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玉碎疑病
38 玉碎疑病
◎到底是不一樣的。◎
以筠的手輕輕地放在臉上他方才短暫觸碰的地方, 想起來從前做過的那個夢,臉又紅了起來,仿若不遠處睿思院鄂瀾院子裏的紅燈籠,帶着少女情窦初開的羞澀。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 分明就不是醉了酒的樣子。
騙子。
什麽嫁不嫁妝的, 誰答應他了, 她可沒有。她也喝了酒的, 她也醉了, 她斷片了。
不過就是耍賴麽,打量誰不會!
而那邊,永琪領着早早“潛伏”在一旁許久的雲啓走出了花園,耳邊管弦聲不斷,花園裏隔着幾步就有幾盞精致的六角燈籠, 亮着燈,他有些慶幸,方才涼亭裏,沒有燈籠。
不然, 倒是讓她瞧見了自己大概已經紅透了的耳朵。
堂堂皇子,确實不能這般失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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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年正月, 參贊大臣鄂容安等啓程離京。
才過了年,府上又剛有喜事, 按說該是高興的時候,可實際上府上衆人都提着心眼在辦事。
用語芙和平蝶二人私下和以筠閑聊時說的話便是:“老太太挂念大老爺出行在即,要這府裏頭處處都吉利,不能有一點晦氣的東西, 所以屏山院的宮女也不敢錯了事兒。那邊正院裏頭, 大太太又要伺候老太太又要擔心大老爺, 下人們也是小心謹慎,生怕哪句話說錯了。至于睿思院裏亦是如此。”
以筠無奈,鄂容安出發不過兩日,老太太擔心得不行,誰勸都無用。姑母特地回來住了兩日,卻也是不大行。
這樣的擔憂也并非空穴來風,大伯父此前都是文官,管的都是些水患徭役之事,可如今忽地把他調去偏遠的蒙古,要他助理軍務,分統軍隊,那委實是有些讓人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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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生旨意上把大伯父誇贊得簡直是乾隆的左膀右臂,又是誇他“年輕有力”,又是誇他“勇壯曉暢”,讓人很難拒絕。
“姑娘,屏山院那邊叫姑娘過去,聽蘭姐姐說,她們也沒了法子。”語芙匆匆地進來時,以筠還正随手撥弄着華容道,仍舊想不通。
聽蘭也沒了法子?她不由得着急些:“怎麽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來傳話的是屏山院的小丫頭,說是老太太梳妝的時候忽地就發了脾氣,這會兒把大太太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叫了過去了。”
以筠皺了眉,這是怎麽了,下旨到現在,老太太不是沒擔心過,卻從沒有哪一日,鬧得這般大。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還行,不用換了的:“趕緊過去。”
屏山院裏,幾個侍女進進出出的,裏頭隐隐傳來說話聲。
以筠才到,就見到了從裏頭出來的聽蓉,聽蓉一臉見了救星的樣子,忙說道:“姑娘可算來了。”
“到底怎麽回事?”她拉住聽蓉,低聲問。
聽蓉與她一起往邊上走了走,說:“老太太本是在午睡,大概是夢魇了醒得早了,一醒來就鬧着要大老爺回來,奴婢同聽蘭兩個人勸了會兒也勸不動,只好派人去叫了姑奶奶,姑奶奶才來,與老太太說了會話,伺候着梳洗了,卻不料老太太手上的玉镯在盥手的時候掉了碎了。老太太便又鬧了起來。”
她還欲說什麽,那頭有丫鬟叫她,聽蓉便忙告了不是走了。
以筠這才有功夫聽聽裏頭都在說什麽。
“先是夢到安兒出事,又是玉碎,這如何平安?這要我如何放心?”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哽咽,又帶了幾分嘶吼,讓以筠心裏驀地一揪。
她提步進去,一面說道:“碎碎平安,祖母如何不懂?人人都說,夢境是反的,祖母還不放心麽?”
老太太見她來了,還是不大聽勸,搖了搖頭:“安兒向來不是帶兵打仗的人,這會兒叫他去,又叫了信勇公去,兩府上親緣衆多,沒了誰都能打擊一下咱們在朝堂上的關系網,皇上這是有意削弱你祖父的脈系啊!”
衆人紛紛變了色,婦人不可幹政,饒是平日裏略有耳聞,皇上早年自己培植了勢力,便有意削弱了當年的幾個顧命大臣,當年鄂爾泰與張廷玉滿漢兩派相争得厲害,乾隆心裏早有顧忌,也是慢慢地瓦解。
但如今被老太太驟然說出來,還是有些驚訝,可此刻卻也沒人敢嚴辭攔了她去,一時間都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唯有以筠,聲音狠了些:“祖母慎言!”
老太太回神,握住以筠的手,又看看一旁的馬佳氏和完顏氏,再看看大太太,說道:“把岳兒和津兒叫回來,給老大寫信,叫他回來,橫豎他從來不是個武将,咱們不去。”
她有些哀求,雖然說的話不合規矩,卻合衆人心意,但也仍舊無人能答應了去,故此幾人都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筠蹲下身,回握住老太太的手,溫聲勸慰道:“祖母,聖旨已下,大伯父更是已經啓程,攻打準噶爾的戰略早早地就定下了,大伯父一人回來事小,可若是惹得皇上不快,又影響了前線的進度,那到那會兒,便是祖父還在世,只怕襄勤伯府也兇多吉少了。”
老太太情緒些許穩定了,大太太才繼續說道:“額娘放心,過年的時候,幾個孩子都去外頭寺廟裏替老爺求了好幾個平安符,妾求的幾個還給老爺帶了去。便是咱們府裏的小佛堂,兩個孩子也日日去誦經的。”
她說的是馬佳氏和完顏氏。
聽蘭端了一碗安神湯進來,以筠才知道自己來之前已經有大夫看過了的,給她開了一碗安神湯。
馬佳氏上前喂老太太喝了半盞,老太太才回轉過來,不再提要鄂容安回來的事,只是說道:“叫人把屏山院穿堂後頭的佛堂收拾幹淨,明日起,我每日都去那兒給安兒誦經祈福。”
“祖母,您年紀大了,長久跪着到底對身子不好,這些事,便讓咱們幾個小輩來便好。”完顏氏出言相勸。
老太太卻并不聽,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我自己求神拜佛。”
以筠怕老太太情緒再不穩,不着痕跡地朝二嫂搖了搖頭,不讓她繼續再說下去,只能應了老太太的想法:“祖母虔心,大伯父此去一定是平安順遂的。”
“姑娘,程晉在前頭暖閣等您。”語芙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以筠不解,卻還是見老太太情況尚好,便先走了一步。
“太後新年裏自個兒在圓明園聽戲總嫌無趣,說四福晉如今不能常陪着,便叫奴才來傳姑娘進去陪陪。”程晉如是說,卻也有些眼力見。
今日的襄勤伯府有些亂。
以筠猶豫了一會兒,沒能把老太太那些不大能傳出去的話說給旁人聽,只是說道:“今兒祖母夢魇,精神不佳,太後想來也知道祖母速來疼我,這會兒旁人都勸不住,也唯有我能勸兩句,實在是走不開,只能麻煩程公公回去替我向太後告個罪,等過些時日,我是一定入宮陪太後說話的。”
程晉見以筠這般客氣,忙“哎喲”了一聲:“姑娘可別這麽客氣,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奴才本就是太後指了伺候您的,自是不麻煩。既是老夫人身子不适,奴才也不多待了,姑娘安心伺候便是,宮裏頭有奴才呢。”
以筠點了點頭,忙活了許久,直到程晉走了,身邊沒了人,她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一路往回走,就見屏山院那邊,馬佳氏和完顏氏從裏頭出來,她迎了上去,問道:“今日大夫來,都說了什麽?”
馬佳氏嘆了口氣:“大夫診了脈,只說是夢魇了,開了個安神湯讓老太太睡下了,說是每日再服一味靜心的藥便可。”
“可我覺得,老太太怕不是夢魇這般簡單吧?聽蘭今兒也說了,老太太從前也夢魇,卻從未有今日這般的情形。”完顏氏在一旁說着。
以筠安靜地跟在他們身邊,久未說話,老太太這樣子,隐隐有些,像老年癡呆,可她也不确定。她接觸的不多,只是沒穿越時,自己有親戚也是老年癡呆患者,起初也是這般,因着一件小小的事情,就無厘頭地發火生氣。
但她也不知道在這裏,這病症叫什麽,她也不是學醫出身,也不知該如何治。
不知為何,她心裏湧起了一股悵惘。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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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齊是在晚膳過後來的。
襄勤伯府的大門已然下了鑰,她便在知春園的倒座裏見了他。
“明公公來可是太後有什麽旨意?”
明齊嘿嘿一笑:“實在是叨擾姑娘了,太後今兒聽程晉說起了老夫人的事,特地派奴才來說一聲,過幾日上元節,這幾天雪後放晴,太後傳老太太和姑娘進宮陪着說說話呢!”
以筠看着手邊丫鬟倒的茶,一時沒說話。這事按理來說,上元節宮宴,大夫人身為诰命自然要去,老太太本是也要去的,可到底今日鬧了這麽一出,今兒晚上在伏楓堂六夫人還說,老太太的身子,宮宴若是去不得便告假吧。
“祖母身子不适,這事兒還得看祖母的身子。”她含糊應下,并沒有準話。
以筠今日真累了,送走明齊,才可算能回到出雲軒好好地休息一番。
可一閉眼,又想起明齊臨走前與她說:“太後這幾日常念着姑娘,說姑娘也有好幾年沒在圓明園過上元節了。旁的年節倒罷了,唯有這上元節,姑娘頭次入宮便是上元節,到底不一樣的。”
頭一次入宮。
有些久遠了,這些年,她倒是只記得第一次踏進紫禁城的情形,很少想起來第一次來圓明園的日子了。
那也是一段,有些美好的過去。
【作者有話說】
明天斷更一天
周末有萬字肥章~一起過元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