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 38 章
“你這幾天不需要出門嗎?”餘笙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從烤箱裏端出顏色焦到恰到好處的羊角面包。
周衍嘴邊挂着很淺的笑:“再陪你幾天。”
“出門是為了上班嗎?”
“是。”
“你還缺錢嗎?”
周衍一邊倒牛奶, 一邊微微挑眉:“缺的話是* 要給我開工資麽?”
“你現在工資有以前高嗎?”
以前指的是在倫敦那段存在于虛無的口頭雇傭關系。
“沒有。”周衍說得很坦然。
周承鐘不會給他開工資,他能得到的只有各種形式上的分紅。靠着這兩個月那幾樁幹淨利落的投資并購案,他的個人賬戶裏已經淌進了八位數。
“那挺可惜的。”餘笙笑了笑, 似乎真的在惋惜, 随之搖頭, “我今天晚上還要去酒館。”
連續幾個晚上,她準時準點去換班, 演奏到淩晨打烊。
中島臺前, 周衍的淺笑凝固下來, 手上的動作依然一氣呵成,把盛得半滿的透明玻璃杯放進微波爐打熱, 又拿出來擺在餘笙面前。
“我現在不缺錢。”他重新回答剛才的問題。
餘笙撕開面包表面的酥皮,緩慢咀嚼,吞咽:“我缺。”
Advertisement
某個在漿水口失眠的夜晚,餘笙從電子郵箱裏翻出了賬單, 追溯到好幾年前她剛到英國的時候,銀行系統每個月盡職盡責地定時将賬戶流水發送到她的電子郵箱裏,餘笙從來沒看過。那一封封的未讀郵件如同灰塵一樣堆積在角落,重新被閱讀。
當把上百封郵件都拼接在一起, 餘笙清楚地明白一點, 那個數字是她彈一輩子吉也掙不回來的。
下午, 餘笙蹲在電視櫃下前,将那張灰白色的游戲碟重新拿出來, 盯着看了很久。
周衍問她:“你還要玩嗎?”
她的存檔被他破壞了, 對于一個玩家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重新開始一個新的存檔至少需要四五個小時。
“不需要了。”餘笙抓起用記號筆, 在右下角打了一個小小的x,這個符號代表她已經玩過了這款游戲。
坐回沙發上, 餘笙突然想起一件事,摟住懷裏的抱枕,把下巴擱在上面。
“你知道嗎?有很多人都喜歡它,游戲和電影。我第一次玩的時候還不到16歲,我不該玩它,這是個Pegi18的游戲。但我室友就是那麽厲害,總有辦法搞到規矩之外的東西。”
“你一直都很喜歡horror game,你還喜歡生化危機系列。”周衍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排游戲碟上。
“那不一樣。”餘笙的笑意到眼底,“this one is my favorite,my favourite game ever,it taught me how to be strong. 表世界恐怖,裏世界恐怖。但你知道最恐怖的是哪裏嗎?”
“是我們這。”餘笙頓住。
游戲中再可怕再困難的怪物也是有跡可循的,她只需要找到其中的行動規律和僵直時間,便能輕松擊敗。
但人是沒有的。
周衍的腦海裏出現一副畫面,黑暗的房間裏,微弱的光映着女孩稚氣的臉,五官的每一處都被描摹,而且屏幕畫面是另外一個烈火焚燒的世界。
諷刺的是,一款只允許成年人游玩的游戲卻教會了十六歲的餘笙,什麽是勇敢。
“你在難過嗎?”餘笙看着周衍的一只手撐在額頭上,碎發擋住了眼睛,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以為他在想游戲主角的慘痛結局。
“我不知道我有讓你玩這個結局,所以我不知道當時自己在想什麽…”
周衍轉過頭,和她對上視線。
他在很多個和她對視的瞬間都有這種矛盾感,現在他懂了從何而來。
她從低處在俯視他。
周衍拉過餘笙溫熱的胳膊,抱緊她:“不是這個。我只是在想,我還是說對了一件事,你很了不起。”
遠比他了不起。
*
夜晚,周衍還是陪餘笙去了酒館。
他點了杯店裏的招牌Versper,卻一滴不沾,坐到了結束。
周衍替她背着吉他包,放到後備箱,坐到方向盤前的時候,餘笙已經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帶。
随着左側的卡扣聲落下,餘笙突然出聲:“你不喜歡我來這。”
周衍的手停在安全卡扣上,過幾秒收回來,承認道:“是。”
“這裏每天客人很多。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人一多你就會緊張。”
周衍此前并購的一個新能源公司最近在謀求上市,以後他會更忙,不一定每晚都能來陪她。
餘笙垂下像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雙相不太适合工作。但是我現在不上學了,不知道還能幹什麽,就像以前按照課表去講座一樣。雖然經常缺課,但至少有一條線把生活串起來,讓我感覺自己也沒有那麽脫節。”
“餘笙,我沒有辦法一直像這幾天一樣陪你。”周衍斂着眼眸看她。
餘笙抿着唇,她知道這個事實。她不期望周衍二十四小時陪她,但又同時覺得沒能這樣很可惜。
“我幫你申請了一個撫慰犬資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下周就可以去見它。”
餘笙又劃錯了重點,她在一瞬間綻開表情:“那我可以養小狗了嗎?”
周衍糾正她:“不是小狗,它已經一歲了。”
經過嚴格篩選和訓練後,一只合格的陪伴夥伴。
餘笙低下頭,手絞在一起,躊躇着說:“我怕我養不好小狗。”
她高中的時候就很想養狗,但住在宿舍并沒有這個條件。搬進倫敦的公寓後反而放棄了這個想法,養寵物也要花大量精力,餘笙并不覺得一個自己都照顧不過來的人可以照顧好另外一個小生命。
“你就當在做游戲裏的任務,每天早晚帶它出門遛彎,你吃藥的時候它也需要吃飯。”
*
餘笙做的顯然比周衍說的要更多。
接下來幾天,她每天都在精心挑選寵物用品。從周衍的手機裏,餘笙看到了那只“小狗”的照片,确實稱不上是小狗了,淺色的拉布拉多跳起來跳起來已經到訓犬員的肩膀了。
拉布拉多的名字叫五一,出生于去年勞動節。餘笙保留了這個名字,簡單好記。
把五一帶回家的第一周,周衍有點後悔。
餘笙本身就不多的注意力全被五一分走了。她全神貫注地拿着各種狗玩具逗它,并且按照它的喜好從高到底分類,還有給它試戴了十幾條提前準備的胸背帶。
她還設置了鬧鐘,定時給五一喂飯。她還是會忘記吃藥,但五一的每一頓飯都沒有落下。
周衍在家叫她名字的時候,她跟聽不見似的。
餘笙的确沒聽見,她在五一滑溜溜的皮毛上摸來摸去,蹂躏它軟塌塌的耳朵,沉浸在神奇的觸感裏。還拍了很多照片發給方菡和小安。
這一天的晚飯以後,餘笙可憐巴巴地問他:“我可以出去遛五一嗎?”
周衍看了眼蹲坐在沙發旁邊叼着餘笙買的玩具球的五一,提醒道:“今天已經遛過它五次了。”
餘笙雙手合十:“就最後一次。”
最後周衍還是陪着她帶五一出門。
一路上,五一很招人喜歡,每一個路過的年輕人都要薅上兩把,然後一頓沒頭沒腦的誇獎。
餘笙被羨慕的眼光淹沒。如果她也有尾巴,現在應該和五一一樣翹到天上去了。
周衍安靜地站在一邊,看到餘笙蹲下去用紙幫五一擦幹淨黏糊糊的口水,揉着它圓滾滾的狗頭。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縫隙裏都是滿足和開心。
難怪餘笙這麽想帶五一出門,就像小孩子得到了一個很喜歡的玩具,立馬就要帶出去炫耀一圈。
她養的不是五一,是她自己。
晚上,周衍攔在卧室門口,低頭看向腳邊一團淺黃的大狗:“五一要睡在客廳。”
“為什麽?”
周衍一言下定規矩:“我在家的時候它晚上睡覺不能進卧室。”
在餘笙的允許下,五一已經在卧室的床上睡了一周,一只體重重達四十公斤的成年大型狗像一塊磐石橫在兩個人中間。
餘笙的瞳孔放大:“周三,你跟一只狗搶地盤?!”
“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
餘笙的手插進發間,在卧室的門前徘徊,回過頭賭氣道:“那我帶五一睡客卧。”
“不行。”周衍一票否決了她的提議。
“周三,你太過分了,你不能這樣!”
周衍放低聲音,說的話隐秘又直白:“笙笙,我後天要去香港出差,要一周後才能回來。”
餘笙聽見他要離開一周,明顯愣住,憋出一句話:“為什麽突然要去出差?”
“臨時有點事。”周衍用濃墨似的眼光看着她。
“哦。”餘笙悶聲道,“那你不在,五一可以跟我睡卧室嗎?”
周衍頓了幾秒,答應下來。
餘笙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她知道周衍沒睡,并且他在等她開口。
只有她要求的時候,他才會和她做.愛。即使這種滿足是雙向的,但周衍不會主動開口。
餘笙故意扯了被子,一只腿橫在他腰間,滾燙的熱量貼在她大腿的皮膚附近。
但她的氣沒有消完,他今晚沒讓她如願所償,所以她也不讓他。
“笙笙?”
“閉嘴。”餘笙回想他在卧室門口的表情,模仿起強硬的語調,“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