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及笄年華

34   及笄年華

◎你還要在馬車裏待多久？◎

老太太的生日一過, 便是冬至。

襄勤伯府與信勇公府親上加親的消息逐漸傳開，興許是因為選秀落選，這樁婚事，倒也并沒有非要等着言思及笄。

而“六禮”也已經按部就班地進行到了“問名”。

為了避嫌, 言思不再常往襄勤伯府來, 以筠心知勸不動鄂瀾, 便也随了他去, 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咱們兩府的聯姻, 過去有三叔母和三叔，如今祖父早已駕鶴西去，輔政的功勞只夠吃幾年，咱們這一輩，仍舊需要這樣的聯姻。不管瀾哥兒同言思姑娘彼此有幾分情意在, 這樁婚事，政治意義遠超過了他們之間的情啊愛啊，只能說萬幸，瀾哥兒看中了言思, 不然……有的鬧。”這是二人納采那日，馬佳氏特地與她說的。

冬至過後, 又是以筠的生辰，及笄之年。

下了兩夜的雪, 将将停了，窗戶外的積雪把屋內都映得透亮。

梨木雲紋衣架上挂着一件石榴紅蜀錦花卉百蝶紋襯衣、一件品月色灰鼠毛缂絲梅花大坎肩、一件棠梨雲紋毛披風；衣架底下的棂格擺着一雙霁藍底水仙紋花盆底，鞋頭又墜有瑪瑙流蘇。

寝殿內的熏爐裏生着炭火，以筠只着了一襲薄薄的寝衣站在衣架旁, 這會兒有暖爐在, 倒也并不覺得冷。

語芙正在小心翼翼地檢查着衣服可有錯漏, 将衣服燙平整，見她起來，忙說道：“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她朝外頭拍了拍手，便有幾個侍女端了牙粉銅盆茶盞進來。洗漱完畢，語芙才和平蝶一道替她換上了那件石榴紅的襯衣。

“姑娘穿紅色可真好看！”平蝶看着銅鏡裏的姑娘，樂呵呵地誇贊，又望見衣架上的衣服，忙說道，“這一套衣裳都是太後給姑娘送來的，樣樣都是上好的，那花盆底又是愉妃娘娘送來的，姑娘的及笄之禮，滿京城的小姐都羨慕不來呢！”

以筠垂頭看了一眼正合腳的花盆底，聽明齊說，這還是愉妃親手繡的鞋面，裏頭嵌了的鵝絨也是愉妃一針一線親自縫制的。

這樣的恩典，她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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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及笄禮，這坎肩和披風都是一會兒要穿的，便先放着吧。”以筠說道。

劉嬷嬷被語芙從外頭帶了進來，替她梳兩把頭，她許久不曾替以筠梳頭，這會兒竟也有些熱淚盈眶。

“嬷嬷這是怎麽了？”以筠輕聲問道。

劉嬷嬷用袖口擦了擦積在眼眶裏的眼淚，換了副笑顏，說道：“奴婢許久不曾替姑娘梳頭，一時有些傷神。”

她自顧自地替以筠挽着發，一面說道：“姑娘的頭發又黑又多，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以筠一時沒接話，她這會兒正看着妝臺上那只漆木雕花錦盒裏放置的簪環首飾，都是因為她及笄，所以各處送來的賀禮，不算家中長輩送的。

一支蝶蝠點翠發簪、并蒂蓮花銀鎏金簪子和一支燒藍鑲珍珠菊花步搖是和敬公主府的賀禮；一支孔雀銜珠銀步搖和一支翡翠蓮葉釵是和婉公主府的賀禮；一對鎏銀喜鵲含翠珠花和一對白玉手镯是四福晉的賀禮。

而那支簡約一些的，又有些不大顯眼的珊瑚頭簪，卻是定親王福晉派人送來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永璜去後，她與定親王福晉不常見，也唯有重要的日子才有所往來，這支珊瑚頭簪雖然簡約，卻也算名貴。伊拉裏氏出身不高，這支簪子，應該是她的陪嫁。

另一只木盒裏，擺着的是不少府中長輩派人送來的。

及笄禮擺在了怡真堂，以筠只着了襯衣，捧着湯婆子，乘着暖轎一路到了怡真堂門口，就有崔嬷嬷掀了暖簾在等候了，乍然進去，屋內炭火生得旺，暖如春日。

正廳上座坐着鄂弼與太太瓜爾佳氏，以筠上前行了個大禮，又由鄂弼親自扶了起來。

以筠有很長一段童年是在屏山院老太太的教育下度過的，因此今日的正賓便是老太太，贊者的挑選，老太太猶豫了許久，想上書宮中請太後擇一人來，又怕這點小事驚擾太後實在不好，本是定了姑母鄂淑，可誰知冬至那日，太後特地派了明齊來傳話，太後本想親自來，但礙于身份，到那日讓德因姑姑出宮為贊者。

以筠端跪于蒲團之上，小兩把頭精巧，中間只以紅線束縛，再無旁的點綴這會兒在贊者的祝辭中，漸漸地變得華貴。

“令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1

三加三拜過後，樂聲止。

三夫人與鄂弼并肩站立于以筠前方，打量着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宮裏送來了好些東西，這第二拜是行尊師重道之禮，你在宮中那幾年，太後于你已有教養之恩，你合該也去一趟宮裏。”鄂弼說道。

以筠會意，她早有此意，便答道：“德因姑姑一會兒随我一道入宮吧。”

“德因姑姑是伺候太後的人，時間寶貴，既如此，便早些進宮吧。”三夫人如是說。

以筠點頭，想起了什麽，說道：“回一趟出雲軒，便走吧。”

這一身衣裳都是太後所賜，穿入宮中無妨，她回去這一趟只是想起來當日太後所賜的蓮葉佩，似乎太後還未曾親眼見她帶過。

玉佩觸手溫涼，這會兒揣在手裏，她忽然想起永琪來，今日及笄，那日公主府的承諾，也不知他還能不能兌現。

男人的嘴，哼！

——

永和宮。

“娘娘，襄勤伯府的筠姑娘在外頭求見。”侍女低聲地說道。

愉妃放下手裏的繡品，“哦？”了一聲，問：“怎麽過來了？”

”筠姑娘及笄禮成，入宮拜謝太後，從慈寧宮出來便來了這兒，說是要來向您道謝。”

她點了點頭：“帶進來吧。”

永和宮裏點着淡淡的沉香，讓以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沉香裏又混雜着炕桌上瓷瓶裏淡淡的梅花香氣。

“臣女給愉妃娘娘請安。”

愉妃俯身扶她起來，一臉笑意：“你這丫頭，本宮說了幾次了，不必次次都行這般大禮。”

以筠看着愉妃笑了笑，在一旁的榻上坐下：“今時不同往日，今日是特地來給愉妃娘娘道謝的，自然要如此。”

說着，又提了提裙擺，把腳上的花盆底鞋展示給愉妃看，一邊說道：“娘娘手藝精巧，臣女是怎麽也趕不上的，這鞋面繡工絕佳，裏頭的鵝絨輕而暖，這會兒外頭雪大，我是一點兒不冷的！”

愉妃被她哄得也是笑個不停，說道：“這宮裏的日子漫長，永琪小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也是這會兒大了，他才不要了。”

以筠一邊聽，一邊打量着愉妃，這會兒的她也已經四十多的年歲了，眼角有淡淡的細紋，但仍舊可見年輕時姣好的容顏。

“那娘娘這會兒做的……”話問了半句，愉妃随手把揉作一團的繡品掩在了軟枕下面，不曾讓以筠看清。

“随便繡一些罷了，打發時間。”她說得有些悲涼，乾隆後妃無數，可得寵的不過就那幾個，餘下的，便都只能在這宮裏聊以度日。

以筠突然在想，幾乎從未盛寵過的鄂以南是否比愉妃的日子還要難捱。

外頭的雪又密了，半個小指甲面大的雪花在肆虐的寒風裏飄打在窗戶上，與殿內暖爐裏“滋滋”燃燒着的炭火聲交雜着，是這安靜的大殿裏難得的動靜。

“雪又大起來了……”愉妃看了眼窗外，繼續說道，“蒙古那邊的雪怕是更大更冷一些，也不知永琪在那邊如何了。”

說到底，面前的人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婆婆，以筠并不敢多說太多永琪的事，只能說：“母子連心，娘娘心中有憂慮，阿哥想來心裏門兒清，所以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愉妃轉頭看着身邊的人，想起來自己很多次和永琪有意無意提起以筠的時候，永琪臉上都帶着別樣的笑意，今日以筠這般重要的日子，他錯過了，也不知心裏作何感想。

一旁的以筠，這會兒心裏也重新浮現起最初讓自己疑惑的問題，他臨行前的許諾，到底還作數嗎？

“你這個玉佩……是太後所賜？”愉妃忽地瞥見她腰間的蓮葉佩，問道。

以筠回神，垂眸看了一眼，輕輕地把玉佩取了下來遞過去：“正是。”

愉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旋即又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地誇贊了一句這玉佩好看，便還了回去。

因為雪大，愉妃沒再留人，本是囑咐了人好好地把她送出宮，但以筠以太後吩咐了程晉跟着為由婉拒了。

“本宮唯有永琪一個兒子，宮中長夜寂寂，若非永琪争氣，這永和宮不會這麽暖和。從前孝賢皇後，和如今的皇後也都曾膝下兒女雙全過。本宮一見了你，便覺得……若這一生能得一個你這般會哄人又聰慧的女兒，該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這是臨走前，愉妃拉着她的手說的。

以筠揣摩了一路，想揣摩出這句話之後還有沒有別的深意。

暖轎一路從永和宮擡到了神武門門口，方才換了馬車。

從神武門一出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每一下都震懾有力，光聽聲音便可知道，馬背上的人有多着急。

她坐在馬車裏，看不見外頭的景致，可這會兒，這樣急促的馬蹄聲卻讓她莫名心安，她心裏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信任，她忽然覺得，這馬背上的主人……

“姑娘，是五阿哥！”

外頭傳來程晉帶着些喜悅的聲音，以筠忙掀開了簾子。

渺無人煙的宮道上，皚皚白雪，一身玄色鬥篷迎風揚起漂亮的弧度，他頭上戴着的暖帽上分明墜了雪，墨黑的馬背上也有點點雪花。

逆着光，一人一馬正朝着這兒疾馳而來，在距離馬車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以筠這才看清他裏頭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常服長袍，也許是這一路特地為了掩去皇子的身份，衣裳上繡的紋樣也只是常見的忍冬暗紋。

宮道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積雪，這會兒他一步一印地過來，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他愈走愈近，以筠的心也愈跳愈快。

比起一年前，同樣是神武門外，他同樣是踏雪策馬而來。

若說那時，彼此還只是一同長大的情分，那時以筠每日想的是，她才不要在這深宮大院裏早早地守寡。

然而此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樣的想法，自己很久沒有動過了……

“我知道我來遲了，可你還要在馬車裏待多久？”一路風塵仆仆，就連嗓音也帶了幾分沙啞。

以筠猝不及防地被人從回憶中拽了出來，意外地撞入他的視線。

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充盈着專注，讓她難以挪眼，可有格外地想撇開視線，不然，只怕耳朵會和頭上的瑪瑙一樣紅。

她越過永琪看向他來時的方向，才突然發現，程晉和不知何時下了馬車的語芙早已往一旁和随後趕來的雲啓一起蹲牆角去了。

這會兒，他并不在意方才永琪說了什麽，卻聽面前的人因為久久不得回應繼續說道：“馬車上看的我是格外好看嗎？”

【作者有話說】

蛙哥：旅行青蛙回歸

1出自 《士冠辭》

三哥和言思是孽緣

三哥是戀愛腦

後面走一些劇情會複明，整體來說三哥除了前期戀愛腦沒什麽缺點～

找男朋友還是找戀愛腦好啊……（畢竟咱不是言思是吧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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