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再說一次

65   再說一次

◎成婚第四日◎

這是兩人成婚的第四日。

隅中時分, 福元殿外,語芙和平蝶站在門口,面前是幾個灑掃的丫鬟,動作很慢, 掃得很輕, 似乎并不敢打擾了裏頭的人。

澤蘭從外頭回來, 看了一眼還緊閉的殿門, 把語芙和平蝶拉到一旁, 低聲問:“爺和福晉還沒醒嗎?”

福晉起不來倒也不是稀罕事,只是今兒五阿哥沒起來倒确實令人驚訝。

語芙搖了搖頭:“還沒呢,昨兒福晉喝多了,五阿哥陪了許久,所以睡得晚些。”

至于是怎麽陪的, 語芙和平蝶都沒說。

澤蘭向來是不守夜的,她多數的時候再管府裏別的下人們,将這福元殿的事都交給了語芙和平蝶二人。她是個通透的人,在宮裏也有幾十年, 心中自然清楚以筠對她有所顧忌,所以她也一直循規蹈矩, 只安心辦好以筠交代給她的事,不敢又逾矩, 也不敢起異心。

她沒有在福元殿做多久停留,便去了別處。

語芙站在門口,裏頭還安靜得很,昨夜福晉喝多了, 是被爺抱進來的, 閱微院裏和敬公主他們還是自個兒走的呢。

福晉昨兒喝多了話格外多, 一點都不像從前喝多了安安靜靜的,她抓着爺的手不住地鬧。

爺把她們都趕了下去,她也不敢離得太遠,便在廊下候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福晉不出聲了,或者說,換了一種聲音。

昨兒福元殿的燈直到四更天才滅了。

她與平蝶都不是有意瞞着澤蘭裏頭夜裏的事,澤蘭姑姑很好的。

但是姑娘出嫁前,太太曾經傳她們過去,姑娘看的那些小冊子她們也要看的,陪嫁丫頭若有機會是可以成為侍妾的。

盡管她們倆都曾暗暗在心裏發誓,絕不沾染姑娘喜歡的人事。

太太傳她們去,講這些還是次要的。

“宮裏頭有敬事房的公公,娘娘們侍寝,每回多久,一夜幾次都是要記下來,防的便是嫔妃媚主,主子貪戀于美色。王府雖不同宮裏,可也要防着,不能太過,免得被有心人傳出去,叫上頭的主子們知道了怪罪。”

太太那日說的話兩個人都不敢忘記,這院子裏的人都不像是能見到上頭主子的,除了澤蘭,她是太後當年給姑娘的嬷嬷。

語芙正這麽想着,平蝶拍了拍她,然後她才注意到,裏頭有了聲響,但卻并沒有喊他們。

殿內,架子床加上帳子,遮去了大半的陽光,直到這會兒幾近正午,才有了幾分光亮。

以筠先醒,她看着身邊的人,頭有些疼,昨兒明明沒喝多少的。

這具身子的酒量實在是太差。

她沒有忘記昨夜的情形,她擡手輕輕地摁了摁太陽穴,才覺着自己的頭疼好了些。她有點不敢動腿,想起昨晚他制住自己的法子便覺得這會兒腿應該生疼。

不過雖然疼,這一覺卻是睡得格外的舒服,她輕輕動了下,卻不想驚動了身邊的人,當然也可能,他早就醒了。

見她動了一動便僵在了那兒,永琪輕笑一聲,言語間帶着剛剛睡醒的慵懶,說道:“怎麽不動了?”

“妾身可不敢吵醒爺。”

她忽地酸溜溜說話,永琪有些不習慣,不過神思清明些便也緩過來了,她有時候就愛這樣,不過幾日,他已經習慣了。

他側身把人攬進懷裏,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發絲,說道:“有什麽吵不吵醒的?這都什麽時辰了?”

以筠在他懷裏放肆地伸了個懶腰,似乎忘記了頭疼,問道:“什麽時辰了?”

永琪替她掖好了被子,如今秋日裏,寝衣薄,她的胳膊就這麽伸在外頭,容易着涼:“躺床上都看得見外頭的日光了,你說什麽時辰了?”

她“唔”了一聲,算是默認自己知道這會兒很晚了。

“真想每日都這樣。”永琪輕聲說。

每日都與心愛的人相擁而眠,然後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來,這樣的日子也是閑适美好的。

可身邊的人卻是突然清醒,搖了搖頭說:“別了吧,我可不要當妖妃。”

永琪有點被她氣笑,略低了頭,把她困在懷裏親了一會兒,直到她低聲嗚咽,才松開了她說道:“我甘願被妖妃蠱惑,後人便不會指責你,他們只會說我貪戀美色。”

以筠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紅唇上還瑩潤着淡淡的水光,她舌尖輕舔了一下下唇,擡眸便對上永琪灼熱的視線,他伸手替她擦了擦上唇。

暧昧極了。

以筠覺得自己淪陷了,根本起不來這床。

他的手順着她的唇角漸漸往下,在她的下巴那兒輕輕用力,把她拉近了些,雙唇相貼時便又往下游走。

“頭疼。”她往後躲了躲,接着他短暫放過自己的時候低聲說道。

永琪立馬退了開來,看了看她,手觸上她的額頭,還好不燙。

昨夜喂着她喝了醒酒湯,可她鬧騰得厲害,酒醒了只怕也會頭疼。

他低嘆了一聲,朝外頭喚了人,他看了一眼匆匆趕緊來的語芙等人,說道:“去庫房把成婚的時候吉林那邊送來的白蜜拿出來,化了熱水給你們主子喝了,再備點熱水替她沐浴。”

他沒有看見澤蘭,便叫人傳了話:“叫澤蘭把午膳都備在扶雲樓。”

“平蝶替你們主子更衣。”

以筠這會兒已經坐了起來,就在那兒聽着他把這一切都吩咐下去,又轉過身來看她。

“午膳備在扶雲樓做什麽?”她不解地問他。

可他卻不說,只是看了眼在一旁等着的平蝶,示意她上前,一邊說道:“你一會兒便自會知了。”

永琪更衣洗漱後便回了前院,雖說休沐,可每日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麽還是會有人來告訴他的。

後院裏,以筠弄完一切已經快到午時。

“爺已經去扶雲樓了,福晉也快些吧。”語芙在一旁說着,比起以筠處處同永琪叫板,她到底是個下人,并不敢讓以筠慢了。

以筠輕哼了一聲,手上的動作未停:“那便讓他等着,他都不告訴我做什麽要去那邊,我急什麽?”

她從鏡子裏瞥了一眼語芙,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太出賣她了。

以筠這會兒還哪裏會不知曉,這幾個丫鬟早就是被收買了的。

她輕哼了一聲,回身用手裏的木簪子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你便瞞着我吧!”

她今兒穿了一身淺金色繡梅花的旗裝,梳了一個簡單的小兩把頭,簪了一支燒藍釵,和一支珍珠流蘇的簪子。

前頭兩日穿戴得太複雜,若今日再這般,她只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

扶雲樓在花園裏,就是那個挂滿了琴的地方。

以筠踏進扶雲樓的時候尚未覺得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正殿中間的桌案上擺了一桌子她愛吃的東西,姜汁豇豆、荷葉雞、珍珠翡翠湯圓、蜜絲山藥、桂花銀魚、宮保野兔、清蒸江瑤柱、萬字麻辣肚絲……

她猶豫着福了福身,就見永琪朝她伸了手:“過來坐。”

兩人是并肩坐的,正好可以望見樓對面的暖閣,很近,不過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兩張太師椅靠得很近,近到永琪手随便一搭,便能把身邊的人攬入懷中。

“以左為尊,你怎麽坐右邊?”以筠有些揶揄。

永琪并不惱,也不擔憂,只是把她拉近了些,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肉,悄悄揮退了身邊準備伺候的下人,漫不經心地在她的背後上下撫摸,說道:“這樣方便。”

以筠幾乎是僵着在聽他說話,他一碰自己,整個人便都酥麻了,唇角溢出一聲輕笑。

她聽見他說:“在宮裏拘着還不夠麽?就咱們兩個人的王府,還拘着做什麽?”

她笑出聲,學着他的樣子給他夾了一筷子兔肉,可還未放進他碗裏,就見他猝然低頭,自己就着她的筷子,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一口吃了下去。

以筠回過神來時,筷子上已經空空如也,她似撒嬌一般的拍了拍他,輕嗔:“沒個正形!”

“要什麽正形?這會兒只有我們兩人。”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

以筠耳朵微微泛紅,忽見對面暖閣的門被人輕輕打開,裏頭竟又是另一番風味。

裏頭不知何時被搭了一個戲臺子,這會兒裏頭的戲子都已經穿好了戲服。

暖閣的朱門仿若幕布,剛一打開,婉轉的樂聲便悠悠地飄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側身看他,對上他那雙溫柔如水的明眸,她忽地就覺得自己已經沉淪于此了。

什麽妖不妖妃的,誰管呢。

“別看我,看那兒。”永琪出聲,又用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她的腦袋。

以筠順着看過去,這才有了時間去聽這是哪出戲。

前奏很熟悉,只是一會兒,她便明白過來,這是《紫釵記》。

如今的北京城還未下雪,但那年冬至,他們倆在禦花園的千秋亭裏,聽一牆之隔外的漱芳齋裏伶人如癡如醉地歌聲。

她記得那天,他一把把險些摔倒的她抱住,驚險卻小鹿亂撞。

那是他們在情窦初開的年紀,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也是在那個年紀,第一次對着那樣的戲劇情節,紅了臉。

“水上鴛鴦,雲中翡翠,日夜相從,生死無悔,引喻山河,指誠日月,生則同衾,死則同穴。”【1】

熟悉的曲詞,再度傳入她的耳中,以筠又一次回身看向他,她記得那句“生則同衾,死則同穴”,選秀那日,他也說過的。

這一次,永琪沒讓她再看暖閣,望着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輕聲說道:“再說一次吧,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只有你,好不好?”

“好。”她低聲應下。

她突然明白過來扶雲樓為什麽要放床了,她現在覺得腿一點都不疼。

【作者有話說】

1出自紫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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