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 3 章

半個月以後,倫敦的氣溫逐漸下降,冬天的步子已經邁進了這座城市。

餘笙睜開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地起床。

剛出卧室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攤開,手心是六顆顏色各異的藥。

“吃藥。”手的主人神情冷漠,像是在例行公事。

餘笙接過藥丸一把塞進嘴裏,連水杯也不接,直接生咽下去。

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天空挂起黑壓壓的雲,看起來像是要下大雨。

餘笙收回目光,坐到餐桌前。

桌上擺着一個三明治和一杯熱牛奶。

餘笙拿起餐叉,忽然轉頭:“我不想吃這個。”

廚房中島臺另外一邊,男人的身形一頓,道:“你想吃什麽?”

這個三明治是她昨天自己買回來當早餐的。

餘笙把盤子推開:“小籠包。”

周衍轉頭去拎外套:“我出門給你買。”

短短半個月,他已經習慣了她的發號司令。

餘笙點頭,默不作聲地看着他拿起車鑰匙,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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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一輛純黑的蘭博基尼SVJ停在路邊。

這種超級跑車在哪裏都十分紮眼,更何況是在一家裝修簡單的中餐廳門口。

周衍熄滅引擎,下車進店,對老板說:“要兩份小籠包和一杯豆漿,打包帶走。”

剛剛轟鳴的引擎聲惹得店裏有幾個客人的注目。

他付過錢,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煙盒,走到店外的街道上。

他低頭用火柴點燃煙草,細長的煙夾在兩根手指中間,一邊等早餐,一邊看着街對面發呆。郵遞員正在打開紅色圓柱形的信箱。

倫敦的風太大,火舌很快被一點一點向上舔過。

到頭來,周衍沒抽上幾口。他碾滅煙頭丢進垃圾桶,準備進店問問還要多久。

一個女生攔住他,語氣裏止不住的驚訝:“衍哥?你什麽時候來的倫敦?”

周衍虛眯起眼睛,打量人兩眼,但想不起是誰。

女生也看出他的疏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蘇思懿呀,你爸爸和我爸生意上有合作,之前我們一起吃過飯,你忘了嗎?”

周衍無聲地扯下嘴角,絲毫不留面子:“忘了。”

蘇思懿卻心跳漏了半拍,偷瞄下停在旁邊的車,又轉頭看眼坐在中餐廳裏和自己一起來的朋友。朋友透過玻璃,給她比了向上的大拇指。

剛才蘇思懿和朋友在店裏吃飯,朋友忽然拉下她的衣角,語氣興奮:“快看,有帥哥,還開的蘭博基尼。”

出身富商之家的蘇思懿對豪車不以為然,她還是順着朋友指的方向看過去。

男人在跟老板點菜,語氣自然沖淡,他穿着深色牛仔褲和松垮的白色衛衣,側臉毫無表情。

蘇思懿緊張地站起來。

她家世好,上的是倫敦政經學院,長得還漂亮,平時追她的男生不少,但蘇思懿從不把那些男生放在眼裏。

朋友很少見她這麽失态,愕然地問道:“認識?你朋友嗎?"

蘇思懿含糊不清地嗯了下,輕輕扯了下外套的衣角。

去年一起吃過一頓飯。再往前的關系,只是她單方面的暗戀。

蘇父當初只說去和合作夥伴一起吃個飯,蘇思懿很抗拒這個飯局,她眼裏蘇父這個舉動跟“賣女兒”沒什麽區別,但到了飯桌上看見周衍的時候,她在想,是不是上天聽見了自己的心聲。

出國之前,他們完全是一個體系裏出來的,從幼兒園到高中上的同一所的學校。

他只是坐在那兒,嘴角挂着不達眼底的笑,像嘲弄,又像諷刺,冷冷地看着觥籌交錯的一切。

周衍從餐廳裏出去。

“我去跟他打個招呼。”蘇思懿追了出去。

她沒被人拒絕過,現在淡淡的“忘了”兩個字,将她的面子踩在地上蹂躏。

蘇思懿有幾分無措。

周衍沒什麽耐心虛與委蛇,他看眼時間,邁開步伐徑直越過人,重新進店。再等下去,餘笙又要發火了。

幸好老板恰巧走出來,把裝着外賣盒的塑料袋遞給* 他:“小夥子又來給女朋友買早飯吧。”

這是餘笙在倫敦最愛的一家中式早點,和周衍一起來過好幾次,每次都點小籠包和小米粥。

兩個人俊男靓女,老板印象很深。

周衍沉默地接過袋子,走出店門。

他把塑料袋放在副駕座位上,脫下外套抖了抖,也随意丢在座椅上。

關上車門,轉過身到另一邊,坐進駕駛位。

蘇思懿看着線條流長的跑車揚長而去,無可奈何,重新回到店內。

朋友見她回來,八卦地問道:“思懿,那個帥哥跟你什麽關系啊?”

“都說了是朋友。”蘇思懿繃緊下巴,在手機裏找到微信,準備給人發消息。

總感覺有什麽故事,但蘇思懿的神情不佳,朋友也不敢再多問。

...

周衍帶着早飯回來,一打開門,看見餘笙窩在沙發上,臉上沒什麽表情,手指機械式地在屏幕上滑動。

“吃飯。”他把外賣盒打開,熱氣騰起。

餘笙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周衍遞過來的筷子。

吃到一半,餘笙想起什麽,拿出手機看微信,然後擡頭說:“我今天要去染發。”

“要我送你嗎?”周衍半倚在廚房櫃臺上,雙手抱在胸前。

她吃飯的動作也很慢,小口小口地,如同在小學生在認真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餘笙擺擺手:“算了,我練完琴打車去。”

他垂下眼睫:“那有事打我電話。”

餘笙點頭。

周衍覺得餘笙很奇怪,一開始說招自己是當司機,結果大部分時候她寧願自己打車。

餘笙的理由也很簡單,開輛Aventador SVJ去學校太招搖了。

但明明倫敦最不缺的就是招搖過市的富二代。

吃完早飯,餘笙把小提琴盒背在背上,又拎起帆布包出門。

周衍吃掉被她抛棄的三明治和剩餘的小籠包,利索地把餐具丢進洗碗機。

他拿起一只黑筆,在冰箱上日歷的今日方框裏畫了個叉,代表着餘笙今天已經吃過藥了。

這是十月的第二十五個叉,三天後餘笙要去醫生那兒複查取藥。

*

餘笙從學院裏出來。天空裏層雲密布,好似要壓垮整座城市。

她面無表情地攔下一輛出租車,到理發店。

理發師很熱情地迎接她,給她擺好檸檬水和水果切盤。

“OMG,你頭發長得也太快了。”理發師發現她三周前才補過色的發根,已經長出了一個指節的黑發。

餘笙的頭發常年被漂到九度以上,只要長出新的黑發,她就會到理發店補色。

理發師貼心向跟她推薦:“你要不要試試巴黎畫染?這樣新長出來的黑發不會很突兀。”

餘笙搖頭:“就按之前那樣來。”

理發師用薄膜隔開她以前的頭發,在新生的黑發上抹上染膏。

在理發師操作的時候,餘笙低頭玩手機,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女聲。

“這不是笙笙嗎?”程佳撩了撩長發,“好巧,你也來做頭發嗎?”

程佳旁邊還站了個女生,打扮和她一樣頗具網紅感。

餘笙擡下眼皮,瞅了兩人一眼,她只對程佳的臉有點印象,但實在想不起對方叫什麽名字。

“是好巧。”

這是周圍最出名的一家華人網紅理發店,也談不上多巧。

“這是我朋友,郭葉琦。”程佳笑着介紹。

餘笙點頭,禮貌地沖對方笑了下,沒有再接話。

程佳內心嗤笑一聲,不就家裏有幾個小錢,真要拿鼻孔看人了。

但表面她還是對郭葉琦解釋:“笙笙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我認識的人裏,她就跟Tiffany姐的關系稍微好點。”

聽到Tiffany這個名字,郭葉琦表情微變,又多看了餘笙兩眼。

和郭葉琦這樣的普通留學生不同,Tiffany是個百萬粉絲的大網紅,單是靠廣告費就能讓她在這個全英物價第一的大城市裏花天酒地。

倫敦的小網紅圈子裏,沒有人不認識Tiffany。

餘笙還是沒什麽反應,再看眼窗外,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

她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對方接起的一瞬間,她丢下一句話:“周三,兩個小時後來接我,記得帶傘。”

發根經過兩次漂染,變成完美的金色,在燈光下發光。

餘笙走到理發店門前,發現周衍還沒到。

她看眼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分鐘。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和雨水一樣沉下來的還有餘笙的臉色。

終于蘭博基尼引擎聲響徹整條街。

周衍撐開傘,走到餘笙面前。

“你遲到了。”餘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冷地說。

周衍一怔,低下頭:“有點事,耽誤了。”

餘笙昂起下巴,拔高音量:“當初我們說好了的,只要我給你打電話,不管你在幹嘛,必須立馬過來。”

周衍也是一出生就在終點羅馬的人。在這次離家出走之前,他沒被人罵過,也從來不向人低頭,跟他父親吵架的時候都會瞪回去。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視着,像是盯出一個孔。

餘笙抿住唇,看向他。過了很久,雨已經打濕了他的肩膀。

“算了,走吧。”餘笙鑽進他的傘下,“下不為例。”

從這個角度,他正好可以看見她新生的黑發已經消失,一頭金□□亮到不真實。

周衍護送她到車邊,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手抵在上方,避免她的頭碰到車頂。

“周三,我不喜歡下雨,你以後不能遲到。”餘笙看着雨刮器把水珠從擋風玻璃上驅散開。

周衍握住方向盤:“為什麽?”

“雨天會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不舒服。”

他沒有發動車,而是轉過頭。餘笙的腳放在座椅上,整個人蜷成一小團。

“你別這樣坐,很危險。”

餘笙不聽他的話,下巴還是擱在膝蓋上

周衍打開車內的小燈,靜靜地看着她軟乎乎的發頂:“你頭發剛長出來,怎麽就要去染?”

如果餘笙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他不可能開車。

“因為金色可以和黑色形成對比。”餘笙敲了敲車窗,手指順着一滴水珠慢慢往下滑,“新長出的黑色可以提醒我,我還活着。”

周衍一度以為她染淺色系頭發是圖漂亮。沒想過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他沉默一會兒,抓住方向盤,生硬地說:“餘笙,我再說一遍,坐好,我要開車了。”

這回餘笙聽了話,乖乖地把腿放下去,系上安全帶。

引擎的轟鳴聲響起來。

在兩個人沒看見的地方,程佳和郭葉琦觀摩了全程。

郭葉琦以前只在網上看留學生炫耀,還是頭一次在線下看到超跑,驚嘆道:“那個是她男朋友嗎?開的蘭博基尼,好有錢。”

程佳不屑一顧:“怎麽可能?那是她自己的車,她那種精神病怎麽可能交到男朋友?”

再有錢又有什麽用。

“精神病?”

“對啊,她有精神病,誰看得上,頂多包養個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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