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暮色垂釣

25   暮色垂釣

◎“你這麽厲害呢?”◎

明齊在清遠堂對面的暖閣裏等她。

以筠一路從杏塢閣過去, 就見各處的下人們都在報喜,因着老太太喜獲曾孫,府中上下皆有賞賜,人人都歡喜不已。

她不明白明齊此行的目的, 但卻想起昨日仁壽寺外, 永琪所說的話, 莫非與此有關?

“筠姑娘安。”正想着, 便已到了暖閣外。明齊正坐在繡墩上, 一旁的核桃木圓桌上擺了盞熱茶,身側亦有府中侍女。

他是太後心腹,出門在外,象征的都是慈寧宮,故此人人都不敢怠慢了他。

因着聽見外頭灑掃宮女的請安聲, 明齊才站了起來,打了個千兒。

以筠笑着擡了手:“明公公替太後傳旨,何須多禮。”

明齊笑笑,看着面前已然跪下來接旨的人, 也正了色傳了太後的旨意:“太後口谕,着筠姑娘五日後入宮, 伴駕圓明園避暑。”

以筠了然,接了旨, 方才站了起來:“辛苦明公公這一趟了。”

“姑娘哪裏的話,姑娘不在宮裏這些日子,太後也正念着姑娘,常問起姑娘來呢!”二人就這麽站在暖閣裏說這話, 明齊忽地想起一路上進來四處歡喜雀躍的樣子, 問道:“恕奴才多嘴問一句, 今兒府上是有什麽喜事嗎?”

以筠回頭看了眼語芙,語芙立馬會意,從荷包裏拿了幾粒碎銀子遞給明齊。

“二嫂生子,祖母喜獲曾孫,因此格外熱鬧些。”

“哎喲,恭喜老夫人,恭喜少奶奶。多謝姑娘,奴才得了賞,也回去讓太後沾沾這喜氣!”明齊沒多說什麽,因為暖閣外,似有嬷嬷在等以筠,他又恭維了幾句,便告退回宮。

以筠轉過身就見怡真堂的崔嬷嬷站在自己身後,忙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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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福了福身,說道:“太太已經去杏塢閣給老太太報喜了,聽聞姑娘在這兒,特地派老奴來問問,宮裏頭有何事?”

以筠三言兩語說完了,聽聞杏塢閣那兒這會兒聚滿了人,也不再過去,只叫崔嬷嬷把明齊的話轉告給了老太太,便回了出雲軒。

入宮在即,也有不少物件要收拾。

———

轉眼已經快到七月,陪伴太後左右,前往圓明園避暑也已經有快十日有餘。

萬方安和呈“卐”字形,四面環水,冬暖夏涼,以筠住在了後院,往日裏的日常生活并不受前院太後的生活所限。

此次避暑,雖說也算得上是與永琪同行,但他與永珹每日晨起都要習武射箭,早朝過後,乾隆會在勤政殿親自過問幾個成年兒子的學業,親自指導政務,午後,又各自前往各處歷練,唯有傍晚時分,以筠有時才會在萬方安和見到前來請安的永琪。

因為成婚在即,書儀并未随行,故而這一趟,其實以筠還是孤單的。

“這幾日暑熱漸重,午後的時候,德因姑姑特地派人送來了酸梅湯,說是太後的意思給姑娘解暑,又特地叮囑了姑娘這會兒暑熱別出門呢。”平蝶一邊伺候她梳妝一邊轉達着她午睡時發生的事情。梳妝臺上的青玉杯盞裏,已經倒好了酸梅湯。

生津止渴,又是在冰窖裏冰鎮過的,在這個夏日裏喝起來,确實格外舒服些。

“和敬公主那邊派人來傳了話,邀姑娘明日去碧桐書院一同用午膳。”

“知道了。”以筠站起身來,這些日子,也得虧有和敬和婉兩位公主在,才使得這日子沒這麽無趣。

她想起了什麽,朝外喚了聲程晉,須臾,程晉便從外頭進來,她方問道:“要你準備的東西可都備下了?”

程晉點了點頭:“回姑娘,都備下了,姑娘可是這會兒便要去?”

平蝶拿了一把繡荷花的宮扇遞給以筠,他們都知道,今兒姑娘要去岸邊垂釣。

也不走遠,寝殿後頭便是一處空曠的漢白玉雕刻的抄手游廊,因着萬方安和的獨特構造,抄手游廊裏有一段連通湖面的石質臺階,類似碼頭。

而這兒,就是今日以筠垂釣之處。

眼瞅着以筠就要席地坐下,平蝶忙攔了:“姑娘,這地兒髒,便是不坐矮凳,也拿個帕子墊墊。”

以筠低頭看看,這臺階也不髒嘛,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有灑掃的宮人在此打掃。但她也沒拒絕,這石質的臺階有點涼,如此也好。

“噓,可別出聲。”她轉頭看了眼平蝶,食指輕輕放在唇邊,低聲叮囑。

她身邊擺了個小腿高的竹簍,另一側又擺了個小罐頭,裏頭放的都是新鮮的魚餌,又有平蝶在一旁偶爾扔下去一些,好喂魚的。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這會兒正是傍晚時分,烏金西墜,湛藍的天,這會兒像是被鍍了一層金光,又漸漸過渡成橘紅色,本就清澈的湖面,這會兒更是波光粼粼,遍地碎金。

魚鈎上挂好了新鮮的魚餌,然後緩緩地沉沒在清澈見底的水中,偶爾有魚蝦經過,有的上鈎,有的繞開。

魚竿忽地往下一沉,她明眸一閃,兩手都握住了魚竿,一面又忙悄悄地讓平蝶等人都別動了。

不過一彈指的功夫,她忙擡起魚竿,卻不想,原來還沉沉的魚竿,這會兒又輕了下去。

魚鈎上的魚餌倒是被吃得一幹二淨。

她蹙緊了眉,深嘆了一口氣有些惱地把魚竿扔給了一旁的程晉,徑自用手掌托着下巴,埋怨道:“誰說這兒能釣到魚的?都快半個時辰了就上來了一只蝦!”

“撲哧。”身後傳來一陣笑聲,以筠忙回頭看去,就見游廊轉角處,永琪身着一身琥珀色蟒袍,夕陽正好照在他身上,金線繡成的暗紋閃着光,他頗為慵懶地倚靠在牆邊,老神在在地望着一臉愁容的她。

見她轉過身來,永琪方才慢慢地向她這兒走來,他看着一臉愁怨的女孩,沒忍住又笑了一聲,俯身揉了揉她的後腦勺,才在她身邊坐下。

永琪從程晉手裏接過了以筠撂下的挑子。鈎子上的魚餌是新的,應該是程晉方才弄上去的。他轉頭看向以筠,學着她的樣子,伸出食指放在唇邊,輕聲“噓”了一下。

以筠還沉浸在剛才被人猝不及防摸了頭的驚訝裏,直到水面上很快傳來魚竿下沉時水面漣漪蕩起的聲音,她才堪堪回神。

正欲說什麽,魚竿被人迅速地提起來,一條肥碩的鲫魚就已經落進了竹簍裏。

——紅燒鲫魚、鲫魚豆腐湯、香酥鲫魚。

以筠承認,看到這條魚的瞬間,她連怎麽煮都想好了。

“你這麽厲害呢?”她仍舊撐着下巴,此刻頗為崇拜地看着身側的人,原先的愁容一掃而空,笑意早已浮上了嘴角。

永琪輕笑一聲,沒理會她,繼續專心致志地垂釣,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竹簍裏已經有了好幾只蝦、兩條鲫魚、幾只小螃蟹。

“姑娘,天快黑了。”平蝶在身側低聲提醒。

以筠伸手戳了戳永琪的胳膊,道:“別釣了罷,都這麽多了。”

永琪從臺階上站起來,看了眼正在收拾竹簍的平蝶和程晉,方才轉身朝以筠伸出了手。

以筠仰頭看他,她今天難得地穿了雙花盆底,沒人扶是真的沒法站起來。

女孩的纖纖玉指輕輕地搭在他的掌心,他握緊了些,把她拉了起來,又輕聲提醒:“小心。”

等她站穩,永琪就已松了手,沒有絲毫的逾矩。

兩人就這麽并排站在岸邊,一時也不知道這個時辰彼此該往哪裏去。

“走走嗎?”永琪低聲問,似有心事。

以筠略思考幾秒,應了聲,又吩咐程晉先回去把釣到的東西放水缸裏養起來。

漢白玉建成的抄手游廊上,兩人緩緩地走着。

以筠這會兒才發現,永琪今日有些不一樣,他嘴唇緊抿,偶爾還皺着眉。

“你今日見過太後了嗎?”漫步的路太過安靜,她只能先出聲,也希冀着能緩解一下他的心緒。

永琪看他一眼,說道:“還未曾,方才去看過,德因姑姑說,中午的時候皇阿瑪來過,兩人坐了一會兒,正要午睡的時候小十一來過,之後才歇了會兒,故此未曾打擾。”

以筠點了點頭,實在不知該如何把話題引過去,只能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今日心情不佳?”

永琪沒再繼續走,眼瞅着不遠處便是萬方安和的後院,他依靠在身後的白玉欄杆上,輕嘆了口氣,說道:“達瓦齊叛亂,阿睦爾撒納投誠大清。”

以筠聽着這些陌生的名字,回頭看他:“女子不可幹政。”

永琪嗤笑,答道:“又無具體細節,這樣的消息,你回了府也會知曉。”

準噶爾內鬥許久,達瓦齊與阿睦爾撒納為争奪汗位亦是戰火不斷,阿睦爾撒納兵敗。于是,前方有奏報來說阿睦爾撒納投誠。

消息亦真亦假,但乾隆關注準噶爾內亂多年,就為了等這一刻,因此自然打算厚待阿睦爾撒納,但同時,出兵攻打達瓦齊,也同樣刻不容緩。

“怎麽了?”以筠問。

夏日的晚風吹起女孩鬓角的頭發,永琪伸手替她勾好,方才答道:“皇阿瑪有意出兵讨伐達瓦齊,自聖祖皇帝以來,便一直在費力收回準噶爾,這一遭,皇阿瑪是下了決心了。”

康熙的那些功績,是歷史書上背過的,穿越而來以後,也是不只一次的在上書房有所耳聞。至于乾隆,平定準噶爾、維護新疆西藏的一統,這些,她也一樣記得。

“皇上為此準備多年,登基以來又萬世太平,除卻前些年金川之亂,已是數年未大動幹戈,想來此次,亦能順利。你自不必擔心。”

她心裏其實還有話要問他,比如出征準噶爾會派誰去,會派他去嗎?

但細細一想,上一個出征的皇子似乎還存在在九子奪嫡之時,乾隆多疑,也許并不會允許皇子如此。

雲啓方才不見了一會兒,這會兒才回來。永琪見了,問道:“何事?”

“太後才起來,阿哥可要過去?”

天色已經黑了,若非睡得晚,太後少有睡到這會兒的午覺。

“去吧。”永琪點了頭,一面又看向以筠,問,“一起嗎?”

以筠搖了搖頭:“我日日見的,倒是你,昨日沒來,太後今兒還念你呢。”

永琪笑着說了句:“倒是我的不是,這便去賠罪。”

以筠站在夜色裏,看着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的朗聲喚他:“永琪!”

永琪倏然頓住腳步,轉身望去,少女一身緋色繡蓮花的紗衣,花盆底噠噠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靠近,停留在幾步之外。

“若是出征,你會去嗎?”

她還是想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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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到紅燭掩映之時,她還是害怕了。

“林丹汗死于本汗之手,你無需再怕。”紅燭光影裏,她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不用再怕”這樣的話,她後來聽了多遍,一次比一次心安。

——

饒是皇太極鷹揚天下半生,文治武功,也從未見過這般獨特的女子。

他曾以為他這一生只在奪取天下,卻不免還是落進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的俗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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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雙非,he,略救贖,略宮鬥,不會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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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案及書名“關關雎鸠”句,選自《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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