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境

第3章 第三章 幻境

鶴青衣袂飄動,手持長劍立于山巅之上。劍身似龍吟,鋒利無比,劍柄上卻雕刻着一只玉兔,一柔一剛,竟無比和諧。

他的目光掠過人群,撞上了少女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呼吸一窒,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方少爺已經被拉了下去,并且永生不得踏入天山宗,這等于絕了他的修行之路。被天山宗厭棄之人,沒有門派再敢接收。衆人竊竊私語,言談間帶着對天山宗的畏懼。

鶴青熟視無睹,手腕一轉,一面鑄造精致,紋飾華麗的銀鏡緩緩浮現:“三千世界,浮生萬象,這便是萬象鏡。此次秘境中,你們會看到凡俗裏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事物。識破虛假,方能學道修習。”

他默念口訣,衆人眼前出現許多銅鏡和紅繩。

“進入秘境後随機分散,紅繩可以綁定、辨別同伴,銅鏡可以千裏傳音。如遇到危險,可以使用銅鏡呼喚我,但這也代表你們此次試煉失敗。現在自行組隊,即刻出發。”

沈媞月毫無靈力,又剛被卷入風波中,人們不由自主地繞開她,最後竟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沒有同伴禁止進入秘境,”鶴青皺起眉頭,不等她反應,很快就做出決定,“我帶你進去。”

兩人紅繩相碰,瞬間纏上雙方的手腕,繩上浮現出一行小字:沈媞月,鶴青。

“記住,萬象鏡真假交錯,氣候極端炎熱,只用眼睛尋找,是永遠找不到出口。”鶴青再次強調。

銀鏡散發着光芒,所有人依次走入,身影很快被白霧籠罩。

*

“阿娘,我今天采到了一個很漂亮的蘑菇,炖了湯,您等會兒嘗嘗看。”沈媞月乖巧地伏在沈母的膝上。

沈母放下手中針線,捏了捏她的臉,忍俊不禁:“上回的蘑菇差點沒把阿娘給送走,這回又要毒倒誰?”

沈媞月扮了個鬼臉:“我知道這些蘑菇傷不到您,我只是想試試毒性,以後好對付那些壞人。”

沈母搖搖頭,在她腦門上輕彈一下,滿臉寵溺:“就你花樣多。”

今日與以往沒什麽不同,平靜而祥和。歇息前,沈媞月發現手腕上纏着一條紅繩,怎麽摘也摘不下來。

“夫君,這紅繩是你趁我睡着時綁上去的嗎?”

沈雲鶴看了眼,勾起唇角:“哪來的紅繩,定是太累看花了眼,早些安寝吧。”

似乎有什麽不對。沈媞月覺得自己疏忽了什麽,這個疏漏将是致命的。她努力思索,卻抵擋不住突如其來的困意,只能沉沉睡去。

翌日,她背着籮筐出門,村民們紛紛朝她友善地打招呼,沈媞月回以微笑。

今天要去采些藥草換錢,許是昨夜沒睡好,她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腦袋昏沉沉的。

淡黃的樹葉在風中搖曳,田間嬉鬧的幼童再回頭時,小道上已經空無一人,只剩籮筐靜靜地待在原地。

“噓,”樹幹後,鶴青捂住她的嘴,“別叫,我就放開你。”

沈媞月迫不及待地點點頭。少女的臉只有巴掌大,在他寬大的手掌下,只露出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惹人憐愛。鶴青不自在地松開她,下一秒,他被撲了個滿懷。

沈媞月眷戀地在他懷中蹭了蹭:“夫君,你怎麽過來了?是想我了嗎?”

鶴青的手僵硬地懸在半空,低頭只能看到少女毛茸茸的腦袋。

“你先放開我。”他咬牙擠出幾個字。

“怎麽啦?”少女仰起臉,眼中是純粹的疑惑。

鶴青深吸一口氣:“腕上的紅繩是什麽時候系上去的,你記得起來嗎?”

少女猛地推開他,退後幾步,滿臉戒備:“你不是我的夫君。”

沈媞月倉皇地跑回家,沈母和沈雲鶴全都圍了上來,沈雲鶴遞過來一個帕子,關切地詢問:“擦擦汗,看你滿頭大汗,出什麽事了?”

她勉強笑了下,剛想說沒事,手腕被人從後面扣住。

“沈媞月,再不醒來,你就要輸了。好好回想一下,這裏真的是你認識的那個世界嗎?”

鶴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

“嘤嘤,你不愛我了嗎?你又要抛下我嗎?”另一邊,沈雲鶴哀哀欲絕,眼睛裏帶着懇求與無助。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說出的話卻截然不同,沈媞月被夾在中間,她臉色蒼白,心如刀絞。苦澀的記憶湧上心頭,她閉上雙眼,緩緩卻又堅定地向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

沈母早已離開,夫君從未見過光明,村民也不可能待她這麽友善,一切都是假的。

四周的環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沈母和沈雲鶴僵硬地笑着:“為什麽不留下來陪我們,為什麽,為什麽?!”

“跑!”鶴青當機立斷拉起她。

*

沈媞月驀地睜開眼睛,烈日當空,黃沙漫天。

鶴青眼神隐晦不明:“醒了?喚醒你可真不容易。”

南柯一夢,夢若浮生。一滴淚水滴在了手背上,沈媞月怔怔地撫摸臉頰,原來早已淚流滿面。

她強忍酸澀:“抱歉,夢中對仙尊多有冒犯。”

鶴青別開視線,神色寡淡:“你太過貪戀紅塵俗世,這麽簡單的幻境都勘不破,如何能得道成仙?”

“我只是……太難過了。”少女環住雙膝,眼神空洞而絕望。終究只有二八年華,親人的接連離去,讓她萬念俱灰。可她不能放棄,只有在極偶爾時,流露出一絲脆弱。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嗚咽出聲:“我好想他們。”

鶴青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少女平複情緒。

沈媞月很快擦幹眼淚,揚起笑臉:“我們走吧。”

萬象鏡擅于給人們編織一個又一個美夢。陷入美夢的人只能依靠自身,如果勘不破幻象,就會永遠沉睡。

當然,這對于新人來說難度過高。銅鏡還有一個作用,若是入夢太長,它會自動破碎,暗藏的靈力将震碎幻境。

一路上沈媞月見到許多緊閉雙眼,挂着笑容的新人。二人越走越遠,卻還是別無二致的景色。先前還能見到幾抹綠意,現在只剩烈日炎炎。汗水打濕了烏發,沈媞月口幹舌燥,正想停下來歇息,卻聽到前方傳來幾聲尖叫。

兩人對視一眼:“走。”

沙塵滿目,姜棠被重重地掀翻在地。她滿不在乎地擦去唇邊血絲,一雙手從後面扶起她。姜棠歪了歪頭,有些高興:“姐姐?”

沈媞月置若罔聞,神情凝重地盯着前方的身影。

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一只通體上下長有火紅色的絨毛,四足九尾,身形巨大的妖獸張牙舞爪地與鶴青對峙。

“鶴青,一別數年,做久了高高在上的仙尊,就忘記了自己的來處?”九尾狐獰笑着。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鶴青不欲多言,手中法訣催動,靈力凝成冰錐,直沖她面門。

九尾狐身形如影,接連躲過數個冰錐,尾巴狠狠一* 甩,又有新人哀嚎出聲。她不忘出言嘲諷:“從前你動手時,都是沖着一擊必殺,怎麽現在如此心慈手軟?聽說你還成了那勞什子的劍修,真是贻笑大方,你的劍在哪?”

鶴青眉目含着譏笑,從容不迫:“我不用孤光,也能将你斬于此地。”

“哈哈,”九尾狐仰頭大笑,“數年前天山宗少宗主尚且殺不死我,你那半路出家的劍道能比過她?若你用本源之力,也許還有機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鶴青騰空躍起,霎時拔高數尺。意随心動,劍意凝成龐大的幻影,在他背後展開,孤光感受到主人的殺意,嗡嗡作響。

“好了,我沒時間跟你打,”九尾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數人,爪子一收,咻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句餘音,“我們會再見面的。”

誰也沒想到萬象鏡會出現大妖,除卻昏倒的人們,沒有被攻擊到的新人同樣不怎麽好過。

“好渴……”

有人臉色虛弱,身形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姐姐,不止他們,我們再找不到出口也要脫水而亡了。”姜棠似乎頗為忌憚鶴青,她離得遠遠的,語速極快。

“讓我想想。”

沈媞月雙眉緊蹙,大腦飛速轉動。除開剛才闖入的妖狐,萬象鏡沒有兇惡的猛獸,嚴峻的地形,只有望不到盡頭的沙漠,以及困不住修士的尋常幻境。這對于一個秘境來說是否太過簡單?

仙尊臨行前的話歷歷在目,這裏氣候極端炎熱,只用眼睛尋找,是永遠……不對,他為什麽要特意強調這裏極端炎熱?大部分人聽到這個詞,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沙漠。

是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周?萬象境虛假交錯,也許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幻象當中。

原來如此。沈媞月再次開口時,已有九成把握:“是我一葉障目了。”

“您既誤導我們,又留下了提示。眼睛可以欺騙大腦,有人因為幻覺而活活痛死。如果我們堅信這裏是沙漠,那遲早會渴死,永遠找不到出口。”

鶴青:“就憑這一點?”

沈媞月真心實意地笑了:“幻境總有不合常理的存在,就像我夫君眼睛是好的一樣。以前上山采藥時,我總會心中估算時辰,現在我們走了大半天,太陽卻還在正午的方向。”

話音剛落,氣溫迅速下降,挂在天邊的太陽虛幻成了一個幻影。幻境破碎前的最後一刻,沈媞月看見鶴青審視的目光。

“你很聰明。”

*

白霧散去,沈媞月眯起眼睛,有更快出來的新人正在一旁交談。前方站着數人,瞧着都是靈力深厚的修者。

為首的女子上前一步,笑眯眯道:“恭喜諸位通過入門試煉。我名喚江時筠,為天清峰長老。

她眼中蒙着白紗,周遭萦繞的氣質柔和沉靜,單單站在那,就讓人覺得信服。

“屆時,各峰長老将會挑選弟子,被長老選中者,可直接成為內門甚至親傳弟子,其餘皆為外門弟子。宗門對弟子一視同仁,內門弟子除了得師父親自教導,待遇與外門相同。外門弟子在門派歷練中表現優異者,也有機會成為內門。”

有人大膽地提問:“江長老,您選弟子的标準是什麽?”

“我曾經有過兩名徒弟,”江時筠似回憶起遙遠的時光,輕笑道,“我此生不會再收徒。”

“好了,”她輕揚廣袖,巨大的雲舟随即出現,“既然人已到齊,随我前往弟子居所。”

雲舟不斷高升,底下的人影逐漸成為芝麻大小,數重山峰聳立雲間,仙霧缥缈,巍峨壯觀,就此才可窺得天山宗一絲面貌。

衆人被狂風吹得七倒八歪,江時筠長身玉立,衣袖随風飄蕩,她在呼嘯的風中高聲:“你們中有許多人都是天之驕子,出身優渥,難免心高氣傲。可諸位需牢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修行之路道阻且長,不可欺淩弱小,殘害同門,違者一律逐出師門。”

“天山宗很榮幸被你們選擇,歡迎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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