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
江暖攥着紙條, 沖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車窗外,街燈昏黃閃爍,像是在冷眼旁觀她的慌亂與焦灼, 光影交錯間,她滿心都是即将向宋晚秋告白的緊張。
很快,出租車在高檔住宅小區前停下。
江暖匆忙下車, 徑直走向小區保安。急切地向對方解釋自己的來意。不料, 保安上下打量她一番,生硬地告知她去聯系業主。
江暖瞪了保安一眼, 走到一旁撥打宋晚秋的電話。每一次撥打的等待音都似尖銳的針, 一下又一下紮在她緊繃的心弦上,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煎熬難耐。
終于, 電話接通。
宋晚秋淡漠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江暖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鎮定些, “宋晚秋,我在你家門口,我想見你…”
話落,電話那頭陷入寂靜,寂靜的如暴風雨來臨前令人窒息的壓抑。江暖不由屏住呼吸,輕聲喊:“宋晚秋…”
宋晚秋緩緩道,“稍等。”
不一會兒,宋晚秋便出現了。她面無表情地看向江暖,“有事嗎?”
撲面而來的疏離讓江暖心中一陣刺痛, 她艱難滾了滾喉嚨, 小聲說:“我想跟你談談。”
宋晚秋輕嘆口氣,微側身:“進去說吧。”
小區裏, 路燈灑下昏黃的光,綠樹在夜風中搖曳出斑駁的暗影。
江暖腳步沉重地跟在宋晚秋身後,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到小區最裏面的一處小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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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秋戴上冰冷面具,雙臂環胸,看向面前可憐兮兮的小孩,“談什麽?”
江暖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眼睛緊盯着宋晚秋,一字一句地說:“宋晚秋,我喜歡你!不是學生對老師的喜歡,不是妹妹對姐姐的喜歡,是想要和你談戀愛的喜歡!”
宋晚秋愣了愣,冷冷瞥了她一眼,淡漠地眸中沒有絲毫波瀾:“嗯,我知道了。”
江暖啊了一聲,一臉茫然:“然後呢?”
宋晚秋看着小孩溜圓的眼睛,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腦袋瓜,她唇角微抿,語氣平淡卻又透着一絲堅決:“江暖同學,你的心意老師知道了,謝謝你的這份喜歡。但在老師心裏,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愛的學生。”
江暖向前邁了一步,熾熱的眼神似要将一切阻礙焚燒,“可我不想只做你的學生。”
宋晚秋輕輕哦了一聲,彎了彎唇角,心中苦澀卻在肆意蔓延,“下個月你畢業了,你就不再是我的學生了。”
江暖不明所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宋晚秋目光移向一旁,望着遠處的黑暗,聲音清冷:“我不想和昔日的學生有任何來往。”
江暖怔愣幾秒,随後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憤怒與詫異,“宋晚秋,你想跟我做陌生人?”
宋晚秋轉回頭,直視着小孩,用最溫柔地語氣說着最決絕的話,“可以這麽理解。”
江暖眼眶一酸,蜷起指尖,大聲質問:“為什麽?你明明也很喜歡我的…”
宋晚秋看到小孩眼底升騰起的霧氣,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與糾結,她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心軟,這是為了江暖好,也是為了讓小孩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則。
她咬了咬牙,慢不斯理地說:“我喜歡的是懂事的學生,乖巧的妹妹。再無其他。”
江暖咬着下唇,努力壓制情緒,“只是這樣嗎?如果你心無雜念,如果只是學生和妹妹,你何必要躲着我?你為什麽不敢面對我?”
宋晚秋被擊中要害,身體微微一震,臉色依舊平靜,“我是你的老師,不可能對你有雜念。”
江暖情緒倏地激動起來,“老師又怎樣?性別又怎樣?年齡差距又怎樣?在我眼裏,這些都不能阻擋我們相愛!”
宋晚秋心煩意亂,聲音提高幾分:“可這是違背倫理道德的!”
“倫理道德?”江暖冷笑出聲,“難道感情是可以被這些冰冷的規則束縛的嗎?宋晚秋,我一直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
宋晚秋直了直身子,嘆了口氣,“江暖,老師想跟你說聲對不起。老師不該和學生走的太近的,更不該在相處的時候沒有邊界,從而讓你産生了錯誤的感情。真的很抱歉!”
江暖聞言情緒激動地反駁:“我喜歡你這件事不是錯誤!!你明明能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的,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承認呢!”
宋晚秋當然能感受到小孩熾熱的愛意,可她是老師,江暖是學生,這層身份硬生生地橫亘在她們之間,加上她們又都是女性,世俗的目光似無數利箭,倫理道德的枷鎖如沉重鐵鏈,她不能讓年幼的小孩承受這些。
宋晚秋嗓音輕柔,“江暖,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老師不喜歡你這件事也是真實的啊。”
江暖心揪着疼,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晚秋,身體微顫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宋晚秋,你說的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顧慮,沒關系的,我可以等。一年兩年、十年八年,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你敢喜歡我的那天。”
宋晚秋緊緊皺起眉,向後退了半步,眸中帶着心碎與克制,聲音沉沉,“江暖,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你的。”
“宋晚秋,是你告訴我,沒有永遠的!!”
江暖向前逼近一步,視線落在宋晚秋脖頸處的莫比烏斯環上,語氣放緩下來,“宋晚秋,我很快就成年了,我也能考上京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給你幸福。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晚秋看似淡漠的眸中暗流湧動,沉默好幾秒,再次搖頭,眼神堅定:“江暖,老師之前跟你說過的。老師喜歡比自己大的姐姐,所以你不在我的擇偶标準裏。”
江暖眼淚決堤,帶着濃濃地哭腔,“标準是留給不愛的人的,等你愛上我的時候這些條條框框就不存在了。你不要用這些借口來推開我!”
宋晚秋看着小孩流淚,心疼不已,只能咬牙強裝鎮定。她笑了一下,語氣平淡卻如宣判死刑般堅決,“你們小孩真的很幼稚哦。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喜歡是強求不來的。”
江暖肩膀聳動,聲音哽咽:“我只比你小八歲而已。我會盡快讓自己成熟起來的,現在和未來,我都可以照顧你的。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你明明答應過會等我變優秀的。”
宋晚秋聞言眉頭緊蹙,她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自己心上劃一道口子。
“江暖,請你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不要給老師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好嗎?”
話音一落,江暖如遭雷擊,僵愣在原地。
宋晚秋轉身,作勢要離開:“回去吧。我要上去了。”
江暖不死心,顫抖着聲線:“真的就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宋晚秋沒回頭,嗯了一聲。
“宋晚秋,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宋晚秋腳步頓了一下,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打破所有的堅持。
沉默幾秒,依舊回了個嗯字。
而後快步離去,消失在哀傷的夜色裏。
江暖身體無力地靠在一旁的樹上,聲音微弱得近乎絕望:“溫柔的宋晚秋真絕情啊…”
這天之後,江暖像是變了個人。
課堂上,女孩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板,往日靈動的雙眸如今失去神采,老師的講解像是遙遠的背景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卻絲毫無法鑽進她的心底。她腦袋無力地耷拉着,課本随意地攤在桌上,未曾翻動一頁,随堂考的也交了白卷。
課間休息時,同學們的歡聲笑語在教室裏回蕩,唯有江暖獨自趴在課桌上,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她的臉龐消瘦了許多,原本粉嫩的臉頰如今略顯蒼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宋晚秋每次走進教室,目光都會不自覺落在江暖身上。看到小孩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心中被無數細密的針深深刺入,痛意蔓延開來。她緊握着手中的教案,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上前關心的沖動。
嚴重失眠加上好幾天沒吃飯,江暖在英語課上因體力不支差點暈倒。
宋晚秋心一瞬揪緊,腳步下意識向前挪動了一小步,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之前的決絕,又硬生生地停住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江暖的同桌手忙腳亂地扶住她,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宋晚秋雙手微微顫抖着,別過頭,深吸一口氣,強忍着內心的煎熬,若無其事地上課,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洩露了她心底的波瀾。
下課後,陳沐禾和林洛拽着江暖來到天臺。
天臺上,溫熱的微風輕輕拂過,卻吹不散江暖心中的陰霾。
陳沐禾盯着好友紅腫的眼和蒼白的臉,率先打破沉默:“暖寶,你最近到底怎麽了?整個人都像丢了魂兒似的!”
林洛在一旁附和:“是啊,暖寶,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大事了?”
江暖擡起頭,努力擠出一絲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沒事,就是沒休息好,你們別擔心。”
陳沐禾和林洛對視一眼,顯然都不相信。
陳沐禾拍了拍江暖的肩膀,“暖寶,你可不要騙我們哦。我們都看出來你不對勁了,你這樣把心事憋在心裏,會憋壞的。”
江暖:“我真沒事!”
陳沐禾:“真的沒事?那你為什麽最近又開始交白卷了?”
江暖扁了扁嘴,“不想考京大了。沒勁!”
林洛啊了一聲,“你瘋了?”
陳沐禾:“你到底怎麽了?你別吓我!”
江暖嘴唇微微顫抖,轉過頭,避開兩人探究的目光。就在這時,她腦海中倏地浮現出宋晚秋在天臺擁抱自己的畫面,曾經溫暖的懷抱,如今卻變得遙不可及。心中又是一陣刺痛,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淚水奪眶而出。
“我失戀了…”江暖哽咽着說出這幾個字,聲音裏充滿絕望和無助。
她蹲下身,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我喜歡的人,她不要我,她一點都不喜歡我…”
陳沐禾和林洛聽到這話,都愣住了。她們沒想到江暖竟然經歷了這樣悲慘的事情。
陳沐禾蹲下身,伸出手臂,抱住江暖:“暖寶,別哭了。她不要你,還有我們呢。我們都非常非常愛你。”
林洛也在一旁蹲下,“是啊,江暖。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們都會陪着你,愛着你的。”
江暖搖了搖頭:“我真的好喜歡她啊。我不明白為什麽她就是不肯接受我…”
陳沐禾心疼地看着江暖,“暖寶,愛情是沒有理由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林洛抿了抿唇,柔聲勸,“失戀難過幾天是應該的,但你不能因此傷害自己,放棄自己。”
陳沐禾:“洛洛說的對,你不能因為被她拒絕了就放棄考大學。那樣她只會覺得你幼稚,拒絕你是應該的。你就應該考上大學,變得讓她高攀不起,她才會後悔自己當初錯過了你。”
林洛語氣誇張:“今天的你她愛搭不理,明天的你她高攀不起。”
江暖淚眼涔涔地:“可我想讓她攀得起。”
陳沐禾:……
林洛:……
江暖的成人禮即将來臨,雖然宋晚秋表面上不理江暖,但心中卻始終牽挂着這件事。
晚上,她約了江知雲見面。幾經思量,她将地點選在一家靜谧且燈光略顯昏黃的酒吧。
或許微醺的氛圍能揭開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宋晚秋先到,選了角落的卡座,雙手交疊放置在桌上,手指在杯沿上無意識地摩挲,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觸摸那看不見的心事輪廓。
眼前如放映機般不斷閃過早上江暖在課堂上搖搖欲墜、險些暈倒的畫面,每一幕都如尖銳的刺,深深紮進宋晚秋心間,自責、心疼與糾結在她心湖內洶湧。
這些日子,老師們私下裏議論紛紛,都在為江暖突然又退回從前的模樣而感到詫異,甚至有人腦洞大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之前被魂穿了。
只有宋晚秋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那根攪動江暖生活波瀾的魔杖,握在自己手中。
不多時,江知雲走進酒吧。她身着一身剪裁得體的卡其色職業裝,筆直又刻板,頭發一絲不茍地挽起,精致的面容卻難掩疲憊與憔悴。
宋晚秋看到她,站起身,兩人禮節性地寒暄了幾句。
“江姐,最近工作忙嗎?”宋晚秋問。
“一直都那樣,忙得沒什麽空閑。”江知雲回答着,順勢在對面坐下。
服務員過來,她們點了兩瓶酒。
酒液緩緩倒入杯中,散發着迷人的香氣。
宋晚秋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放下杯子,看着江知雲,直入主題:“江暖成人禮快到了,你們打算怎麽慶祝啊?”
江知雲聞言,拿着酒杯的手一頓,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随後又恢複平靜,淡淡地說:“不慶祝了。”
宋晚秋眉頭瞬間皺成一個“川”字,滿臉的疑惑與不解:“為什麽?成人禮對孩子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時刻,一生可就這麽一次。”
江知雲眼神驀地淡漠,仿佛在訴說一件與己無關的瑣事,“那天我要出差,沒空。”
宋晚秋一噎,語氣中帶上責備:“你作為母親,在孩子這些重要的時刻總是缺席,這麽多年連生日都沒給她好好過過,這對江暖來說太不公平了。她需要你的陪伴與關心啊。”
江知雲張了張嘴,臉上滿是無奈與苦澀交織的神情,眸中似有千言萬語的難言之隐,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緩緩低下頭,目光聚焦在桌上搖曳的燭光在酒杯上投射出的光影上,光影如變幻的命運圖案,她被沉默的漩渦卷入了另一個時空。
宋晚秋一錯不錯地盯着對面的女人,見她臉色慘白,神色間全是痛楚,于心不忍,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江姐,對不起。我剛太激動了。”
江知雲擡起頭,擠出一絲笑:“沒關系,我知道你是關心暖暖。我很感激她能有你這樣一個在意她的姐姐在身邊。”
宋晚秋聽到姐姐這個詞有種莫名的心虛,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液入喉,“江姐,我能問問這些年,你為什麽不給江暖過生日嗎?”
江知雲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眸光閃了閃,“工作太忙了,顧不上這些。”
宋晚秋看出她不想聊這個話題,沒再追問。
兩人沉默地喝了幾杯酒,宋晚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江姐,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江知雲擡眸看着她:“你說。”
宋晚秋坐直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些:“假如有個孩子喜歡上了一個不被大衆接受的人,你說家長該怎麽處理呢?”
江知雲一怔:“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宋晚秋笑了笑,随口胡謅:“是我一個學生的家長遇到了類似的困擾,我想了解一下一般家長的看法,也好給他們一些建議。”
江知雲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的不被大衆接受是指什麽?性別?”
宋晚秋點點下巴,“嗯。”
江知雲目光變得悠遠,嘆了口氣,像是在感慨命運的無常,“我覺得作為家長,肯定都希望孩子能走一條順遂的路。我希望自己的孩子永遠不要陷入這樣的情況。但如果真要發生,我想我會希望是在她成年之後,有了足夠的判斷力和獨立思考能力的時候再做決定,我希望她的選擇是不受任何人影響的。”
“你說的有道理。”宋晚秋心中五味雜陳。
江知雲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沒再說話。
沉默許久,宋晚秋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直勾勾地看着江知雲,“對了,江姐,我發現我媽媽好像對江暖特別關注,我在想你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啊?”
江知雲聞言身體一僵,嗯了一聲,“我們是校友。”
宋晚秋皺起眉頭,還想再追問幾句,江知雲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咱們今天就先到這兒吧,都早點回家休息。”
宋晚秋咽下想說的話,颔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