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踏雪折梅
4 踏雪折梅
◎妹妹別怕◎
等兩人站在漱芳齋門口的時候,鄂以筠兩頰的紅暈才将将散了一些。
永琪走得快,站在門口等了她一會兒,她才走到自己跟前:“進去吧。”
已經有眼尖的太監進去傳過話,這會兒兩人直接進去便好。
“給皇祖母請安。”
“太後萬安。”兩人各自行了禮,卻仍站定在那兒,不曾坐下。
太後看了一眼鄂以筠未脫下的鬥篷,見那帽子上沾了點雪珠,問道:“下雪了?”
以筠點了點頭,又微幅了身說道:“正下着呢,越下越大了。”
“雪天路滑,你祖母和你伯母又已經先回去了,罷了,你也早些回去,免得回頭着了風寒。”太後略帶惋惜地說道。
以筠笑了笑,看了眼戲臺上還在演着《紫釵記》的戲子,說道:“那臣女就不打擾太後看戲了。”
說罷,湊上前低聲說道:“禦花園的梅花開得正豔,臣女叫人折了幾株,送回慈寧宮了!”
慈寧宮并不缺這些,但以筠很清楚太後喜歡什麽,所以方才為了擺脫尴尬的氣氛,她折了幾株梅花,讓人送了過去。
太後笑着眯了眼,輕輕推了推她:“好好好!快回去吧,沒得叫你祖母又擔心了!”
永琪全程不曾插話,只看着鄂以筠走了,才走上前,假意想找個座位坐下。
“永琪。”太後叫住了他,卻也不接着往下說,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坐什麽坐,哀家有事要派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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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祖母盡管吩咐,孫兒在所不辭!”永琪聽出太後言語間的玩笑,忙站定在那兒,笑着作了個揖。
“你四哥呢?”
“回皇祖母的話,嘉娘娘身子不爽,四哥去啓祥宮看她了。”永琪正色回道。
太後微斂了神色,沒說別的,朝漱芳齋外擡了擡下巴:“去把筠姑娘送回襄勤伯府。”
永琪聞言擡了擡眸,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閃過一絲驚訝,又垂了眸,說道:“是。”
“去吧。”
“孫兒告退。”
漱芳齋裏,周遭坐着的幾人,看着二人一前一後的出去,再看看太後的吩咐,暗流湧動。
永琪出了漱芳齋,一路往神武門去,還好神武門離漱芳齋近,不然,只怕還得一路快馬加鞭才能趕上了。
角門邊上,馬車已經準備好,鄂以筠正站在邊上。
“等等。”鄂以筠聞聲回頭的時候,就見永琪穩步向這裏走來。
“你怎麽來了?”想起方才千秋亭的事,鄂以筠現在實在是不願私底下再見到他。
永琪輕笑了一聲,撇了一眼她略顯不自在的神色,走上前摸了摸馬的身子:“皇祖母要我送你回府。”
鄂以筠一臉的不解,看了會兒正在和馬“聯絡感情”的人,走上前,說道:“哪敢勞煩阿哥您啊?”
“很好,就這樣。”永琪揚了揚嘴角,擡手幫她把鬥篷背後的風帽戴上,擋住掉落在他她身上的雪花。
說罷,一個翻身上了馬:“進去吧,走了。”
冰天雪地裏,他溫熱的指尖在戴帽子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擦過她有些溫涼的耳側,心間一顫,險些頭腦空白。
很快,對面的人又坐在了馬背上,動作娴熟得一氣呵成。
以筠仰頭看他,似嗔一般問道:“什麽就這樣?”
“不拘禮節,別管規矩,就和從前一樣。”
鄂以筠一邊上車一邊聽他老神在在地回答,笑着坐好,又掀開了一角簾子,說道:“打量誰願意守規矩了?今日人多,若是不守規矩,丢的可不僅是襄勤伯府的臉,還有慈寧宮的臉。”
“在我這兒不丢臉。”永琪沒有回頭,但話裏卻帶了笑意,說完擺了擺手:“進去吧,要走了。”
鄂以筠沒答話,勾了勾唇,坐了進去。
馬車緩緩地出了宮門,她突然想起剛才永琪說的話。
和從前一樣。
從前,從前是什麽樣呢?
——
其實禦花園的梅花并不是開得最好的,開得最好的梅花在慈寧花園。
雪後紅梅綴雪與白梅交相掩映,偶爾有幾株罕見的綠梅,用它在梅花中佼佼者的位置來彰顯着這慈寧花園主人的高貴。
那是乾隆十年的正月,是鄂以筠第二次入宮。
那時,慧賢皇貴妃還是貴妃,二伯母是她的親妹妹,奉旨入宮看望彌留之際的貴妃,因為沒有诰命在身,高氏母親又已離世,便與祖母同往。
祖母帶上了她,說是太後想見她很久了。
以筠記得,那會兒宮裏宮外都主張節儉,可唯有貴妃的永壽宮,仍舊是帶了幾分奢靡之氣,可若再仔細些,也難掩成日裏一碗一碗的藥味。
她沒有在永壽宮待多久,祖母沒有打擾二伯母和貴妃敘姐妹舊情,帶了她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慈寧宮裏,太後拉着以筠随意地說了幾句話,看出她在這兒的些許不自在,喚來了明齊:“慈寧花園的梅花開得正好,你帶筠姑娘去折兩支。”
“嗻。”明齊打了個千兒帶了以筠出去。
紫禁城的一切對于鄂以筠來講,都是稀奇的。第一次見太後是在圓明園,與那兒比起來,紫禁城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多了一份沉穩。
慈寧花園在慈寧門外,明齊帶着她從東北角門進去,繞過一個小院便到了花園。
如今是冬日裏,開的花不多,幾樹百年的常青樹間,梅花盛開,紅梅白梅交相輝映,如雪地裏身穿紅衣的美人,嬌俏可愛。
“筠姑娘要哪個?奴才去給您折。”明齊在一旁說道。
鄂以筠看了眼身邊的聽蘭,聽蘭抿唇笑了笑,把人抱了起來,讓她看清上頭的枝桠。以筠指了指明齊眼前的那株紅梅,說道:“這株含苞待放的好看,養幾天就會開了!”
“摘那株白梅,額娘喜歡白梅。”
男孩的聲音與鄂以筠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一起循着熟悉的聲音看過去,就見到一抹更熟悉的身影。于是乎,兩道充滿稚氣亮晶晶的視線交彙。
她從聽蘭身上下來,往那兒走去:“給五阿哥請安。”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
永琪斂去驚訝,眼裏多的是開心:“筠妹妹!”
“哎喲,五阿哥,您怎麽在這兒?愉主兒呢?”明齊見了永琪也是一驚,方才愉嫔帶着他來慈寧宮請安,可明明愉嫔已經帶了人回永和宮了。
永琪把剛折的白梅遞給了乳母和身邊的太監,說道:“額娘本是要帶我回去的,但我想起慈寧宮的梅花開得正好便想摘兩株回去,額娘又被皇阿瑪叫去了,便只有我一人了。”
明齊點了點頭,還好,愉主兒是知道的。
永琪拉了以筠的手往慈寧花園的臨溪亭去,一邊說道:“亭子地勢高,那邊看到的梅花更多,也更好看。”
身後的下人們遠遠地跟着,并不影響了兩個小主子玩。明齊是太後心腹,他對鄂以筠畢恭畢敬的,誰還看不出太後有多喜歡鄂以筠呢?
“筠妹妹,你說巧不巧?我們兩次見面,都是偶遇。”永琪坐在臨溪亭內的長椅上,伸手折了一支白梅給她,說道。
鄂以筠接過白梅,滿是純粹,與她今日身上這身月白色的棉袍一樣:“巧。”
“這次你入宮,不會又像上次那樣,一會兒就走了吧?”永琪有些不快地想起上次來,才剛熟悉,以筠便走了,這以後,他便再沒見過。
鄂以筠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伯母說走再走。”
這會兒的她話不多,對于此番入宮,她來的路上聽祖母和伯母說過,是要住在宮裏的,也許是住永壽宮的廂房,也許是随意等上人安排,總之是要等貴妃的事情定下了才走的。
但她并不知道該怎麽說,怕說錯話。
好在彼此都年幼,不曾追問。
兩人在亭子裏坐了一會兒,明齊上前來:“阿哥,這會兒天寒,要不咱們先回去吧,要是凍壞了,太後和愉主兒可要心疼呢。”
永琪點了點頭,把剛才摘的那一把梅花給了以筠,說:“走吧。”
以筠想起了什麽,提起鬥篷,跑到聽蘭面前,從自己方才摘的紅梅裏抽了幾株,放到永琪面前:“我沒想到今兒會遇見你,但我沒忘記我上次說的,今日來得匆忙,只有這株我親手摘的紅梅送給你了。”
永琪接過紅梅,随即才想起來她所說的上次的話是什麽,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謝謝妹妹!走吧。”
兩人仍舊從東北角門過去,永琪看了眼不遠處的慈寧宮,說道:“既是摘了慈寧花園的花,豈有不和皇祖母知會一聲的理。”
一行人正要進去,就見對面甬道上一個太監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見了明齊就跟見了救命稻草一樣:“明公公!”
明齊往慈寧宮裏頭看了一眼,不曾驚擾了太後,才迎了上去,舉了拂塵,斥道:“小兔崽子!大喊大叫什麽呢?”
來人氣喘籲籲地說道:“永壽宮的人來傳話,說貴妃不大好,皇上去看過,下了旨要大封六宮給貴妃沖喜呢!”
這會兒,誰還在乎大封六宮會封誰呢?
貴妃不大好,那是天大的事。
一時間,慈寧門外的人都面面相觑。
明齊緩了緩,對面前的小太監說:“你盯着永壽宮,有什麽消息再來回話,我進去回禀太後。”
說罷,明齊就往裏頭去了,小太監又原路返回。
氣氛驟冷,鄂以筠不知所措。
她記得貴妃,方才在永壽宮,她還說了話的,雖然病中虛弱,但聲音裏難掩她的溫柔;即使病着,也不忘讓人招待一下她們。
但很快,耳邊傳來永琪的聲音:“妹妹別怕,慧娘娘會沒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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