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67章

這是江知雲第一次打江暖, 也是江暖第一次見江知雲哭。

江暖不知所措地捂着臉,冷星然拍了拍她的手臂,壓低聲音, “去給媽媽道個歉。”

江暖用力抿了抿唇,緩緩起身,走到江知雲面前, 蹲下身, “媽,你別哭了。我錯了。”

江知雲過了好一會兒, 擡起頭, 看都沒看江暖,雙臂抱住自己,頭也不回地離開。

江暖站在原地, 眼淚在眼眶打轉, 陳沐禾和林洛紅着眼眶跑過去。

林洛将外套脫下來, 罩在江暖身上,聲* 音嘶啞,“暖寶,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啊…”

陳沐禾頭靠在江暖肩上,哭到發抖,話都說不完整,“你…你居然為了宋晚秋一個人,不要我們所有人了,你太…讓我們傷心了!”

林洛也不禁嗚咽出聲, “我們從幼兒園就說好一輩子不分離的, 你怎麽能抛棄我們呢!”

她們都以為她因為一場絕望想死,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被宋晚秋給的希望, 以及緊随其後到來的巨大失望之間的往複交替,消耗到想死。

江暖低垂着眼睫,“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們別哭了,好不好?”

陳沐禾洩憤般将眼淚蹭到江暖肩頭,“原諒你可以,但你得保證不會再做這種危險的事!”

江暖嗯了一聲,“不會了。”

兩人松開江暖,林洛用袖子擦着眼淚,望向江知雲離去的方向,“暖寶,你媽媽這次好像真的生氣了…”

陳沐禾點頭附和,“江阿姨剛才跑過來的時候都差點摔倒了,她一定是吓壞了。”

江暖咬了下唇,“她可能再也不會理我了。”

林洛急忙安撫,“不會的。你回家給她好好道個歉,她一定會原諒你的。”

江暖眸光黯淡,扯了扯唇角,“她本來就不愛我,最近我接二連三的耽誤她工作,害她傷心勞神,她大概已經煩透我了。”

冷星然走了過來,“走吧,我送你們回家。”

江暖斂起思緒,站直身子,朝在場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語氣誠懇,“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辛苦你們這麽晚來找我,謝謝你們。”

“行了,多大點事。快回家吧。”喻冰上前一步,拍了拍江暖肩膀,“再不換衣服小心感冒。”

冷星然瞟了眼渾身濕漉漉的喻冰,快速脫下自己的襯衫,輕輕披到喻冰身上,而後,若無其事地看向江暖,“走吧,回家。”

喻冰愣了愣,擡起指尖拉緊身上的襯衫,手指不自覺摩挲着襯衫衣角。

陳沐禾、林洛和江暖搶先坐在了後排,喻冰只好坐上副駕駛。

冷星然系好安全帶,看了眼扭頭望着窗外的喻冰,猶豫幾秒,身體微傾,伸出手。

喻冰察覺到她的靠近,身體頓時緊繃,警惕地轉回頭,聲音帶着幾分緊張,“你幹什麽?”

冷星然手懸在半空中,滾了滾喉嚨,指尖向右一晃,“安全帶。”

“沒長嘴啊!”喻冰一把拽過安全帶,快速插進卡槽。

冷星然扁了扁嘴,嘟囔,“好心沒好報。”

“用不着你好心!”喻冰今晚被迫回憶起當年跳海的事,心情差到極點,語氣非常沖。

冷星然無奈嘆了口氣,坐直身,雙手握住方向盤,啓動車子。

路上,江暖回想起剛才江知雲坐在地上痛哭的模樣,眉頭緊蹙,手指絞在一起,不知待會兒該怎麽面對她。

半小時後,江暖回到家。路過餐廳時,愣了一下,她緩緩挪動到餐桌邊,目光掃過桌上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心中五味雜陳。

江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江知雲卧室。在門口站定後,猶豫片刻,她擡起手,又在即将敲門的瞬間停下,手懸在半空。

最終,江暖收回了手,默默轉身,回到自己房間。坐在窗邊,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滿心懊悔與自責。

翌日早上,江暖聽到一陣敲門聲。瞬間從床上彈起,幾步沖到門口。

打開門,江知雲憔悴的模樣映入眼簾。

江知雲頭發略顯淩亂,往日犀利的雙眸此時布滿血絲,眸中透着疲憊與哀傷,眼周的黑眼圈濃重而明顯,看樣子是一夜未眠。

江暖蜷起指尖,小聲問:“怎麽了?”

江知雲瞥她一眼,語氣淡漠,“換衣服,我在客廳等你。”

江暖哦了一聲。

不一會兒,江暖換好衣服走出卧室,江知雲擡眸看她一眼,“走吧。”

江暖眨眨眼,“去哪兒啊?”

“別問,跟我走就是了。”江知雲拿起包,徑直往門外走。

江暖一臉懵,但不敢多問,急忙跟上去。

車上,江知雲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道歉的話在江暖唇邊來來回回打轉,最終還是被她咽了下去。

車子疾駛向目的地,江暖透過車窗看着不斷後退的街景,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

當車子在機場停下時,江暖瞪大眼睛,轉頭望向江知雲,眸中滿是驚訝與不解。

江知雲解開安全帶,聲音冷淡,“下車!”

說完江知雲徑直走向候機大廳,江暖小跑着跟在身後。候機室的長椅上,江暖忍了又忍,輕聲問:“媽,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江知雲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滬城。”

江暖啊了一聲,“去滬城做什麽?”

“見一個人。”江知雲說完靠在椅子上,阖起雙眸,一副拒絕聊天的姿态。

江暖倏地想到這人這些年一直往滬城跑,現在冷不丁帶自己去滬城,難不成是昨晚自己跳河之後,江女士失望透頂,決定去滬城跟她的小情人一起生活,要把自己逐出家門?

江暖唇抿成一條直線,視線落在機場大廳裏來來往往的人群上。

都不要我了。

挺好。

廣播裏傳來登機的通知,江知雲站起身,從包裏拿出身份證和機票,瞥了一眼椅子上紋絲不動的江暖,皺起眉,“還不走?”

江暖見她一臉不耐的模樣,哼了一聲,“走就走!”

登機口,工作人員檢查完機票和證件,江知雲率先踏入登機通道。江暖望着長長的通道,突然湧起一種想轉身跑回家的想法。

江知雲看向發呆的女兒,喊:“江暖!”

江暖猛然回神,現在跑了能怎樣,該抛棄遲早會被抛棄,不如去會會江女士的小情人。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帥啊,迷的江女士天天飛滬城!

江暖咬咬牙,挺直脊背走進登機口。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

走出機場,江知雲伸手攔了輛出租,兩人上車後,她報了長樂陵園的地址,而後陷入沉默。

江暖又懵了。

跑去墓園幹什麽!

不是去見小鮮肉嗎?!

車子在陵園門口停下,江知雲下車後大步走向附近的鮮花店,江暖小跑着跟在她身後。

江知雲走進花店,老板看到她,熟稔地跟她打招呼,“還是老樣子?”

江知雲勉強笑了一下,“嗯,準備兩份”

老板聞言目光順勢落在江暖身上,短暫停留後,輕點了下頭,不一會兒,她從花架上挑選出新鮮的百合和粉玫瑰,整齊擺放在操作臺上。

江知雲洗淨雙手,坐在凳子上,神情專注而凝重。她拿起幾枝百合,仔細修剪着枝葉,将它們錯落有致地擺放成束,又添上幾枝粉玫瑰。

江暖站在一旁靜靜看着,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江知雲,手指靈活地穿梭在花間,用緞帶熟練地包紮着花束,每一個動作都飽含着深情與敬意。

江知雲包好一束花,指了指桌上的花,“江暖,坐下,另一束花你來包。”

江暖扁了扁嘴,“我為什麽要包花?”

江知雲琥珀色的眸擡起,冷光帶着不容忽視的震懾力,“江暖,別讓我說第二遍!”

江知雲眼神像淬了某種千年寒冰,江暖閉着眼暗戳戳地翻了個白眼,拉開凳子坐下,不情不願地學着江知雲包花的步驟,勉強包了束花。

江知雲捧着自己包的花緩緩起身,命令江暖抱上花束跟自己走。江暖不敢再惹這人生氣,乖乖抱着花跟在她身後。

墓園靜谧得可怕,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蕩。江知雲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眼神空洞而哀傷,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終于,她的腳步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江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知雲的後背,發現她緊繃的肩線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江知雲彎下腰,将花放在墓碑前,偏眸看向身後一臉茫然的江暖,冷聲說:“跪下。”

江暖聽到她的哭腔吓了一跳,小聲問:“為什麽?”

江知雲為側身,擡起指尖,指着墓碑上的照片,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與無盡的悲痛,“你不是想去死嗎?死之前總得給你媽媽磕個頭吧!”

話落,空氣靜滞住。

靜默了足足一分鐘,江暖眼睛慢慢睜大,不可置信,提高聲音,“媽,你在說什麽?”

江知雲用力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啞,“她叫喬峤,是我的愛人,也是你的親生母親。”

嗡得一聲,江暖突然耳鳴。

她晃了晃腦袋,聲線顫抖,“媽,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啊!”

江知雲目光變得悠遠而哀傷,聲音輕柔而悲怆,“18年前,你出生的那天,她永遠離開了我們。換而言之,你是她用生命換來的孩子。”

江暖湊上前,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目光在女人的眉眼間游走,嘴唇不自覺張開,随着時間推移,她眸裏漸漸泛起一絲漣漪。

只見女人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與她的簡直如出一轍,宛如同一雙眼睛在不同時空對望。再細看,自然舒展的野生眉,弧度與她的眉形極為相近,微揚的唇,唇峰與唇谷的形狀和她也是很相似,就連臉部輪廓,圓潤與棱角的分布,都像是鏡子裏映出的另一個自己。

太像了,她們兩個。

一看就知道江知雲說的是真的。

倏地,江暖視線落在墓碑上那行冰冷的日期—卒于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和旁邊的‘妻江知雲泣立’。

喉頭發硬,她一句話也問不出來。她整個身子都在抖,控制不住地往後退,差點站不住。

江知雲雙膝一彎,跪坐在墓前,“江暖,知道為什麽我從不過問你喜歡宋晚秋的事嗎?”

江暖皺着眉頭,偏頭看向她。

江知雲看向她漆黑的眼瞳,“大概因為你是我養長大的孩子,我們在愛一個人的時候,連表現出來的樣子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看着宋晚秋的眼神,和我望着喬喬的時候一模一樣,熾熱,直白純粹的愛意,就赤裸裸地擺在眼前,讓人一眼就能看穿,讓人明白你不撞南牆是不會回頭的。”

她收回視線,看向墓碑,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媽媽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大一那年,我對她一見鐘情。那時的我,滿心滿眼只有她,哪顧得上性別與年齡的差異,憑着一腔熱血,義無反顧地去追求。起初,你媽媽對我不理不睬,只當我是個不懂事的小屁孩。但我從不氣餒,我死纏爛打地追她,最終得償所願,将她擁入懷中。”

“我們所處的那個年代,遠不如現在這般包容開放。我們的父母思想守舊,無法理解我們的感情,覺得我們是在胡鬧,甚至斥責我們是神經病。你媽媽為了守護我們的愛情,決然與家人斷絕關系。那時的我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還在讀大三,身無長物,無法給予她優渥的生活。但她毫不嫌棄,陪着我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裏,一同打工,賺取生活費。你媽媽家境優渥,可她卻甘願為了我,忍受着生活的艱辛。”

江暖鼻尖泛紅,哽咽着發不出任何聲音。

“後來我工作了,你姥姥卻步步緊逼,非要我結婚生子。我與她争執不斷。後來,你姥姥做出妥協,稱不結婚可以,但必須要有個孩子。我将此事告知你媽媽,她覺得我工作剛穩定,年紀尚小,提出由自己來生。我不同意,為此我們第一次有了激烈的争吵。可當看到她落淚,我終究還是妥協了。那時我發誓,一定要拼盡全力,給她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你姥姥無法接受孩子非我親生,對喬喬依舊抵觸。我曾想放棄生孩子的念頭,可喬喬卻一心想要為我孕育一個孩子。我們傾盡所有積蓄做了試管嬰兒,租了個小兩居室。看着你媽媽懷着身孕,跟我擠在狹小的出租屋,我滿心愧疚,唯有拼命地賺錢。那時我們最幸福的時光便是每晚躺在床上,給你講故事,為你哼唱歌,一起感受着你在媽媽腹中的動靜。”

江暖視線模糊地盯着喬峤的照片,在腦海裏想象着江知雲描述的溫馨畫面,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一滴又一滴墜落在墓碑前。

原來自己的出生是被期待的。

江知雲淚水奪眶而出,有些倒不上氣,“原本一切順遂,可命運卻突生變故。那天我為了談成一個大單子去應酬,我想着,談了合同,就能在你出生後換一所大房子。誰料,那天你媽媽不慎摔了一跤,你因而早産,而她…也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悔恨自責。恨自己為何會如此貧窮,恨自己沒有能力為什麽還要生小孩。恨自己為什麽非要去參加那場應酬,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執意追求你媽媽。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

江暖早已淚流滿面,心疼不已,俯身緊緊抱住江知雲:“媽,這不怪您,這只是一場意外。”

江知雲輕輕拍了拍江暖的手,繼續說:“你媽媽離世後,她的家人前來索要你的撫養權。我有過放棄的念頭,想着随喬喬而去。可想起無數個夜晚,喬喬輕撫着肚子,滿心歡喜憧憬着你長大的模樣,我舍不得了。我要守護着你,讓你無憂無慮地長大,如同喬喬所期望的那樣,自由且幸福。于是,我向你姥姥和親戚朋友借錢,賠給了喬喬家人,把你留在了我身邊。”

“自那以後,我便一門心思想賺錢。這一生我過得如何,那是我自己的抉擇,可你不同,你的人生因我而始,所以我發誓絕不能讓你為錢所困,不能讓我與喬喬的孩子過得比別人差。我想竭盡全力讓你過得比我幸福。我愛你,可我卻不知該如何與你相處。你越長越像喬喬,每次看到你漆黑明亮的眼睛,我都會想起她,心中的自責與悔恨便更甚,甚至覺得自己罪無可恕,恨不得殺了自己。但我不能,我得看着你長大成人,這是我避無可避的責任。”

心被撕成了無數碎片,指尖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痕跡,腦袋像被塞上亂麻。

江暖忍不住怨恨命運不公,老天為什麽要如此殘忍地奪走江知雲的愛人,又為什麽讓自己從未感受過親生母親的愛。

她的痛苦與江知雲多年來所承受的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她想安慰媽媽,卻發現任何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江知雲聲音哽咽得厲害,停頓許久,才艱難地繼續說:“直到昨天你跳河,我才意識到我是一個失敗的人。我不僅沒保護好你媽媽,也沒照顧好你。我沒教會你如何面對生活中的困難,沒給你足夠的關愛和支持,才讓你如此絕望。我對不起喬喬,對不起她用生命換來的你。”

江知雲看着江暖,咬了咬牙:“如果你覺得這世上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如果覺得太痛苦,那你就在這裏,跟你媽媽說聲再見。此後的路…随你抉擇。我不會阻攔你,因為我沒有資格。”

說完,她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喬喬,我曾答應過你,要讓我們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要給她一個幸福的家。可我卻沒做到,我讓她受到了傷害,讓她絕望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江暖拼命搖頭,哭得聲音嘶啞:“媽,不是這樣的。昨天我只是一時糊塗,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想離開您,我想陪着您。”

江知雲卸力般坐在地上,“暖暖,媽媽太累啊。媽媽陪着你一天天長大,可媽媽的愛人,卻在這裏沉睡了十八年。沒有你,我覺得自己根本撐不下去。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

江暖像風中的落葉一樣劇烈顫抖着,她一直以為江知雲不愛她,今天她才發現自己錯了。以江知雲當年的處境和心情,要撫養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長大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江暖雙手緊緊捂住臉,放聲痛哭。

許久後,江暖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眸中帶着從未有過的堅定,“媽,我知道這些年我讓您失望了很多次,但從現在開始,我會改變的。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我會照顧您,愛着您,就像您一直照顧我,愛我一樣。”

江知雲悲痛的表情緩和了些,“暖暖,為愛的人死去很容易,難的是因為這份愛活下來。”

江暖用力點了點頭,起身,跪在墓前,重重磕了三個頭,語氣認真,“媽媽,雖然我從未見過您,但我能感受到您對我的愛。我會帶着這份愛,好好活下去,也會照顧好媽媽。”

她起身,看向江知雲,“媽,我們回家吧。”

江知雲起身,靠坐在墓碑邊,眸中滿是疲憊與眷戀,搖了搖頭:“媽媽想再坐會兒。”

江暖吸了吸鼻頭,緩緩坐在墓碑另一邊,和她一起守護着喬峤。

沉默許久,江知雲清了清嗓子,“高考那天你走進考場後,媽媽看到宋晚秋站在校門口哭了好久。”

江暖愣了一下,扁了扁嘴,語氣帶着不甘與倔強,“那又能怎樣?”

“真不知道你的情商随誰了!”江知雲擡手摸了摸墓碑上愛人的臉,“宋晚秋是喜歡你的。”

“你怎麽知道的?”江暖眼睛緊追着她,等她的回答。

江知雲語氣溫柔,“因為她看你的眼神,和喬喬當年看我的眼神一樣,克制又眷戀。”

江暖鼻尖一酸,“那她為什麽要離開?”

江知雲沉思片刻:“或許是不夠愛或者不夠堅定。又或者說,你沒給她堅定的底氣,讓她有勇氣去面對一切未知與阻礙。”

江暖鼓了鼓腮,“我不是在努力嗎?我都考上狀元了!将來我一定可以賺到很多的錢。”

江知雲扯了扯嘴角,“宋晚秋并不缺錢,咱們家亦不缺錢。”

“那是什麽?”江暖眨眨眼,“無盡的愛?”

江知雲嘆了口氣,耐心解釋:“宋晚秋心裏顧慮太多,她覺得你年紀小,尚且天真。她害怕跟你在一起,會耽誤你遇到更好的人,過上更喜歡的生活。所以你得讓她看到,你有能力好好生活,不會因和她相戀致使生活陷入困厄,而且同時你也能照顧好她!”

江暖哦哦兩聲,沮喪垂眸:“可她現在人都消失了,我就算想證明,怎麽證明嘛?”

江知雲笑了一下,“你找不到她,那你就努力讓自己站到最高的地方,讓她不管在哪,都能看到你的身影,讓她不得不看到你的蛻變。”

頓了頓,她又說:“當然,你也可以繼續沉溺在回憶裏,但回憶并不能回應你的愛。”

江暖擡眸,茫然地看向江知雲,“可宋晚秋不在身邊,我不知道通往山頂的路在哪兒。”

江知雲沉默幾秒,“暖暖,這世間本就沒有既定的登山之路,你應該去開辟自己的路。”

許久後,江暖呼出一口氣,“媽,我想離開京北了。在這裏,我很難過…”

江知雲愣了一下,眸中漾起擔憂,但還是點了點頭:“可以,但你得保證能照顧好自己,不會再讓媽媽擔心。”

江暖眸光堅定,“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我會向你,向所有人證明,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被人照顧的小孩了。”

江知雲臉上的烏雲散盡,會心一笑。

江暖仰起頭,望向藍天,勾起唇。

我将奮力高飛

翅膀對天空說

帶着你給我的風雨

時光匆匆,七年轉瞬即逝。

京北國際機場。

“Wendy,你等一下我嘛!”一位金色長卷發美女,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她蹩腳的中國話一喊出來,引得周圍不少人側目。

走在她前面的女人頓住腳步,壓低帽檐,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颌,“Yutina,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大聲的喊我名字!”

Yutina跑到跟前,聳了聳肩,“安啦!你今天的行程未公開,沒有粉絲接機的。”

女人湊到她耳邊,“我們中國有句老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What's it supposed to mean”Yutina腦袋一歪,藍色的瞪得溜圓。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It means to keep your trap shut!”

“暖,你怎麽可以朝三暮四的!”Yutina鼻子一皺,雙手抱在胸前,嘴巴嘟得老高

江暖搖頭,唇角忍不住往上翹,“拜托你以後別再學成語了!我們之間用不到這個詞。”

兩人來到機場門口,女人擡起頭,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久違了,京北!”

Yutina站在她身邊,伸了個懶腰,“暖,你為什麽突然回國啊?”

“我有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

江暖一本正經的說:“參加同學會。”

“what?”Yutina嘴巴張成O形,“暖,你推掉Eave的電影,居然是為了來參加同學會?同學會在你們中國人心中很重要嗎?”

江暖眉梢一挑,“不重要,但必須來。”

Yutina雙手一攤,滿臉困惑,“ It's beyond my understanding.”

“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幫我做好公關。”

Yutina擰起眉,長出一口氣,“Wendy,我每天處理你的花邊新聞,都沒空戀愛了。你能不能注意一點!!”

“我盡量。”江暖敷衍回應。

這時,一輛黑色保姆車停在她們面前。

電動車門緩緩打開,江暖一步跨上車,看向司機,“送我去宏瑞盛景會所。”

Yutina詫異:“你不回去換衣服嗎?”

江暖低頭看了眼時間,神色略顯焦急:“只剩下一個小時了,來不及了。”

Yutina靠在椅背上,“我很好奇你們的同學會是什麽樣的,能讓你這麽迫不及待。”

“沒你那些party有意思。”江暖勾起一抹冷笑,嗫嚅,“同學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四十分鐘後,保姆車停在會所門口。

江暖深吸一口氣,仔細整理了一下着裝,又打開化妝鏡,補了補妝,才下車走進會所。

會所燈光璀璨,悠揚的音樂在空氣中流淌。

江暖走向包廂,腳步有些遲緩,離包廂門越來越近,她心跳愈發急促,呼吸變得淩亂。她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緊閉上眼開始深呼吸。

片刻後,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推開門。

包間裏歡聲笑語交織着悠揚的音樂。部分同學正圍坐在一起,暢談着這些年的經歷,手舞足蹈地比劃着;有些則在舞池中身姿輕輕搖曳。

江暖剛露面,全場瞬間安靜了片刻,緊接着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大明星,你可算來了。”陳沐禾小跑上前。

江暖勾唇一笑,伸出手抱了抱她,在耳邊輕聲問:“她人呢?”

“還沒來,估計堵在路上了…”陳沐禾拉着她的手走向座位,看着她,“怎麽樣?緊張嗎?”

江暖眉梢一挑,“我緊張什麽?”

陳沐禾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暖的手,“在我面前還裝,你看你指尖都在抖…”

江暖蜷起指尖,轉移話題,“林洛呢?”

“在路上。”

忽地,門從外面被人推開。

江暖身體一瞬緊繃,直勾勾看向門口,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光線被來人的身影遮擋,一時看不清面容。

江暖攥着衣角的指節不由泛起白。

随着那人緩緩走進,身影逐漸清晰。在看清來人後,江暖眸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肩膀微微垮了下來。

林洛走過來,坐在江暖旁邊,“大明星,居然真的來參加同學聚會了?我還以為你昨晚是和我倆開玩笑呢。”

江暖斂起思緒,“我這人向來說話算數。”

林洛嘁了一聲,“之前的同學會,哪一次我們沒邀請你,你可是一次都沒來參加過。”

江暖給了陳沐禾一個眼神,陳沐禾拿起桌上的酒杯,遞給林洛,“你遲到了!罰酒!”

林洛笑嘻嘻的接過紅酒,“小的甘願認罰。”

江暖端起酒杯,陳沐禾見狀擔憂道:“你喝酒不是過敏嗎?”

江暖眸光一黯,抿抿唇,“現在不過敏了。”

陳沐禾想到娛樂新聞報道上的江暖,這人似乎是真的不過敏了。端起酒杯,“來吧,讓我們歡迎暖寶回國,幹杯。”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

期間,門接二連三被推開。江暖的失落消磨掉了大部分期待,眸中滿是煩悶與淡然,沒力氣再去聚焦門口的來人。

酒瓶逐漸見空,門再度被推開,江暖懶洋洋擡了下眼,眯着眼,看向門口的方向。

當身影完整出現在視野,她身體一僵,瞳孔急劇收縮,眸中情緒翻湧,放在膝上的手攪動了一下又一下,心跳慢了好幾拍。

下一秒,人聲鼎沸。

在座的學生紛紛起身走向門口。

只有江暖被死死定在沙發上。

宋晚秋和主動迎上前的學生笑着打招呼,目光不經意看向角落裏的沙發,一瞬僵愣在原地。

她瞳孔睜大,難以置信地看着江暖。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只剩下對望着的兩人,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一秒。

兩秒。

三秒。

不知道過了多少秒。

有學生看到宋晚秋發呆,問:“宋宋,你怎麽了?”

宋晚秋語調裏夾雜一絲顫音,“沒事。”

她垂了垂眸,緩緩轉身,挪動腳步,一步一步向江暖走近。

宋晚秋站在江暖面前,微彎腰,伸出手,語氣平靜,“好久不見,江暖。”

女人平靜的嗓音讓江暖思緒瞬間緩過來,她垂眸看向眼前的手,沒伸手,喉嚨滾動,口吻很淡,“宋老師,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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