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058章 第 58 章

小姑娘家離這兒不遠, 走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雖說李舒妄早就對她們住的地方有所預期,但瞧見塌陷了半邊的屋頂和面前的黃泥草房,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某種震撼中。

小姑娘局促的站在“門口”, 請李舒妄進去。

既然門是一張草簾子,家中沒有什麽家具,稻草當床倒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李舒妄沉默了會兒,走到那堆枯草邊, 蹲下,那名瘦到仿佛是骷髅架子上批了層人皮的女子診脈。

小姑娘的母親某種意義上算是李舒妄第一個獨自診療的病人。老實說她也很擔心這位的病是自己無法解決的, 那她可能真的會轉行去磨銀針。

好在老天爺也覺得磨銀針這件事實在是太浪費她的聰明才智了, 所以他給李舒妄的這個考驗并不難——女子患的是肺炎——李舒妄仔細檢查過女子的身體狀況後, 心中只有慶幸:萬幸不是肺結核!

“放心, 你娘有得救。”李舒妄安慰着快哭了的小姑娘, “我開個方子,你明日去抓藥就是。”

她話音剛落, 躺在幹草堆裏的枯瘦女人便掙紮着爬了起來, 道:“咳咳咳, 謝謝大夫,我只是風寒,休息兩日便好了, 咳咳我,我不治了。”

李舒妄扭過頭道:“你可以不治, 死了一了百了便罷, 但你的病會傳染,這小姑娘呢?你不管她了?”

女子渾身一僵, 顫抖着往前爬了兩步:“你是說,我、我會害了萍兒?我的老天爺啊!怎麽就不叫我死了算了?我活着除了拖累人還有什麽用?!”

小姑娘撲了過去, 和女人抱頭痛哭。

李舒妄卻仿若對母女兩的痛苦視若無睹一般,她直白的說:“你本是風寒,拖得久了,如今已經轉到肺上了,若是要根治,便是我不收費,你的藥錢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女子的哭聲越發凄厲苦澀,她依舊面不改色,道,“但是如果不治,你閨女自此之後便只有她一個人了。無家可歸,無處可依。”

萍兒哭嚷着道:“治!大夫我們治!多少錢你說!我一定想辦法湊齊給你!”

女子也咬着牙撐起身子給李舒妄磕頭:“大夫您是菩薩心腸,求您救救我!我便是當牛做馬也要還你這份人情!”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走了她的萍兒怎麽辦?萍兒還那麽小,還什麽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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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妄扶起了女子,道:“看病我不收錢,藥費算我借你的。等你好了,便去給我做工抵債吧。”

女子聞言大喜,硬是要跪謝李舒妄,還摁着萍兒給李舒妄磕頭。

李舒妄不習慣這樣的場景,匆匆丢下一句讓萍兒明天義診時過來,便跑走了。

第二日一早,李舒妄的診桌前還是空無一人,那個叫萍兒的小姑娘沒來。

而其餘三人似有若無的嘲笑眼神,李舒妄只能當做不知道。

義診開始大概一個時辰後,萍兒來了,見到李舒妄還在桌後,頓時眼前一亮,徑直跑了過來。

萍兒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李舒妄,解釋道:“我!我早上在幫忙洗衣服!”原本萍兒的母親便是靠着幫人洗衣服獲取一些微薄的收入支撐着母女兩的生活,而現在她已經病成那樣了,自然沒辦法再洗衣服了。可她們還要吃要喝,還要買藥,這些都要錢,萍兒接過了自己娘親的活兒,也洗起了衣服。

李舒妄看着萍兒枯黃的發色,又給她把了次脈,然後開了兩張房子,讓她去醫館拿藥。

萍兒不識字,但是識數,她把字少的那張遞給李舒妄,說:“多了一個。”她沒病不用治,給娘治就好了。

李舒妄扯了扯嘴角,惡劣的說:“字多的那張是你的。字少的是你娘的,弄錯了的話,會死哦!”

萍兒吓得眼睛直閃,但腳下一步都沒退,還笑呵呵地跟李舒妄說:“不會,大夫是好人。”

李舒妄面上卻依舊十分嚴肅,她告訴萍兒:“你乖乖去拿藥就是了。你娘的毛病很容易傳染,如果她在治療的過程中你感染了,這毒氣在你身體裏走一遭變異了,再傳給你娘親,那時候這藥怕是救不了她了。”

萍兒被李舒妄的話吓到了,但因為高昂的藥費,始終有些躊躇、寶安堂所謂義診,大夫确實不收費,但藥錢依舊是要收費的——義診藥物掌櫃只收成本價——但即使是這個價格對于萍兒母女來說也是一筆難以負擔的成本。

“反正都借了,多借少借都是借。把身體養好了,老老實實給我還債吧。”

萍兒小聲說了句:“謝謝。”昨晚娘已經教過她了,所謂讓她們做工抵債,其實是給了她們娘兩一條生路。

李舒妄告訴萍兒要抓藥的話,要找那個叫黃芪的姑娘,告訴她記在自己賬上:“放心吧,她不會為難你的。”

萍兒點了點頭,小心折好了兩張藥方,珍而重之地塞進懷裏。

大概是有了萍兒這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李舒妄面前還真有了幾個病人,都是女子,年紀大小不一,但觀其模樣打扮,都是窮苦百姓。

李舒妄确定自己這回聽到了嗤笑聲。

但人是不用回應狗叫的。

李舒妄耐心地看着自己的病人,望聞問切,她一樣樣地做。有些輕症,她能斷能治,便盡量用便宜藥材換了貴價的,又跟患者約好了吃半月,下次她再義診時過來複查;但有些病症,李舒妄也無能為力。

“怎麽可能沒得醫?我婆婆前幾日還能吃能喝!分明是你醫術不行!”

“嗯,我算是醫館學徒,學藝不精,你還是去趟寶安堂請正經大夫瞧瞧。”李舒妄平和道,比起病人藥石無醫,她倒是寧願自己學藝不精。

“你!”

李舒妄悲憫地看着目光呆滞、口歪眼斜的老人,口中道:“老人家辛苦這麽些年,不管怎樣叫人少吃些苦總是好的。”

說着,她有些失神:原來面對活人和面對屍體一樣,都會産生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早知道還是該轉行去磨針才對。李舒妄悄悄在心裏嘆了口氣。

李舒妄的第一次義診,雖然坎坷,總算是有所收獲。

而義診時間之外,李舒妄也并沒有閑着:周大夫上門替女性患者診病,或者有女患者上門時,她都得跟着——這時她的性別倒又成了優勢了。

說起女患者上門,在李舒妄義診之前,紅绡來了次寶安堂。當時她已經吃了幾日藥了,李舒妄覺得紅绡的臉色瞧上去好了許多。

那回李舒妄陪着周大夫給紅绡診了脈。周大夫還調整了下紅绡的藥方,并囑咐紅绡這方子吃得十天,吃完再來複診。

是以這日見到紅绡又上門了李舒妄還覺得奇怪,這還沒滿十日呢!

李舒妄只能充滿歉意的說:“對不住了,今天後周大夫沒在。下回您如果要提前過來,麻煩先找人只會我們一聲。”周大夫是泾縣最好的大夫之一,平時沒少被富貴人家喊去上門問診,經常不在醫館。

這回跟紅绡一起來的還是金葉,金葉一聽周大夫沒在,便跟紅绡商量,這十日之期尚未到,不如後面再來。

紅绡搖了搖頭,笑着道:“我過兩日再來,今日便先請李姑娘幫我瞧瞧看吧——李姑娘可方便?”

李舒妄樂得多看一個病人,自然沒有異議,她瞧了瞧金葉。而金葉瞧着紅绡那雙含情帶愁的眼睛便也明白了,紅绡也不是真為了瞧病來的,心下嘆息一聲,到底是沒再勸。

三人便進了那“單人診室”。

李舒妄把着脈,到覺得紅绡的脈搏比起上次來要略微強健些,只是還是有些瘀滞之感——這卻不是由她的病症引起的——是思慮過甚引發的。

李舒妄本想勸她兩句,又覺得若自己身處紅绡的環境,怕是誰勸都沒用。她想了想,扯過一張紙,寫了張“方子”,吹幹墨遞給了金葉。

“姑娘不是說等……”金葉話沒說完,見了方子上的字,忍不住念了出來,“姚記桃酥二兩、沈記蜜餞三錢……這、這是什麽方子?”

李舒妄看着紅绡道:“姑娘心苦我醫不了,嘴裏的甜味卻好讨,桃酥和蜜餞味道都不錯,喝了苦湯子來一塊,心裏有事來一口,都挺好。”

紅绡與金葉皆是一怔,紅绡随即卻笑了起來,臉都笑紅了。她示意金葉把方子給她:“好好好,我回頭就買這蜜餞桃酥甜甜嘴!”她都苦了一生了,臨死了,圖個嘴甜,怎麽了?

“藥按時吃就是,我瞧着你的脈搏比上回好上一些。”李舒妄說,“該吃吃該睡睡該罵罵就是了。”

“該罵、罵麽?”紅绡的笑因為這幾個字突然停了下來,她喃喃念叨着,“對,我都快要死了,我還忌諱什麽,我要罵!我要痛快地罵!”紅绡說着,激動起來,臉紅得吓人。

李舒妄皺了皺眉,道:“什麽要死了,周大夫不是……”

“兩天前是誰在城東義診的!給我滾出來!給我兄弟償命!”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李舒妄的話。

聽到義診二字,李舒妄皺了皺眉,讓紅绡和金葉在診室裏休息會兒,她先出去瞧瞧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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