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鴻一瞥

第2章 第二章 驚鴻一瞥

萬丈蒼穹之下,山巒起伏,群峰聳立雲端。雲霧萦繞山腰,有石階蜿蜒而上,凡人誤入林中,只會被陣法迷了眼,以為此地只是普通的山林。

瀑布順着高崖飛瀉而下,白衣青年倚靠在樹旁,安靜地阖眸。

一抹劍光飛來,弟子從劍上跳下,恭敬地作揖:“仙尊,趙長老身體抱恙,還請您主持入門試煉。”

青年睜開雙眸,本該是輕佻又多情的桃花眼,卻因為眼底凝着一層冰,顯得涼薄而寡情。他的嗓音如泠泠泉水,帶着些漫不經心:“關我何事?”

弟子垂下頭,神情越發恭順:“宗主特意交代,您只需露個面就好,什麽都不需要做。若是去了,曜靈劍任您賞玩。”

群山之巅,萬劍歸宗。

天山宗之所以能成為門派之首,離不開埋藏了無數上古神劍的劍冢。修仙之人,無不心馳神往天山劍冢,一擲千金,也只為遠遠觀賞神劍一眼。

“那你為何不修劍?”沈媞月雙手捧臉,烏黑的眼睛滿是好奇。

“名劍再好,也比不上我的葫蘆。”宋逢君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我行走于世間,見義必為,扶正祛邪,自認不比劍修差。遲早會成為像仙尊那樣……哎,你別走!”

他追出客棧,日頭正盛,街上人聲鼎沸,貨郎搖着撥浪鼓叫賣,此地距離天山宗不遠,即使只是個小城,也格外繁華。

一個月前,宋逢君勸她,魔族生性狡詐,就連師父都不一定能尋到他們的蹤跡,不如一同去天山宗,好做長遠打算。

沈媞月同意了。

一路下來,宋逢君除了贊嘆沿路風光,就是大吹特吹天山宗有多麽好。

尤其是天山宗的仙尊。在他看來,仙尊如天上月,舉世無雙,卓爾不群,沒有一絲缺點。

沈媞月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趁着他還未說完,提起裙子就跑。

再小的門派都要把山門處用心包裝一遍,與其顯赫的名聲不同,天山宗卻顯得平平無奇。若不是門口刻着碑文,任誰都想不到此地是天下第一宗門。

熙熙攘攘的人群圍在一起,免不了開始互相推搡謾罵,少女憑借靈活的身體,一溜煙擠到了最前面。

身着月白袍的弟子頭也不擡:“資質太差,下一個。”

“我聽聞天山宗與別的門派不同,無論資質如何,只要過了入門試煉,就能成為宗門弟子。”少女面上不見惱,言笑晏晏道。

弟子詫異地擡頭:“話雖如此。但就算你勉強入門,也不會有師父願意收你,何苦呢?”

“無妨,”沈媞月伸出手,“事在人為。”

弟子心緒複雜地把木牌遞過去:“可先去山下客棧歇息,明日辰時,來此參加入門試煉。”

絡繹不絕的小販穿梭在街頭,狹小的客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小二正滿頭大汗地解釋:“客官,不是不給您住,只是這人實在多,您看全都是要參加入門試煉的,真的住不下了。”

一個銀袋飛入他的懷中,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夠了嗎?”

小二掂了掂分量,瞬間眉開眼笑:“夠了夠了,還剩一間上好的房,客官請。”

有人不滿小二的變臉速度,剛想發作,卻看見周圍的持刀壯漢,強行忍了下來。

宋逢君早在接近天山宗時,就向沈媞月辭別,不過臨走時留下了一個錢袋,也算幫了她一個大忙。

“姐姐,救我!”

沈媞月衣裳被扯住,她低頭望去。是個貌美的女郎,只是衣衫褴褛,袖子像被大力撕扯過,露出潔白的藕臂。

“抓住她!”幾個家仆沖上來,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小賤奴,偷了少爺的銀子就想跑,等着被打死吧!”

沈媞月不願多管閑事,可當她對上女郎楚楚可憐的眼睛,恍惚憶起,好像曾經也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她不由自主地攔下家仆:“等等。若是偷竊,也該由官府定罪。”

“家奴私逃便是死罪,盜竊罪加一等,我還無權處置了?”

方少爺飛揚跋扈地走進客棧,他搖着嵌滿寶石的扇子,惡狠狠地向女郎瞪去。

女郎似是害怕極了,怯生生地往沈媞月身後躲,淚眼婆娑:“您欲行不軌,奴只是想尋求天山宗的庇護,您卻倒打一耙,奴真的沒有辦法了……”

美人落淚,更能激起旁人的保護欲。圍觀的群衆開始指責方少爺:“她看着如此嬌弱,怎麽可能偷你銀子?”

“是啊,你一個大男人,別跟女子過不去了。”

方少爺從未被人這麽下過面子,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陰恻恻地盯着沈媞月:“你确定不把她交給我?”

天山宗有明文規定,禁止在試煉前私鬥。若不是忌憚沈媞月腰間的木牌,他早就上前強奪了。

“今晚你別想帶她走。”

方少爺離開後,人群也漸漸散去。沈媞月無視衆人隐晦打量的視線,“啪”地合上檻窗:“你還要跟我到什麽時候?”

女郎膽怯地從門邊露出身影:“我、我叫姜棠,我只是想來感謝您。”

“你不像毫無根基的凡人,擺脫幾個家仆應該不成問題。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目的,也不想深究,總之別跟着我。”沈媞月平靜地敘述,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午夜,烏鴉嘶啞地在樹上叫着,沈媞月眉心緊蹙,額角是細細密密的汗,顯然陷入了夢魇。

青色的帳幔從頂上垂落,上面繡着從未見過的花紋。

她試着動了動,卻發現全身疼痛無力,無法動彈。

“嘎吱——”

一名青年端着藥走進來。他如瀑的黑發随意用束帶紮了起來,玄色鎏金長袍落在身上,勾勒着他勁瘦有力的腰身,無端顯出幾分衿貴之氣。

沈媞月卻在觸及他面容時,一時失神:“夫君……”

青年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皺了皺眉頭:“別撒嬌,藥必須喝。”

他語氣強硬,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自己懷中,細心地試了下藥的溫度。

沈媞月敏銳地察覺出那埋藏在深的溫柔。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藥好苦,不想喝了。”她聽見自己在抱怨。

青年摸了摸她的額頭,無可奈何:“魔域确實不适合你養傷,快了。”

“魔域?!”

沈媞月猛地從床上坐起,瞳孔微縮,急促地喘氣。夢中的畫面仿佛真實存在過,栩栩如生。

天光大亮,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樹上蹦跳。她無暇思索夢中場景,定了定神,快速梳洗。

登雲階,問長生。

入門試煉共有兩道考驗,第一道就是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并不限制用何方式。來參加試煉的不乏佼佼者,有已經築基的,靈氣在周身運轉,幾個瞬息就上去了;也有家底深厚,召喚出馴養的靈獸,直奔山頂。

當然最顯眼的還屬方少爺,有四名修者擡着軟轎過來,他大搖大擺地坐了進去,修者們如履平地,轎子很快消失在衆人面前。

“姐姐要小心他。”

沈媞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姜棠退後幾步,無辜地張開手,以示自己沒有惡意:“他似乎在修煉某種禁術。姐姐,你說天山宗何其不公,像他這種人,仗着家世就能輕松通過入門試煉,我們拼盡全力,也比不過他們。”

沈媞月不欲與她多言,舉步往上走:“這只是第一道考驗。”

*

仙鶴在雲中盤旋,嘹亮的鶴鳴響徹雲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靠在石柱旁,看似松散,實則紀律分明。有弟子仰頭望天:“時辰到了,今年上來的新人不多啊,該開啓下一道考驗了……”

“等等!”有眼尖的弟子看見山間露出一抹倩影,“這邊還有一個人!”

“你是說……你走上來的?!”弟子不可置信。

沈媞月無聲地點頭,連續幾個時辰的攀登,對于她來說也是個很大的體力消耗。她鼻尖冒汗,感到了久違的疲憊。

“哈,你還真想進天山宗?別做夢了。”

方少爺察覺到這邊動靜,趾高氣揚地走過來,眼睛掃過她的衣裳,露出不屑的表情:“姜棠呢?你若乖乖認錯,我還能不計較你們昨天冒犯我之過。看你也沒穿過什麽好布料吧?你再求求我,我可以……”

他說不下去了,四周很安靜,沒有人回應他,就像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弟子們用憐憫的眼神看着他,宛若在看跳梁小醜。當他對上沈媞月的目光,他愣住了。

少女被弟子圍在中間,柔和的笑意還凝在唇角,聽見他近乎挑釁的話語,也只是朝他看了一眼。

那是極盡輕蔑的一瞥。

方少爺突然暴起,臉漲得像豬肝一樣:“你看不起我是吧?你看不起……”

他忘記了這是什麽地方,一心只想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有人上前拉他,他一甩胳膊,竟讓人踉跄幾步。場面頓時一片混亂,局勢一觸即發。

“吵死了。”

剎那間,風雲湧動,百鳥争鳴。強大的神識席卷而來,方少爺雙膝一軟,徑直跪在地上,口吐鮮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顱。弟子們如釋重負,彎腰行禮:“恭迎仙尊!”

沈媞月似有所感,她擡起頭,與那在雲端的青年遙遙相望。

驚鴻一瞥,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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