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第73章

午後的蒼穹仿若一整塊湛藍的綢緞, 幾縷棉絮般的白雲悠然懸浮其中,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将大地炙烤得滾燙。

街道兩旁, 樹木郁郁蔥蔥,繁茂的枝葉交織在一起,葉片在烈日的映照下閃爍着油光。

車輛在馬路上排起長龍, 發動機持續發出沉悶的低吟, 偶爾夾雜着幾聲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恰如宋晚秋心底如野草般瘋長的焦灼與無奈, 在這溽熱的午後肆意蔓延,無處遁形。

宋晚秋拉起手剎,偏眸看向江暖, 小孩雙手插在兜裏, 下颌緊繃, 線條僵硬,眼神呆呆地望着窗外,落寞籠罩周身。

宋晚秋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揪緊,她抿了抿唇,哄人,“小孩,別不開心了。”

江暖掀了掀眼皮,“沒不開心。”

宋晚秋身子稍稍前傾,柔聲安撫, “我們很快就又會見到的。”

江暖想到兩周後宋晚秋要去京大任職, 不願她因自己而影響工作,努力牽動嘴角, 扯出一抹笑:“我沒事,就是有點傷感。”

停了一下,補充道:“只有一點點…”

宋晚秋嘆了口氣,眸中滿是眷戀,“可是我非常的傷感呢,我非常舍不得你。”

江暖聞言低下頭,顫了顫眼睫,“其實我也非常傷感。我也非常非常非常舍不得你…”

宋晚秋伸手揉了一下她的發頂,“我會乖乖的待在京北,你到那邊就安心工作。”

江暖猶豫半晌,緩緩将藏在兜裏的手拿出來,攤開手心,擡眸看向宋晚秋:“既然你還沒有找到房子,要不…先住我家吧。”

宋晚秋心裏清楚這人還是擔心自己會再次離開,“行,小包租婆,我肯定按時交房租。”

江暖心安了些許,擺了擺手,“不用,我不收錢,免費給你住。”

宋晚秋倏地傾身快速親了江暖一下,坐直後笑着說:“這是今天的租金,剩下的下次見面時付給你。”

江暖耳尖滾燙,聲如蚊吶:“嗯,好。”

宋晚秋見狀臉上笑意更濃,柔聲叮囑,“小孩,在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江暖用力點頭,“你也是。”

機場大廳,人流如織,行色匆匆。

宋晚秋拖着行李,江暖全副武裝地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着她,她突然非常不喜歡明星這個職業,都不能在公衆場合牽手。

檢票口。江暖接過宋晚秋遞來的證件,指尖蜷了又蜷,緊抿着唇走向通道。

忽地,宋晚秋大步上前,緊緊抱住江暖,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孩,我會想你的。”

江暖身體一僵,随後用力回抱宋晚秋,帶着哭腔,“宋晚秋,我也會想你,每天都想。”

壓抑的抽泣聲被宋晚秋聽得真切,她的心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

抱了好一會兒,宋晚秋緩緩松開,雙手捧着江暖的臉,隔着口罩吻了她一下,“乖,別哭。”

江暖眼睛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口罩被浸濕了一小片,“宋晚秋…”

宋晚秋咬了咬牙,強忍下內心的酸楚,擠出一抹笑,“快進去吧,到了記得報聲平安。”

“我知道了。”江暖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走進檢票通道。

宋晚秋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江暖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轉身離開。

VIP候機室。

Yutina推門進來,便看到沙發上眼睛哭得紅紅的江暖,眉頭瞬間皺成一團,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擔憂,她大步走過去,“Wendy,你怎麽了?”

江暖好不容易壓下去一點的眼淚,被她這麽一問,嘩地一下又流了出來,“Yutina,我不想回倫敦了…”

Yutina手忙腳亂地在包裏翻出一張紙巾,遞給江暖,身體前傾,滿臉疑惑,“why?”

江暖接過紙巾,胡亂地擦着眼淚,抽抽噎噎地說:“我舍不得我女朋友。”

Yutina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誕至極的事情,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一聲長長的“ah”,眼睛也瞪得溜圓,英語脫口而出:“What?Girlfriend When did you get a girlfriend”

江暖吸了吸鼻子,想了想,嚴謹措辭:“舍不得我未來的女朋友…”

Yutina雙手抱胸,挑了挑眉毛,帶着調侃的語氣,“這些年那麽多追求者都被你拒了,我還以為你對談戀愛沒興趣呢。”

江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溫柔又堅定,“我是只喜歡她,所以才封心鎖愛的。”

Yutina倏地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個美女,湊到江暖跟前,“暖,你喜歡的是送你來機場的那個女人嗎?”

江暖耷拉着眼皮,嗯了一聲。

“她的确很正。”Yutina笑着豎起大拇指。

江暖淚眼朦胧地看着她,聲音軟軟的,“她還特別溫柔,超級有才華。”

Yutina努力張合着嘴唇,用生澀且蹩腳的發音,懶洋洋的調侃,“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她的語調平得如同沒有起伏的湖面,所有的字都被她拉成了單調的陰平。

江暖聽得渾身難受,擡腳踢了下她腳尖,破涕為笑,“你個洋妞,沒事別瞎學中國俗語!”

Yutina看着江暖哭花的臉,露齒一笑,“你終于笑了,你哭起來真醜。”

江暖看着Yutina,抿了抿唇,“Yutina,你想跟我回中國發展嗎?”

Yutina無所謂地聳聳肩,“我ok的。你知道的,我沒有家人,就只有你這一個朋友。”

江暖擦了擦眼淚,幹勁十足,“那咱回去好好幹半年攢點錢,然後我打算跟公司解約了。”

Yutina眼睛瞬間睜得極大,“Eliza怎麽會放你走啊!你可是她的大搖錢樹。”

江暖滿不在乎地扁了扁嘴,“那又如何?大不了賠違約金呗。”

Yutina雙手抱頭,滿臉絕望地喊:“暖,你會變成窮光蛋的。”

江暖唇角上揚,帶着點小得意,“沒事,我女朋友有錢,她能養咱倆。”

Yutina佯裝生氣,轉身背對着江暖,“我反悔了,我不想來中國了。”

江暖趕緊繞到Yutina前面,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別擔心,我和我女朋友會給你介紹中國的大美女。”

Yutina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考慮考慮。”

冷星然家。

暖黃的燈光灑落在餐廳。冷星然将飯菜放在餐桌上,碗筷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

擡眼間,她看到宋晚秋呆坐在餐桌前,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什麽。

冷星然拉開對面的凳子落座,宋晚秋依舊紋絲不動,她忍不住揶揄出聲:“怎麽?這是魂兒都被勾走了?”

宋晚秋心不在焉地點頭,“嗯,也不知道小孩現在飛到哪了…”

冷星然啧啧兩聲,“真沒想到,宋教授談起戀愛來這麽黏糊。”

她拿起筷子,夾了點菜送入口中,一邊嚼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宋晚秋。

宋晚秋拿起勺子,在碗裏随意攪了攪,卻沒什麽心思吃。半晌,她輕輕搖頭,解釋道:“我們還沒正式談呢。”

冷星然聞言目光順勢落在宋晚秋脖頸處那若隐若現的吻痕上,下巴輕輕擡了擡,帶着幾分揶揄:“都這樣了還沒談?你可別跟我說那是蚊子咬的,沒吃過豬肉,我可是見過豬跑的!”

宋晚秋下意識拉緊衣領,耳朵有點兒紅,斜了她一眼,“冷sir,麻煩您的眼睛別亂瞟。”

冷星然雙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明明是你自己衣領敞着,我的目光避無可避。”

說完,夾起一塊肉吃起來,“你這幅樣子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開葷了似的。”

宋晚秋清了清嗓子,“我還沒開葷…”

冷星然“啊”了一聲,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真的假的?為什麽?難不成你性冷淡?”

宋晚秋一噎,白她一眼,擰眉反問:“怎麽就不能是她性冷淡?”

冷星然愣了一會兒,笑得陰測測的,“江暖看你的那眼神,對你的那股子熱切勁兒,她絕不可能是性冷淡。”

宋晚秋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飯,“我還沒準備好讓她看到我腰上的傷。”

冷星然眉頭一皺,放下筷子,專注地盯着宋晚秋,“你不會打算一直瞞着她吧?”

宋晚秋低頭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原本是想瞞的,可昨天她質問我,這七年裏為何從不找她的那一刻,我有點不想瞞了。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對她的喜歡只是一點點。”

冷星然愣了幾秒,神情放松下來,“你現在不怕她知道後傷心自責了?”

宋晚秋抿了抿唇,“她是個成年人,我相信她能調節自己的情緒。”

冷星然認同點頭,“你要是早這麽想,你們也不會分開這麽久。”

宋晚秋單手托着下巴,深吸一口氣,勾起一抹自嘲地笑:“是啊,昨天我才發現,在感情這事兒上,我不如江暖看的通透。”

冷星然不緊不慢地吃飯,“她都出國了,你打算怎麽辦?異國戀?”

“我不想異國戀。”宋晚秋搖頭,“江暖是因為我才背井離鄉的,所以我得帶她回來。”

冷星然一愣,“你想到辦法了?”

宋晚秋靠向椅背,傲嬌的擡了擡下巴,“沒想好對策,我能這麽淡定?我籌謀了那麽久,現在是時候引她歸巢了。”

冷星然好笑又無奈,故作嘆息,“江暖那家夥算是徹底栽到你手裏了。她估計到現在都不知道,同學會是你張羅的吧。”

宋晚秋淺笑點頭,眼神寵溺,“她那小腦袋瓜,關鍵時候就不怎麽靈光了。”

冷星然觑她一眼,“你啊,就仗着人小姑娘喜歡你,把人家吃得死死的。”

宋晚秋手指在碗沿摩挲,眼神深邃,“其實我也在賭,賭她會不會有勇氣來見我,賭她對我的感情還剩幾分。幸好,我賭贏了。”

冷星然端起水杯,輕抿一口,“行吧,姐們預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

“謝了。”宋晚秋颔首,繼而話鋒一轉,目光帶着幾分關切與好奇,“你呢?有進展嗎?”

冷星然愣了愣,搖頭,長嘆一口氣,眸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落寞與無奈,“沒有,就還是那樣僵持着。她孤身一人,我亦如此。我想,我們就這樣耗到生命盡頭,也算是相擁了。”

宋晚秋秀眉緊蹙,“可是人生苦短,你們能有幾個十五年可供消磨呢。”

冷星然雙手收緊,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肩膀輕微聳動,語氣帶着自嘲,“沒辦法啊。誰讓我喜歡的人品德端方呢。有時間我都在想,她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如果她真的喜歡我,所謂的仁義道德算個屁啊。”

宋晚秋嗔她一眼,語氣篤定,“如果她不喜歡你,當年也就不會和你分開了。”

冷星然扁了扁嘴,“其實我寧願她沒那麽喜歡我,這樣至少我們不會是敵人。”

宋晚秋愣了愣,長久地盯了她一會兒,愁得有些頭疼,“敵人去掉一筆就是故人,可偏偏那一筆是過往插在你們心口的刀。”

冷星然肩膀忽地塌下來,身子往後靠,癱在椅子上,仰着頭,手背搭在眼睛上笑了一聲。

“愛情這東西,真搞人心态啊。”

宋晚秋低頭想了一會兒,擡起頭,“等江暖回來,讓她去找喻冰聊聊。小孩看問題的角度和我們不太一樣,說不定能幫上忙。”

冷星然眸光一亮,身體往前傾了傾,“那你趕緊去倫敦把她帶回來啊。”

宋晚秋一怔,無奈地笑了笑,“大姐,京大馬上開學了,我去什麽倫敦啊?”

冷星然眉頭一皺,眨巴眨巴眼,“你剛不是說要帶她回來嗎?”

宋晚秋眯了眯眼,“此帶非彼帶。”

冷星然愣了幾秒,一臉無語,“真讨厭和你們這些文化人說話,太費勁!!”

宋晚秋語調懶洋洋地,“你不也是文化人。”

冷星然雙手抱在胸前,翻了個白眼,“我一個小警察可沒法和你宋大教授相提并論。”

頓了頓,問她:“對了,你怎麽突然要跑去當大學老師,你不是說喜歡高中的氛圍嗎?”

宋晚秋聞言眼神驀地變得溫柔,“因為有人在接受采訪時說,如果不做明星,她想當大學老師,最好是英語老師~”

冷星然微微一滞,旋即調侃出聲,“你可真是個上進的戀愛腦。”

“彼此彼此!”宋晚秋反唇相譏,“當警察好像也不是你一開始的夢想吧。”

冷星然:……

回到倫敦的江暖像是被上緊發條的時鐘,開啓連軸轉的忙碌模式,她每日奔波于片場中,在鎂光燈下,演繹着別人的喜怒哀樂,卻唯獨少了自己的那份自在。

當華燈初上,她身着奢華禮服趕赴宴會,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中,臉上帶着精致面具,維系着表面的從容優雅,可內心的疲憊宛如潮水,一波一波向她湧來,悄無聲息地将她淹沒。

倫敦與北京的時差,無情撕裂了她與宋晚秋的時空連線。

每當江暖在拍戲的短暫休憩,或是宴會的寂寥角落,好不容易覓得一絲空隙,急切地想要與宋晚秋傾訴思念時,卻發現此刻的北京已被靜谧的夜色溫柔包裹,陷入沉睡,亦或者是宋晚秋正站在講臺上授業解惑。

她只能對着手機裏宋晚秋的照片,将洶湧的思念默默咽下,任由其在心底翻湧、發酵。

而宋晚秋則全身心投入到适應大學老師的新身份中,備課、授課、與學生互動研讨,日子如緊湊的齒輪,嚴絲合縫地轉動着。

每當夜深人靜時思緒便如脫缰野馬,飄向八千公裏外。她将思念訴說給繁星,盼着遙遠的星光能跨越重洋,将這份想念傳遞給她的小孩。

時間在無盡的想念中過得又快又慢,校園裏的樹葉漸漸染上金黃。

秋風吹過,落葉翩跹。

這天午休,宋晚秋身着一件簡約的風衣,提着公文包,漫步在熟悉的校園小徑上,不知不覺來到八年前和江暖一起彈唱的長椅前。

周圍的一切似乎還留存着昔日的氣息,空氣中仿佛飄蕩着她們曾經彈奏的悠揚旋律,長椅前仿佛還印刻着她們緊緊相擁的溫馨輪廓。

宋晚秋緩緩坐下,背部輕輕倚着椅背,整個人像是被一層若有若無的惆悵籠罩。她的目光似是穿越眼前的空間,投向無盡的遠方。

許久後,她指尖探入包中,取出手機,指尖輕點,開啓錄音機。

須臾,宋晚秋朱唇輕啓,空靈而略帶沙啞的嗓音悠悠響起:

“想一個人有多想念,

那又是文字失效瞬間。

多遙遠、多糾結、多想念、多無法描寫,

疼痛和瘋癫你都看不見,

想穿越、想飛天大、想變成造字的倉颉,

寫出能讓你快回來的詩,

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

想逆轉時間,回到最開始有你的世界。

當星宿都沉沒山岳,

只盼你會擡頭,看我寄托的彎月。”

宋晚秋猶豫了許久,将音頻發給江暖,又附上一句:“想念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個瞬間。”

發完消息,她從包中取出電腦。輕車熟路地打開桌面上的文檔,看着屏幕上越積越多、仿佛有了生命的字符,她眸中閃過複雜的光亮,似是懷念,又似是期待。

倏地,宋晚秋眼前閃過小孩唇邊的梨渦,無聲勾起唇角,指尖飛快* 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文字并不會失效,文字會助她返航。

此時的倫敦,晨曦微露,時針指向五點。

江暖在安眠藥的藥效籠罩下沉沉睡去,手機屏幕亮起時的輕微提示音,未能驚擾她的夢境。待她悠悠轉醒,看到這條消息時,宋晚秋已然再次站上三尺講臺。

江暖輕觸手機,點開音頻文件。

下一秒,每一個音符宛如秋風中飄零的銀杏葉,從宋晚秋心底最幽秘柔軟之處啓程,沿着思念的瑟瑟小徑,一片片飛向江暖,仿若旋舞成一場金黃而惆悵的葉雨。

江暖鼻尖陡然一酸,眼眶一瞬盈滿淚水。她緩緩低下頭,将臉深深埋進柔軟的枕頭中,淚水無聲滑落,洇濕一片枕巾。

耳邊的歌聲裏滿溢的思念與眷戀,恰似秋夜連綿的冷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

宋晚秋宛如獨守秋林的篾匠,以情為篾,以愛為線,編織出一張綿密而無形的情網,将所有的離愁別緒,一股腦兒兜羅進去,嚴嚴實實地纏繞在江暖心間,令她深陷其中,難以掙脫,唯有與她一同沉入這思念的深海。

許久後,江暖止住哭聲,關閉音樂。

她手指輕輕戳着宋晚秋的頭像,“你這個大悶騷,想我就想我嘛,為什麽要給我唱這麽悲傷的歌,惹的我大清早就哭鼻子。”

她清了清嗓子,給宋晚秋回了句語音:“姐姐,想念的盡頭是重逢哦。”

江暖扔下手機,整理好情緒,起床快速洗漱完,精心挑選了一套剪裁利落、氣場十足的西裝換上,而後腳步匆匆地前往公司。

半小時後,江暖腳踩細高跟,身姿挺拔,踢踏着腳步踏入公司大樓。她冷冽的氣場,引得衆多員工紛紛側目,竊竊私語。

江暖目不斜視,氣場全開地朝頂樓走去。

不一會兒,她站在CEO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擡手輕叩房門,待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Eliza正坐在辦公桌後翻閱文件,看到江暖進來,眸中閃過一絲驚訝,“Wendy,你今天不是在休假嗎?怎麽突然過來了?”

“Eliza,我想跟你談談解約的事情。”江暖開門見山,聲音冷靜而沉穩。

Eliza明顯愣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噌”地滑落回桌面,她迅速坐直身,“Wendy,你怎麽會突然提出解約?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江暖原本盤算着再堅持一年半載,想着在這段時間裏接兩部戲,多積攢些資金,以便日後賠付違約金。可早上聽到宋晚秋歌聲中不經意流出的一絲哽咽時,她的心瞬間亂了,她一分鐘都不想再繼續呆在這鬼地方了。

目前江暖手頭沒有正在拍攝的戲,僅剩下幾個廣告代言的工作尚未完成。她暗自思忖,若是現在提出解約,倘若一切順利的話,或許在兩個月內便能完成整個解約流程。至于那筆不菲的違約金,她也只能硬着臉皮去找江知雲要了。

面子哪有宋晚秋重要嘛!

江暖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我只是單純想換個環境,換種生活方式。”

Eliza微微眯起雙眸,審視着江暖,“你要知道,公司在你身上傾注了大量心血與資源,而你如今的星途一片光明。在這個時候選擇解約,實在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江暖坐在她對面的辦公椅上,直視着艾麗莎的眼睛,語氣平緩卻又不容置疑,“我非常感激公司一直以來對我的培養。但我也有自己對于未來的規劃與追求,所以只能說聲抱歉了。”

Eliza盯着江暖,思緒不由自主飄回三年前。

那時的江暖,僅僅只是一個在各個劇組苦苦掙紮、四處跑龍套的小演員,在娛樂圈中如滄海一粟般毫不起眼、無人問津。

偶然的一次機會,在街邊,Eliza一眼便捕捉到了江暖身上獨特而迷人的憂郁氣質,那是一種融合了東方內斂與堅韌的韻味。

她當下心中便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這個東方女孩日後定能有所作為。

于是,她不顧衆人的反對與質疑,毅然決然地給了江暖女二的角色。那是一部小成本制作的電影,起初她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然而,江暖卻用她精湛絕倫的演技,将情感障礙的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憑借這一角色,江暖一舉斬獲電影節最佳配角和最佳新人兩項提名,從此聲名鵲起,踏入了星光熠熠的征程。而自己的工作室,也随着她的走紅而水漲船高,不斷發展壯大。

如今的江暖已然是工作室的頂梁柱,是能帶來無盡財富與榮耀的搖錢樹。

Eliza清楚,只要江暖隸屬于自己麾下,她便掌握了開啓成功大門的金鑰匙,不僅能化解當前棘手的融資難題,還極有可能讓工作室跻身于競争激烈的行業前列。

Eliza斂起思緒,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Wendy,你不是剛出道的新人了,應該知道娛樂圈的潛規則。提前解約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你要考慮清楚違約的後果。”

江暖聽出她話裏的警告意味,她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緊不慢地說,“Eliza,我知道解約會有代價,但我願意承擔。”

Eliza一怔,站起身,走到江暖身邊,圍着她轉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珍貴卻又有些棘手的商品,“Wendy,你所有的代言、活動安排,戲約,哪一個不是公司在背後運作?離開公司,你以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風光?”

停了一下,又打起感情牌,“而且當初是我給了你機會,你才得以嶄露頭角。”

江暖心中湧起一股怒火,“我明白公司的作用,也感恩您的知遇之恩,但我也為公司創造了不少收益,不是嗎?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即使解約,我也有信心在這個行業繼續走下去。”

Eliza不由擰起眉,回到辦公桌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Wendy,你還是太天真了。解約後你會面臨很多輿論壓力,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江暖沉默了片刻,勾唇一笑:“我已經考慮很久了。Eliza,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我們共同商量一個妥善的解約方案。如果不行,那我們就公事公辦吧。”

Eliza想極力挽留,她試圖以合約的重重約束和利益的璀璨光環編織成鎖鏈,将江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陣營之中。然而,她心底又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只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徒然抗争。

畢竟這些年,這位獨具魅力的東方女孩,在面對優厚的片酬與名利場各種誘惑時,始終不為所動。顯然,利益和物質于她而言,不過是飄散在眼前的一縷輕薄雲煙,風過即散,無法在她心中留下絲毫痕跡。

這些年,女孩那雙清澈而堅毅的眼眸,始終緊緊鎖定着遠方高聳入雲的山峰。她像一位無畏的勇士,在演藝事業的陡峭山路上奮勇攀爬,一刻未曾停歇,一步未曾退縮。

可令人費解的是,每當她披荊斬棘、歷經艱辛,終于成功登頂,屹立于山巅之上時,Eliza卻從未在她的眼眸中,捕捉到一絲一毫的喜悅與滿足,只有似有似無的無措和難以名狀的憂傷。

正因如此,此刻的Eliza滿心茫然。

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從知曉江暖內心真正的渴望與追求。在這場關乎去留的關鍵談判中,一無所知的她,沒有足以制衡對方的有力談判籌碼。

此刻的江暖像一只即将展翅高飛的鳳凰,而她的工作室雖然曾經助她涅槃,但如今已難以成為她永遠的栖息之所了。

Eliza盯着江暖看了許久,聲音沉沉,“既然你這麽堅決,我會通知法務部門核算一下解約的相關事宜,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應該不會是一個輕松的過程。”

江暖無所謂的點點下巴,“謝謝,我會靜待公司的結果。”說完轉身走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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