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遙遙相望
24 遙遙相望
◎“我必不讓你惋惜”◎
每年六月, 乾隆都會帶着太後和皇子公主還有後妃們前往圓明園避暑。往年以筠因為常年跟在太後身邊,圓明園避暑也會同往,但唯有今年,因着已經不常住宮中, 所以這件事也未曾定下來。
其實這幾日, 程晉有時出宮的時候也會來府上替明齊傳達一下太後的意思, 是要她同行的, 但是臨近端午, 太後仍未有确切的旨意下來,她自己也是并不确定。
此刻被永琪忽然問起,她亦是有些驚詫,思考許久,方才反問:“你想要我去嗎?”
永琪低頭看着垂眸的女孩, 耳廓微紅,她所表露出來的,與她所問的話倒有些像兩個人,但他這一次并未遲疑, 他堅定地答道:“我想。”
“可是太後還未曾下旨要我伴駕。”以筠擡頭回答她的話,卻不想險些碰上他的下巴, 她忙又低下了頭,可面前的人, 分明笑了一聲。
她覺得有些熱,背後的裏衣都快貼在自己身上了。
永琪看出她的不自在,略遠了些,餘光瞥見雲啓站在不遠處來回徘徊的身影, 輕嘆了口氣, 只問:“以筠, 你想不想一起去?”
以筠這會兒方才擡眸對上他的視線,眼眸深邃卻溫柔至極,她微張了嘴,幾秒過後方才嗯了一聲,盡管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麽。
兩人又恢複到面對面相隔快一臂的距離來,永琪頗為鄭重地說道:“今日事多,四哥替我頂了值我方能出來見你一面,皇祖母在寶華殿帶着其他娘娘們祈福,我有要務在身,顧不得你,但你放心,我必不讓你惋惜。”
說罷,他便轉過身,走向雲啓,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縱馬疾馳而去。
以筠站在原地,輕舒了口氣,方才回了馬車。
馬車一路緩緩地駛向襄勤伯府,路途算不上多遙遠,但足夠以筠坦白從寬。
馬佳氏與靜彤都在馬車內等待了她快一盞茶的功夫,這會兒忙着問她呢。
“說說吧,遙遙相望過後,又費盡心思特地見一面,可曾說了什麽體己話?”馬佳氏早已為人母,開起這些玩笑來比之靜彤要放得開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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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筠的臉有些發燙,她往靜彤那兒挪了挪,意圖尋找一些幫手:“哪兒就有什麽體己話呢?嫂嫂可別亂說。”
“你別歪着靜彤,打量誰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似的?靜彤再不幫你的。”馬佳氏一邊說一邊笑,轉而壓低了聲音問她:“五阿哥氣度不凡,我雖不認識他,可方才他往那一站,他那眼神落在你身上不過一瞬,我便猜到了他是誰,所來為何。”
“那嫂嫂說說,他所來為何?”以筠反問。
“還能為什麽?為的不過就是一位叫以筠的美人罷了!”靜彤掩唇,一邊笑一邊搶答。
以筠微蹙着眉,氣呼呼地看着一起笑的二人,重重地“哎呀”了一聲,方撒着嬌輕嗔:“不許再說了!”
可她卻忽然想起方才在巷子裏,他喚她“以筠”,認識這麽些年,他好像嫌少這般喚自己,都是如兄妹一般,喚自己一聲“筠妹妹”。
反倒是她,若非有事相求,萬萬不喊他一聲“哥哥”的。
馬佳氏見她沉思,便也不再提那些事,斂了笑容,想起來這小半年裏,常聽太太與老太太說起過以筠的婚事,說的無非就是永琪,有些想法在上人面前不敢提起,但這會兒私底下,女兒家之間随意說說倒也罷了。
她握住了以筠放在膝蓋上的手,婉聲說道:“咱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索性都是段好的姻緣,可這周遭也不乏父母之命害了孩子的。你與咱們不同,你從小也算是在宮裏頭長大,與五阿哥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你自然清楚他為人如何。老太太的意思,必定是要一個人品過得去,又合你心意的。那麽,她合你心意嗎?”
——合,帥哥怎麽不合,可是嫂子,他噶得早啊!我可不願意守寡。
她沒說出口,怕被人治一個大不敬之罪。她只能故作矜持地低頭說道:“我不知道。”
馬佳氏沒說話,罷了,待及笄了再議吧。
———
也許是乾隆求雨的心意感化了佛祖,久旱的北京城,在傍晚聖駕回宮過後,暴雨如注。
墨黑的天空中,偶爾閃過一道閃電,映亮半邊天。長街之上,早已沒什麽人往來,雨水順着琉璃瓦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滾而落。
雨滴落在傘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響聲,與偶爾想起的雷聲一道,成為這長街之上,難得的響聲。
“皇上聖心感念天地,這才多久便下了場大雨,這會兒雨這麽大,阿哥當真要去慈寧宮嗎?”雲啓低聲問道。
永琪沒說話,只是回頭瞪了一眼雲啓,他便忙住了嘴。
慈寧宮外,只有兩個小宮女站立在門口,短暫的等待過後,德因出來帶了二人進去。
“外頭下着這麽大的雨,你怎麽還過來了。”永琪才進了門,太後便已出聲。
永琪進殿,撣了撣身上無意沾染的雨水,垂手請安:“請皇祖母安。”
太後把手裏的冊子放在一旁,朝心愛的孫子伸了手:“起來,過來坐着。”
說着,又忙吩咐了宮女上了新茶又端了點心來。
“今日随着皇阿瑪出門在外,尚未來看過皇祖母,想着無論如何也要來一遭的。”永琪說道。
太後把玩着手裏的玉如意,略有深意地誇贊:“難為你有心。你額娘也是如此,日日都要來一遭。”
永琪從德因手裏接過杯盞,淡笑不語,趁着喝茶的功夫,他方才看清了小幾上擺着的那冊子上寫的是什麽。
圓明園避暑随行名單。
想來是皇後聯合了內務府的人确定好了送過來給太後過目的。
太後把裝着茶香松糕的青花玉兔盤往永琪的方向推了推:“你嘗嘗,慈寧宮小廚房新做的。”
待永琪嘗了,她才拿起那本被自己閑置了的冊子,重新翻閱了起來,良久,她才合攏了遞給永琪,說道:“你看看吧。”
“這是後宮的事,孫兒怎麽看得?”永琪笑着推脫。
太後沒有收回手,斜了一眼永琪,把冊子扔到了他的膝上,微斥:“外頭那麽大的雨,天那麽黑,忙了一天,不好好地回阿哥所歇着,反倒來慈寧宮,你為了什麽哀家心裏還不知道嗎?看看吧,沒有那姑娘。”
被人參透了心,永琪無奈,只能接過冊子,随意翻看了幾眼,确實沒有她的名字。
“皇祖母說什麽呢,孫兒當真是一片孝心!”他雙手托着冊子,鄭重地還給了太後,卻又笑呵呵地哄着老小孩。
太後接過冊子敲了下他的頭:“不正經!”等人在自己身邊坐穩了,她方斂了神色:“翊坤宮那邊,今兒皇後派人把這冊子送來的時候問了哀家,要不要帶上筠姑娘。”
“往年去圓明園,皇祖母身邊,都有書儀姐姐和筠妹妹陪着的,如今書儀姐姐就要和四哥成婚,怕是也不便相伴左右,若是筠妹妹再不能來,只怕皇祖母這一程,要孤單了。”
太後打量了一會兒永琪,忽地發現,這個孩子是真好,長相上把皇帝和愉妃身上那些好的全都繼承了下來,論性子,也像愉妃,溫潤如玉,偶爾又有皇帝幼時的淘氣。論情,愉妃孝順,皇帝從前對孝賢皇後也是這般情深。
“哀家膝下孫兒孫女衆多,談何孤單?倒是你,若是哀家不帶上筠姑娘,你要孤單了吧!”
永琪扶額:“皇祖母這說的什麽話?”
太後只眯眼看着他,也不多戳穿他心裏的那些小九九,只說:“你心裏想什麽,哀家清楚得很,哀家只提醒你,孰輕孰重你得清楚。”
永琪起身,強壓着嘴角的笑意,拱手謝恩:“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
“行了,外頭下着雨呢,早些回去歇着,記得叫下人煮個姜湯暖暖身子,沒得夏日裏還受了涼。”
———
完顏氏是在次日午膳時分發作的。
鄂津所住的杏塢閣裏,老太太、大夫人還有馬佳氏和以筠都聚在這裏。
老太太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手裏不住地轉動着佛珠,嘴裏輕聲地念着。
其餘的也俱是一臉焦急。
完顏氏這一胎,府裏人人都說,會是個兒子,因此上至老太太,下到完顏氏本人,都對這一胎充滿希望。
襄勤伯府縱然和睦無争,可卻也不是萬事都順應命運。在其位,就必然要謀一些名利。
若當真長久與世無争,這滿門榮耀,如何延續。
馬佳氏侍立在大夫人身邊,與以筠一樣,一個勸慰着老太太,一個勸着大夫人。
産房是在傍晚時分傳來哭聲的,嬰兒響亮有力的哭聲響起的那一刻,衆人紛紛松了口氣。
“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太太!賀喜二少爺!二少奶奶生了個小阿哥!母子平安!”穩婆一臉喜氣地從裏頭出來報喜,一時間,杏塢閣內,賀喜聲不斷。
大夫人恭喜老太太之餘還不忘吩咐下人去前頭禀報大老爺一聲。
以筠看了一眼一旁的馬佳氏,她雖也高興,但也興致缺缺。
她入府也有多年,卻只生下湘姑娘一女,于上人們看來,是着急的。
她不以為然,握住馬佳氏的手,無聲勸慰。
“我沒事,我與你大哥都不重這些,湘兒很好。”馬佳氏會意,扯了個笑容回答。
杏塢閣內賀喜聲不絕,府中上下,也紛紛奔走相告,不過多時,各處就已送來了賀禮。
“老太太!宮裏頭來人了!有旨意!”張開家的一臉匆忙地從外頭跑進來,一邊跑一邊說,惹得殿內一時寂靜無聲,生怕又是誰惹了事。
以筠撫着老太太的背,輕斥:“慌什麽!慢慢說!”
“明公公來了,說有旨意要二姑娘去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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