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6章 第 56 章

大概是得知李舒妄馬上就做不成診脈的事兒了, 上午相互間還在争搶病患的學徒都不見蹤影,反而是那幾個寡言少語的學徒留了下來,繼續幫病人預診。

李舒妄心情當然說不得好, 但既然是最後一下午了,不如留個漂亮的收尾。

“請問您是哪裏……大人?你怎麽來了?”李舒妄驚訝道,她沒想到自己最後一個病人居然是楚昭!

楚昭用拳頭抵住唇邊咳了兩聲:“不太舒服,找個大夫瞧瞧。”

李舒妄聽出了楚昭的聲音有些沙啞, 但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你直接找大夫上門就是,怎麽還自己跑醫館來了?”

楚昭無奈, 只好說:“你非要揭穿我是借着看病的名義出來晃晃麽?”縣令作為一縣之長, 若是想要偷閑逍遙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方法;但若是看不得縣中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又或者想讓百姓過得更好些, 冬日有厚鞋、過年桌上有碗肉, 那便有數不盡的事情要做。

楚昭自诩不是什麽青天大老爺, 卻也不想讓治下百姓過得太辛苦,便只能他自己辛苦些了。這幾日天氣太過無常, 他一時不察便染了風寒。楚一雖是幾個數字裏年級最大的, 卻最大驚小怪, 只是聽着楚昭聲音沙啞便嚷嚷要請大夫上門。

楚昭卻想着借着看大夫的機會出來轉轉——他實在是聞夠了墨臭味了。

李舒妄撓撓頭,這楚昭還怪會賣慘的,好歹是個一縣之長, 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混成這樣的?

“所以李大夫,你要不要先幫我悄悄?”楚昭問。

“哦哦, 好好好。”李舒妄把楚昭的放在脈枕上, 右手搭了上去,沉吟一會兒道:“你這不是風寒是風熱, 還好你底子好,我給你開兩劑桑菊飲, 再多動動、發發汗便無事了。”

楚昭剛要點頭,又聽李舒妄道:“當然,你要是想讓周大夫再瞧瞧也行。”

“不用,我信你,何況小病不用勞動周大夫。你呢,不是成了大刀白肉的幕後大老板麽?怎麽還跑來這兒了?”楚昭嗓子疼得厲害,本不樂意多說話。但他更不樂意見李舒妄喪眉搭眼的模樣。他樂意瞧李舒妄打歪主意的模樣、活蹦亂跳的模樣,再不然涉及案子的時候,精明敏銳的也行。

李舒妄卻不在乎楚昭的“苦心”,反而皺起了眉說:“我剛剛摸你的脈沒啥大事兒,可聽你這聲也太啞了,喉嚨疼?我再給你加個清音丸吧——我搓的敢吃麽?”

楚昭張了張嘴,想了想,又把嘴閉上了,轉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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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妄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想了想,問楚昭:“大人過會兒還有公務?”

公務當然是有的,并且只要想有,那就一直有。所以楚昭搖了搖頭。

李舒妄便笑了:“行吧,您吶,就是我今個兒最後一位病人了,就當是我預診畢業了,慶祝慶祝,我帶您吃頓好的。”

楚昭聽李舒妄說“您”字不太習慣,可他聽李舒妄這半像不像的京城口音又覺得有意思。

“你的口咳咳咳……”楚昭話還沒說完呢,喉嚨一陣劇烈的癢意便讓他不得不把話吞了回去。

李舒妄逗楚昭:“不是楚大人,您有話慢慢說不是?別着急呀!”和楚昭逗了兩句悶子,她心裏郁氣散了不少,多大點事,不能預診她還幹不了別的麽?病人又不是只在醫館,全泾縣看不起病的人多了去了,她要積累病案非揪着寶安堂不放作甚?

楚昭指指李舒妄笑着搖了搖頭。

李舒妄把小脈枕收了起來,拍了拍自己做記錄的本兒,對它說:“恭喜你了,提前退休了。”接着才對楚昭道,“大人你在這等等我,我得去交割一番,再把你的藥給撿了來。”她得把自己記錄的輕重症分類拿給周大夫。說來慚愧,在寶安堂這幾日李舒妄別說幫到周大夫了,竟給人添麻煩了。李舒妄琢磨着回頭若是碰到了什麽好藥材便送給周大夫。

周大夫拿到記錄,随手翻了翻,便把它放到一邊,神色複雜地往李舒妄身後瞧了瞧:“你認定他了?”

“什麽?”

“以後就不學醫了?也是,你一個女子,抛頭露面也确實不安穩。只是我瞧你于此道上也有些天賦,如此倒是可惜了。”大概是以為李舒妄以後都不來了,周大夫難得說了幾句好話。但這好話聽得李舒妄糊裏糊塗的,最後只能挑着重點回答:“因為我比較聰慧麽。所以學什麽都顯得很有天賦。學醫我還學的呀!人如果不抛頭露面那不就憋死了?”

“去去去!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本來就蹭的病人,回頭蹭人家都不讓你蹭了!滾蛋!”

李舒妄挨了頓呲,回寶安堂取了自己的包袱,招呼楚昭一起離開了。

李舒妄和楚昭往外走的時候,正好寶安堂掌櫃出來着周大夫商量事兒,瞥見了楚昭的側臉。

“掌櫃?”周大夫見掌櫃光往外頭看卻不說話,變主動問了聲。

“哦,我想跟你說咱們這個月義診的事情,你手裏的活兒完了之後來找我吧。”

周大夫自然是應了,卻也不免奇怪,這點小事怎麽掌櫃還專門跑了一趟?

彌勒佛原本也不是為了這事兒找周大夫,但他現在可以為了這事兒找一找周大夫。

……

李舒妄從自己随身帶的那小兜裏掏出來個瓷瓶丢給了楚昭。

楚昭接過了瓷瓶,瞧了瞧,還沒來得及問這裏頭裝了什麽,李舒妄便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做的清音丸,跟醫館裏做得不太一樣,卻不知你敢不敢吃?”

楚昭看着李舒妄臉上的壞笑,徑直拔了瓷瓶的塞子,往手裏倒了顆丸子,往嘴裏一塞。

李舒妄驚訝道:“這是我驗屍的時候含的!”這方子是李忠留下的,驗屍時有助于清心凝神,後頭李舒妄自己改了改方子,味道嘗着舒服多了,又多了潤喉的作用。

楚昭含了一顆,只覺得喉嚨裏清清涼涼,倒是舒服很多,他将清音丸塞進懷裏,有對李舒妄身上的小兜起了興趣。

李舒妄順着楚昭的視線一瞧,發現最後落點是自己的小兜。她于是把自己斜挎着的那小兜舉高了點,問:“好奇這個?”

小兜是現代斜挎包的樣式,青布繡紅花,上頭有只花蝴蝶,紅*7.7.z.l色特別豔麗。

“很特別。”楚昭覺得這包比褡裢方便,但對于配色什麽的只能誇出這麽一句。

“我慧姨知道我要去醫館了,連夜給我縫的。”李舒妄倒是挺樂呵的,“大嫂給我拿了個水壺,阿圓和秦大姐送了紙筆過來,小雲那丫頭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艾草香包來。”她笑眯眯地數着自己收到的禮物。

楚昭聽了一陣兒,突然道:“但是你沒告訴我你要來寶安堂。”如果不是楚思随口提起,他根本就不會知道李舒妄又換了個行當。

李舒妄不知怎的,眼中閃過一絲心虛,但她又覺得自己心虛的沒有道理,故而挺起胸膛來,理直氣壯的說:“那又不是我的問題!難道我要見到一個人就說自己不幹切墩了?這不就顯得我不夠謙虛麽?而且我分明是同楚思說了的。她知道不就等于你知道了麽?不然你咋找過來的?”

李舒妄卻不想自己的一句話說的楚昭心一跳。他想反駁,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最後,只得道:“下次如果有這麽重要的決定,也請知會我一聲。”

李舒妄偏過頭去瞧楚昭,他嘴唇微微泛白、鼻頭有些紅、眼下發青,是疲憊的模樣;但再看他神色,面色平和、眉目舒展,看着心情好像不算很差的樣子。

楚昭察覺到了李舒妄的視線,也偏過頭來看她:“怎,麽,了?”

李舒妄飛快轉過頭來:“沒什麽,就是覺得楚大人确實辛苦了。走吧,我請我們辛苦了的楚大人吃些好的!”說起吃的來,李舒妄的語氣都上揚起來。

老實說楚昭不太餓,但是他一直認為可以像相信李舒妄的驗屍技術一般相信她的舌頭——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所以他對李舒妄口中的好吃的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然而李舒妄這回所謂的好吃的是一家糖水鋪,她甚至沒讓楚昭點菜,自顧自做主,要了一碗秋梨膏飲,一碟子芡實蓮子膏并一碟芸豆糕,再有給自己要了一碗銀耳羹。

“這家秋梨膏飲與其他地方不一樣,是店家收了本地的好梨子拿槐花蜜熬出來的。大人怕是不知道這不同的花蜜香味也不一樣。店家的方子該是讓大夫看過的,比起其他家來多些不讨厭的藥味,甜也不是死甜,你嘗嘗看。”李舒妄說着喝了一口銀耳羹,這家銀耳羹膠黏稠糊,是她喜歡的口味。

“我隐約記得銀耳羹有滋陰潤肺之用?”

“有用,得脆生的才行,這種,沒用。”熬成這樣的銀耳羹除了好吃,啥也不剩。但吃東西不圖個好吃那圖什麽?圖藥效?那該喝藥啊!

就好像:“秋梨膏治不了你的風熱,只能讓你喝了舒服些。”

楚昭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秋梨膏飲,熱乎乎的又帶了一絲涼意,确實喉嚨要舒服些,但……

“好像還是你的清音丸比較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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