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陳沐禾實在不忍見江暖如此消沉, 便拉上林洛,決意要将江暖從那間昏暗的房間裏拽出來。

兩人來到江暖家,敲了好一陣門, 江暖才慢吞吞地打開。看見江暖蒼白又消瘦的面龐,陳沐禾眼眶一下子紅了。

“暖寶,咱們出去轉轉吧。”陳沐禾柔聲說。

江暖輕輕搖了搖頭, 轉身欲回屋。林洛搶前一步, 攔住她的去路,“暖寶, 你不能再這樣頹廢了, 你這樣弄得我們心裏也不好受。”

江暖擡眼呆呆的望向她們。

陳沐禾和林洛對視一眼,不由分說架起江暖就往外走。江暖有氣無力掙紮了幾下,最後被帶到了公園。

公園綠樹成蔭, 繁花盛開, 微風輕拂送來縷縷花香。可江暖卻似木偶一般, 對周遭的一切毫無反應。

三人在湖邊長椅上落座。

陳沐禾緊握住江暖的手,想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暖寶,你究竟怎麽了嘛?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林洛試探道:“是不是考砸了?”

陳沐禾忙接話:“考砸了也沒啥大不了的!大不了我和林洛陪你複讀,明年咱們再拼一次高考。”

林洛連連點頭:“對,我們陪着你。我堅信明年咱們肯定能考上京大。”

江暖鼻子一酸,抽了抽嘴角,“我想喝酒…”

陳沐禾愣了愣,與林洛交換了個眼神, 旋即起身匆匆奔向附近的便利店, 不多時便拎着幾罐啤酒匆匆返回。

她打開瓶蓋,将酒分別遞給江暖和林洛。

Advertisement

江暖接過啤酒, 稍作猶豫後,仰頭猛灌了一大口。苦澀的酒液順着喉嚨一路滑下,她不禁腹诽,還是宋晚秋家的紅酒口感好。

陳沐禾與林洛此前從未喝過酒,兩人略顯笨拙地模仿着江暖的姿态喝了起來。初嘗酒液,辛辣與苦澀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兩人不由皺起眉頭,卻仍強撐着鎮定,默默陪着江暖。

江暖心中悲恸洶湧,全然不顧自己喝酒過敏的狀況,一心只想學着大人借酒消愁。

一瓶酒下肚,她身體很快有了反應。脖子和手臂上紛紛泛起一片片紅疹,仿若被無數小蟲肆意叮咬,又癢又難受。

林洛望向悶頭喝酒的江暖,“暖寶,你把心裏的煩悶傾訴出來吧,說出來心裏會暢快些。”

陳沐禾在一旁附和:“是啊,一直憋悶在心裏,會憋出病的。”

江暖沉默良久,猛地灌下幾口酒,酒精漸漸上頭,眼眶也泛起微紅,聲音帶着哽咽:“不是因為高考…是宋晚秋,她消失了…”

陳沐禾和林洛聞言喝酒的動作僵住,臉上滿是茫然之色。

陳沐禾眨了眨眼,“她去哪兒了?”

江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林洛思索片刻,“或許她是去旅游了,想圖個清靜,不想被旁人打擾吧。高考結束後,老師們不都喜歡出去旅游放松嘛。”

江暖凄然一笑,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不是去旅游的,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陳沐禾吓了一跳,從包裏翻出紙巾,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眼淚,“暖寶,你別哭啊。”

江暖淚止不住地流,“你們說,我那麽那麽喜歡她,她怎麽能這麽狠心的離開我?她分明也是喜歡我的,為什麽就是不肯承認呢?”

林洛不禁啊了一聲,滿臉疑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沐禾愣在原地,面露詫異之色,“所以你喜歡的人是宋老師?”

江暖輕輕應了一聲,“她是我的初戀…”

陳沐禾與林洛面面相觑。

陳沐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林洛則瞪大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江暖思緒淩亂,宋晚秋的笑顏如幻燈片般在眼前不斷閃過。曾幾何時,她們毫無保留的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樂;在靜谧的夜晚,宋晚秋為她耐心講解難題時專注的神情,還有那不經意間的溫柔觸碰,都令江暖心旌搖曳。可如今,這一切都像泡沫般破碎,只留下無盡的思念與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陳沐禾才回過神,“暖寶,你先別哭啦。宋宋對你那麽好,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地讓你這麽難過,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林洛附和:“對呀,江暖。你想想,宋宋是你的老師,她有自己的職業操守要遵守。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她才不承認喜歡你。但這并不代表她心裏沒你啊。”

江暖擡起涕淚縱橫的臉,抽抽搭搭,“可她就這麽消失了…”

陳沐禾輕輕拍着江暖的背,“她可能需要時間來想清楚這份感情,又或者是想保護你。你才剛成年,她比你大,肯定不想影響你的未來。”

林洛一臉認真地說:“江暖,你不能只看她走了這個結果。在這之前,她對你的那些好,那些關心,都是實實在在的。說不定等她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就會回來找你呢。”

江暖聽着她們的勸慰,心中的絕望稍稍有了些許緩和,“你們真這麽覺得嗎?”

陳沐禾語氣堅定,“宋宋才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你要相信她,要相信你們之間的感情。”

林洛握住江暖的手,“沒錯。你可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得振作起來,等着她回來。”

江暖抿唇不語。

三人都沒再說話,各懷心事默默喝着酒。

過敏症狀愈發厲害,疹子逐漸爬滿江暖的臉龐,她呼吸倏地變得急促起來,雙手在身上各處抓撓,皮膚被撓得一片通紅。

陳沐禾看出江暖的反常,怔愣半晌,忽地酒意散去幾分。急忙扔下手中的啤酒瓶,抓住江暖亂抓的雙手,“暖寶,你怎麽了?”

林洛見狀驚呼:“你喝酒過敏?!”

江暖臉漲得通紅,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陳沐禾一把将江暖拉起,“不行,我們得感覺去醫院。”林洛站起身,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着江暖,朝附近的醫院趕去。

急診室裏燈火通明,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四周。陳沐禾匆忙跑去挂號,林洛陪着江暖坐在長椅上。江暖臉上的紅疹愈發醒目,雙眼因哭泣與過敏而紅腫難消。

護士很快過來為江暖測量體溫和血壓,看着江暖的症狀,皺起眉:“怎麽喝這麽多酒?不知道自己酒精過敏嗎?”

江暖低着頭,沒作回應。

林洛撓了撓後腦勺,“她心情不太好,我們也不知道會這麽嚴重。”

不一會兒,醫生過來詳細檢查後,一臉嚴肅地說:“酒精過敏可大可小,這次引起了皮疹和呼吸道輕微過敏反應,需要輸液治療。”

江暖很快被帶到輸液室,林洛幫她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坐下,陳沐禾則跑前跑後取藥繳費。

在輸液過程中,江暖呆呆地看着藥水一滴一滴落下,想到上次過敏是宋晚秋照顧自己,這次沒人會那麽溫柔的給她塗藥了。

陳沐禾和林洛坐在旁邊,試圖找話題讓她分散注意力。“暖寶,等你病好了,我們去海邊散散心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嗎?”

江暖搖搖頭,“再說吧。”

這時,陳沐禾的手機響了,她走到一旁接起電話,臉色變得有些凝重。回來後,她猶豫了一下,對江暖說:“暖寶,是你媽打來的…”

江暖苦笑一聲,“最近天天跑醫院,我媽估計快要發飙了。”

林洛拍了拍胸脯,“暖寶,別怕!你媽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倆硬拉着你陪我們喝酒。”

陳沐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伸手揪住林洛的耳朵,“我說,你這人可真行!為啥非得把我也拉下水,你自己去背這黑鍋不行啊?”

林洛疼得“嘶嘶”直叫,一邊躲一邊喊:“哎呀,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對,是患難與共!你這笨蛋,不懂我的英雄氣概!”

陳沐禾鼻子裏哼了一聲,“就你?還英雄氣概?誰知道你會不會寫英雄兩個字!”

林洛雙手叉腰,板着臉,“陳沐禾,你居然敢懷疑我的智商?!”

陳沐禾吐了吐舌頭,“是又怎麽樣?”

江暖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微彎了彎嘴角。忽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她聞聲擡頭,看到江知雲面色陰沉地走了過來。

江暖呼吸一滞,下意識垂下頭。

江知雲徑直走到江暖跟前,伫立片刻,看着女兒狼狽又痛苦的模樣,緩緩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女兒頭頂。

江暖身體一僵,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宋晚秋總喜歡這樣親昵地揉她腦袋,每一次的觸碰都飽含着溫柔與寵溺,那是她每天在枯燥學習中最期待的時刻,是她內心深處最珍視的溫柔。如今,這相似的觸感,卻只能讓她深刻地意識到宋晚秋的離去。

心中的思念與失落如同藤蔓般瘋狂蔓延,纏繞着江暖每一根神經,痛意蔓延至全身。她緊咬住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江知雲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輕聲說:“傻孩子,不論發生什麽,你還有媽媽呢。”

江暖聞言再也忍不住了,撲進江知雲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江知雲緊緊抱住女兒,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就像小時候哄她入睡一樣。

站在一旁的陳沐禾和林洛看到這一幕,不禁紅了眼眶。

江暖在媽媽懷裏盡情宣洩着情緒,良久,哭聲漸漸停歇,趨于平靜。

江知雲用指腹輕輕拭去女兒臉頰上殘留的淚水,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嗔怪道:“以後可不許再喝酒了,知道嗎?”

江暖點頭,微嘟起唇,“酒太難喝了。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麽那麽愛喝酒。”

江知雲勾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成年人的世界裏,壓力與煩惱堆積如山,喝酒不過是一種無奈的宣洩方式罷了。總不能都像你這樣,想哭就肆意哭鼻子吧?”

江暖一噎,帶着醉意的眸裏滿是純真,聲音愈發嬌軟:“如果你想哭,我也能像你抱着我一樣,緊緊抱着你,陪你一起哭哦。”

江知雲嬌嗔她一眼,“謝謝,我不想哭。”

時光在悲傷與思念的縫隙裏不停歇流淌。

六月下旬,高考成績揭曉。

江暖以文科狀元的佳績驚豔衆人。學校拉起慶祝的橫幅,老師們臉上洋溢着自豪,歡呼聲此起彼伏,無不為江暖這匹黑馬心潮澎湃。

置身于這片歡慶浪潮之中,江暖卻只覺滿心孤寂與落寞。她面無表情地擠出人群,形單影只地邁向寧靜的江畔。

江水滔滔,奔騰不息,江暖靜立在江邊,目光呆滞地凝視着波光潋滟的水面。

她眼眶泛起紅潮,呢喃:“宋晚秋,你知道嗎?我考了狀元。所有人都圍在我身旁,她們臉上全是驚喜與贊嘆,老林和老班拉着我說了很多誇贊的話,可我卻覺得無比空落。你曾說過會陪着我變優秀,會來京大陪我玩樂隊。如今我能邁進京大了,你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天,我獨自一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狀元的榮耀,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場孤獨的勝利,沒有你在身邊,所有的歡呼都失去了色彩,所有的喜悅都化為了無盡的悲傷…”

江暖擡起手,擦了擦眼淚,“宋晚秋,你離開以後,我有想過,不就是又回到一個人的狀态嗎,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努力嘗試着去正常生活,卻發現,生活裏到處都是你的影子。于是我更加想你,發了瘋一樣地想你。”

“這些天,我也有試着遺忘掉這份不被你接受的感情,我用盡了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每一種方法都讓我痛苦不堪。可到頭來,我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愛你…”

“宋晚秋,早上京大的老師來找我了。我才發現,我一點都不喜歡京大了。原來人心如此善變啊,那是不是過段時間,我就不喜歡你了?”

女孩在江邊久久伫立,從驕陽高懸直至夕陽西下,餘晖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長而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江暖冷笑一聲,“不,不可以!宋晚秋,我不能不喜歡你,我不能像你一樣殘忍。我要讓你知道,少年人口中的喜歡從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生一次的執念。”

江知雲特意請來廚師,在家中做了一桌豐盛菜肴,滿心歡喜地等着江暖回來,給她慶祝。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江暖始終不見蹤影。江暖的電話一直提示關機,心底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急忙聯系林洛和陳沐禾,兩人都說沒見過江暖。

江知雲心急如焚,倏地,她想到了冷星然。

冷星然接到江知雲的電話時,正坐在家中的沙發上發呆,聽聞江暖失蹤的消息,眼神一瞬變得銳利,她霍然起身,來回踱步。

思考半晌,她找到網吧的電話打個過去。

喻冰趴在吧臺,百無聊賴地打游戲,聽到座機響,漫不經心接起,“你好?

聽筒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冷星然喉嚨滾動一下,艱難開口:“是我。”

喻冰握着電話的手一緊,身子坐直了些,嗓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緊張,“有事嗎?”

冷星然直奔主題:“江暖在你那兒嗎?”

喻冰眉頭一蹙,“沒有。”

冷星然心一沉,嘆口氣:“我知道了,那…再見。”

“等等。”喻冰神經緊繃起來,對冷星然的了解讓她敏銳察覺到不對,“江暖怎麽了?”

冷星然快速回答:“宋晚秋離開了京北,江暖最近的情緒不太穩定,現在找不到人,我們擔心她會想不開…”

喻冰噌地一下站起身,眸中閃過擔憂,“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出去找,保持聯絡。”

冷星然咬了下唇,猶豫片刻,“我沒你手機號…”

喻冰沉默一瞬,報出一串數字,“挂了。”

挂斷電話,冷星然拿起車鑰匙直奔警局,憑借以往處理事務的經驗與人脈,一番查找後确定江暖下午兩點多在郊區出現過。

她迅速将這一消息告知江知雲以及其他參與尋找的人,随後自己率先奔赴郊區,衆人紛紛在郊區約定地點迅速集結。

冷星然冷靜分配着任務,“我們分成幾個小組,沿着附近仔細尋找,及時聯絡。”

陳沐禾和林洛連連點頭,急得都快哭了。

時間仿若被無限拉長,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衆人愈發沉重的心跳。江暖的安危如同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心間。

尋找過程中,喻冰腦海中驀地閃過某個她至今不敢踏足的地方,猶豫幾秒,她顧不上內心的恐懼,轉身一路沖向江邊。

喻冰腳步如飛,夜風吹拂着她的衣衫,獵獵作響,她雙眸緊盯着前方,終于,在一片朦胧的江霧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此時,江暖站在江水中間,江水沒過她的脖頸,她眼神空洞而絕望,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已與她無關。

喻冰呼吸一滞,想出聲喊,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這片江水,是她心底最深的噩夢,無數次在夢中将她淹沒,讓她從夜半驚醒,冷汗淋漓。

看到江暖還在不停往前走,喻冰用力咬了咬舌尖,強壓下內心的恐懼,沖進江裏。江水瞬間浸濕她的衣物,寒意如針刺入她的肌膚,但喻冰仿佛渾然不覺,奮力朝着江暖游去。

江暖并未察覺到喻冰的靠近,她的身體随着江水微微晃動着,眼神依舊呆滞地望着遠方。

喻冰邊往前游,邊大聲喊:“江暖!你快回來!危險!”

聲音在江面上回蕩,帶着顫抖和焦急。

江暖身體一震,緩緩轉過頭,在看到喻冰的一刻,她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和慌亂。

喻冰趁機一把抓住江暖手臂,緊緊握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被江水吞沒。

“冰姐…你怎麽來了…”江暖虛弱喃喃。

“別說話,我帶你回去!”喻冰用盡全身的力氣,拖着江暖往岸邊游。

江水不斷地沖擊着她們,似乎想要将她們重新卷入深處,但喻冰始終沒有放棄。

兩人艱難游到岸邊,喻冰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連滾帶爬地将江暖拉上了岸。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頭發和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狼狽至極。

然而,在緩過一口氣後,喻冰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而憤怒。她霍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瞪着坐在地上的江暖,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江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怎麽能如此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你以為死了就能解決一切嗎?”

江暖面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沒有回應。

喻冰怒火如燃燒的火焰般越燒越旺,她在江暖面前來回踱步,腳步急促而沉重,像是要把腳下的土地踏出個坑。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她含辛茹苦地把你養大,你就這樣回報她嗎?還有你的朋友,陳沐禾和林洛,她們擔心得要死,四處尋找你!你卻為了個宋晚秋跑到這裏尋死覓活!”

江暖身體蜷縮起來,低下頭,試圖躲避喻冰憤怒的目光,但喻冰卻不依不饒。

她蹲下身,雙手用力抓住江暖肩膀,迫使她擡起頭來與自己對視:“江暖,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這麽自私!任何人的離開都不是你放棄生命的理由!”

提到宋晚秋的離去,江暖眼淚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與江水中殘留的水漬混在一起。

江暖哽咽出聲,“我也不想死,可是我一個人站在這裏,我突然就好難過,好難過…”

“沒有宋晚秋,我感覺這個世界就只剩我自己一個人了,沒人會像她那麽愛我了。”

“冰姐,我好想宋晚秋啊…”

喻冰看着江暖泣不成聲,心中的怒火平息些許,她緩緩在江暖身旁坐下,眸中交織着複雜情感,有回憶的痛苦,有對江暖的憐惜,還有難以言說的滄桑。

喻冰嘆了口氣,“以我對宋晚秋的了解,她要是知道你在這尋死覓活,她一定會非常後悔當初靠近你的。”

江暖愣了愣,眨巴眨巴眼,“冰姐,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喻冰嗯了一聲,“錯的荒唐!”

江暖頭靠在喻冰肩上,嗚嗚嗚哭出聲。

喻冰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背,輕聲說:“不得不說,你這孩子,似乎和我有着某種宿命般的緣分。我也曾站在這裏,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就連我們選擇跳河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江暖驚愕擡起頭,“你怎麽會…”

喻冰勾起一抹苦澀而自嘲的笑:“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麽會和冷星然分道揚镳嗎?”

江暖輕輕點了點頭。

喻冰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那段塵封的過往。

“高一那年我轉學到一中,當時的我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班裏的同學都對我避而遠之,誰都不願意做我同桌。唯有冷星然那個傻子,拉開了身旁的椅子,帶着燦爛的笑對我說:‘以後我們就是同桌啦!’就這樣,我們的故事開始了。

“我性格孤僻冷漠,不喜歡與人交談,總是獨來獨往。可冷星然卻似一團熾熱的火焰,整天沒皮沒臉地纏着我聊天,變着法兒地給我塞各種零食。漸漸地,我冰冷的心被她的熱情融化,我們成為了朋友。後來,她還慷慨地将自己最好的朋友——宋晚秋,介紹給我認識。自那以後,我們三人便如影随形,無論是走廊裏,還是灑滿陽光的操場,都留下了我們歡聲笑語的足跡。”

喻冰聲音微顫,眸中漾起一絲痛苦,“我的家庭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我父親是個無可救藥的賭鬼,他将家中的一切輸得一幹二淨。每當賭輸了,她便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沖回家,将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發洩在我和母親身上。我怎麽能眼睜睜看着母親遭受毒打?于是,我就不顧一切地沖上去保護她,可我畢竟只是個孩子,每次都被他打得遍體鱗傷。”

“冷星然得知此事後,善良的心被觸動,對我愈發關懷。她甚至拿出自己所有的壓歲錢,塞到我手中,讓我交給父親,希望能為我免去一頓毒打。然而,賭徒的貪婪是無盡的。随着他賭瘾越來越大,我母親微薄的收入早已無法滿足他的需求。有一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回到家,又一次對母親大打出手。那天的他像瘋了一樣,下手極狠,我吓壞了,想也不想沖進廚房,拿起菜刀,顫抖着威脅他,讓他住手。”

“可他一腳将我踹倒在地,奪過菜刀,鋒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寒光,他高高舉起作勢要向我砍來。我母親見狀,毫不猶豫撲了上來,試圖阻止他。我從未想到,父親早已喪失了最後的人性。他揮舞着菜刀瘋狂砍向母親,鮮血如噴泉般飛濺而出,染紅了整個地面。母親倒在血泊中,氣息奄奄,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與父親搶奪那把揮向我的菜刀。在激烈的争搶中,母親為了保護我,失手将父親刺死。而她自己,也因傷勢過重,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喻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那個夜晚,我成為了孤兒。冷星然的母親,是一位溫柔而善良的警官,她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看到我孤苦伶仃,她心生憐憫,将我帶回自己家,與冷星然一同照顧我。在那個充滿愛的家裏,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與幸福。”

“冷星然與我朝夕相處,随着時間流逝,我們之間的友情悄然發生變化,最終,友情升華為愛情。在她的陪伴下,我忘卻了曾經的傷痛,那些黑暗的日子像是從未降臨過。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捉弄人。夜深人靜時,我總會在噩夢中驚醒,看到滿身鮮血的父母,看到他們站在黑暗的角落裏,眼神空洞而哀怨,質問我:‘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拿起那把菜刀?’

“長期的精神折磨,讓我痛不欲生。黑暗将我緊緊包圍,我看不到一絲光明。哪怕面對用盡全力愛我的冷星然,我也快樂不起來。于是我決定放棄這條爛命。我給冷星然留下了一封信,托宋晚秋一定要在第二天再轉交給她。随後,我向老師請了假,獨自來到了江邊。”

“那天寒風凜冽如刀割刮過我的臉龐,江水在狂風的肆虐下洶湧澎湃,仿佛一頭憤怒的巨獸,随時準備将一切吞噬。我看到父母在江水中向我招手,他們笑容依舊,卻讓我毛骨悚然。”

“我一步一步走進江水,寒意如無數根針刺入我的肌膚,但我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心中只有解脫的渴望。江水沒過了我的腰,我的脖頸,我的口鼻,我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暢快,仿佛所有的痛苦與罪惡都将随着我的離去而消散。我閉上雙眼,大步向前走去,意識逐漸模糊。”

“在生死邊緣,我感覺有一只手緊緊拽住了我,那只手溫暖而有力,就像我媽媽的手。我努力想睜開眼睛,想看看她,但我的眼皮卻無比沉重,怎麽也擡不起來。我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仿佛在與死神進行着一場殊死搏鬥。我聽到她在焦急的呼喊着。我感受到她用盡全力托舉着我的腰,試圖将我從死亡的深淵中拉回。”

“後來,我腰上的那雙手緩緩松開了…”

喻冰聲音嘶啞,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着內心的波瀾,“第二天醒來,我才得知,救我的人是冷星然的母親。是宋晚秋提前将信交給了冷星然,冷星然驚慌失措之下,聯系了她的母親。冷星然的母親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江邊,跳入冰冷的江水,用她柔弱卻無比堅強的身軀,拼盡全力将我拽上了岸。”

喻冰停頓了許久,“可她自己…卻因體力不支,永遠沉睡在了這片冰冷的江水中。”

喻冰轉過頭,淚眼婆娑地看着江暖,“也許你從未留意,冷星然警服上的警號比同期的警察都小。因為她繼承了她母親的警號。你說,一個殺人犯怎麽能和受害者的家屬在一起呢?從那以後,我便離開了冷星然。我知道,我們之間,橫亘着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是命運的捉弄,也是我們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痛。”

江暖心情複雜,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喻冰擦了擦臉上的淚,“江暖,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曾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許久,以為死亡便是解脫,可真正面臨生死時,我才明白,生命中有太多值得我們去堅守的東西。而我因一時的絕望,釀成大禍,不僅差點失去自己,還讓無辜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看,我的沖動帶來的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悔恨。”

喻冰直視着江暖的眼睛,“江暖,你現在所經歷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但你要相信,這只是人生中的一道坎,不是終點。你還有母親,有陳沐禾和林洛,還有我和冷星然,我們都在你身邊陪着你。而宋晚秋,她若真的在意你,也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自毀。”

“江暖,不要讓痛苦蒙蔽雙眼,看不到身邊的愛與溫暖。失去固然痛苦,但在痛苦之中,我們要學會堅強,學會成長。不要像我當年那般懦弱,用逃避去面對問題。你才十八歲,你的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無數的可能在等着你。無論未來的路有多艱難,都要勇敢地走下去,因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找到幸福和快樂。只有努力活着,才有可能找回自己喜歡的人。”

江暖點點頭,緊緊抱住喻冰,“冰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冰姐。謝謝你剛才不顧一切救我,對不起…”

喻冰輕輕拍着她的背,“沒關系的。回去之後,可以去找心理醫生做做疏導…”

江暖嗯嗯兩聲,“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這時,收到喻冰消息的其他人趕了過來。

江知雲一路疾奔在最前面,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平日裏的優雅與矜貴早已不見蹤影,眸中滿是驚恐、痛心與焦急交織的複雜神色。

一到跟前,江知雲便撲向江暖,她高高揚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給了江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江邊格外響亮,江暖蒼白的臉頰瞬間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掌印,她頭被打得偏向一側,整個人都懵了。

打完這一巴掌,江知雲手停在半空中,劇烈顫抖着,随後她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緩緩蹲下身。

女人用雙手捂住臉,肩膀不停聳動着,壓抑又悲痛的哭聲從指縫間不停溢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