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宮公審(上)

第031章 皇宮公審(上)

鼓聲, 響徹半空,帶着令人畏懼的威壓。

京城內的老百姓聽得忽然響起的鼓聲,不少人沒按捺住心中的八卦之心, 議論紛紛:

“這……好像不是大理寺的鳴冤鼓,是登聞鼓啊!”

“這響亮的,的确是登聞鼓!”

“是登聞鼓!七年前還是八年前,那戰神崔将軍的兒子就敲過登聞鼓。就這個音!乖乖, 那回可刺激了, 小老兒至今都不敢忘。”

“可不是, 老婆子我也記得。那些喪盡病狂的說崔将軍貪污軍饷,陰陽怪氣的,刺的将軍兒子抄自家, 拿出所有産業證明清白。”

“接下來可有熱鬧看了!哎, 你去不去看熱鬧啊?上回,我三姑家的鄰居的二大爺, 六十八了,覺得自己活不了, 就幹脆去開開眼。結果親眼看着, 那大場面,可激動了, 都成說書人, 說了整整三個月!名垂老王家史!”

“…………”

城內老百姓們自覺他們乃天子腳下沐浴皇恩而生之人, 時政素養自問也不賴,知道些官吏間的花花腸子, 因此十分膽大開始議論起登聞鼓。

要知道本朝太、祖爺窮苦出生, 發達後也十分體恤愛護百姓,強調規定省府州縣各級官吏必須接百姓冤情訴訟, 鼓勵百姓訴說冤屈。尤其規定民告官案件,不用跟前朝一般因為越級告狀,還得滾釘板用血肉之軀證明自己真有天大冤情。

當然,百姓也真真實實有冤情才可擊鼓鳴冤!

如此規定下,普通民冤案件,基本上最高司法部門大理寺就解決掉了,實在冤情重大的,便是厲害的司法三部門:大理寺、刑部、督察院進行三司會審!

比三司會審還厲害的一種是——皇宮公審!

但自打開國後,還沒有百姓敲響過皇宮午門外登聞鼓,進行皇宮公審。

畢竟一進入皇宮禦街,別說百姓了,就是官吏都得接受檢查。且皇宮周邊侍衛多。說句不好聽的,眼線多,直接攔截某些冤情都有可能。不像大理寺府衙門口的鳴冤鼓,起碼無人看守。且京城不少府衙都聚集在一起,鼓聲敲響,半條街都能聽得見,也可杜絕某些人官官相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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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種種緣由,本朝代表最最最大冤屈的登聞鼓,只被兩個人敲響過。

第一位乃是太、祖爺。

為表冤屈上達天聽之意,登聞鼓制作材質特殊。一旦敲響,半個京城都能聽得回應。因此登聞鼓制作完成後,太祖爺親自驗收,敲響了此鼓。确定鼓聲雷雷,響徹寰宇,帶着司法權威,皇家天威!

第二位便是崔恩侯!!!

崔恩侯敲響登聞鼓,狀告禦史臺,且據聞崔恩侯年幼時也曾想敲登聞鼓來着狀告親爹偏心眼戍邊不帶他去就算了,還多出個弟弟來。結果因為身高不夠被侍衛揪着後頸肉抓走呢。

“足以見證啊,皇宮的登聞鼓難敲!這妥妥有重大冤屈,豁出去命了!”

“不……你們難道沒聽清楚嗎?這回敲鼓的還是崔恩侯,還是崔将軍的兒子,他告皇帝啊!”有耳尖的年輕人眼瞅着衆人眉飛色舞,不由得顫顫巍巍說出自己聽到的話。

此言不亞于驚雷,震的不少聚起讨論的百姓一怔,下意識脫口而出:“告皇帝?!”

話音落下,所有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齊齊撒腿就跑。

回家閉門,安全第一。

京城內的百姓,但凡活得久了,誰沒經歷過兵、變啊!

頃刻間,原本喧鬧的街道便有些宵禁過後的靜寂。

沒有随駕資格的官吏們按《太、祖司法诰令》趕往皇宮聽審。眼瞅着一路寂靜無人的街道,他們的心跳就跟着愈發控制不住加快跳動起來。

作為官吏,哪怕四五品小官吏,但……但也有些渠道,聽得清原告是誰,被告是誰!

千百年來……不,有史以來,誰老壽星上吊找死告皇帝啊?!!

說句膽大包天的話,跟皇帝有仇的,都是直接搞刺殺的。

可偏偏崔恩侯富貴日子不想過了,直接當庭告皇帝,直接用登聞鼓告皇帝,直接告得天下皆知!

哪怕崔家還有些香火人脈留下,這回都得被嚯嚯幹淨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崔家真暗戳戳集中些人脈勢力,打算篡位!

尤其這回的引子還是科舉舞弊?

官吏們随着自己的揣測,臉色青青紫紫來回變化。心裏有鬼的不少大臣們,更是變化精彩,互相給對方使眼色,互相想要從對方眼裏看到一絲希冀:希冀不是自己這方豬隊友出手,無視先生號令,讓崔千霆再一次落榜。

東問書院內,被手下希冀的陳庭看到飛鴿傳信的內容,也頗為震撼。

克制不住心中的惶然,他想要趁着在皇宮公審正式開啓之前(按律聽到登聞鼓後,留給朝臣一個時辰吩咐公務,趕往皇宮的時間)商讨出應對之策,急急匆匆找到尹框:“先生……”

迎着尹框望過來一貫笑裏藏刀的威壓,陳庭吓得一顫,止住脫口而出的話語。極快調整心緒,他看向起身行禮的蘇瑾毅。

蘇瑾毅彎腰作揖行禮,“山長,您找外祖有事,那我……”

沒錯過人額頭溢出的汗珠,蘇瑾毅心中困惑,但面上卻不掩飾自己對登聞鼓的興趣,積極開口:“外祖也忙,我先回家好不好?”

“蘇閣老把你送過來就是壓壓你這跳脫的性格。”尹框沖陳庭見禮後,板着臉肅穆道:“去複盤棋局。”

“外祖父,那登聞鼓啊,十年難得一遇的,必有大案發生的登聞鼓被敲響了。”蘇瑾毅掃了掃棋盤,表示自己真有些想吐了。

外祖父是好人是壞人他不清楚,但老人家太愛下棋了,下得他腦仁都疼了。

腹诽着,蘇瑾毅一本正經強調:“鄉試就有策論文的,也離不開律法斷案。我現在都秀才公了,要沖擊鄉試!”

“尹老弟,瞧這孩子一句句的都說得合情合理,你不妨給我個顏面,讓瑾毅就回家探聽探聽些律法。”陳庭穩住自己山長的風範,雙眸竭力露出一抹慈愛望着蘇瑾毅:“到時候帶着朝廷最新律法動向而來,也有利于書院的學子,是不是?”

蘇瑾毅迎着陳庭溫柔的目光,垂首遮掩住自己的警惕。

畢竟按着常理,替小朋友求情都會對着家長說,都會看向家長啊!

狐疑着,他幹脆也擺出自己才十歲小孩的肆意,撒腿就跑,“謝謝山長,外祖父,我回來再複盤啊。”

瞧着蘇瑾毅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尹框笑了笑,叮囑小厮跟過去。

在一旁的陳庭見狀緊張吞咽了一下口水。

因為尹框對着自己最慈愛的孫兒笑意都沒有到達眼底,帶着些冷漠。這一幕完全說明了一件事:尹框動怒了。

“尹先……”

“冷靜。”尹框瞥了眼要彎腰的陳庭,言簡意赅:“說,到底崔恩侯告誰了,讓你這麽手足無措?”

聽得這話,陳庭眼裏帶着些佩服:“先生您……您知道是崔恩侯告狀?”

“除了他誰能進皇宮登聞鼓的身?”尹框嗤笑着。

陳庭望着人眉眼流露出的鄙夷,急忙低聲訴說對方所告之事。畢竟現在得分秒必争,等他們商讨出對策還得回饋給相關人員。

尹框聞言,緩緩看向棋盤。

教導蘇瑾毅,他擺的棋盤簡單,蘇瑾毅帶着些少年肆意是子子帶着進攻之風,也誤打誤撞吃了他幾個子。

但不管如何,蘇瑾毅還是有章法可循。

所以他很快還是讓人明白什麽叫外祖!

但崔恩侯……

“縱然崔恩侯手裏有武帝人脈,有崔家兩代留下的香火情誼,這些年也沒少往邊關安插人手。哪怕崔恩侯大智若愚,一直裝傻充愣。”尹框字字幾乎從喉嚨裏憋出音來,但沒有火焰,反而越說越亢奮:“可崔恩侯現在琢磨污蔑明德帝,要篡位,時機也不對啊!”

“有趣,真有趣!”

明德帝登基已經十年了!

作為戍邊的帝王,已經掌控朝中大半武将,能夠确保手裏有人可用!

且皇後也是書香之家出生,大皇子妃更是出生書香世家!也确保了手裏有文官可用!

至于純臣,誰不為皇帝天子戍邊鎮守國門而心生熱血?

“或許……”陳庭瞧着聰慧的尹框也沒揣測崔恩侯的行事風格,微不着痕的松口氣,小心翼翼訴說自己的一種揣測:“或許還是因為兄弟矛盾?崔恩侯想要崔千霆死?”

畢竟崔恩侯能因為多出個弟弟,就打算去敲登聞鼓,告親爹親娘把他丢下的!

“這到不可能。這兄弟倆還算互相心裏有崔家的。”尹框聞言十分篤定開口:“我寧願揣測崔千霆跟皇帝合謀,借着崔恩侯手握兩塊丹書鐵券撕開科舉一個口子。”

“可……可沒這個必要如此撕裂啊。”陳庭瞧着尹框似乎并未因為崔恩侯告帝王而動怒,反而有種棋逢對手的亢奮,于是忙不疊訴說自己的揣測:“崔恩侯只要按律上奏張貼答卷便可。這直接狀告皇帝,所有人注意力都會在告皇帝一事上。”

尹框望着人眉眼間帶着的篤定,屈指在棋盤上敲了敲,冷笑一聲:“陳庭,你有主見,那會不會意味着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主見,甚至有自己的私欲?”

聽得咚咚敲響的聲音,陳庭側身一看棋盤,都不敢回眸去看尹框是什麽臉色,直接屈膝跪地:“先生,您息怒,卑職……卑職……”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其他人不一定。”尹框端坐,俯瞰跪地的陳庭,一字一頓裹挾着刺骨的寒意:“有些人自作聰明也會誤大事。比如讓端慧太子葬身黃河。”

陳庭吓得面色一白,寒意從骨子裏滲出來。

先太子幕僚有東問書院的人,甚至昌平公主驸馬爺黃子仁還是他的師弟,亦也是與尹框同父異母的弟弟,前朝帝王血脈。

黃子仁故作聰慧,結果抵不過帝王雷霆震怒,若非尹框布局妥當,恐怕百年謀劃都要毀于一旦。

尹框掃過顫顫巍巍的陳庭,面無表情:“東問書院接下來低調些。”

“至于今日這事,先看看皇宮公審的結果。另外派人去盯着崔千霆。想辦法拿到崔千霆改換文風後的答卷。”

陳庭忙不疊颔首稱是。

瞧着人離開的背影,尹框自嘲輕笑一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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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各方勢力趁着文武百官趕往皇宮這段空擋,互相交流,以求能夠走一步看三步時,崔千霆作為原告的親弟弟,看向從後門入內的福王心腹記室參軍。

聽完對方火急火燎言簡意赅的訴說後,崔千霆示對親哥石破天驚的告狀很淡定,并且安撫急赤白臉的記室參軍:“黃先生,您放心,也請您轉告王叔。我哥……”

咬着牙,崔千霆沉聲道:“他只是對擒賊先擒王的兵法一知半解而已。畢竟他找不到滿朝文武誰暗中憎恨崔家,所以就幹脆找最大的官。”

頓了頓,崔千霆還舉了個例子說明:“說句膽大的話,武帝爺在世,他也敢直接敲鼓告武帝爺!”

記室參軍剎那間覺得自己經歷的大風大浪少了。

不管是戰場打仗排兵布陣,軍需糧饷,朝廷上爾虞我詐內涵王爺功高震主,還是皇子奪嫡奇招損招陰招輪番上演,琢磨借宗親祖法肆意妄為,他都替自己王爺牢牢守住地盤,可……可……可今日他真是……真是開眼了!

甚至,他都想感慨一句——“崔恩侯看來是崔鎮親生的,不是武帝爺私生子!”

不對!

應該說——“崔恩侯真是崔鎮和武帝爺這兩親生的!學了兩人莽風硬氣牛氣沖天的個性!”

心裏咆哮着,記室參軍喘口氣,定定的看向從容淡定的崔千霆,加重音調:“崔二爺,王爺是看在兩代崔将軍到底為國為民的份上,不忍崔家落寞,甚至背負某些污名。可崔家若是過于膽大妄為,他還是老了。”

最後兩個字,記室參軍恨不得搖晃崔千霆的肩膀,怒吼。

福王爺老了。

下一代繼承王位的世子爺,從血緣論是福王的孫子。

孫子,從輩分上而言就……就低皇帝一籌。

且世子爺一輩子在京,沒戍邊沒兵權,所以也就真……真閑散王室成員,沒能量勸說帝王。

無聲的哀泣流淌在柴房這不合時宜的地方。崔千霆望着記室參軍眼裏帶着的哀傷與一絲真摯的關心,他緩緩彎腰抱拳,恭敬無比:“我崔千霆,我崔家知道福王的恩情。這回,兩塊丹書鐵券盡數歸還也是情理之中。”

“崔家若是就此落寞,也是情理之中。”

“免得捧金于市,德不配位!”

崔千霆話語到最後加重了些音調:“只求王爺最後施以援手,讓我等能夠清清白白科考。”

記室參軍望着畢恭畢敬,眉眼間透着十足十真摯的話語,神情又帶着些糾結。

就崔恩侯這德行,兩塊丹書鐵券的确過于顯眼了。

“哎。”記室參軍最後輕嘆一聲,“若是收回,撕開科舉舞弊,完善相關流程,也算有功。只不過……只不過……”

連續兩聲,幕僚才糾結着把話補充完成:“世子爺需得乖巧,好生讀書,不能肖似其父。”

崔瑚昔年可是養在崔将軍膝下的。

崔将軍閑賦在家,可沒少炫耀大胖孫子。

王爺對此也沒少回憶。

老人家總是隔輩親的。

得到如此篤定的一聲回複,崔千霆微不着痕的籲口氣,再一次抱拳:“多謝先生。”

“畢竟這回也的确有些委屈。”記室參軍瞧着崔千霆,眼裏也有些惜才,也有些無奈,萬千情緒化作一聲叮囑:“接下來不管如何,你們遵紀守法些。”

“是。”

“時間緊迫,我且回去。”記室參軍決然道。

“多謝。”

崔千霆再一次鞠躬道謝,目送對方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後,直接雙手按住自己的額頭,默默自我寬慰:“沒事!”

“反過來想想,誰家都可能有不肖子孫!但若是祖宗能量巨大能夠蔭庇子孫後代,也讓祖宗放心是不是?比如崔恩侯如此肆意,那不就說明武勳可以安心上戰場?”

來回反複自我心理寬慰着,崔千霆才疾步回了同輝堂。

望着家裏三個崽惶然的面色,崔千霆趕忙把自己先前寬慰的話語,铿锵有力,擲地有聲重複了一遍。

崔瑚看着面色只不過相比往日稍微黑一點點的二叔,認真鞠躬:“多謝二叔,也麻煩二叔了。”

說着,他最後聲音都帶着些哭腔:“我……我想了想我以後好好讀書,我還想活着的。”

“你這傻孩子,你不活着誰活着?”崔千霆輕拍了一下崔瑚腦袋,帶着些戲谑開口:“崔瑚,不管如何你要信你爹。雖然這回的确有些逾越,但可能是出了大事,有損咱們整個崔家的利益。所以他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辦法鬧大。”

“瑚大哥,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崔琮親眼看到過自家外祖被抄的一幕,倒是還有些信賴崔恩侯。

畢竟大伯可厲害了,可以帶着丹書鐵券帶他進太廟祭拜老祖宗,訴說哪怕出事崔家地下也有人,老祖宗們可以把香火祭祀留給他們用。

也可以帶着他無視流言蜚語去收屍,全一份孝心。

所以……所以哪怕因為大伯,真……真要被抄家流放,他……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竭力想想自家大伯的好,崔琮努力讓自己開心一點,強調:“且……且這回重點,我……我認為也不是告皇帝啊,而是科舉舞弊。是不是,爹?”

“可要是科舉舞弊,那直接上奏就行啊?”崔瑚還是頗為內疚,弟弟們沒享福幾天,就要跟着他一起斷頭臺了。

對此疑問,崔千霆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消息有限,他還害怕會不會有人假傳消息。因此眼下最最最穩妥的辦法,還只有等。

等皇宮公審!

琢磨着,崔千霆面上卻難得帶着笑意:“崔瑚,你想點好事。說句膽大妄為的話,你爹要是換個性別,跟明德帝就像那些話本寫的那樣,隐忍的霸主和嬌縱作精的美人,青梅竹馬夾着權勢鬥争,能抒寫悲恸人寰,絕望的愛恨情仇。”

本糾結親爹是不是太過肆意連累崔家上下的崔瑚:“…………”

萬萬沒想到親爹竟然還會講冷笑話的崔琮:“…………”

默默豎耳傾聽的崔琇:“…………”

想想公主當平妻。

所以能夠理解的。

所以在話本世界,離譜一些也正常。

國公告皇帝,沒準就是小兩口吵架?

“不過,父親為什麽是絕望的愛恨情仇啊?”崔琇眉頭一擰,頗為不解的開口。

不是要勸說大家嗎?為什麽還要說是悲劇啊?

崔瑚聞言忍不住點頭:“二叔,為……為什麽啊?”

“還能為什麽?武将女當皇後,順順利利老死的,自古以來也沒有啊。”崔千霆理所當然道,“至于以崔恩侯的家世背景,要是當妾當寵妃,崔家能直接掐死女版崔恩侯。”

崔琮如遭雷擊:“親爹啊,您……您這個節骨眼,能抛棄理智,想想好事?”

崔千霆抛卻理智想了想,搖搖頭:“用話本邏輯,已經是我能想到最無理取鬧的事情了。”

說着崔千霆聽得鑼鼓震天聲,聽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喊聲——“按律,皇宮公審,三代清白百姓可入宮旁觀審判!”

聞言,崔千霆緩緩籲出一口氣:“崔瑚,崔琮,你們跟我走。”

崔琇迫不及待,道:“父親,我……我不能去嗎?”

崔千霆垂首瞥了眼還沒他大腿高的崽,做最壞的打算:“崔家到底還要留個人。真要出事,你以後就跟你姐姐相依為命。”

丢下帶着決然的一句話後,也不管崔琇什麽表情,他擡手直接一手拽着一人,拽着崔家的兩房嫡長,按律都得上斷頭臺的血緣利益,趕往皇宮。

崔琇看着離開的背影,在緩緩西落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殘血蕭瑟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慌,下意識的看向俞嬷嬷,“俞嬷嬷,我……”

話語一頓,崔琇撞見俞嬷嬷擔憂的,煞白的臉色,話語一滞。

此刻說太多的惶然,也……也只會互相害怕啊。

“琇哥兒不怕。”俞嬷嬷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彎腰拍拍身形僵硬的崔琇後背,目光帶着決然:“你要相信你大伯,你大伯就算肆意些,但也不是傻子,不會當庭刺殺皇帝的。”

崔琇感受着俞嬷嬷的堅強,也有樣學樣擡起手拍拍俞嬷嬷的手,篤定回應:“我相信大伯不會意氣用事!”

“畢竟,大伯是武帝爺教的出來的,就像……”故作思索半晌,崔琇才佯裝孩童,含笑開口,說給俞嬷嬷聽,亦也是說給自己聽:“孟母三遷的道理一樣是不是,耳濡目染之下肯定也很厲害的。”

武帝爺是很英明的帝王,沒有提防武将傭兵之重的心思。

武帝爺也沒有養廢崔恩侯的心思。

所以崔恩侯就算愚笨,也……也能學幾分武帝爺的經驗吧?

且話本都說了,是因為崔千霆跟男主鬥智鬥勇才導致崔家被抄家的。

因此這回……這回問題不大。

不就是國公告皇帝* 嘛!

與此同時,文武百官集聚,旁觀百姓雖寥寥無幾,但也有不少老者入內,一副賺回本的模樣。崔千霆帶着崔瑚崔琮站在旁觀隊列中,格外注目。

但這些都不重要。

三呼萬歲之後,崔恩侯作為原告,看着端坐龍椅的帝王非常不虞,直接朗聲道:“按律,被告也該站着!”

“下來站着!”

此話一出,所有人嘩然。

崔恩侯果然活膩歪了啊!

崔千霆握緊兩個孩子的手,再一次默念冷靜冷靜,邊飛快擡眸看一眼帝王。

以他的眼裏雖然看不清帝王龍顏變化,但基本的身形動作還是能夠看清楚的。

就見帝王端坐龍椅,穩如松柏。

被無數人因為詫異擡眸觀察的明德帝無視朝臣百姓的目光,帶着冷戾瞥向耀武揚威的崔恩侯,涼涼道:“榮國公可真熟知律法啊!”

撲面而來的威壓,滿朝文武齊齊一顫,止住內心所有人的駭然,匍匐跪地。

“其他不懂,皇宮公審懂!”崔恩侯無視周圍所有人神色變化,昂頭瞧着不挪位的明德帝,冷哼一聲:“知道我為什麽要告你嗎?”

說着,崔恩侯語速飛快,跟倒豆子一般嘩啦啦又響又亮:“我崔恩侯一碼歸一碼,愛恨分明。不管你心思到底怎麽想,可大多數人就是覺得你害怕被人形容上位不正才養着我崔家嗎?所以就有人撺掇所謂的聖意,借此打壓我崔家,然後一方面又暗戳戳的給你弄個刻薄寡恩的名義,讓你更加因此忌憚崔家,亦或是不得不重用某些人,比如能夠掌控文人,掌控史官的人,是不是?”

“畢竟,是個人都追求死後好名聲!要個好谥號!”

一番話說完後,崔恩侯喘口氣,再一次開口,一聲比一聲尖銳:“所以你司徒運給我下來當被告,跟我當面鑼對面鼓,當着龍椅,當着皇帝叔叔在天之靈先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有膽子篡位,有膽子弑兄殺父篡位,還怕文人的筆,怕天下幽幽衆口嗎?”

“明德帝,給我下來當被告,敢作敢當做被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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