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永遠也無法殺死他
第30章 第三十章 永遠也無法殺死他
“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一道巴掌隔空甩來, 蘊含着內力,陸硯書摔倒在地,鮮血順着嘴角流下。
他面不改色地爬起來, 抹了一把唇角:“大人息怒,殼子不知出了什麽問題, 竟脫離我們掌控, 但好在沈媞月也沒撈到好處。”
“沒有?她成功把人救走, 還掌握進島方法, 我看她做夢都會笑醒!”
陸硯書低下頭,遮住眼底的陰郁。
這次他确實措手不及, 趙衡找他的目的一眼就能識破, 他本想随便找個借口脫身,未曾想趙衡變聰明了,非說有個弟子身受重傷,要他過去救治。
等他到了, 那個弟子不過氣血不足, 比他還活蹦亂跳,趙衡連忙說自己是關心則亂, 不是故意耽誤他時間。
他能怎麽辦, 只能假惺惺地說沒事,順帶送了他們一堆靈丹妙藥。
“沈雲鶴”這個殼子花費他很久心血,從沈媞月剛上天山宗,他就去石橋村打探她的身世,那些村民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
臨走前, 為了感激村民們的幫助,他将村民帶走做藥人,順便一把火燒了村子。
很少有人知道, 江時筠是世上最擅點靈術之人,陸硯書的點靈跟她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他在人偶臉上又刻下一筆,不過片刻,一個栩栩如生的“沈雲鶴”就立在他面前,他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不擅點靈又如何,他做出的殼子,就連本人來都未必能識破。
他随手把旁邊的游魂塞入殼子,見人偶眼珠綻放出神采,他下達命令:“去找沈媞月,待在她身邊,獲取她信任,沒有我的指令,不得擅自行動。”
“遵……遵命……主人。”
人偶僵硬地轉動眼球。
可誰能想到,他引以為傲的殼子放出一天不到,就脫離他的掌控,等他擺脫趙衡的糾纏,才察覺到與人偶的聯系斷開。
他趕來時,只剩一地狼藉,巨繭裏面的“沈雲鶴”失了活人氣息,又變回呆呆的人偶。
陸硯書氣得直咬牙,一定是那個來歷不明的游魂在搞鬼,壞了他的好事。
“再有下次,你就把你的位置給方彥,他連“沈雲鶴”不是真人都不清楚,卻也懂得斬草除根,他的事情辦得比你漂亮多了,你還是早日休養生息吧。”
陸硯書僵了一瞬,不死心地追問:“那小韞呢?”
“她沒用了,早點料理了吧。”
落下輕飄飄的一句,再無聲響。
他對着從始至終都沒露面,只傳來聲音的黑暗處行了一個畢恭畢敬的禮:“是,大人。”
陸硯書穿過重重結界,越深入內裏,越能感到靈力被壓制,呼吸困難。
沉重的石門被數百個修者看守,這還僅是明面,守在暗處還有不計其數的修士。
他第一次來還被這麽大的陣仗給吓到,如今也是見怪不怪。
修士為他打開石門,他剛踏進去,一股冷風穿過他的身體,他打了個寒戰。
外頭正值三伏天,裏面卻猶如冰窟,透着刺骨的寒意。
岩壁流下的水結成冰,到處都是冰柱,正中間有個人雙手吊在半空,直挺挺地跪在冰床上。
她披頭散發,裸露在外的皮膚傷痕累累,只能從身形辨別出是個女子。
“用點藥吧。”
陸硯書把一瓶丹藥放在她面前,試圖撥開她的頭發。
她猛地偏過頭,一聲不吭。
他無奈地道:“小韞,已經十年了,還不屈服嗎?”
“別說十年,就算百年,你們也休想從我這裏拿到什麽。”
許是久未開口,她的嗓音沙啞難聽。
知韞是少見的煉丹奇才,當初把她抓來,本想能為他們所用,可她還是塊硬骨頭,這麽多年也只得到洗髓丹,如今……他們也有更好的替代品了。
“看在你不久于人世的份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師姐沒死,而且很快就要來救你了。”
“你說什麽!”
她目眦欲裂,雙眼裏的恨意猶如實質,要不是有桎梏,她恨不得沖上來生啖其肉。
陸硯書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察覺到自身失态,他面露不悅:“你的師姐沈昭纓,怎麽,十年未見,你不想見她?”
她一字一頓道:“陸硯書,你們當初怎麽逼迫師姐跳進裂隙,十年來,我沒有一日忘記。我知韞對天起誓,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虛張聲勢,你也得有這本事。”
他冷笑一聲,轉眼又變得虛情假意,“沈昭纓本就沒恢複實力,曜靈劍又屬火,在這冰窟窿裏,她能發揮幾分威力。”
“小韞,我對你的情意不減當年。我還是那個提議,只要你與我結為夫妻,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包括從這裏出去。你也不用看着你的師姐來送死,卻還是無能為力。”
“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絕,我也定不會嫁給你這種僞君子。”
知韞睜開結着血痂的眼眸,凝視他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就快了,再等等我吧,師姐。”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冰柱漸漸融化,四周升起一絲暖意。
*
沒有少女的存在,天清峰連仙鶴飛過都自覺停止啼叫。
魂魄飄回屋中,一瞬間就被面容俊朗的青年吸入身體。
[我出來連一天都不到,你就急着讓我回來,怎麽,怕嘤嘤在我身邊待太久,你更得不到她的心了?]
即使連實體也沒有,只能存在與他的識海中,沈雲鶴也毫不留情地嘲諷。
[荒謬,你本就不容于世,有什麽資格與我争。]
鶴青壓下心頭惱怒,冷冷地說。
自從他把沈媞月關在屋子後,他的腦中就多了一道聲音。這道聲音自稱是沈雲鶴,一直昏沉沉飄蕩在虛空,前幾日才蘇醒。
他很快就弄清來龍去脈。
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十年前他自願斬斷情絲,斷絕那剎那,鶴青只覺得有什麽脫離他而去,并未放在心上。
原來那根情絲幻作人形,被沈母撿到,一躍成為沈媞月的夫婿。
在魔族襲擊村子時,人形被一擊而碎,情絲本應歸回主人身體,中間卻不知出了什麽差錯,變成一個獨立的魂魄。
鶴青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感到無窮的恐慌。
這就意味着……他們出自同源,是一體共生,他永遠無法殺死沈雲鶴,也無法……取代他。
他曾認為,他定能比沈雲鶴做得好,不會讓沈媞月傷心,不會讓她受傷。
她若一直忘不了沈雲鶴,他也可以模仿沈雲鶴的模樣,就算她心裏眼裏是另一個男人,他也不在乎。
但這些都建立沈雲鶴早已死亡上面。
若沈雲鶴還活着……他還能用何種理由留在沈媞月身邊?
沈雲鶴突然出聲:[別忘了,我們現在記憶共享,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鶴青不僅能看見他和沈媞月的過去,還能看見……
[你吻了她。]
他臉色猛地沉下來,壓抑着怒火。
[是啊,本來不想的,用別人的殼子總覺得很髒,只是她的表情太可愛了,我沒忍住。]
沈雲鶴大方地承認。
[沒忍住?]他的嗓音中夾雜着不可置信,[你們……]
[別這麽驚訝,我們可是夫妻,這點事又算什麽?]
鶴青緊閉薄唇,當初沈雲鶴說他過去能更好保護沈媞月,就不該答應。
沈雲鶴還想再刺他幾句,突然聽到動靜:[嘤嘤回來了。]
鶴青匆匆起身,看見姜棠背上背着一個,手裏還拖着一個,費力往這裏趕。
他踉跄幾步,顫抖地撫上少女蒼白的臉頰:“嘤嘤……”
“她還沒死呢,能不能先關心下地上這位。”
姜棠沒好氣地說。
他視線下移,宋逢君蓬頭垢面,身上的衣物也破破爛爛,慘兮兮地向他打招呼:“仙尊。”
他面不改色:“人不是挺好的嗎?嘤嘤連眼睛都睜不開,明顯更慘。”
姜棠震驚于他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指着宋逢君暴露在外的傷口:“你看,這裏,這……到處都是傷,血都止不住,這叫好?”
“治病去回春堂,來天清峰做什麽?”鶴青無情地将他們掃地出門,“再不濟就去找江長老,我沒空。”
趕走嗡嗡作響的蒼蠅,鶴青将沈媞月小心地抱到床上。
她好像總是在昏迷,總是在他沒注意時受傷。
他輕輕嘆息,像是在問旁人,又像在問自己:“我該拿你怎麽辦……”
*
沈媞月再次醒來時,只覺得腰酸背痛。
她聽見屋外有嬉笑打鬧聲,強撐着身子爬下床,她推開門,衆人不約而同向她看去。
“沈師妹!”
宋逢君又恢複生龍活虎的模樣,他叼着兔腿,“剛烤的兔子,快來趁熱吃。”
沈媞月震驚:“你把小白給烤了?”
“我是那種人嗎?”他大聲嚷嚷,“小白又長翅膀又會咩咩叫,連純種兔子都不是,誰知道吃下去會不會中毒。”
“這才是真相,你別聽他的,再不吃就要涼了。”
姜棠負責盯着火候,快要熄滅就扔個燃燒符進去。
“嘤嘤。”
青年眉眼含笑,端坐在一側。
這一刻,她恍惚覺得又回到與沈雲鶴初見時,也是在這樣一個放松惬意的午後。
沈媞月十分自然地牽起他,不顧另外兩人詫異的目光,拉着他就走。
“仙尊和沈師妹,他們兩個……”
宋逢君瞪大眼睛,轉頭想要尋求安慰,卻看見姜棠泰然自若地咬下一口兔腿,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他悲憤欲絕:“你早就知道,卻一字都不透露,姜師妹,我真是看錯你了。”
“專心吃,他們走了,剛好不用跟我們搶。”
姜棠腮幫子都塞滿兔肉,含糊不清地說。
清風從窗格間隙吹過,鶴青避開地上零碎玩意,無奈地喚她:“怎麽了?”
“我還想問你怎麽了!”她氣不打一處來,“我在烏池城發生的事,你知道吧?沈雲鶴是怎麽回事?”
不用多想就知道,以他當時的黏人勁,怎麽會舍得放她獨自離開。
沈雲鶴又湊巧出現在烏池城,她說什麽也不信,只是他最後毅然赴死,又讓她以為不是敵人做的手腳。
她越想越可信:“你裝成沈雲鶴的模樣,讓旁人信以為真,也能更好行事。”
鶴青緘默不言,面上神色* 是她看不懂的複雜,過了很久,他應下:“是。”
沈媞月眉眼彎起來,不自覺地帶着一點驕縱:“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
他保持着沉默,腦中的聲音清晰尖銳。
[鶴青,你真是卑鄙無恥,連實情都不敢告訴她,也配為一宗之尊。]
[關你何事,你要真光明正大,就不應該在她面前赴死。救宋逢君的辦法不止一個,我不相信你想不到。]
[是,我和你一樣卑劣,只是不知,嘤嘤會選擇我還是你呢?]
“仙尊、仙尊……”
輕柔的聲音将他喚回,他回神:“下一次出發是何時?我同你一起。”
“明日。”
沈媞月晃了晃兩人相牽的手,“你還要牽到什麽時候?”
仙尊卻沒有如往日一般道歉,指節插進她的指縫,與她緊密相扣。
“不能牽?你面對沈雲鶴時,可是很好說話,親你你都不會拒絕。”
她臉一紅,惱羞成怒:“分明是你騙我在先,若我早知道……”
“若你早知要如何?他可以,我就不行?”
鶴青沉下聲,往前一步逼近她,氣勢逼人:“嘤嘤,我比他差在哪?他只是個凡人,就算僥幸沒死,壽命也比不過修者,你遲早都要面對生離死別,為何你總是挂念他?”
“我對不起他。在石橋村是我不在才導致他失蹤,之後我也沒為尋找他而付出什麽。即使他不介意,也不能改變我抛下他的事實。”
沈媞月別開眼,神情痛苦。
鶴青突然不明白,她是否已經知曉那個沈雲鶴就是真的,只是為安他心才裝樣子,哄騙他揭過此事。
你是想保護他才這麽說的嗎?
話在喉嚨間滾動,終究咽了下去,他不敢去賭,即使只有萬分之一可能,他也不想站在少女對立面,與她決裂。
“別等明日了,我們今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