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 第 20 章
該看看她是如何驗屍的。
楚昭看着手起刀落的李舒妄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李舒妄是能看得出沒有武功底子的:下盤不穩、四肢無力。但那把斬骨刀被她使得舉重若輕、節奏分明。楚昭想到一個不恰當的比喻,這把刀在她手裏比一條狗更溫馴。
楚思好像說過李舒妄的驗屍工具很多種,比起她見過的兵器不遑多讓。李舒妄用起剖屍刀來也這麽得心應手麽?
楚昭盯着李舒妄的手腕,李舒妄的手腕非常細,骨節明顯,提起刀的時候,手腕彎出了一座橋的弧度,突出的骨節像是橋拱。
他有點像看血液濺到雪白的手上的樣子。
“簌簌”
店裏除了楚昭之外沒有其他客人。楚昭不說話,阿圓不敢說話,李舒妄懶得說話,因而店裏很安靜。
但肉是軟的,切下去是沒有聲音的,砧板上墊了油紙,這是刀尖落在紙上發出的聲音,一聲一聲,肉片一片一片落到砧板上。
泾縣的春日在這小店裏下了一場雪。
李舒妄切了份分量十足的白肉,澆了多多的料汁,親自把肉送到楚昭面前。
“大人,嘗嘗味道如何。”
楚昭看了碟子裏的二刀肉,問:“酒呢?”這麽肥膩的肉,當然得配酒。
“酒,這就給您拿。”李舒妄轉身從阿圓手裏接過了酒水和下酒菜的拼盤,放到桌上,又親自給楚昭倒了盅酒。
楚昭觑了眼李舒妄,喝了酒,又吃了肉,沒說什麽不滿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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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妄算是松了口氣,讓楚昭慢吃慢飲,自己又往那廚房間縮了。今天她聽了太多話了,累,不想聽,也不想說。
楚昭看了眼李舒妄,做了件壞官才幹的事兒:“你跟我一起吃點。”
李舒妄吃過飯了不餓。
但……
她嘆了口氣,讓阿圓再拿副碗碟并個小盅子來,跟楚昭說:“吃就算了,我陪你喝點吧。”
阿圓一聽,甚至都顧不上楚昭,急眼道:“掌櫃!”
楚昭回頭看看這個打從知道自己就是縣令後便一直裝聾作啞的小二,問:“她不能喝?”
阿圓勉強笑笑:“大人不知,我家掌櫃确實不勝酒力。”
“沒事,縣令煩,我也談不上痛快,喝點酒說不定我就想出來了。”李舒妄嘆了口氣,“你在給我弄壺茶來,我兌點水喝,大人您介意麽?”
楚昭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舒妄——對待一縣父母官你就是這個态度?
李舒妄坦然地看了回去——又不是我求着你要陪你喝酒的嘛!
楚昭剛剛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心情不錯,痛快道:“行,你随意。”
阿圓還要說話,但她瞧了瞧楚昭,跺跺腳,還是去拿碗筷了,伴随碗筷一起上來的,還有一壺茶和另一壺酒。
李舒妄看看阿圓。
阿圓把茶壺和酒壺往那邊推了推,那意思你兌水也別兌那個,你兌這個。
李舒妄拎起酒壺在鼻子前一繞,啧了兩聲,猴兒淘。這酒要也兌水,那可一點意思沒有了。
楚昭看了眼李舒妄手裏的酒壺,奇道:“這兩壺酒不一樣?”
李舒妄晃了晃酒壺,沖楚昭擡了擡下巴,那意思先把盅子裏的喝了,給你倒點?
楚昭就真的把盅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向李舒妄晃了晃酒盅。
李舒妄又給楚昭斟了一盅猴兒淘。
楚昭咂摸兩口,道:“這酒挺有意思,不像是酒,倒像是甜水。我還是喜歡前面那種,叫什麽?”
李舒妄笑笑:“前面那個叫金絲釀。”
楚昭品了品這個名字,竹葉青、女兒紅之類的名字他聽得不少,金絲釀是頭一回聽到,但這就入口絲滑綿柔,倒與名字很相稱。
他笑着嘆了口氣:“不愧是江南出的酒。你聽過燒刀子沒?喝下去剌喉嚨,但西北又幹又冷,這東西一口下去渾身都暖了。”
李舒妄不知何時兩盅猴兒淘下肚了——沒摻水——阿圓在一邊看得跳腳,卻礙于楚昭不敢上來攔。燒刀子?李舒妄晃着空蕩蕩的酒盅想了想,哦,紅x二鍋頭呗。“你去過西北?”李舒妄問楚昭。
楚昭也不在乎李舒妄說話“大逆不道”,痛快承認了:“去過。那裏氣候比起南方差遠了。只是離開的久了,偶爾想起有幾分懷念。”
李舒妄掐着手指算了算,豪氣的許下承諾:“你再給我兩個月,不,三個月,我讓你嘗嘗什麽叫正宗的紅星二鍋頭!”
楚昭看了眼李舒妄,只見她雖雙頰微紅,但一雙眼睛還算清亮,應該是沒醉,他從李舒妄手裏奪過酒盅,給她斟了一盅金絲釀,把酒盅塞進她手裏,又給自己斟了一盅。
李舒妄看了眼楚昭。
“叮”兩人的酒盅撞到了一起。
“一言為定。”楚昭将酒水一飲而盡,接下來便自顧自喝酒吃菜,也不跟李舒妄說話。
李舒妄一看自己任務完成了,本想回廚房間,但又一想,也沒這必要,便也自斟自飲起來。
楚昭不浪費糧食,白肉不說,小菜拼盤裏的腐竹碎屑也一點點兒吃幹淨了,壺裏一滴酒都不剩了,抹抹嘴,結賬。
李舒妄掃了眼桌上,報了個大差不差的價格。
楚昭往桌上擱了一粒碎銀子,李舒妄一看,剛要說多了,楚昭說:“剩下的便當請你喝酒了。”
李舒妄一聽,樂了:“那我可得再多喝兩壺。”
“喝吧。這幾日若是生意平平,休息休息也使得。晚上記得門窗緊閉。”楚昭提醒之後,方才離開。
他離開之後,阿圓肉眼可見的精神松弛了,李舒妄逗她:“就那麽怕他啊?怕他把你也擄掠了?”
阿圓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他是官我是民,我當然怕他了。但我覺得謠言說的不對,大人好像不是個壞人。”
李舒妄右腿翻上左腿,左手撐起下颌,半掀着眼皮,似笑非笑地問阿圓:“哦,怎麽說?我們小阿圓莫不是看人家俊俏就覺得他是個好人吧?”
阿圓被李舒妄盯得一陣臉紅心跳,心想要死了、要死了,早就說了不能讓掌櫃喝酒!她上前用手輕輕蓋住李舒妄的臉,紅着臉說:“不是,他吃飯給錢。老老實實給飯錢的人應該人不壞。”
李舒妄往阿圓手裏吹了口氣,笑着說:“那我喝酒沒給錢,阿圓的意思我是壞人?”
阿圓吓得手一縮,連連往後退了好多步,差點撞到桌子上。
李舒妄卻撐着桌子笑了起來,笑得阿圓臉都氣紅了,她一跺腳:“我不管你了!我讓秦大姐來收拾你!”
說罷她真去廚房讓秦大姐給李舒妄住醒酒湯了。
李舒妄酒量倒也沒那麽差,只是在自己的地盤喝了些酒精神難免放松而已,用不着秦大姐的醒酒湯,幾杯茶水下去,臉頰雖還紅着,眼神卻又清明起來。
這日生意确實一般,李舒妄想着楚昭的話,便讓阿圓她們将賣剩下的東西分一分,先打烊。她又告訴阿圓和秦大姐,明日店裏只賣瑪瑙肉,白肉先不賣了。
“為什麽啊?”阿圓先叫了起來,雖然這瑪瑙肉賣得紅火,可每日還有不少人*7.7.z.l沖着白肉來的,怎麽就不賣了?
“只說明日不賣,又不是以後都不賣了。明日我有事要處理,所以先停一天吧。另外,”李舒妄頓了頓,“這幾日瑪瑙肉也少做些。縣裏恐怕不太平。”
秦大姐一聽不太平這三個字便有些心慌,她想要麽幹脆建議東家休息幾日,躲過這次風波再說,但想想自己剩下的試工日,她又有些舍不得。
“放心吧,咱們小心些便是了,我估計影響應該不大。阿圓,秦大姐,明日要麻煩你們相互支應着了。”
“東家您放心,我保證店裏幹幹淨淨。”秦大姐胸脯拍得啪啪響。
“行,有你兩在,我放心。”
……
因下午飲了酒,李舒妄回家後便睡下了。
至半夜,不知怎麽的縣裏澆起了瓢潑大雨,風雨打得窗棱作響,李舒妄在床上輾轉反側,幾番打算不管不顧,卻又被貓撓門的聲音弄得無心休息。她嘆口氣,到底披起衣服,出了房門。
風急雨驟,樹摧花殘。
拍門聲因風雨和厚實的大門而變得發蒙。
李舒妄卸下大門門闩,一個黑影便跌進門來。
“咔嚓”春雷炸響,閃電照亮了昏茫的天地,也照亮了一張恍若驚弓之鳥的臉。
李舒妄往門外看了一眼,破風破雨中好似有一點火光沖着此處來了,雨聲中有雷鳴聲,有犬吠聲。
沒有時間給李舒妄猶豫,她立刻重新關門、插上門闩,拉着黑影進了自己的院子。
十、九、八、七……
李舒妄翻來覆去的倒數着這幾個數字,也不知道是倒數了兩次,還是三次,門便又一次被拍響了……
“快給老子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