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 35 章
餘笙再次醒來的時候, 她重新躺在溫暖的軟床上。昨天周衍下車後不久,她調大了暖風功能,不一會兒就陷入夢鄉, 她睡得不太安穩, 卻醒不過來。
不用多想, 也知道是周衍帶她回來的。
餘笙慢吞吞下床,磨蹭腳尖去夠住床邊的拖鞋。
今天是回陳家吃飯的日子, 陳婉清很早就通知過她。一整晚斷斷續續地睡覺, 餘笙的臉色看起來略顯蒼白, 她挑了件淺磚紅的毛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氣色一點。
周衍在微信上提醒她, 早餐在微波爐裏。
餘笙回了個可愛的貓貓表情,然後去廚房。
經過微波爐加熱的皮蛋瘦肉粥溫度剛好,餘笙用勺子一點點往嘴裏送。她忽然又覺得周衍之前那句話并不是全不無道理,他說她吃不了那麽多苦。
她寧願擠在漿水口破舊的小房間, 也不想和陳婉清住一起。但和周衍呆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永遠會打理好生活中她時常忽略的細節,同時包容她的情緒變化。
周衍把她照顧得很好。
這個認知讓餘笙迷茫又暗喜。
餘笙站在小區門口,等陳婉清來接她。
黑色的轎跑車緩緩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下, 陳婉清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出現在後面, 餘笙有一瞬間作嘔。
司機下車替餘笙打開車門。餘笙說了句謝謝,然後鑽進後排。
陳婉清打量幾眼小區, 啧啧道:“你倒是會享受, 租房子租到這裏來了。”
之前投資買房的時候, 陳婉清研究過這個樓盤,價格不低, 但只有平層和複式,沒有獨棟。她覺得住起來太掉價。
Advertisement
餘笙默不作聲。
陳婉清冷笑地收回目光,将餘笙的表情全部看在眼裏:“餘笙,最近王家的态度不太行。”
餘笙的手抓住毛呢裙邊,想起前兩天在醫院遇見王一松的事。
那天她又下了王一松的面子,琢磨着對方使絆會不會有點太快了?
陳婉清挑起手裏的雜志,繼續翻到下一頁:“我跟王家提了幾次,他們都以王老爺子身體抱恙,最近沒空推脫了。”
王家的把戲她一清二楚,要餘笙過去就是湊人頭數的。按理說,老爺子病越重,他們應該越急才對。如今王家敷衍的行為引起了陳婉清的警覺。
陳婉清的視線還在雜志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你最近和王一松聯系怎麽樣?”
餘笙扯起半邊嘴角:“我和他什麽情況,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陳婉清猛然合上雜志,紙張嘩啦啦的聲音回蕩在車內。
“你現在又在我面前擺什麽譜呢?”
“我最清楚?你一定要等到我派人去查是嗎?王一松最近又談了個小網紅。餘笙你連那種貨色都比不下去?”
“我再給你個期限,兩周之內去找王一松,讓他們家把訂婚這件事弄上日程。”
餘笙轉過頭觀察這個把她帶到世界上的女人,陳婉清像操縱手中線連接的木偶,操縱她的人生,向左向右。餘笙以為她在倫敦是被放逐的,現在看來只是那縷線長一截罷了。
坐在後排另一側的陳婉清,儀容永遠得體,嘴角永遠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看不見皺紋。
餘笙心裏湧起一股疲憊感,對陳婉清的威脅和命令感到厭倦,視線重新轉向窗外。
“知道了。”
餘笙想起以前她室友作為一個并不虔誠的基督教徒說過人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陳婉清會下地獄的。
*
傭人把一道道家常菜端上來,一家人在明亮的廳堂內聊着最近的日常。
餘笙來之前剛吃過粥,沒多少胃口,默默用勺子把碗裏的白米飯像碾橡皮泥一樣碾碎。
餘笙的二舅陳茂突然在餐桌上說:“我們律所最近接了個大客戶,知道是誰嗎?”
大舅陳永安側目,打趣道:“能被你們律所稱作大客戶的?那可不一般啊。”
陳茂抿了口杯中的白酒,才笑着說:“放哪個律所,天恒集團那都是大客戶了。他們之前投資的一塊地出了問題,找我們處理違約問題。”
陳婉清放下手中的筷子,側目問:“天恒那不是周家的公司嗎?”
“沒錯,是周家。”陳茂點頭,“跟我接洽的是周家這輩最小的那個,剛從美國回來。”
“不是說他在美國殺了人嗎?不應該坐牢嗎?怎麽還能回來?”沈玉蘭驚愕。
“最後法官判的是正當防衛,那就是正當防衛,總之就是他現在回國了,看那樣子是要準備接班了。”陳茂擺下手,欲言又止地看向陳婉清,停頓一會兒,才說,“那個案子裏面還牽扯到王家。”
陳婉清手一頓,她最近也聽過一些風聲,說王家在托關系求人辦事,但要辦的是什麽事無人而知,聽陳茂這麽一說,似乎兩者之間産生了聯系。
沈玉蘭率先焦急起來:“那笙笙怎麽辦?她不是跟王家的那個小輩談婚論嫁了嗎?”
陳婉清雲淡風輕地笑道:“媽,你放心吧。商場上哪家公司沒吃過點官司?王家也是家大業大,肯定會處理下來的。”
前半句是實話,至于後半句…
桌上的人都心知肚明,王家再怎麽枝繁葉茂,也比不過在紅牆下紮根了百餘年的周家。
餘笙對八卦沒興趣,聽了一半,然後悄悄在桌子下面跟方菡聊天。
吃完晚飯離開之前,沈玉蘭又私下把餘笙拉到一邊:“笙笙,外婆在微信上過兩天給你發個紅包,拿去買點新衣服,女孩子談戀愛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餘笙低着頭,吸了吸鼻子:“謝謝外婆,但是不用了,我沒談戀愛。”
沈玉蘭愕然,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句,餘笙已經被陳婉清叫走。
車上,陳婉清轉頭上下打量餘笙兩眼,才收回目光,冷冷問道:“你回哪兒?”
餘笙的手指摳在真皮的座椅上:“前面南石坊把我放下去吧,我約了朋友。”
南石坊是上京一條著名的旅游小吃街。
“行。”
*
餘笙下了車。
看着絕塵而去的車身,餘笙在心裏默念,陳婉清一定會下地獄的,好似她多念幾遍,這件事就一定發生一般。
此時天色已晚,南石坊整條街的裝飾燈都亮起來,披上一層古色古香的味道。
餘笙拿出手機,想打車回去,卻發現手機沒電了。她昨天晚上忘記充電,晚飯期間又一直在和方菡聊天。
她向一位路人借了手機,但來到撥號頁面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
餘笙不記得任何人的電話號碼,也包括周衍的。最終她沒有撥出電話,說了句“謝謝”,把手機還給路人。
南石坊的街邊有很多長椅,餘笙找了個空位坐下來發呆。
熱熱鬧鬧的人群不斷穿過去,講話聲綿延不斷,還有她聽不懂的其他城市的方言。
早春的上京還裹挾着料峭的寒意,餘笙的手被吹僵,她默默地把手往袖子裏縮。
來來往往的人開始慢慢變少,餘笙回過神,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漿水口37號的地址。
下車前,餘笙把手機抵給司機,解釋了下情況,準備上樓找張姨借現金。
走兩步到樓下,餘笙停下腳步,看見另外一個身影,黑暗裏有一小簇火光在空氣中跳躍。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不小心撞到一輛停在旁邊的自行車。
動靜引來注意。那個高大的身影轉過來,那雙熟悉的桃花眼凝視着她。
周衍淺淡的嗓子帶着啞意,朝她走過來:“餘笙,現在馬上淩晨十二點了。”
“我六點到家,整整六個小時,我給你發了條消息,打了幾十個電話。”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出去玩了,但随着牆上的時鐘一圈一圈地轉過去,已經經過一次的慌亂如同海嘯一樣重新襲來。
餘笙又走了。
周衍知道她在上京沒幾個認識的人,她不太可能留宿在陳家,也沒有去找方菡,那最後只能來這。
餘笙抿着唇瓣,攥緊衣角,那是小動物面對狩獵者本能性的緊張。
“你上次怎麽答應我的?”
周衍靜靜地望着她。
餘笙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顧低下頭。她知道周衍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周衍啞着問:“你今晚住這嗎?”
一句疑問句,餘笙聽出了濃重的失望。她還是用力咬着,幾乎要把嘴唇咬破,手抖起來,卻使勁搖頭,眼淚也不自覺地往下掉。
餘笙的模樣像個縮頭烏龜。周衍有種強烈的挫敗感,這是此前在他人生中從來沒有的。
他的手放在眉心,揉了揉,他拿這個樣子的餘笙一點辦法沒有。
餘笙伸出手,扯住周衍的袖子。
周衍在室外站了兩個小時,皮膚盡是冰涼,但餘笙的手比他還冷。
餘笙拉着他往外走。
綠色的出租車停在門口,司機探出腦袋:“姑娘叻,怎麽去那麽久?趕緊付錢,我還趕着去接單。”
餘笙甕聲甕氣地把周衍推過去:“你付錢。”
“一共四十七塊,這是你手機,拿好叻。”司機不禁多瞟了兩眼長相出衆的周衍,“這是你男朋友嗎?長這麽俊,跟你很配啊。”
“謝謝叔叔”餘笙笑不起來,偏頭看了眼周衍,回答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周衍拿着手機掃碼的動作僵住。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