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第 28 章

楚昭自山上挾了一身風塵進了縣衙, 尚未梳洗,一個小崽子自拐角處撞進了他懷裏,将風塵抖了滿地。

楚昭卻并不知道這小崽子的用處, 他低下頭把懵懵懂懂、歪七扭八的小崽子扶正了:“你從哪裏來?”山上的冷風和爐火在他身上留下了冷厲的氣味,他自己不覺得,小崽子卻被他吓得不輕,身體直哆嗦。

但哆嗦歸哆嗦, 這小崽子卻不躲——不是吓呆了不會躲——是不敢躲。

楚昭察覺出了這點微妙地區別,眉頭皺了起來, 剛想細問, 這小崽子又抖得更厲害了——還是不敢躲。

“大人, 你回來了?”

楚昭聽到這聲音愣了愣, 他站起來, 偏過頭去,見到了站在燈籠下的女子。天色已經黑透了, 燈籠的光朦朦胧胧的, 人的臉暈在光裏, 楚昭一時間沒看清是誰,等人從光裏走出來了,他才叫出了女子的名字:“李, 舒妄?”他剛說完,便覺得腳邊有陣不對勁, 扭頭一看, 剛剛還僵着不敢動的小崽子已經跑到了李舒妄邊上了。

李舒妄摸了摸那小崽子的腦袋,聽楚昭喊自己的名字, 忙擡起頭來問:“怎麽了?”她見楚昭臉上有些疑惑的神色,心裏翻個白眼, 心說不是你叫我來的麽?當然跟縣令肯定不能這麽說話,李舒妄只能解釋說:“前頭思思說外面不安全,叫我在縣衙待幾天,說是您許了的。”

“思思?”楚昭的臉色有些奇怪起來,這個思思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

“對,就是楚思。”李舒妄爽快的說,她很喜歡能幹又爽快的楚思,兩人如今熟悉起來叫法也親昵了。

楚昭沒想過楚思的名字還能被這麽叫,還挺有意思。他注意到靠着李舒妄大腿的小崽子一直在偷偷看自己,索性把眼睛轉了過去與她對視。

這小崽子被“捉”到了,吓了一跳,忙往李舒妄背後藏,李舒妄彎下腰攬住她,不叫她害怕。

楚昭看得有趣,李舒妄身量不高、武功不(沒)好(有),可遇見了事,她身邊的人都喜歡往她身後靠,便是楚思也對她多有依賴。

李舒妄不知道對小崽子說了什麽,小崽子擡起頭來又看了眼楚昭,看着沒那麽害怕了。李舒妄又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聲道:“去吃飯吧。”

小崽子點點頭,跑了回去。

李舒妄見她這回沒跑錯方向,方才把視線轉到楚昭身上。今日整日奔波,縣令大人臉上雖不見疲色,身上卻多了肅殺之氣。李舒妄想了想,應該是山上一行确實發現了什麽東西,而這東西确實是楚昭所不願意見到的,把這位縣令的殺性都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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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哪裏來的孩子?”

楚昭說話比李舒妄快,問的她早,那自然李舒妄得先回答,只可惜這件事不是李舒妄去辦的,楚昭要知道內情,還是得問自己兩個下屬。想想楚五楚七今天抓得那個人,李舒妄不由得勸楚昭:“先吃飯吧,吃完飯再問。”真要聽了下屬彙報楚昭應該就吃不下了,但那個畜生該抓,早就該抓了!

楚昭搖搖頭,他這一身風塵自己都受不了,須得先洗洗。

“廚房大娘廢了好大的功夫做了粥水鍋子,大人動作最好快些,不然怕真的只能喝粥了。”李舒妄道。

所謂粥水鍋子其實就是順德的粥水火鍋。吃這個是李舒妄的主意,慈孤院的孩子們受了驚得吃點滋補又平順的東西,而粥水火鍋雖然沾了火鍋二字,但滋味鮮美清淡,又好消化,給孩子們吃正好。另外李舒妄看這些孩子個個宛如驚弓之鳥一般,火鍋最能活躍氣氛,他們吃了也能開心些。

……

今夜,明月高懸,院子裏亮堂堂的。

書房內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楚昭坐于書案之後,垂着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舒妄和楚思、楚一站在一旁。

而楚五楚七則跪在中間。他兩一個說是自己的主意逼着對方要帶人圍了王子軒的,另一個說是自己看王子軒不順眼非要去的——這是搶着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了。

楚思想給兩人求情,她拉了拉楚一,讓他說話,楚一沒理會楚思,這兩趁着自己“打掃房間”悄悄跑出去逞威風,憑什麽自己還得給他們說好話?

李舒妄則是尴尬地看天看地不知如何是好,這真是,訓斥下屬,把她叫上幹什麽?

楚七楚五嘴巴都說幹了,楚昭硬是一言不發,最後楚五楚七都不說話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氣氛悶得像是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叫人喘不過氣來。

李舒妄忍不住活動活動肩膀,老實說她又不是縣衙的人,幹嘛跟這兒一塊受罪?

她的動作輕微,卻像是一塊小石子一般打破了水面的薄冰,空氣終于開始重新流動。而楚昭總算是說話了:“好膽子,不光光圍了王子軒還叫其他兄弟穿了衙役的衣裳充場面。不愧是從我手底下出來的人,腦子比別人活絡。”

“大人,擅自行動是我們不對,但那王子軒該死!便是您罰我我也不後悔。”楚七梗着脖子說。

楚昭聽了這話,看了眼跪在楚七旁邊的楚五,問:“你也這麽想?”

楚五沒說話,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楚昭冷笑:“行,我的下屬個頂個都是英雄好漢,都是除暴安良的大好人,只有我,仗勢欺人、虛仁假義!”

楚一雖然氣楚五楚七不帶自己“玩兒”,但一聽楚昭真發火了,還是說:“大人!他們不是這個意思!”

楚思也說:“大人息怒,他們兩只是沒腦子又救人心切罷了。”

楚五楚七也都趕緊低頭認錯。

李舒妄咳了兩聲,倒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楚昭的眼神尤為專注:“李姑娘有話要說?”

李舒妄才不想說呢,可她晚上吃了不少東西,如果再任這群人僵持下去,而不是給雙方找個臺階下,她肯定會消化不良!

“按理說這是大人的家事不該我插手。”李舒妄既有動作,便是早就想好了說法,當下也不怯場,坦率道,“不過兩位楚兄弟抓的那個畜生這事兒确實做得漂亮,我就忍不住多嘴幾句,還望大人見諒。”

楚昭面色微微一動,剛要說什麽,卻聽李舒妄轉過頭直接問起楚五楚七來:“二位楚兄弟可知自己錯在哪裏了?”

楚五楚七被她問的一愣,心說剛剛不還在誇自己好,怎麽這會又錯了?

嘿,這兩呆子!給了臺階不知道下!李舒妄只得繼續問:“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兩位這回這事兒做的漂亮不假,但沒有衙門那麽多兄弟幫忙,怕也是沒那麽順利能把那畜生逮回來。”

楚思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麽,卻又有些說不出來,但當她聽到李舒妄說:“若不是縣令早就預料到了可能會有事發生給了楚五兄弟那塊令牌,兩位調動縣衙的兄弟怕是也沒那麽容易。”便立刻恍然大悟了。她感激地看了眼李舒妄,然後上前利索地踹了楚五楚七一人一腳:“兩頭蠢驢!就你們英明神武,就你們愛護百姓!大人不早就做好了準備麽?你們把人就回來了不給大人獻言獻策說說抓了人後該怎麽辦,一個兩個争着表起功了,要臉麽!?”

楚思下了重手,楚七身上還受着傷,差點被踢摔倒了,楚五扶了他一把。楚七還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被楚五眼疾手快地給捂住了嘴巴,沒腦子就少說話吧!

楚昭好笑地看着底下人一通唱作念打,又瞧瞧那個悄悄縮回了腳步的李舒妄,終于是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楚五楚七看看彼此,楚五扶着楚七起來了。

李舒妄見氣氛和緩起來,楚昭又似乎有正事要與下屬商談,便想功成身退。

而楚五卻叫住了她:“有樣東西,想請李姑娘掌掌眼。”

李舒妄驚訝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

楚五讓李舒妄看的東西就是那條鞭子,他怕自己判斷有誤,又見識過李舒妄的本事,便想讓她也瞧瞧那條鞭子。

鞭子拿上來了,李舒妄上手摸了摸,臉色便有了些許變化。她問楚思:“你有沒有匕首?借我一下。”

楚思匕首當然有,但不會帶進書房。

楚昭從腰上卸下了一把獸皮包的匕首,遞給李舒妄。

幾個下屬見了那把匕首,表情都有些不正常,可李舒妄心思全在那匕首上,沒發覺不對。

李舒妄用匕首在鞭子不同的地方割下了些許組織,比較了它們的粗細、軟硬和彈性後,面色愈發冷峻。

楚五便知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鞭子外皮真是人發!

卻不想,李舒妄說出來的話,遠比他預想的還要過分。

“這是人發,而且是幼童的頭發。”這鞭子上的頭發被藥水浸過了,強度和彈性皆有所變化,但頭發的粗細卻無法改變,幼童的頭發天生比成人要細軟,一處這樣或許是巧合,但這鞭子上處處是這樣,那便确實是幼童的頭發無疑了。

楚七一聽,狠狠一拳砸到桌子上:“畜生!”

楚昭亦是滿心怒火,但眼下越是憤怒,越是想把這些畜生一網打盡,越要冷靜,因此他說:“好了,抓王子軒只是個開始,後面我們有更硬的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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