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在下雪。

山間的雪總是伴随着霧, 駐足遠望,是一片微茫白色森林。來玩的客人絡繹不絕,停車場讓出的位置,空不了多久就會被填補, 上山跟下山的人總在交替更疊。

沈青棠推着行李出來, 幾位同事已經在, 有同事接着雪玩,感嘆這裏是度假勝地,如果不是工作,真想多玩幾天。

工作人員過來, 将行李裝點上車。

老板跟許今野并肩出來, 老板滿面紅光,邀請他來英國參加年底的晚宴。

他欣然應允, “送你們去機場。”

“許總真是客氣。”

“反正也是要下山的。”

胖子招呼着人從大堂裏拎來禮盒,樂呵呵打招呼說是山間特産, 值不得幾個錢,就是圖新鮮。

招呼完後挪步到沈青棠身邊,嘶了聲問:“怎麽這麽着急走啊,這還沒回來幾天呢。”

“回來也是因為工作出差, 工作結束,就不得不回去。”

胖子用餘光瞥了眼許今野,吞了吞口水, 小聲問:“沈妹妹, 你什麽時候再回來?”

這話是替人問的,沒得到回應, 頭就被拍了下, 低沉嗓音随後響起, “行了,雪大路滑,讓人注意着山裏的路。”

“這事你放心。”胖子理解應聲。

許今野目光看過來,目如點漆,“走吧,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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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沈青棠從他身邊走過,拉開車門上車。

許今野的車在後,始終保持着适合的距離,一直到機場,他再次下車,沒進去,在門口停下,一一握手道別,到沈青棠時,感覺到她手是冷的,她冬天一直如此。

不能握太久,禮節性的碰觸便要分開。

“我走了。”沈青棠輕聲道,呼出的熱氣在室外成白霧。

“好。”

一行人推着行李往裏走。

沈青棠的身影在外國男人中間顯得單薄嬌小,即便如此,也要将背繃緊,背影挺拔,分明還是兩年前的小姑娘。

原來她離開時是這樣子。

當年沒機會,這次補回來了。

許知衡已經習慣找許今野時直奔辦公室,十次九次都中,今晚也是這樣,整棟大廈的人早已走的幹淨,只剩下他辦公室亮着的燈光。

“不要命了是不是?”他問:“還是說你想坐我的位置?”

許今野合上筆蓋,在安靜空間裏很輕的聲脆響,他擡頭,長睫阖了下,“如果我說是呢。”

空氣都靜下幾分。

許知衡笑,“有本事你就來做,我正好落得輕松。可能我也不是這塊料,買個農莊,種種菜養養雞也挺好。”

他性格中庸,沒什麽野心,家裏安排什麽做什麽,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許今野跟他不一樣,他進公司後就劍走偏鋒,更偏于冒險,這幾次的決策,他都賭對了。

許今野颔首,“你要,我送你。”

“行,還算有良心。”

“她回來了。”

“在哪?”許知衡有些意外。

“又走了,說是回來看看我。”許今野啞笑幾聲。

許知衡推了推眼鏡,道:“當年事鬧得很僵,爸那邊現在是聽不得一個沈字。”

對許家而言,那是這輩子不願提起的醜聞。

“那我以後多提。”

許知衡頭疼扶額,這種事也只有許今野能的出來,“你還是饒了我們爸吧,現在是脾氣越來越大,你才讓他滿意幾天,再惹出點什麽,我跟媽都難勸住。”

“聽不得就要多提,心理學有種治療方式叫脫敏治療。”

“……”

*

英國終年濕涼,冬季多雨天,大霧,陽光極為難得。

沈青棠居住兩年,已經适應這邊的氣候,雨傘是常備的,她正常上下班,出差不多,多是伏案工作,嚴格的八小時工作制,不加班,輕松也規律。

下班後會有同事邀約,吃飯或是小酌,偶爾還會跟室友見面約會,去些網紅打卡點,她粉絲早已翻倍,去哪都習慣拍視頻。

回國內的幾天像短暫美夢,本就是出差,去留都由公司安排。

年關将至,街道上還有聖誕節過後遺留的裝飾物,節日的氛圍一直延續到新年的到來,元旦前一天,室友打來電話詢問她跨年的安排,她那時剛出公司,說話間,從雨霧裏瞥見熟悉的身影。

對方撐着黑色雨傘,傘下身形高大挺拔,将長款大衣完美撐起,衣服被熨燙服帖,握住傘柄的手偏冷白的膚色,骨節分明,他的身後,是風格濃郁的維多利亞建築。

他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剛到。

視線交疊,隔着霧氣朦胧,沈青棠聽到電話裏得不到回應的室友在叫自己,她回過神,回幾句才挂掉。

心髒的跳動早已亂掉,像落在傘面的雨點,密集而沉悶。

直到許今野走過來,面部的線條輪廓逐漸清晰,他在她面前駐足,眼睑下痕跡很深,他笑,又幾分懶散的痞意,擡眉問:“不想抱一下?”

話音未落,傘柄從手中滑落,嬌柔的身體靈敏鑽進他的懷裏,裹挾着濕冷的溫度,他敞開大衣,将她裹住,什麽也不必說,什麽都懂,靜默,只剩下沒完沒了的雨一直在下。

擁抱過後,她牽着他的手,像以前那般,說要将他藏起來。許今野随着他,雨傘傾斜。

租房之前沈青棠做了一番準備,查找攻略跟注意事項是必看,最後按照前人經驗,在網上篩選過後,跟英國同學線下看房,前後費些精力,才找到一套滿意的房子。

她一個人住的一居室,客廳外有一個小陽臺,支着折疊的木桌,木桌上是一棵小盆栽,不需要怎麽養護,也活得很好,這裏是絕佳的夕陽跟城市夜景觀賞地,喝茶看書,悠閑自在。

許今野還是忙的,電話一直在響,他去接電話,站在她的小陽臺上,那體格未免顯得有些委屈,背影挺括的很,說話時一言一語,讓沈青棠感覺到陌生,過于正經嚴肅,甚至有些脾氣,結合上次的印象,她猜想他應該是位嚴厲的上司。

沈青棠去廚房煮咖啡,出來時,電話還沒打完。

她将咖啡放置在茶幾上,安靜等待時,随手拿了本看到一半的書,書頁翻動,然後喝一小口咖啡,□□對她不管用,沒有晚上失眠的風險,半晌後,沒聲音了,她擡眼,許今野不知道什麽時候挂掉電話,他靠着陽臺欄杆,在看她。

異國他鄉,兩顆寂寂靈魂相撞。

打破這份寧靜的是門鈴聲,有人到訪,沈青棠起身去開門,是位眉眼深邃的英國人,布萊茲,同校校友,學術會議認識後便一直相交,這套房子就是經他介紹租下。

他溫柔笑笑,笑容腼腆,說他發過訊息,但沈青棠沒回,他不放心來看看。

手機放在包裏,一直沒拿出來。沈青棠只好道歉,說自己沒事。

“沒關系,我來這裏也是邀請你參加聚會……”

話沒說完,屋內又多了道身影,布萊茲愣了下,笑着問原來是有客人,又說聞到咖啡的香氣,沈青棠邀請他進去,布萊茲也不客氣,忽視掉那道談不上友善的目光,看起來輕車熟路。

沈青棠介紹兩位認識。

布萊茲仍然笑着,許今野抿着唇,幾乎只是碰一碰便放開的手。

“這位朋友是第一次見,是棠國內的朋友嗎?”布萊茲問。

棠。

親昵的稱呼讓許今野擡眉,他掀唇,糾正道:“是男朋友。”

“原來如此,倒是沒聽棠提起過,這次來玩多久,有沒有時間一起來聚會?”布萊茲反應出乎意外,反而更加熱情。

沈青棠見雙方相處還算平和,她先去廚房煮咖啡,留兩位男士單獨相處。

布萊茲顯然健談,跟許今野嘆氣他們的聚會,白天還有其他環節,他是賽車愛好車,有幾個朋友也是,白天會去郊外,平時沈青棠也會去,她對這項活動一直很感興趣。

他張口閉口,毫不掩飾對沈青棠的欣賞,用語誇張,說她是他見過最美的亞洲女孩。

都是男人,有些心思,一個眼神都能懂。

布萊茲也坦誠,毫不掩飾,“我一直以為棠不喜歡男人也不會談戀愛,現在好了,原來她只是因為有男友。”

現在好了?

許今野氣笑,感情自己給了他信心?

沈青棠端着咖啡出來,布萊茲接過,又是一番贊美,她察覺到室內的氣氛不對,具體不對在什麽地方她說不出來,只知道布萊茲每說一句,許今野臉色要黑上幾分,最後忍無可忍将對方“請”出門,宣洩似的關上門,嫌棄別人太過聒噪。

倒計時跨年,兩個人接吻,一個吻,吻出兩年之久。

夜裏睡覺,許今野問起布萊茲,沈青棠說是還不錯的朋友,想到還沒回對方消息,拿過手機查看,人在懷裏,許今野難免看到屏幕,看到布萊茲發來的信息,經常性的一大段,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搖着尾巴的熱烈勁。

沈青棠回完消息,擡頭問他去不去明天聚會。

“去,為什麽不去?”許今野摟着她的腰,似笑非笑的。

沈青棠揉揉眼睛說好。

賽車地點在山區,公路彎曲僻靜少車,一道U形路,觀賞性跟難度系數并存,白日裏時間還早,山裏蒙着層霧氣,朦朦胧胧,天際線并不明朗。

布萊茲幾位雖然是業餘,但裝備齊全,對自己車也是極為寶貝,定期養護檢查。

觀看的還有幾位共同朋友,其中一個吹哨做裁判。

先是熱身,然後正式比賽,都是常玩的朋友,互相打趣幾句,放下狠話勢必要拿下冠軍,一圈下來,布萊茲拔得頭籌,擊掌過後,拿着頭盔走過來,臉上還有比賽過後的紅,他跟沈青棠聊幾句,又問許今野在國內有沒有玩過。

“體會過這種速度與激情,這輩子都忘不掉,男人應該多嘗試。”

“試試?”

“需要我教你嗎?我的車倒是可以借給你。”

“不用。”

許今野偏頭,問另一位借車,對方目光有些猶疑,一面擔心自己的車,另一面是山路難度系數高,又沒什麽防護,搞不好會鬧出事。

“車撞了算我的。”

布萊茲認可地點點頭,又跟朋友打招呼。

“我跟你比。”許今野道,嗓音還是懶懶的,他沒要頭盔,脫了外套遞給沈青棠,低垂着眼用中文問她:“喜歡這種?”

她仰頭看他,她喜歡賽車的原因他知道,因此抿唇淡笑不語,看他眼角眉梢意氣風發,隐約像是看見當年賽道上的落拓身影,随性又張狂。

那件事之後,他沒再賽過車,大小賽程全都缺席。他做很多不喜歡的事,唯獨丢了這件從小便喜歡的興趣。

“我喜歡冠軍。”沈青棠展平他衣角。

“等着。”

許今野擡腿上車,這些車業餘的實在不夠看,但在這裏也夠用,兩年沒騎,握着手把是熟悉陌生的感覺,有些東西,是練習太多次,早已深入骨子裏的肌肉記憶。

布萊茲看他像模像樣,只當是虛有其表,帶上頭盔,跟他說終點見。

然而哨音響起,旗幟舞動那一刻,不過一秒的時間,布萊茲感覺到身邊刮起一陣急速風,許今野輕松越過他,他凝神,嚴陣以待,擰緊油門,企圖追回來,現在速度快不算什麽,到彎道,能平穩駛過才是重點,那裏也将是他超車的位置……然後,他看見許今野壓低車身,身體繃緊的線與路面平行,速度不減,轟然駛過,他睜大眼,感覺出對方專業水準,遠不是他這種業務水平能比得過的。

布萊茲抵達終點時,車已經物歸原主,許今野拿過外套穿上,神情平淡。

越平淡,侮辱性越強。

他有些窘迫,忍不住問:“你看起來很專業。”

“玩過。”

“別開玩笑了,你這水平跟習慣,看起來是職業車手。”

“拿過冠軍。”

“什麽冠軍?”

“MotoGP年度總冠軍吧。”

布萊茲:“……”

沈青棠忍着笑,被牽住手時,語氣無奈,又縱容:“你呀你。”

“不帥?”他問。

“很帥。”是篤定的語氣。

晚上是p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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