這輛車的只有謝一菲。
每逢下雨天,路況都很糟糕,而且今天雨還不小,滿眼都是閃着的車燈和被扭曲了的街道。
謝一菲:“上次靜靜的事,是我誤會了,我沒想到你會記着她的情況,還專門催她去檢查。”
“那你确實誤會了,是她自己想通了而已。”
可何婷婷分明不是這麽說的,承認自己也怕靜靜延誤病情有那麽難嗎?
謝一菲:“不管怎麽樣,我還是要為我那天說的話道歉。”
“不覺得我冷漠了?”
原來她那天表現得那麽明顯,不僅何婷婷看出來了,他也看出來了。
謝一菲頓了頓:“何婷婷說你是她見過最有溫度的醫生。”
“那你覺得呢?”
謝一菲糾結了半天措辭,最後也只憋出一句:“你是難得一見的好醫生。”
秦铮笑了:“也是難得聽到你誇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做醫生很累吧?”
“不輕松。”
“為什麽學醫?”
謝一菲明明記得他當年被保送進了清大計算機專業,怎麽後來改學醫了?難道是時隔太久,她記錯了?
秦铮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不知不覺中,窗外雨勢越來越大,雨水打在車身上劈啪作響,更顯得這一刻的車內寂靜。
“為了治病救人。”他瞥她一眼,“你信嗎?”
謝一菲不由的又想到那個深夜伏案工作的身影,還有何婷婷說的“理想和追求”。
她笑:“為什麽不信?”
“那你呢?剛才為什麽撒謊?”
“我撒什麽謊了?”謝一菲不解。
“那個關于□□的段子,是我講的,不是你的什麽學長。”
謝一菲怔了怔。
她确實只記得有人給她講過這麽一個段子,但究竟是誰講的,什麽時候講的,時隔太久,她早就不記得了。沒想到編瞎話編到了當事人面前,這多少有點尴尬。
秦铮:“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這個專業,既然不喜歡怎麽還堅持了這麽多年?”
是啊,既然不喜歡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在她的記憶裏母親常年吃藥,家裏總圍繞着“藥”生出這樣那樣的事。
小時候她什麽也不懂,就以為學了這個就再不用家人為了那點藥錢犯愁了,長大一點後,才知道小時候的想法多可笑,藥的事說到底還是錢的事,但某些東西卻根深蒂固地紮根在了她心裏。
後來一路走來,她其實已經記不起自己最初是為什麽選擇了這個專業,但是卻清楚記得跟在導師身後的那些歲月,記得他的殚精竭慮和遠大抱負,以及那些或令人振奮抑或令人沮喪的各類報道和數據。
她耳濡目染,開始關心他們的研究成果有多少能用到臨床,開始關心國藥的價格、治療效果和副作用什麽時候能全面趕超進口藥。
這是很漫長的一條路,比她的求學之路更漫長也更艱難。
或許她資質平平,一輩子不會有導師那樣的成就,但她也曾有很多次為能夠站在導師身後而與有榮焉。
人一旦成年,好像就很少提理想和抱負了,怕顯得不穩重,更怕被看輕。
但這一次,謝一菲很平靜地說:“藥者仁心,懸壺濟世,你信嗎?”
他學着她的口吻反問:“為什麽不信?”
謝一菲不确定他這話是發自內心的還是只是在調侃她。
他卻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又重複了一句:“我信。”
謝一菲有點意外地看向他。
秦铮笑着看過來:“這麽說咱倆還挺像。”
她愣怔了一下,然後很快錯開視線。
窗外,路上的積水比剛才更深了,一輛車接一輛車的小心前行着。
原來就在他們說話的這一會兒,外面雨勢更大了,大得不像一場簡單的雨。
因為路況越來越差,兩人誰也不再說話,生怕一不小心車子就抛錨在路上。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旁邊是地鐵站的一個出口,有積水正順着地鐵站入口往下灌,出站乘客狼狽地擠在入口處躲雨。
謝一菲所住的小區比較老,小區附近有座高架橋下只要下雨就會積水,更別說是今天這情況了。她有點擔心他們的車能不能順利通過那條路。
“一會兒前面的高架橋下如果水太深,你就把我放下吧。”
身邊的人沒有回應。
謝一菲回過頭,發現秦铮正盯着窗外某一處看。
她循着他的視線看出去,還沒搞清楚他看的是什麽,車子又開始緩慢向前挪動。
是綠燈亮了。
“你剛才說什麽?”秦铮像是有點心不在焉。
“我家附近那條路不好走,一會兒讓我下車走回去吧。”
“走回去更不安全。”
說話間,秦铮看了眼後視鏡,雨太大,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剛才等紅燈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秦一鳴和劉希若,兩人打着一把傘,看着就跟那些出來約會結果被大雨截住的普通情侶沒什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