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複選結果(三更)

52   複選結果(三更)

◎“大學士鄂爾泰孫女西林覺羅氏——”◎

乾隆九年, 正月十四上元節前夕。

墨色的夜幕之上,月圓如盤,繁華的皇城燈火輝煌。

石碑胡同邊上的襄勤伯府,此刻亦是燈火通明。

家宴過後, 衆人已經散場, 東南角的知春園裏, 襄勤伯鄂爾泰的第三子鄂弼和他的妻子瓜爾佳氏正坐在怡真堂說着話。

“阿瑪說, 明兒元宵宮宴要帶筠兒同往, 你看如何?”鄂弼一邊褪了外袍一邊說道。

瓜爾佳氏正坐在梳妝臺前拆發釵,往西廂房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我能怎麽看?筠兒自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如今阿瑪和額娘要把她帶入宮,我豈能不依?我只怕筠兒那鬧騰的性子惹了宮裏上位者的不快……”

鄂弼會意, 手輕輕地搭在瓜爾佳氏肩上,從她手裏接過了木梳,替她梳開散落在背後的長發,思緒卻飄到了四年前。

也是冬天, 乾隆四年的冬天,懷胎十月的襄勤伯府三少奶奶生下了襄勤伯鄂爾泰第一個嫡親的孫女。

這一年, 鄂爾泰六十歲。

鄂弼一直記得,那一天, 阿瑪格外得高興。

瑞雪兆豐年,那一夜,北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從那以後,知春園這個襄勤伯府除去正院以外最大的一處院落, 成了他們一房的住處。

鑲藍旗一旗, 在滿洲八旗裏地位最低, 而他們襄勤伯府,一直到先帝時才開始有所成就,而這些成就,都只是前朝的。

前朝後宮榮辱與共,唯有成為一體,才能更好地穩定一個家族。可他們這一支,後宮無人。

Advertisement

皇帝已經快三十了,整個襄勤伯府東府西府合起來,唯有自己的幺妹鄂淑适齡,但乾隆初年選秀之時,妹妹已有婚約。直到前幾年,西府生下了一個女兒,可西府那兩房,都是祖父庶出,那個時間點出生的孩子,指着來日當阿哥福晉,本有皇後所出的嫡子,一來高攀不上,二來嫡子于去年夭折;當天子嫔妃,年歲太小,變數太多。

乾隆四年,宮中接連誕下四阿哥、五阿哥兩位阿哥,自己這個剛出世的孩子,像是為襄勤伯府指了一條明路。

“你想什麽呢?這都梳了好久了。”妻子的聲音,把鄂弼從回憶裏拉了回來,他讪讪地一笑,還了梳子。

“你不用擔心,筠兒自小被額娘帶在膝下教育着,雖平日貪玩,但她心裏都有數。”

時間的輪軸又轉回當下,知春園裏,鄂弼忽然醒來。

又是一個上元節,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複選前夕,她又一次夢到了這樣的情形。

又或者說,這不是夢,這是當年發生的事,只是這一次,它原封不動地出現在了自己的夢境裏。

從前只是閑談的話,閑談的話難道如今要應驗了嗎?

以筠真的會成為光耀襄勤伯府門楣的人嗎?

上元節過後正月二十便是複選,鄂弼的心裏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複選過後便要把秀女們分成兩撥,一撥裏,選出天子嫔妃,另一撥裏,給宗室指婚。

如此看來,他近日的這些夢,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快正月的時候,以筠回了府,這一年的新春,襄勤伯府過得并不熱鬧。從前一直都有些熱鬧的三友軒,倒是難得的閉了門。

以筠幾次來訪都不曾進去過,直到正月十六,是她再次進宮的前夕。

“姑娘,三友軒那邊派人來請,說大少奶奶叫您和二少奶奶過去。”語芙從外頭進來傳了話。

回府大半個月她都不曾見上馬佳氏一面,如今忽然被人請過去,以筠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一件,就已經出了門。

三友軒裏,完顏氏已經到了,以筠前腳剛踏進殿,話就已經說出了口:“我巴巴兒地來求見了大嫂幾回大嫂都不肯見我,怎麽這會兒肯見我了?”

可迎接她的卻并非是往日裏馬佳氏笑盈盈的聲音,寝殿之內是異于往常的安靜,以筠的腳步頓了頓,才繼續上前,只見馬佳氏歪倒在床上,床邊坐着完顏氏,兩人的臉色又像是有難處的樣子。

以筠忙問道:“怎麽了?”

“我有身孕了……”馬佳氏欲哭無淚地一句話,讓兩人皆是一驚。

完顏氏忙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就聽以筠滿是驚訝地問道:“當真嗎?”

馬佳氏點了點頭:“前些日子只是身子不爽利,月份小大夫把不出來,我自己也不确定,所以只能攔了你們一個也不見客的。今日派來的大夫診出來了我才敢說出來。”

以筠在一旁聽着,有些頭大。

當年鄂爾泰去世,瓜爾佳氏也是孝中有孕,可那一次,若細究一下,有鄂以馨的時候,鄂爾泰還沒死呢。只是這一次,鄂容安尚在孝期,鄂岳又還在丁憂,馬佳氏卻有了身孕,這可是正兒八經容不得片刻質疑的孝中有孕。

雖不至于把孩子打了,可到底要惹人诟病。

時人便是如此。

便是無人诟病,大太太是忌諱這些的。

以筠靜默了一會兒,寬慰道:“如今也不能如何了,終歸也是大伯父的孫兒,大伯母總只有祝福的勁兒。大伯父逝世這些日子,保不定這一胎是大伯父轉世呢?”

轉不轉世的她倒是不知道,只知道這話應對旁人夠用了。

“我說你同大哥怎麽回事,也忒忍不住了!”完顏氏壓低了聲音說道。

馬佳氏立馬不服了:“什麽忍不住忍得住的?你同二弟年輕氣盛,難道就忍得住麽?”

“咳。”以筠聽出二人話裏竭力藏住的深層含義,輕咳了一聲,證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免得二人在說出些什麽不得了的話來。

反應過來在座還有一個未婚女子的時候,完顏氏下意識地捂了嘴,又忙瞪大眼睛看了看馬佳氏,似乎在問:“怎麽辦?”

可誰知馬佳氏這會兒正因着孝中有孕的緣故而悶悶不樂,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沒事,早晚要懂得。你明兒要入宮,過幾日就是複選,複選過後,那離成婚還遠麽?”她伸手指了指妝奁的抽屜,“那裏頭有個冊子,回頭你入宮,只怕三嬸嬸也要給你的。”

領回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以筠一時間捂了額頭,無奈地喊了聲:“大嫂!你這樣子,我可是要走的。”

話雖如此,她卻忽然在想,那些冊子上的東西,若是有一天用在了她和永琪身上,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

二月初六,養心殿。

“皇上,該翻牌子了。”總管太監領着幾個端着托盤的小太監自外而入,待人都站穩了,才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明兒就是五阿哥生辰了,今兒奴才去慈寧宮還見上太後,正問旁人,五阿哥生日……”

“去永和宮看看愉妃。”太監的話還未說完,乾隆就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說完,乾隆便已經擺了擺手讓人下去,他已沒了心思批奏折。

不知不覺,永琪也已經這麽大了。

他突然想起來永琪剛出生的那幾年,那會兒愉妃正得寵,可自己也正是才登臨帝位的人,一邊有前朝的大臣,一邊後宮裏也不乏為前朝大臣說話的嫔妃,唯有愉妃不同,她既不結交大臣,也不與打聽前朝的事,性子溫柔婉順,所以他才願意多看幾眼。

只可惜生永琪後病了一場,足足養了小半年,才恢複過來。

若能養好身子,這半年算不上長,可在這後宮裏來說,多少人的花期都沒有半年。

愉妃便是如此,不過半年罷了,她就已經變得無人在意。

若問乾隆悔不悔,那想必是悔的。只是那人已經不大在意自己了。

正這麽思量着,永和宮已經在自己面前了。

乾隆往裏走去,他突然有一個想法,他想答應愉妃一個請求,不管是什麽他都答應。就當是永琪生辰,也給她當額娘的送個賀禮吧。

次日,乾西四所,今日就要公布通過複選的名單,除此以外,還有那些人是給皇帝的,那些是給宗室的。

澤蘭和鄭嬷嬷手裏拿着兩本花名冊,澤蘭先報了一排名字,她報得很慢,每報一個都慢慢悠悠的,搞得一群人都頗為緊張。

以筠的手,在無人之處緊緊地捏緊了。

聽聞負責複選的是皇後,她如何不會擔心皇後會把自己的名字放進天子嫔妃裏呢。

澤蘭和上了手裏的花名冊,說道:“這幾位姑娘,日後便有可能成為天子嫔妃。”

此話一出,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失落自己可能落選,也有人失落乾隆如今怕已經是比他們的阿瑪還大,這樣的年歲差距,不過是在這深宮裏頭孤寂無名,終老一生。卻也有人欣喜自己不用去當天子嫔妃,也有人慶幸,自己能成為天子嫔妃榮耀祖宗。

以筠輕舒了一口氣,落選也罷了。只要不用成為渣龍的老婆,什麽都好說。

“山東總督之女、左都禦史觀保之女……”鄭嬷嬷報起名字來同澤蘭慢悠悠的法子不同,她是一個一個連珠炮一般蹦出來,像是完成任務一般毫無感情,讓人完全沒有時間做心理準備。以筠袖口裏緊緊捏着的手愈發用勁,手指幾乎嵌進了肉裏。

“大學士鄂爾泰孫女西林覺羅氏——”

以筠捏着的手終于可以放松了下來,她趁着嬷嬷不注意,低頭看了一眼手心,幾道指甲印清晰可見。

還好,入宮沉浮十幾載,終于在這一刻讓她放下了心,那些年翊坤宮聽到的話,如今也已經是八成不會兌現了。

那樣便好。

“這幾位姑娘日後參加的便是宗室妻妾的選秀了。”以筠的名字是最後一個,直到這會兒,她才放下了心。

等人散去,乾西四所裏居住的人又少了大半。

澤蘭把以筠叫到了外頭,說道:“姑娘的名字本說在天子嫔妃那頭的,若非上頭叫人劃掉了,只怕姑娘這會兒哭都沒處哭。”

原來是這樣嗎?

她有點想問問是誰把自己的名字劃掉了,可她卻也無從開口。

還是澤蘭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說道:“昨兒是愉妃娘娘侍寝,愉妃娘娘一年也就那麽一兩次見皇上的機會,奴婢以為,這中間必定有些太後的授意。”

以筠放空了一會兒,結果是摸清了,可經過又是誰為此作惡?

【作者有話說】

困飛了

下周能結婚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