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第 9 章
原本李莊白肉比起正經吃飯的地方,更像是個小酒館,不賣炒菜,只賣酒水點心和節令小吃。所以客人來的時間參差不定——吃飯講究個一日三餐喝酒可沒個時間限制——不過下午客人一般比上午多些。
但今日這瑪瑙肉香味實在太過霸道(腐乳肉直接叫腐乳肉不太好聽,李舒妄給改了名叫瑪瑙肉。)中午飯點不到,便引來了不少納罕的食客。
有那日常在李莊白肉吃喝慣了的,直接就問:“喲我們掌櫃舍得上新菜了?我還當你一招鮮準備吃到老呢!”
李舒妄也不怪他陰陽怪氣,她笑笑:“再不出新菜不得了,我瞧西山街上不是開了家李記白肉?也還是偌大的肉片子切得薄可透光,人開價還比我低一些,我要真幹等着,回頭你怕是找不到地兒品佳釀咯。”
這話說得熟客眉頭一皺,不屑地甩甩袖子:“拾人牙慧,算什麽本事?”想了想,熟客還是補了句解釋,“他雖然價格低些,但是肉不如你入味兒,刀工不及你,那蘸水更是差了一截!很不必擔心他把你生意都搶了去!”
不會都搶了去,那就是說還是會搶?李舒妄啞然失笑,正準備說兩句,便聽到這位熟客接着說:“但新菜還是要加的!”雖然李家酒好,但誰耐煩見天吃個白切肉!
李舒妄一怔,撫掌而笑,對熟客說:“讓吃家久嘗一味是我的過錯,今日還請您品鑒品鑒我這瑪瑙肉。”
“瑪瑙?名字倒有意思。”這熟客也不缺錢,還沒問價格便要了一塊。
李舒妄這第一筆生意做出去了,臉上笑意更勝,當下便對阿圓說:“阿圓,開甕!”
“好嘞!”
濃厚的肉香在陶甕內久沖不出只能慢慢往外逸散,此時突然沒了束縛,這肉香都愣了愣,随即才一股腦的、肆無忌憚的沖出了甕,然後在半空炸開!而店裏的食客、店前的行人這才聞到了那股奇特而又勾人的肉香!
阿圓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她可聽到了好多人咽口水的聲音,今天這肉一定好賣!她利落而輕巧的勺起一塊肉放進碟子裏,又澆了一勺亮晶晶的湯汁上——
“瑪瑙肉一例、金絲釀一壺!”阿圓大聲唱了菜名,這才把酒菜給送上了桌。
“肥潤晶瑩,色澤紅亮确實稱得上瑪瑙二字。”熟客觀其色,矜持地點評了一句。
“您再嘗嘗這味兒,我保證您沒在別地兒吃過!”阿圓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便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大甕前頭盛肉了——這麽一小會兒功夫便又七八個客人進門來要點這瑪瑙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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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瑙肉賣得好,李舒妄這白切肉倒無人問津了。不過這對李舒妄來說是個好事,她根本就懶得切肉。
“诶,掌櫃,聽說你昨日進衙門了?去衙門作甚呀?”
來了來了,她可就等着這一問呢!李舒妄立刻打起了精神,笑着說:“咱們新來的縣太爺家在京裏。他年紀輕輕孤身一人出來做官,家裏人很是擔心。正好有親戚省親路過咱們這兒便想看看他習不習慣。可縣太爺孤身一人,省親的人裏頭卻有女眷,這沒個人招待也不是事啊!我趙叔就把我推到縣太爺前頭了。”說着,李舒妄手中的黑金菜刀一轉,刀尖砸進了菜板裏,“畢竟我會點拳腳功夫,街面上又熟悉。”
衆人看了看大菜刀,倒是對李舒妄的話信了八分,又深恨怎的自己沒個當捕頭的叔!
“今日這瑪瑙肉也是,人家見我對家眷貼心,特意賞了我席面。席上也有一道瑪瑙肉,我吃着好吃,便問了怎麽做。本來也沒想着人家能說,沒想到大戶人家就是大方!二話不說就把加了些什麽料,用什麽肉跟我說了!”
“嗐這麽好吃的菜,秘方人家說給你就給你?”
“我們這些人覺得是好東西,但富貴人家什麽沒見過?人不覺得這算個什麽啊!何況我也沒說我這是照搬的!這是人家随口一說我又根據咱們口味給琢磨出來的。這可是京裏來的味兒,我廢了好多工料,熬了一宿才試出來這麽一甕,各位真不嘗嘗?”
李舒妄這麽一說,又賣出去不少瑪瑙肉,這下真沒人問她昨天為什麽去衙門了。
瑪瑙肉比李舒妄想得還要好,原本說要留下來自己吃的那幾塊,也被阿圓一股腦全賣出去了。
阿圓看着空空如也的陶翁憨笑:“我一想到一塊肉值多少錢,我就舍不得吃,而且這肉賣得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數,稀裏糊塗就賣完了!掌櫃,我們下午多做一些再賣一回吧?”
李舒妄搖頭不肯。
“掌櫃你不用動,我來!我來做就好了!”阿圓以為是李舒妄昨天累了懶得動——其實掌櫃平時也不樂意動。
“傻丫頭!”李舒妄輕輕戳了戳阿圓的腦門子,跟她解釋,“這個點哪裏還有什麽好肉賣?咱們這肉賣得不便宜,也是因為好肉價格高還算了損耗在裏頭呢,肉不好就是砸自己的招牌。在一個我上午才吹了說這肉多難得,下午又有了,這牛皮不就破了?以後你記着不管咱們這生意再好,那肉都只賣一甕,而且每人最多只能賣四塊,多了不賣。”
阿圓不明白這是什麽道理。
李舒妄教阿圓:“店裏頭就咱們兩個人,今天有多忙亂你不是不清楚。而且凡是少而精,多就濫了,要真別人想買多少咱們就賣多少,不久這瑪瑙肉便流俗,別人也不把他當個東西了。”
饑餓營銷在現在被人說爛了,但其實在古時也不少見。
李舒妄教阿圓的是做生意的法子。但以她的本心卻與此無關。她搞出限量限購的原因有二,一是想給自己省點事兒,二卻是她擔心楚昭在泾縣待不久。按照楚昭的性子,對她扯着大旗裝虎皮的行為大概率不會怪罪。但等楚昭走了,她可就成了大肥肉了!李舒妄沒把握自己面對一群鬣狗可以全身而退。不如少賺點、少礙人眼,後面再高價把方子抛出去,這才穩妥。
李舒妄心中曲折蜿蜒卻不可對阿圓盡訴,她怕吓壞了這姑娘。
阿圓對李舒妄說的話似懂非懂,半天都沒消化明白,卻又聽李舒妄說:“回頭咱兩去官牙那裏轉轉!”
官牙?阿圓一驚,再顧不得每日賣多少塊瑪瑙肉了——掌櫃都要辭了她去找新夥計了!她剛要開口求饒,便聽李舒妄道:“我原本想着我兩還能支應便不想去買人了,現在看看後廚還真缺個人,或是洗碗或是幫你打打下手。”
阿圓這才松了口氣,不是叫她走就好。店裏的生意确實是越來越好了,她雖然能幹卻也沒有長出四只手來,後廚多個人照看是好事。而且缺人的話,阿娘正好……
“想什麽呢?”李舒妄敲了下阿圓的腦袋。
阿圓慢慢地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對李舒妄說:“掌櫃,咱們得找個老實可靠的,回頭偷了你的方子轉頭賣了怎麽辦?”
李舒妄一笑:“好,我一定好好找!”
“我也幫着掌櫃一起看!”阿圓樂呵呵地說。人不能太貪心,算上要招的人店裏一共也才三人,如果阿娘來了,這店還算是掌櫃的嘛?
李掌櫃不知小阿圓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兩人說做就做,次日一早便一起動身往官牙去了。
李舒妄此人實在是“天下第一好逸惡勞”!明明去官牙雇人是正事兒,偏生她一路看到炊餅要去問問人家有沒有餡兒、見了包子又挑刺:“香菇青菜該加些蝦米才是。”、看到油炸鬼豆腐腦了,更是走不動道,一口氣要了八根,又要了兩碗豆腐腦!
得,這是把吃喝當正事兒,順道去雇人了!
“阿圓,你要吃甜吃鹹?”泾縣豆腐腦講究豆腐滑嫩、豆香濃郁,鹹甜卻無忌諱。若要吃甜,便讓店家往白嫩嫩的豆腐腦裏加上一勺桂花蜜,吃鹹的也有那木耳黃花做得鮮鹵子,小桌上還有摻了水的醋,主打一個誰的錢都要賺。
“掌櫃,咱們這都吃第三家了!”
李舒妄擺擺手,只問:“甭管第幾家,你吃飽沒?”
阿圓嗫喏着不好意思說。
“沒吃飽就放開肚子吃!你家掌櫃如今不至于連個油炸鬼都請不起!”李舒妄話沒說完,身後便有人大聲道。
李舒妄聽這聲音耳熟,回頭一看,未語先笑:“趙叔!”
趙捕頭把刀往桌上一放,招呼另外一個夥計也坐下,李舒妄則是讓店家把剩下的油炸鬼都端上來:“勞您再動個火,這油炸鬼再進油鍋一趟。”油炸鬼得吃熱的,又酥又脆面香混着油香,若是冷了,那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李舒妄一人包圓了這攤子上的油炸鬼,店家生意做的爽快,這點要求自然沒有不應的,當下去炸果子了。
李舒妄想想兩個大男人吃豆腐腦估計填不飽肚子,又叫阿圓去隔壁買了兩碗大肉面給兩人吃。把這兩人飯食都安排妥當了,這才問趙捕頭:“趙叔您怎麽來這了?”這幾日他該不是忙着查案子麽?
“去趟官牙。”趙捕頭既然疑心死者是大戶奴仆,自然先得把這奴仆名冊拿到手。
李舒妄眼珠一轉,便知道了趙捕頭此行不方便多問,便埋頭喝起了豆腐腦。
趙捕頭嗔怪:“光吃這些零零碎碎的怎麽也不知道吃些正經飯?”
李舒妄嘿嘿一笑:“吃個有趣罷了。再說了我這不是給您和這位……這位小兄弟安排了實在飯麽!”
趙捕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倒是跟在他身邊年輕小夥兒有些坐立不安,看樣子是不太好意思讓李舒妄請他吃飯。
趙捕頭安撫道:“你莫不好意思,你一個月掙得那幾個子沒她幾天掙得多!”又囑咐李舒妄,“你回頭再去衙門一趟。大人說昨日耽誤你做生意了,該把錢補給你。”
嚯,縣太爺闊氣!能不能就一直待在泾縣不走了?她雖然想轉行,但對偶爾掙個外快沒意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