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書信往來
31 書信往來
◎一別累月，寒暖不定；深以為念，順頌冬綏。◎
“秋風入窗裏, 羅帳起飄飏。”1
言思生辰過去了十日，上人們無人提及鄂瀾婚事，而鄂瀾早在中秋過後就入領侍衛處任三等侍衛，與以筠見面的機會自然不多。
昨夜一場秋雨, 出雲軒裏幾顆陳年的銀杏樹, 落了滿地的金黃。
以筠清早起來, 就聽見外頭灑掃侍女清掃落葉的聲音。
昨日聖駕回銮, 她本要入宮給太後請安, 但舟車勞頓，太後特地派人出來告訴了她一聲，不必急着入宮。
今日本該如往日一般平平無奇，但所幸許久未見的書儀，自四王府發來了拜帖, 邀她一敘。
許久未至四王府，今日再來，一路被出來迎接的嬷嬷引入後院，倒叫她想起上次來時, 她便是在這兒，聽永琪說起了要去準噶爾的事情。
本以為還在昨天, 可以轉眼，已經快三個月了。也不知, 自己生辰那日，她是不是真的趕得回來。
“福晉，筠姑娘到了。”一路思考着，竟已經到了後院。嬷嬷站在寝殿廊下朝裏頭回禀。
以筠回神, 後院書儀所居的缈雲院比起上次來時有了些變化。大婚之時那些滿殿的正紅撤去了一些, 換上了一些尋常但也喜慶的裝飾。
“可算到了。”書儀自內間走了出來迎接, 還未見上人就已經聽見了她的聲音。
可才聽清書儀的聲音，以筠便察覺了不對勁。她踏進正殿時，果見兩個梳了小兩把頭，着粉衣裳的女子已經福身行禮了。
“請福晉安。”兩人的請安聲落入以筠耳中，她想起來上次遙遙一面，這兩位，便是永珹的妾室吧。
她收回視線，向迎面走來的書儀走去，又微幅了幅身：“請福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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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儀立馬就停在了原地，佯裝生氣地看着一臉笑意望着自己的以筠，瞪了她一下方才破功笑出了聲，朝她走去，輕輕地把人擁在懷裏，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請什麽安！可是在笑我沖他們拿喬？”
以筠轉身，與書儀并肩從寝殿門口往正殿走去。
她偏頭打量了一眼，一身秋香綠蘇繡牽牛花的常服旗裝，梳大兩把頭，簪了一支鎏金并蒂海棠花步搖，她記得，這支步搖是太後所賜。
成婚後的書儀與當年同住春禧殿一起玩樂的樣子要穩重了不少。
“都起來吧。”書儀經過兩個妾室的時候随口一說，又看向以筠，點了點自己邊上的圈椅說道，“你坐這兒。”
以筠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看看書儀，又看看下面坐着的兩個侍妾，遲疑着說：“我只是大臣之女，兩位格格也算是皇室中人，只怕不合規矩。”
書儀這會兒還未坐下，轉過身來，把以筠扶到圈椅邊上坐下：“今兒你是客，如何坐不得？”
說完，又低聲附耳說道：“日後她們還要給你行禮呢！”
以筠聽懂了書儀的意思，視線跟着書儀直到她坐下，臉上的紅暈才慢慢地爬上了臉：“說什麽呢你！”
書儀淡笑不語，只抿了幾口茶才擡眼看向下頭坐着的兩人，悠悠然開口：“我入府沒幾日便與爺跟着皇阿瑪去了趟木蘭，一直也沒什麽機會好好見見你們，今兒又碰巧剛回來你們要來請安，那便見一見。”
以筠端坐在一旁，打量着一下子變得端莊嚴肅起來的書儀，在這個大殿內耳側垂下來的辮子顯得格格不入。
“我呢，向來是寬仁待下的。咱們四爺如今正是年輕氣盛，要有一番大作為的時候，我眼裏自然見不得那些勾心鬥角的玩意兒，你們呢，也別幹那些事兒，若是有一日鬧得大了，那也別怪我下手狠了。”書儀把玩着手上的護甲，不疾不徐地口吻說着狠戾的話，直到說完了方才擡眸看向地下的二人。
“妾身明白。”張氏姿色略遜，但也許是因為母親曾經侍奉過嘉貴妃的緣故，一舉一動都很合規矩。至于完顏氏，一颦一笑總有一種媚人的感覺在，說話也是嬌滴滴的，至于容貌嗎，倒也說得過去，只是比起書儀來，仍舊是差了一大截。
門外有嬷嬷進來，附在書儀耳邊說了些什麽，書儀便下了逐客令：“我還有事，你們倆就先回去吧。”
看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端坐了好一會兒的以筠這才放松了下來，“哎喲”了一聲：“要我看這王府的日子過得忒累。四福晉好大的威風，我都給吓得不敢動了。”
書儀站起來，輕哼了一聲，帶着以筠進了東偏殿，一邊說道：“張氏是額娘舉薦的人，我身邊的人觀察了幾個月是個規矩的，我自然也樂意給她點好顏色，可那完顏氏，你今兒也瞧見了，像是個不安分的，永珹昨兒才回來一個時辰，那位便巴巴兒地派了人送了湯去前院。”
以筠和她一道在羅漢床上坐下，紫檀木雕花炕桌上擺了一盞珊瑚木座屏式桌燈，和一套紅漆描金的梅花茶具，還有一碟子蟹粉酥。
“今兒姐姐好風光，我從前倒還不知姐姐治家有如此本領。”以筠說。
書儀看了眼杯子裏的茶，卻沒喝，似是感慨一般說道：“自額娘早逝後，我便被外祖母接進了怡親王府，怡親王府妻妾成群，外祖父到舅舅們，我成日裏看着外祖母和舅母管着那些人，都不用學的。”
以筠伸手握住書儀的手，像在安撫她，又怕自己會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正進退兩難着，還好秋亭自外頭進來：“午膳都已經備下了，福晉要傳嗎？”
書儀回神點了點頭，說道：“出去這幾個月，永琪又不在京中，今日本來永珹也要一道來用膳的，偏偏剛才吏部那邊把他叫了過去，說有要事。”
“無妨，國事要緊。”
老友碰面，一頓午膳吃得開心，以筠只覺得成婚之後的書儀比起從前更添了一絲成熟，魅力不減從前。
才吃過飯，書儀便帶着以筠進了屏風背後的書廳，已經早早地派人在這兒磨了墨。
以筠不解地看着她從書案暗格的抽屜裏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自己。
“看看吧，永琪前些日子派人送來的信，因着咱們在木蘭，又非急件，所以前院的人便一直扔在永珹書桌上，直到昨兒才見到了。裏頭還有一句帶給你的話。”書儀眼神示意她拆開來。
以筠聞言，将信将疑地取出信箋，只有兩頁紙，第一頁紙寫得滿滿當當，她還未看清就聽書儀說道：“在第二頁。”
她聞聲看向第二頁，險些笑出了聲，第二頁上只有幾句話，雖未點名，但與前頭牛頭不對馬嘴，一看便知是寫給她的。
“一別累月，寒暖不定；深以為念，順頌冬綏。”寥寥數字，比起書官文時他所寫的楷體，這樣私下的信件，他的一手瘦金體倒是頗有當年徽宗遺風，洋洋灑灑卻又不是風骨。
他倆都偏愛這字體。
她默默讀完，一抹濃濃的笑意立時爬上了唇角。
書儀已然揮退了侍女，這會兒早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說道：“咱們雖都不在京城，但這信你放心，都是心腹從中傳遞，沒有旁人看到的。”
以筠擡眸看她，才發現原來書儀已經替自己想到了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地方，忙點了頭輕聲嗯了一聲。
手裏的信箋被她看了無數次，直到書儀沒忍住笑了出來：“可看夠了？”
以筠羞紅了臉，嗔言：“姐姐！”
書儀走到她身邊，想起從前和敬捉弄她時的樣子，低聲說：“不行，叫四嫂！”
“您可別拿我尋開心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讓旁人聽去了，我可擇不幹淨！”以筠低垂着頭，這樣的事，她自己也說不準的。
書儀無奈應下：“我自然知道，這兒并無旁人。”
話雖如此，但她卻也不多說，從一旁拿了一張寫了一半的信紙，遞給她：“這是永珹要派人送過去的信，可有什麽要回的？”
一邊說，一邊又遞了筆墨給她。
以筠站在書案前，看着桌上的信箋，思索良久，似是在思考寫什麽內容，不會被人看穿。
“同永琪寄來的信一樣，不會有旁人看見。”書儀在一旁留下了話，便帶着人去了外頭的羅漢床上等着，似乎是想給她足夠的空間。
以筠手握毛筆，猶豫良久，方才下了筆……
——
信勇公府裏，言思正坐在自己寝殿的羅漢床上，一手狠狠地捏着一旁炕桌的桌角，直到桌角刺痛了少女白皙的掌心，方才松了手。
因着前些日子生辰，襄勤伯府送了好些禮物，尤其是姑母和表姐，她今日特地陪着祖母去了趟襄勤伯府致謝。
怡真堂裏，她見祖母和姑母有事要說，便随口問了句“表姐可在？”，卻不想姑母一臉笑意卻又有些無奈地說道：“木蘭秋狝結束，聖駕剛剛回銮，四福晉邀了她去王府敘舊，這會兒并不在府裏。”
思及此，握在桌角的手，又緊了些。
身邊的侍女畫心說道：“姑娘別氣了……省得氣壞了身子。”
言思猛然擡頭，看向畫心，眼神空洞又無力，她猛然握住畫心的手，嘆道：“畫心，你說我，到底哪裏比不上筠表姐？”
她頓了頓，開始細數對比起二人來：“她是鑲藍旗，我是鑲黃旗；她祖父是襄勤伯，可那是雍正皇帝以後的事了，可咱們呢？信勇公府的榮耀上可追溯到大清開國！她如何能比？瓜爾佳氏出過皇貴妃，她西林覺羅氏一門出過什麽？”
言思松開了面色驚恐的畫心的手，癱軟着伏在了炕桌上，揮倒了炕桌上的一只青花白底瓷梅瓶，有些自嘲地低聲說道：“憑什麽？憑什麽她可以肆意接觸王公貴族，可我呢？憑什麽她的婚事由太後做主，我的婚事，就連選秀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我選上了！憑什麽！”
畫心上前扶起花瓶，又想着扶起言思，一邊勸慰道：“姑娘別傷心，那些王公貴族咱們信勇公府如何見不到呢？姑娘生辰，那些人不照樣來了嗎？”
“不，你不懂。大臣之女，和宗室女還是有區別的。她可以和固倫公主姐妹相稱，随意玩笑，可我呢？我見了公主還得卑躬屈膝行大禮。我究竟算什麽啊？”
她伏在畫心臂間哽咽，幼時便看着信勇公府後宅百般争鬥，額娘與弟弟皆死于這後宅的爾虞我詐裏，她又親眼見着阿瑪的無情。
憑什麽呢？她鄂以筠自小祖父祖母疼愛，額娘阿瑪伉俪情深百般呵護，府中長輩也是疼愛有加，就連宮裏頭的主子們，也是每年一打又一打地賞賜如流水一般地擡進知春園。
“姑娘要不去求求老爺吧，老爺一定會幫姑娘的……畢竟姑娘是從前……”畫心的話說到一半，便自覺不對沒再說下去，姑娘是從前太太和老爺唯一的血脈了，發妻發妻，老爺一定會幫着姑娘的。
言思像是聽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一般，坐直了身子，眼神霎時又變得狠戾起來，冷哼了一聲，反問：“幫我？”
她為何那麽想進入皇家，為的，不就是報仇雪恨嗎？她的好阿瑪，又怎麽會幫她？
【作者有話說】
蛙哥旅行青蛙第二天 旅行日記：
今天偷偷摸摸寫信了（搓手等待回信）（來回跑）信呢，老婆的信呢（張望）（逐漸焦躁）
1：出自《子夜四時歌·秋風入窗裏》南北朝·佚名感謝在2023-01-23 13:19:34~2023-01-25 15:22: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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