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要去找他”

第1章 第一章 “我要去找他”

夕陽西下,遠處升起袅袅炊煙,少女提着一筐雞蛋,小心翼翼地繞過路上的水坑。

“媞月!”還沒走到村口,劉嬸就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邊,“果真如你所料,今兒有位仙長指名道姓要見你,我引他去別處尋你了,不會瞧見你那夫君。”

沈媞月順手塞了幾個雞蛋過去,眉眼彎彎:“多謝。”

少女來不及多言,匆匆離去。

她年少失恃,別人趨之若鹜的仙門,她卻尤為忌憚,能避則避。實在避不了的,也不會讓仙門中人瞧見她夫君的一絲容貌。

一路行色匆匆,沈媞月踩着最後一抹餘晖推開了家門。

“嘎吱——”

屋內坐着的男子手指微動,身子遲疑地轉向門口,像是在尋找聲音發出的位置。

“嘤嘤?”

沈媞月心疼地蹲下身,為沈雲鶴撫平衣袍上的褶皺,低聲哄道:“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回來晚了。”

男子容貌極佳,長若鴉羽的睫毛垂在雙瞳上,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是純正的黑,幹淨而澄澈,美中不足的是,裏面沒有一絲焦距。

沈雲鶴慢慢撫摸着她的烏發,臉上浮現出自責:“無妨。都怪我……”

“不許說這些,”沈媞月埋在男人的懷裏,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是個極為依戀的姿勢:“你能陪着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沈雲鶴剛想說什麽,門外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喊:“沈姑娘可在?”

她直起身,一絲冷漠劃過眼底:“我去去就回。”

屋外的人顯然等候多時,他身負法器,衣着白袍,神采奕奕,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見沈媞月姍姍來遲,他也沒有絲毫不滿,拱了拱手:“鄙人名喚趙衡,是天山宗的長老。五日前有幸得姑娘相助,收服妖物,今日特來答謝。我觀姑娘心性純良,不如入我宗門……”

沈媞月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舉手之勞,不必言謝。趙仙長若無事,便快些走吧。”

她語氣中的驅客之意太過明顯,趙衡訝異地擡頭。

也就是這一眼,趙衡臉色突變,不顧禮節地扣住沈媞月的手腕。

“仙長可摸出什麽了?”沈媞月長相甜美,臉上常年帶着笑,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親近。此刻她面無表情地站着,竟有幾分唬人。

他眉頭緊鎖:“你的靈根堵塞,若是強行修行,也只會止步于築基。”

靈根決定修行的速度與上限。

上乘為天靈根,次些是真靈根,而普通人多為雜靈根,就算機緣巧合進入仙門,也只能當個外門弟子。若是靈根堵塞,那便連雜靈根都不如,此生與修仙無緣。

沈媞月抽回手,趙衡這才察覺不妥:“冒犯姑娘了,只是姑娘有故人之姿,在下急于确認,一時失态。”

“仙長現在可放心了吧?”

見她眼中的譏諷,趙衡越發尴尬:“故人天資卓越,确實與姑娘不同。”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黑金色令牌:

“這枚令牌權當我的賠禮。若是日後遇到什麽困難,可以持它來天山宗,也算我還姑娘的相助之恩。”

似乎猜到她會拒絕,趙衡強塞過去後,迅速離開,不給她推拒的機會。

沈媞月垂眸打量手中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複雜的紋路。

在一個安寧的午後,沈母邊給她紮頭發,邊随口說道:“若你以後見到黑金色令牌,記得收下,每位長老僅有一枚,持令牌可以要求他們做一件事。不過也沒有冤大頭會随意給出,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回到屋內,沈雲鶴依舊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聽到動靜,他仰起頭,緊張地問:“發生了什麽?是否棘手?”

“你忘了,前些天我在後山幫一位仙長降伏了妖物,他今日特意來謝我。”沈媞月掩去旁的事,柔聲安慰。

沈雲鶴是五年前沈母從河邊撿回來的人。

據沈母所言,沈雲鶴當時衣衫褴褛,渾身傷痕累累。還一問三不知,只懵懵懂懂地記得一個鶴字。

沈母見他可憐,便把他帶回家,讓他随自己姓,視為己出。

許是幼時被抛下的記憶過深,沈雲鶴格外黏人。素日沈媞月外出時,他就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呼——”

沈媞月吹滅燭火,掖好被子,打了個哈欠:“夫君,聽說後山有株仙草,對你眼睛有好處,我明日去采給你。”

似是累極了,少女的聲音漸漸弱下,頭一點一點,很快就睡着了。

沈雲鶴安靜地躺在床上。

良久,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還是一片虛無,什麽也看不到。

“我真沒用。”

很輕的一聲嘆息,一下就消散在空氣中,只有窗外的鳥兒能聽見。

*

“咚咚咚。”

翌日,沈媞月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她睡眼蒙眬地起身,順便把旁邊的男人按回去:“定是劉嬸,她有什麽東西總想着給我們留一份。”

她撥動門闩,屋外果然放着一捆蔬菜。除了劉嬸,不會有別的村民這麽好心。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

沈母早年喪夫,也未有改嫁之意。

于是在十年前,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了年幼的沈媞月。

孤兒寡母總是讓人覺得軟弱可欺,有心懷不軌的老頭,趁着夜色翻牆而來。

可他們連門闩都沒摸到,就跟中邪了一般,徑直走入挖好的陷阱,紛紛摔斷了腿。

漸漸地,村民們開始覺得沈家邪乎,從一開始的熱情幫忙,到背地裏嚼舌根,甚至當面嫌惡地躲開,就像在躲避瘟神一樣。只有劉嬸會暗地裏關照她們。

沈母臨走前,什麽都沒帶走,只是摸了摸沈媞月的頭:“娘沒什麽要囑托的,只有一點你需牢記。若遇見仙長,盡量避免與之接觸,尤其不能讓他們看見雲鶴的容貌。”

“阿娘!我不想你走……”沈媞月嚎啕大哭,死死地抱住她的手臂。

沈母狠心把衣袖抽出,臉上帶着決絕:“你長大了,照顧好自己。”

沈媞月每日都會前往後山采些草藥,以換取日常開銷。

今日要采的仙草位置偏僻,她沿着山道慢慢往上,兩側樹木逐漸密集,茂密的枝葉擋住日光,斑駁的樹影随風晃動。

不對勁。

沈媞月停下腳步。太不對勁了,往日還能聽到鳥鳴聲,現在一片死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緊緊抓住籮筐,精神高度緊張,慢慢向後退去。

還是太遲了。

一陣尖銳的哨聲,她跪倒在地,頭疼欲裂,雙耳慢慢流出一道鮮血。

沉重的腳步響起,沈媞月側目而視,呼吸一窒。

與之前的妖物截然不同,面前的人,不,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它臉上布滿着疤痕,皮膚上覆着一層黑毛,體型巨大,身子卻佝偻着,只能依稀看出幾分人類的樣子。

它發出幾聲怪叫,朝少女沖來!

“铛——”

沈媞月愕然看到,一個葫蘆憑空出現,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這次看你往哪逃。”

爽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一名少年嘴裏念念有詞,兩指并攏,胸有成竹地打出各種符咒。

怪人不斷發出哀嚎,很快就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

“沒事吧?”少年朝她伸出手,“在下天山宗弟子宋逢君,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又是天山宗的。沈媞月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萍水相逢,不便告知閨名。你們宗門可有一位姓趙的仙長?”

“你說的是趙長老吧,他是我師父。”

宋逢君毫不懷疑,直接全盤托出:“師父前幾日來此地收服妖物時,曾告訴我這裏還藏有魔氣,讓我注意點。果然今日被我碰上了,它好生厲害,從我手中逃脫了好幾次。”

沈媞月此前未見過魔物,她好奇地觀察地上的怪人:“魔族都長這樣嗎?”

“非也。他只是感染了魔氣的凡人,實力與真正的魔族天差地別。按理說不該如此強悍,這地方果然邪門。”

宋逢君控制着葫蘆在半空停住,怪人咻的一下就被裝了進去。

看到沈媞月不可思議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葫蘆是我的法寶,別看它小,內裏乾坤大着很呢。”

四周一片狼藉,仙草是暫時采不到了,沈媞月向山下走去。

“姑娘,”宋逢君追上來,熱情地介紹,“我看姑娘膽大心細,馬上就到我們天山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了,姑娘有沒有興趣參加?”

天山宗的人都這麽喜歡拉人入夥嗎?好像騙子。

沈媞月無話可說:“沒興趣。”

“哎,我們可是天下第一宗,多少人頭破血流也想進來,姑娘不妨再考慮考慮……”

宋逢君锲而不舍地還想說什麽,沈媞月止住了他的話語,顫着聲:“發生了什麽?”

宋逢君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瞪大了眼睛。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村頭。可與素日的安靜祥和不同,來來往往全是受傷的村民,土路上橫七豎八地堆積着屍體,房屋被燒毀了一半,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硝煙味。

有人眼尖地發現宋逢君,瞬間痛哭流涕地跪下:“仙長,您要救救我們,是魔族,是魔族襲擊了村子!”

須臾,周圍便跪滿了密密麻麻的村民。

沈媞月想起了什麽,猛地推開四周的人,跌跌撞撞地往家裏跑去。

“夫君!”

沒有人回應,屋內空蕩蕩的,仿佛從來沒有人存在過。

沈媞月的身影不受控地虛晃了下,眸中的光亮好像在一瞬間湮滅了。

宋逢君趕了過來,剛才還對他愛理不理的小姑娘,此時可憐兮兮抓住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怎麽辦啊宋仙長,您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宋逢君很想告訴她沒事,可也只能殘忍無情地說出事實:“他們說屍體都放在了村頭,你現在過去,還能讓你家人入土為安。”

“他不在。”

沈媞月睫毛微顫,大顆大顆的淚滑落,唇色慘白,卻仍堅持說下去:“我認真看過了,他不在裏面。”

“這……”宋逢君焦急地在屋內踱步,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床上有魔氣!也許你家人是被魔族擄走了,說不定還活着呢!”

沈媞月驀地擡頭,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她掐住手心,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

“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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