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告

第042章 被告

兩日後, 夕陽西下。

原本該肅穆,該空無一人的皇宮,此刻放眼過去, 烏壓壓的一片人。

崔琇抱緊自己的小板凳,靜靜的等待接受檢查。

負責登記的錦衣衛瞧着崔家最小的崽都帶着簡易拆裝的小板凳,沉默一瞬。

崔家這模樣,鐵了心說明來瞅熱鬧啊。

腹诽着, 他低聲飛快道:“榮公, 請恕卑職鬥膽, 您別太惹眼了。皇上帶領文武百官一起執行搜落卷的工作。據兄弟們傳,不太開心。”

琢磨過抽試卷尋找滄海遺囑的榮國公聞言瞬間委屈了:“我不算文武百官?”

錦衣衛:“…………”

“多謝提醒,替我謝謝福王。”崔千霆擡手扣住崔恩侯的肩膀, 和善對錦衣衛道:“你們放心, 我知道規矩!”

錦衣衛是武帝特設皇帝直屬密探。

第一任統領是福王,繼任多統領也都是武帝的心腹。

但哪怕在密探, 到底也是人。是人總會趨利避害,也總會跟武帝爺偏愛的子侄維持關系。因此崔恩侯跟錦衣衛上下關系還行。

見狀, 錦衣衛也不多言了, 沖人一颔首,便彎腰檢查崔琇了。

崔琇沒錯過唇畔間的交流, 當即打算緊跟大伯沖第一排!

畢竟看樣子大伯真宮裏長大的崽啊, 到現在還有些香火情誼, 連錦衣衛都會主動提醒皇帝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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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着,崔琇見錦衣衛檢查結束要挺直腰了, 當即對着人一彎腰表示感謝。

就他矮墩墩的, 要侍衛彎腰檢查呢。

也算增添對方工作難度了。

且看見對崔家家主好的人,行後輩禮準沒錯。

有道是禮多人不怪。

檢查的錦衣衛瞧着畢恭畢敬鞠躬感謝的崔琇, 一愣,回過神來就見人已經邁步走了,背影歡快,兩個小丸子頭随着人步伐撲棱,似在訴說湊熱鬧的童真。

錦衣衛感慨着,才看向下一位,瞧着人一身麻衣,眉眼間卻帶着傲骨,似再說他們抱團高傲的書生,暗暗搖搖頭。

這些天登記下來,世家子再高傲,基本都會輕輕一颔首充當禮節問候。親和些更是作揖行禮道一句有勞。反正表面禮節都是到位的,透着彬彬有禮的教養風範。

當然寒門書生也有落落大方行禮,不卑不亢,眉眼間帶着書香傲骨。可這樣的人到底鳳毛麟角,多的是帶着目光帶着謹慎,帶着拘束。甚至一百位裏還有十幾位像眼前這位會帶着些仇視。尤其是某些得了功名的書生,仿若他們這些侍衛真真真看看守大門的,雙眸竟還帶着些高高在上的鄙夷。

連最基本宰相門前七品官的道理都不懂。

連錦衣衛的飛魚袍都不認得,都不知道他們到底幹哪行的!

腹诽着,錦衣衛按律登記,将人戶籍信息飛快做了記號。

像這種飛魚袍都不認得的書生,可是他們這回重點調查對象。要麽讀書讀傻了,要麽就是暗戳戳被東問書院以世家子所謂高傲觀念荼毒了,鄙夷泥腿子出身的皇族,鄙夷泥腿子的鷹爪。

渾然不知還有人做着暗線調查的工作,書生不耐的甩了甩袖子,帶着些傲然往前走,腳步還有些急促。

待看見了崔家一行人後,他才雙眸迸發出光芒,直接越過了崔家衆人。擡眸帶着明顯的審視,甚至還帶着些挑釁,橫掃一眼。

崔家所有人:“…………”

互相對視了一眼,皆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這找茬的書生。

哪怕脾氣再爆的崔恩侯見狀也沒理會。畢竟他是好逸惡勞,但并不是蠢啊!沒必要穿着爵服讓人找茬讓人弄個不畏權貴的清流美名。

看着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國公爺,書生眼裏帶着怨念,慢慢緩步下來。原以為今日有幸遇到大名鼎鼎的纨绔能揚名。

崔千霆帶着警惕,示意崔瑚護好崔恩侯,崔琮護好崔玥,他幹脆一手提溜起崔琇抱在懷裏。

崔琇眼裏迸發這一縷難得火氣,捏了捏自己拳頭,沖崔千霆耳畔低聲:“父親要是這個人想要借着大伯立自己的清名,放着兒子來。我還小!”

他還是孩子可是勸架的至理名言!

崔千霆瞧着雙眸熠熠,帶着顯而易見情緒,不像第一次見面呆滞,死板的崽,擡手摸摸人腦袋,對着崔琇一颔首充當同意的回應。

見狀崔琇愈發激動,雙眸一眨不眨盯着陌生的書生。

各有心思的兩幫人沉默走着,走過了外簾,走向了內簾。

再一次經過檢查,書生瞧着也對崔家恭敬的侍衛,眼裏簇着火焰。但他也不是傻的,眼下并無太多寒門子弟雲集,也不利于傳揚他的名聲。

于是便依舊放慢腳步不遠不近的跟着崔家衆人。

直到越過了閱卷的十八帳篷,看見了不少與他一般窮苦潦倒,面帶愁容的考生,當即雙眸熠熠,唇畔一張。

可剛發出音調,他就見迎面一堆魁梧有力,身形彪悍,看着就像張飛轉世的大漢齊齊沖崔家而來。

當即他眼眸一亮。

暗暗觀察。

就見為首的一行人對崔家抱拳一行禮,而後便見崔家人團團圍住了。

圍住了。

書生:“…………”

朱家為首的朱斌低聲:“那書生俺看着不安好心,大叔二叔你們放心,我們圍着你們,諒他也不敢越了我們去。”

對此,崔千霆含笑表示感謝。

“不客氣。弟弟我們抱着吧。”朱斌邊說擡手積極的伸手抱崔琇。

發現自己換了個人抱的崔琇挺不好意思的,小聲:“我可以站着的。”

“你又沒幾兩重。”朱斌低聲:“不用跟哥客氣。”

崔恩侯湊近,悄聲:“琇琇多被你大哥抱一抱,到時候讓你哥哥生個跟你一樣有天賦又刻苦好學的。”

一聽這話,朱斌抱崔琇抱得更小心翼翼了些:“大叔說得對。給哥招招讀書郎的崽。”

“大哥我也抱一下。”

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個作用的崔琇:“…………”

從朱文斌到不認識的朱家哥哥,崔琇發現從閱卷到搜落卷這個環節,他一共被經手了十五次。

十五次!

崔家一行的三倍!

對于朱家的多子多孫,崔琇表示自己徹底理解了。

但他又有新的不理解了——搜落卷這個簾賬外,齊刷刷站着文武百官。數量之多,都快站到規定的觀賞區外了。

瞧着肅穆的文武百官,本暗中打算傳個名聲的書生見狀趕緊遠離幾步。畢竟是個人都能感受到壓抑到死寂的氣息。

察覺到某個跟随他們崔家一路的人直接溜了,崔琇撇撇嘴,而後目光帶着些佩服,看向自家大伯竟然一往無前,毫無畏懼直接站在了搜落卷的簾賬正中間。

這位置,視線極好。

一擡眸就能看見簾賬內的主副考官。

另一邊,崔千霆瞧着榮國公如此無畏還真立志第一排看熱鬧,示意朱家兄弟把再轉手回來,他們一家都得湊熱鬧湊回本。

朱斌見狀默默示意兄弟們把崽送回來,邊弱弱湊崔千霆耳畔道一句:“二叔,我爺說他認大哥。”

聞言崔千霆笑笑表示自己懂。

明德帝能這麽大手筆搞文官,自然是牢牢掌握武将了。最起碼戍邊的将士基本都是聽帝王話的。

只不過其他武将認大哥容易,他們家認不了大哥啊。明德帝再英明再大氣,要是有人在他左耳道一句成王敗寇,右耳來一句讓皇位,他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啊!

壓下曾經鐵一般的殘酷過往,崔千霆抱着崔琇站在了崔恩侯身旁。

站立的文武百官瞧着崔家一行人,雙眸帶着前所未有的佩服。

因文武百官站立不敢靠近的圍觀臣民們也是互相對視一眼,發現自己也不敢做到真豁出一切,站在門口湊熱鬧。所以看向崔家的眼神,帶着些向往。

畢竟崔家有兩丹書鐵券呢!

不怕得罪皇帝!

像是知道不少人心中的感慨,崔恩侯這個家主慢條斯理的享受兒子的孝敬。直接坐在了堅毅的木凳上,還從袖子裏拿出了早已剝好的瓜子。

瞧着家主都如此了,崔琇也積極表示自己要組裝小板凳!

崔千霆見狀幹脆把人放下。

崔琇有條不紊的,慢慢的組裝好自己的小馬紮,乖乖端坐。

崔瑚崔琮都不敢去看簾賬正中皇帝是什麽眼神,護着崔玥站在一旁。免得被某些迂腐之人抓到攻擊的把柄。

崔千霆倒是跟着淡然坐下了。

畢竟搜落卷是要時間的。

站久了也酸!

作為主考官坐在簾賬內的明德帝瞧着崔恩侯俨然一副看大戲的表情,眼裏簇着火焰,幽幽的喝口茶。

崔恩侯不急不緩拿出水囊。

茶,他也有帶!

反正今晚不眠不休都行!

他就想看看皇帝怎麽收場!

看看自己拍第幾名!

崔琇感受着來襲的殺意,看看淡然的喝茶的大伯,仗着自己年紀小大着膽子看了眼端坐的帝王。

雖然以他的身高以及有東西遮掩,讓他看不清具體的龍顏。但發自肺腑說,龍威他迎面直擊了。

氣勢洶洶,還是讓人有些怕的。

崔琇默默點評着,而後硬着頭皮默默等着。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二月初的夜風還是帶着刺骨的冷意。

崔琇一個戰栗。

崔千霆見狀,直接拿出披風,給已經不知何時睡着的崔恩侯蓋上,又拿出一件小披風給崔琇裹上。

明德帝見狀直接氣笑了。

崔家準備還真是齊全!

于是一擡手,對四喜吩咐了一句。

四喜當即延長了音調,帶着內監特有的尖銳穿透力開口:“搜落卷核對結束,錄取流程開始!”

此話一出,原本靜寂的觀賞區還是不由得帶着嗡嗡嗡的私語聲:“這……這難道真要當衆聊嗎?”

崔千霆聞言擡手捏了捏崔恩侯鼻子。

崔恩侯直接呼吸不順,驚醒,下意識的喊一聲崔。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見自己被捂嘴了。

當即他有數。

自己剛才一不留神無聊等睡着了。

于是幹脆摸把臉,崔恩侯力求清醒看戲。

就聽得四喜公公悠揚綿長的氣息:“按律,為避免錄取人數的地域差異過于懸殊,照顧偏遠地區文教,鄉試便按着各省區文教水平确定相關名額。縣試由各縣長官出卷也是為考慮當地文教。”

“因太、祖爺特令,所有三品以上以及勳貴子弟在大興縣參加縣試。由此規定至今還有争議。”

“因此,本次順天府五洲十九縣統一考題,統一評閱标準,亦也是暫且統一排名!”

最後一聲尤其铿锵有力,一副恨不得響徹寰宇的架勢。

且為防其他人聽不見,還有士兵一聲聲的複述三遍,确保此刻入內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迎着飄蕩在半空中的回應,崔琇默默裹緊了自己的披風。

父親他們推測可能沒錯,明德帝是要一口氣挑世家和寒門。不知道是壓世家還是壓寒門?

揣測着,崔琇就發覺自己心都跟着噗通噗通亂跳起來了,雙眸克制不住的帶着些希冀看向明德帝。

他……他雖然從崔家的立場來看,明德帝似乎有些矯情,可大方向還是明主的。

所以他希望明德帝只是單純張貼答卷,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哪裏不好哪裏可以改進就行了。

且閱卷标準這一點也很好。

可以直接杜絕了考官自己私人的喜好。

哪怕夜色再黑,但某個小崽子的眼神似乎太過灼烈了,亮得他都能夠看得見。明德帝瞥了眼自己正對面的崔琇,眼裏帶着些困惑。

這崽子從癡呆到開竅,好像真就一場病的事情。

不過……

看起來像是崔家養出了一個叛徒。

竟然如此希冀,甚至熱忱的看着他。

難怪崔恩侯都克制不住一聲聲的大伯,寧願自己起來臨陣磨槍。

這小孩子純粹的眼神,的确會讓人心軟一分。

感慨着,明德帝不急不緩的起身出了簾賬,定定的看向正中央當着他路的崔恩侯。

崔恩侯見狀,咬着牙起身讓路。

崔琇趕緊抱起小椅子。

确定自己眼前沒有任何阻礙了,明德帝沖崔恩侯一甩袖子,涼涼道:“朕為主考官,也應當向祖宗,向天下臣民彙報彙報相關數據。”

此話一出,朝臣們不敢言說。其他前來的臣民們聞言一時間都不知自己該是什麽心情,全部呆呆的看着站立的帝王。

明德帝迎着萬衆矚目的視線,不自禁昂着頭,一字一字說得格外認真:“本次五洲十九縣縣試統考,原先報名的考生一共一萬八千三百六十二人,真正參加縣試的一共一萬四千四百三十七人。違規卷一共三百六十八份!”

“按着十取一的規則,應錄取一千四百三十人。”

“總榜錄取名單——”

明德帝一擡手:“四喜,朝所有人公布!”

四喜聞言當即帶着十六個錦衣衛,直接豎着旗杆,将大團榜高懸在半空中。

看着立着的旗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擡眸望過去。

就發現依舊是團榜的規格,只不過座位號前多了大興縣某某號。

崔琇瞧着自己眼前都是“人牆”,急得不行,蹦跳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太矮了,當即他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自家親爹的褲腿。

崔千霆垂首望了眼崔琇望眼欲穿的眼神,沉默一瞬,才彎腰抱起崔琇,讓人可以“站”得高,看得遠。

但“站”高的崔琇,還沒來得及打量大團榜,就撞見自己身旁不遠處的大伯竟然……竟然踩着凳子,站得比皇帝還高。

比皇帝還高?!

崔琇雙手捂着眼不敢去看帝王什麽神色,趕緊只顧望榜單。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昂着腦袋看太久的緣故,他就感覺……感覺榜單上五顏六色的。尤其是紅色最多。

待竭力瞪圓了眼睛,崔琇借着燈籠的吹拂看見了紅色乃大興縣三個字。

當這個鐵一般事實烙印在腦海裏時,崔琇聯想第三題帝王昏聩的帝王禦筆破題規則,當即自覺自己後背抑制不住的冒出層層冷汗。

這……這很明顯,皇帝是削世家了。

畢竟連崔家子弟都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只謹慎選擇望文生義的破題之法。

以他所觀察來看,其他世家子弟更謹慎。畢竟崔恩侯坐在考棚裏,其他人寧可哆嗦冷着,都不願喝口熱姜湯暖暖身在走。

就在崔琇腦海浮現萬千時,便聽得身後一聲威嚴至極的話語:“此番統一排名,大興縣上榜的考生一共有四百三十一人!但按着規矩,大興縣一千考生,只能取前一百名!”

得到如此篤定的回應,崔琇緊張的手心裏汗珠都溢出來了。

崔千霆察覺到懷裏的崽子,腦子似乎轉的比他還快,比他想的還多,當即面色沉了沉,直接擡手點了人的穴位。

崔琇剎那間就覺得自己靈光一閃,而後腦中空白一片,暫停了所有的思忖,只能傻傻瞪崔千霆。

崔千霆低聲:“看戲就行。”

“再多想,送你去王神醫那裏喝藥。”

崔琇竭力的表示自己寧願喝藥的選擇。

崔千霆:“…………”

就在父子倆和善低聲交流時,其他人聞言還是有人沒忍住宮規禮儀,直接開口了:“為什麽?皇上,草民不服!”

“我也是辛辛苦苦晝夜不眠苦讀,為何相差如此懸殊?比我差的人可以榜上有名,我就得辛辛苦苦一次次靠?跟其他人殘酷的競争?”

這話一出,就好像往沸騰的油鍋裏滴入了一滴水,頃刻間原本壓抑的觀賞區瞬間爆發了起來:

“學生也不服!我等一縣就占如此多的名額,那意味着其他五洲十八縣總和才抵我們!”

“多少年來我們苦苦讀書,也是恪守規矩,憑什麽就我們得到如此待遇?”

“可你們是世家,從小錦衣玉食,而我們寒門是什麽都得靠自己。其他不說我們書本都精美啊!”

“你們有名師教導,從小就可以啓蒙,而我們呢?得精打細算不提,先前還有不舉門第的東問書院,眼下東問書院都被直接武斷的查封了,我們這些人又去哪裏哭訴?明明東問書院是按着師承代代相傳的,又不是按着血緣。結果因為一代山長有問題,直接封了傳承幾百年的書院。封了天下寒門的希望!”

如此亢奮的話語一出,本抱怨的學子們瞬間訝然無聲,驚駭的互相打量,想看看是那個不長眼的竟然敢當衆訴說東問書院。

訴說這個膽敢科舉舞弊,左右名次的書院。

将他們辛辛苦苦的苦學化作政治資本的狗屁書院!

将觀賞區衆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明德帝輕笑一聲,“自本朝成立以來,太、祖爺就下令為防舞弊,甚至為防世家權勢,圈着官宦子弟在大興縣參加縣試。如此政策,說實話是有些提防世家代代壟斷之意。但朕萬萬沒想到眼下甚至還有人替東問書院抱不平!仿若有了東問書院,才有寒門子弟的立足之道?”

迎着睥睨而過的眼神,不少人被吓得直接匍匐跪地。

崔千霆見狀掃了眼站在帝王身後依舊一副好奇看戲模樣的親哥,帶着些告誡示意人等會随大流給帝王顏面後,他示意崔琇冷靜看戲,才解開穴位。

畢竟等會要是不一起開口喊萬歲,顯得崔琇大不敬。

崔琇看着帶着他一起跪地的父親,表示自己懂禮儀。

會張口跟着喊的。

明德帝無視只眼皮底下的眉眼官司,聲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樣:“你們是以什麽臉面說出這番話來的?太、祖爺削世家,定官學,鼓勵學子入內讀書。可結果呢?多少人在官學?”

帶着顯而易見的怒火,明德帝冷哼:“據說還挑三揀四,說官學名師不是名家大儒?”

“朕翻遍了歷朝歷代鼓勵寒門的措施,倒是真不解朕,不解大周哪裏還做得不夠好了?圈着官宦子弟一起科考,不跟寒門争最最最基礎的科考入門資格,鼓勵官學。朕先前還張貼上書房的版本,供天下學子抄錄品讀。免得所謂世家藏着掖着不肯貢獻書籍,免得有寒門買不起書,直接命人雕刻石碑上。”

“甚至發現舞弊中有疏漏,也立刻毫不猶豫統一筆墨!”

聽得這聲聲質問,不少前來的學子面紅耳赤,帶着羞愧之色。但也有世家子弟聞言直接面帶不忿。

“這回其他五洲十八縣,只按着大團榜有名的名單錄取。朕從今後寧可寧缺毋濫!”明德帝帶着寒意,擡眸定定看着高懸的榜單:“至于大興縣,依舊按着祖宗規矩,只取前一百名!”

如此篤定不容置喙的決定一出,有一世家子直接越過衆人,上前對明德帝心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怒:“皇上,草民不服!”

六個字,好像過于激動,帶着些歇斯底裏的怒吼,仿若曾經信仰崩塌一般,因此夾着破音,夾着委屈的絕望。崔琇聽在耳裏,只敢眼角餘光偷偷瞄一眼,并不敢全看。

因為他怕看了人,自己自慚形穢。

因為眼下的崔琇做不到如此無懼無畏。

他還是一個俗人。

想要家和國兩全。

渾然不知自己不遠處的侄子心思沉沉,崔恩侯倒是目光炯炯直接打量着開口的年輕人。對方一身青衣,看起來挺樸素的。但料子倒是極好,是上品的蜀繡。

一看也是有家底的。

只不過大概是新貴文官家的苗子,所以他壓根不認識!

但看樣子,長得還行。

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弱書生模樣,這年輕人面色挺健康的,小麥的顏色。瞅着還挺陽光正氣的。

崔恩侯暗暗點評,居高臨下的看着人嘴皮子一張一合道:“科考本就是為國取仕,本就是告訴天下學子可以因才華而立身。倘若有其他因素,那不就是淪落成爵位繼承制,只能靠血緣确定尊卑?”

聞言崔恩侯摸了摸自己的爵袍,忍不住感慨道:“沒錯。”

兩個字篤定的回應,不高不低,但在眼下如此靜寂的氛圍中十分響亮。以致于明德帝都回眸看了眼崔恩侯。

崔恩侯不躲不閃任由帝王打量:“科舉本來就是這小年輕說得那樣!皇上您別看微臣,微臣也不服呢!”

崔千霆按了按崔琇腦袋,表示千萬別跟崔恩侯學。他們永遠趕不上崔恩侯作死的能耐。

崔恩侯瞅見親弟弟的動作,更氣了:“我參加兩回縣試了。我跟其他人一樣,得起早貪黑趕往考場,得跟其他人一樣接受檢查,忍着饑餓冒着寒風答題。我們大興縣的學生那裏比不上其他人了?”

“就我這樣還算湊數的。我就臨陣磨槍學兩天。”

“可這些人當中,雖然我有很多人不認識,可我親眼看着崔千霆他起早貪黑學文有學武。皇上說句膽大的話,您當年也是起早貪黑啊。你們不比那些寒門輕松啊?我爹踹你們這些皇子下水學凫水,那是往死裏踹啊,把你們打吐血,也是真打啊。你幫我寫作業,那二十遍也是真抄啊!”

如此例子一出,開口喊不服的年輕人都呆愣了一瞬,緩緩擡眸望着崔恩侯,神色頗為複雜。

明德帝緩緩籲出一口氣:“沒錯,所以朕很想感同身受來着,很想給大興縣增加名額!所以朕帶着文武百官一起搜落卷,一起把所有考生最後第三題的主旨彙總了一遍!”

“大興縣是出人才,第一題第二題那個精彩絕倫,可第三題呢?”

克制不住怒火,明德帝視線橫掃開口的年輕人,又掃過文武百官,最後才掃過前來的臣民:“所有考生是啞巴了,是忘記自己的抱負,自己的才華,連最基本的裙帶都不敢提。”

“你們苦學是不假,恐怕學的是如何世世代代富貴,最好傳承幾百上千年,熬過皇朝,成為千年世家是不是?朕一個月前東問書院結案的時候,就昭告天下,學學榮國公不畏敢言!”明德帝再一次橫掃在場所有人,連角落裏的崔瑚崔琮都沒放過,甚至最後就盯着兩人道:“所有人都沒聽進去?昔年忠武公勸谏,武帝爺聽進去了,朕聽進去了!”

朝臣們聞言直接雙膝一軟,全都跪地。

崔千霆聽得忠武公,他親爹的谥號,無奈嘆口氣,帶着崔琇也跪地。

他明白了,明白了,皇帝這還是覺得崔家的靶子好用!!

得把忠武公當做标杆。

當做利刃。

畢竟沒準得賺回棺木費。畢竟陪葬太廟,不用崔家出錢修墳!

見狀,觀賞區的所有臣民也都匍匐跪地。

忠武公太厲害了,影影綽綽的他們但凡敢進來的老百姓,哪一個沒聽過這光輝事跡?

剎那間,所有人匍匐跪地,只剩下了依舊還沾着的忠武公爵位繼承人崔恩侯。

崔恩侯本想跪地的,可一想到自己因此失去的年年百萬,他就覺得自己應該男兒膝下有黃金。

反正親爹在天之靈會保佑他的。

明德帝瞧着在他盛怒之下,都站得筆直筆直的榮國公,瞬間一挑眉,帶着些征服的豪邁,朗聲一字字道:“忠武公配享太廟,榮國公爵位傳承,尊榮依舊!”

“足以見證我司徒皇族容得下敢為百姓,敢為司徒江山的忠臣之士!朕也容得下,也說得出口朕怎麽上位的!”

聽得這聲刻意咬重的上位一詞,崔恩侯眼裏簇着熊熊火焰,帶着恨意剮了眼明德帝。

明德帝哪怕口口聲聲再好,也該不了一個事實——想殺皇帝叔叔!

不躲不閃迎着崔恩侯直白的恨意,明德帝輕笑一聲,才回眸俯瞰跪地的衆人:“如此鐵證滿腔,爾等才十來歲的少年,最應該肆意熱血,無懼無畏,乃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齡,結果你們眼裏是什麽?”

“是宦海權衡,是家族未來嗎?連批判裙帶的詩文都不敢寫?那朕豈敢相信你們有朝一日面對不公,面對受苦受難的百姓,面對帝王失德,會行臣子勸谏之能?會毫不猶豫勸谏?會對得起所學的聖人書?!”

一聲聲抨擊直叩要害,甚至帝王情緒也随之帶着些苦悶,帶着些疼惜,帶着些希冀落空的憤怒,帶又仿若最最最慈愛的長輩引經據典,甚至不惜剝析自己最最應該忌諱的過往來教育考生,來教育他的子民。

非但崔琇想着滿臉通紅,覺得自己先前在考場上權衡利弊,對不起自己祖父的風骨。就連崔千霆都有一瞬間的惶神,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明德帝。

看向說得聲聲在理,似乎也的的确确有些想要百姓好,竭盡全力似乎在引導風氣的明德帝。

崔家父子倆都如此想法,更別提在場的年輕人了。

不少世家子原先還憤懑怨怼,可想想自己在考上上的種種權衡,便覺得臉火辣辣的燒得慌,疼得慌。

老百姓聽得直白又讓人熱血沸騰的話語,直接開心無比,高喊着:“皇上萬歲,皇上您別生氣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番話語就像一個導、火、索一般直接引爆了在場所有人的情緒。所有人齊齊跟着呼喊着,甚至仔細分辨了,還有幾* 聲啜泣聲音。

明德帝聽得又一聲三呼萬歲的呼喚,面色依舊沉沉,掃過跪地的滿朝文武,言簡意赅不容置喙:“從今後所有官吏子弟,不管幾品,全來大興縣參考。等什麽時候都為國為民,什麽時候與國休戚與共,朕倒是會增加名額。”

“且此後三年,大興縣的縣試朕親自出!”

“要是有從前落榜考生避而不參加的,那就一輩子都不用參加科考!”

跪地的朝臣們自然明白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

帶着安撫帶着希冀,也帶着顯而易見的刀刃!

從此後他們就差時時刻刻脖頸上選擇一把刀,永遠要提心吊膽着。

目前暫代的首輔之責的文閣老顫顫巍巍履行自己作為文官之首的一點責任,開口:“皇上,請恕微臣鬥膽,我大周幅員遼闊,七品知縣也有邊遠地區。這若是一來一回,恐怕一年時間都要耽擱在趕考路上了。”

“多少寒門學子不遠萬裏來京城參加會試,他們比寒門還寒門嗎?”明德帝面無表情:“他們作為官吏子弟,自也可以住驿站。讓他們奉旨科考,府內統一集合。有當地駐兵派兵護送。”

“這方法不行,那朕倒是懷疑,你們是不是覺得這些地方官吏在中樞大員眼中沒有上升的機會?”

文閣老迎着這聲屎盆子,直接匍匐:“老臣……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只是擔心一來一往耗費的時間而已。”

“為了求學,不都是可以居住在書院嗎?”明德帝冷笑着:“眼下考一個試就矜貴了?多少人說江南山東以及京城四大書院名聲赫赫,以在書院讀書為榮啊?”

“怎麽就沒人說以參加大興縣的縣試,朕直接天子監考為榮呢?”

一聲質問過後,明德帝直接一甩袖子,離場。

行動簡單,明确直接表示了自己的盛怒。

所有人再一次匍匐跪地,山呼萬歲。

崔恩侯被齊聲的喊聲吓得毛骨悚然,擡手摸了摸身上不知何時起的雞皮疙瘩,也弱弱跟着跪地呼喊。

畢竟,不喊顯得不太合群。

這聲扪心而論還挺有震撼力的。

就在崔恩侯腹诽時,四喜一揮拂塵,朗聲道:“錄取流程結束。撰各縣團榜貼答卷!”

聽得這話,崔恩侯積極起身往外跑,打算第一個看自己的答卷。

但迎着高懸的燈籠,他止住腳步。

無視落在自己身上複雜打量的視線,崔恩侯跑到崔千霆身旁,問:“不對啊,看榜單的時間是什麽時候來着?”

面對前兩天剛看過流程卻忘記的親哥,崔千霆嘆口氣,幽幽解釋道:“明天看榜。今晚上會最後核對流程,避免出錯先填寫草榜。草榜第一步所有官員集中進行拆卷,就是把糊名去掉,逐一在核對榜單,确定考生的姓名籍貫,确定答卷上的相關筆墨流程有無錯誤,确定取中皆有。第三步填寫草榜。”

“填寫後将草榜再一次當所有考官的面朗讀,再一次确定是否有錯誤。”

“等最終确定後,開始填寫榜單。”

“也就是你明天能夠看到的榜單。”

聽完這一系列流程後,榮國公表示自己有些頭疼:“那咱們今晚撓心癢癢的,不知道大興縣誰一百名?誰厲害可以榜上有名?”

崔千霆聞言,百思不得其解一件事:“您确定榜上無名,就不能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起來去看熱鬧嗎?”

崔恩侯毫不猶豫搖頭:“我雖然讀書不太積極,但是我既然參加了,那我就一定要第一個知道結果!”

崔千霆:“…………”

崔千霆直接點了崔恩侯的穴位,拉着人回家。

崔琇對此也表示認同。

畢竟明德帝都如此霸氣了,那他們安心起來明天看榜也來得及!

在場的所有人:“???”

只單純來湊熱鬧的百姓見狀倒也是跟着起身了,還沒出皇宮就忍不住訴說自己今夜所見所聞了:“明德帝是明君啊,這訓的話都有道理。都如此替老百姓着想了,都有官學,某些學生實在不像話,還誇東問書院好!”

“還有那些世家子有什麽臉面說皇帝不公平啊!都沒有勇氣,都沒有勇氣批判楊貴妃他們呢!”

“…………”

聽得百姓議論的朝臣們:“…………”

武官表示他們今晚就是湊數挨罵的,得帝王怒得文官自己去哄。反正明德帝說了崔鎮這種只要為民,都可以葬皇陵呢。他們以後只要踏踏實實的,子孫富貴不用愁!

文官們神色糾結。

哄,當然要哄了。

畢竟日後不管是寒門還是世家,這孩子能不能科考出仕,都在皇帝一念之間呢!皇帝直隸考區,這相當于小殿試了!

要是過了縣試這一關,以後就順遂。

可問題是怎麽哄啊?

他們可是一直以為皇帝忌諱崔鎮呢!

==========

崔家人一回家後就連後門都關的嚴嚴實實的,免得有人夜半敲門,打擾了家主睡覺錯過明日開榜時。

崔琇回到自己小院裏,回想今晚所見所聞,亢奮好久才慢慢壓住心中湧動的熱血,進入夢鄉。

翌日,天蒙蒙亮,崔琇便積極無比起床了。

他要多打一套拳,多背一本書!

“琇哥兒離開榜時間還早,在休息休息。”

崔琇急急忙忙穿衣服,“俞嬷嬷,我睡不着。我昨天想了又想——”

揮揮手示意俞嬷嬷附耳,他悄聲分享自己琢磨了半夜的事,道:“趁着明德帝還英明,我趁早科舉入仕。這樣我小,我可以靠實力做官,做到大官。等到那什麽,就有話語權了,能保證下一任也對崔家好。”

俞嬷嬷聞言擡手指指崔琇的兩眼圈:“琇二爺,我的哥兒,您昨晚烙餅一樣的來回琢磨,就琢磨這事啊?”

“您要是再這樣憂心忡忡的,我可要跟二爺禀告,到時候不許你讀書了。小孩子家家想那麽遠幹什麽?”

“不如想想今天吃鹹豆花還是甜豆花。豆花跟豬腦一樣吃的補腦的。”

崔琇捂着自己兩眼圈,迎着俞嬷嬷慈愛中帶着威嚴的眼神,弱弱開口:“俞嬷嬷,不跟父親說,我只跟你說過要給娘親請诰命的事情。所以我還是有小私心的,也有點小貪心。想為民請命,為母請封,也想護着崔家。”

“咱們這夢想不貪心。你為民做得好,就是為崔家好,皇帝看得見你的好,百姓看得見你的好,咱琇哥兒就有功勞就可以為親娘請诰命。”

“所以咱們琇二爺只要記住為民這一點就足夠了。這點完成,其他兩件事也會順順當當的。”

溫柔慈愛又帶着篤定的話語傳入耳畔,崔琇慢慢松開捂着眼圈的手,擡眸定定的望着俞嬷嬷。

望着似乎歲月在人身上留下痕跡,顯得睿智聰慧的眉眼,崔琇鄭重的點點頭,“那……那俞嬷嬷我想吃甜豆花。”

“好。嬷嬷派人去準備。”

“謝謝嬷嬷。”

崔琇感謝完大聲去背書。

等背完書吃完飯,崔琇積極坐着小毛驢到達同輝堂。

從清早等到日上三杆,崔琇才看到嚷着要看大興縣第一名的崔恩侯。

崔恩侯迎着崔琇一行人委屈的眼神,也委屈:“崔千霆他昨晚點了穴等半夜才想起來解開。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聞言崔瑚好奇不已:“對啊,二叔呢?”

崔琇聽得這話也好奇不已。說好一起去看開榜的!

正扭頭打算問問自家哥哥時,他便見崔千霆緩步入內了。

“你還真是曹操,說曹操到就到!”

聽着這聲埋汰,崔千霆無所謂,“走吧,去看榜。”

他和裴夫子暗暗收集了一下信息,基本都是利好的消息,都是誇明德帝的消息。對于削減的五洲十八縣名額,基本還是持贊同意見,畢竟大興縣的确比他們好,答卷可以看出來。

而大興縣落榜的考生,據聞心态更為平和,甚至好幾家連夜上演父子鬥。

年紀輕的小朋友都被明德帝的話語,以及舉的例子震撼到了。

忠武公的實例,對老狐貍們來說或許是靶子,但對小年輕來說那就是君王死社稷最好的佐證,是熱血,是赤忱,是君臣相宜,是君以國士待之,我必國士報之,是得名垂青史,傳承千年的!

邊想着自己調查的信息,崔千霆垂首掃了眼自家的小黑眼圈。

瞧着人一點不疲憊,甚至還精神奕奕的模樣,崔千霆搖搖頭。

得,他家也一個亢奮的崽。

壓根不知道自己被崔千霆腹诽着,崔琇坐上爵車,還挺積極跟崔恩侯琢磨大興縣第一名:“我帶着小本本了,到時候把好的觀念都記下來。”

“還是琇弟弟細心,連摘錄都準備好了。”崔瑚瞧着帶本似乎要随時記錄的崔琇,忍不住感慨一句。

“随時記載,有靈感就可以觸碰一起記下來。”崔琇聞言十分積極給崔瑚推薦:“哥哥,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很有道理的。相比別人記錄,不如自己整理感悟多。”

崔千霆聞言斜睨眼崔瑚崔琮。

兩個人見狀趕忙表示會一同記錄。

崔千霆不急不緩的拉開爵車內的抽屜,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遞給四人,連崔恩侯都有份。

崔恩侯看着眼前的筆,簇着火焰看崔千霆。

“你最愛的小蟒蛇雕刻的紫毫筆。”

崔恩侯聞言哼哼兩聲,豈料就聽得熟悉的鼓聲,當即雙眸一亮:“有人敲登聞鼓!”

崔千霆眼眸一沉:“今天敲登聞鼓,這——”

話還沒說完,他聽得響徹寰宇,伴随着歇斯底裏的話語:“學生宛平縣秀才郭彬狀告

大興縣縣試考生崔琇。”

崔千霆緩緩看向崔琇,有一瞬間覺得是重名了。

崔琇聽得侍衛齊聲傳遞的聲音,反手指指自己:“告我嗎?”

崔恩侯啧啧稱奇:“大興縣崔家能上登聞鼓的,應該就是告你了。琇琇不怕啊,你想想你爹九歲被找茬。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應該的。”

話語到最後還是帶着些安撫,以及隐忍的怒火。

假設真告他們家的崔琇,那真不要臉了!

“可是……可是我在答卷上就只寫了第一題第三題啊,按理是違規卷。”崔琇倒是沒有即将上公堂的緊張,而是困惑:“告我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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