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揚才名(上)
第043章 揚才名(上)
與此同時, 大興縣貢院外看榜的所有人聽到伴随登聞鼓的宣告聲,齊齊望天:“告崔琇?那個湊數的崽?才五歲還是四歲吧?”
邊說有機警的回過神來,難得毫無儀态, 邁步跑向藍榜。
要知道從前,大興縣貢院從未有過登藍榜的考生。也就從去年開始,因崔家“號召力”,不少武勳子弟下場一起湊數玩玩, 才玩出了這個傳聞中的藍榜。
相比帝王宣布的三百六十八份違規卷如此龐大數量而言, 大興縣只有寥寥八份。也就是說武勳子弟也都是要臉的。
基本上能寫能答都寫全了!
跑到藍榜張貼處的考生們喘着氣, 雙眸炯炯橫掃張貼的八列(上張墨卷,下張貼稿紙)答卷。他們哪怕不知崔琇座位號,也能夠一眼篤定崔琇的答卷。因為其他試卷起碼都是小字, 答案寫得密密麻麻的。只因避諱亦或是漏寫、污卷、挖補等問題而違規。
而崔琇, 非但寫大字,第二題直接空着不會呢!
原本來湊熱鬧的朱家兄弟見狀也十分積極沖到藍榜最前頭, 昂頭看崔琇的答卷。
因藍榜提前篩選,所以壓根沒有抄錄的朱卷。
且崔琇的稿紙是空白。
所以看崔琇的答卷也就一眼的事情。
“這……這不是寫的挺好?就字大了些。”朱勝利低聲跟朱斌咬耳朵。
朱斌看着又大又正, 看起來很整整齊齊的字, 表示自己也不懂,便豎耳傾聽書生們的交流:
“橫平豎直, 還是挺工整的。”
“原以為我爹算挺仇視崔家的, 沒想到還有人這麽不要臉?污蔑個五歲的孩子?抄家都不抄這歲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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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第三題是批判裙帶。可崔琇答的也還行啊。他一五歲的崽, 字裏行間帶着自食其力奮鬥的理念就不錯了,難道還得讓他平仄工整, 格式正确?這都違規卷啊!”
“莫不是因為張貼答卷的事情, 得罪了某些小人?所以打算拿崔琇下手?”
“昨晚皇上剛贊譽忠武公,今日是有人打算拿他孫子立清名, 可那也該用世子爺吧?崔琇說起來就一個庶子啊。”
“不會是抓着崔琇的庶子身份做文章,說皇帝偏心崔家吧?”
“…………”
朱斌聽得入耳的話語,眼角餘光很快橫掃眼周圍的圍擁看答卷的衆人。這些人有他眼熟的,也有陌生的。更有穿着補丁,一看挺寒門出身的學子。
當即他帶着些警惕,低聲:“沒準有人心生嫉妒。畢竟崔琇是帝王特赦。”
按律罪女壓根都不能被贖,只能租。
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卑賤罪奴,不能從父論出身!
但……但崔恩侯都委屈的要挖墳了,皇帝安撫特赦。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情。對此他們武勳圈子沒啥大反應。
文官圈子若是因此暗生嫉妒,去年就不該讓崔琇參加縣試啊!
琢磨着,朱斌就見一個打着補丁的,明顯是寒門的書生開口,喃喃着:“這字真是崔琇寫的?不,不可能啊,以崔琇的年齡怎麽可能寫出這樣筋骨的字來?!”
短短兩句話,音調由低到高,甚至還帶着些亢奮的質疑聲。在一群竊竊私語的嗡嗡嗡環境中顯得格外的響亮,格外的引人注目。
見狀,朱斌顧不得思忖到底是誰暗戳戳的欺負崔将軍後裔一事,沉着臉不虞道:“怎麽就不可能?你算哪個蔥啊?我們跟崔琇互保,親眼見過崔琇的字!”
“就是。八股格式,我們好幾個還沒學,夫子擔心張貼答卷不好看,硬是寫了格式讓我們死記硬背。用的就是教弟弟的版本!”朱家其他人一見朱斌開口也齊齊撐自家繼承人。
開口的年輕人看着衆人一排并列魁梧的模樣,接連後退了好幾步。
感覺自己似乎安全了,他才急急開口解釋道:“諸……諸位公子,請冷靜。小生宋星冶。雖學問上無長進,但在書畫一道上略有些建樹。這筆法,雖未入木三分,力透紙背,卻橫平豎直間筆畫分明剛勁有力!尋常有此之能都得有七八年的童子功。因此若是……若是……”
想着自己一路的聽聞,宋星冶帶着對自己多年所學的認定,覺得自己還是算術業有專攻的人才,當即擡眸迎着朱斌的審視,不急不緩,篤定道:“崔琇只有五歲的話,他的手腕力量都不足以寫出如此風骨的字。”
聽得這聲似有理有據的話,朱斌瞥了眼還挺直脊背,似胸有成竹的宋星冶,高聲質疑道:“你算哪根蔥?我弟三歲就啓蒙了!裴夫子昔年也是鼎鼎有名的記室參軍!”
“這人雖寒門,但字畫上的确算有些小名氣。他是國子監的生員,拜在湯先生門下習作。”圍觀的一位大興縣考生瞧着大名鼎鼎的朱家兄弟團,出聲攔住似要對峙起來的兩幫人,張口道:“這筆法一詞通俗些就是筆力,就是力量。就是你們三四歲時力氣小身體局限,打不了老虎。等你們吃飽了飯,力氣大了,才有膽子赤手空拳打老虎。”
“道理差不多,是天然生理的局限!”
言語間還帶着秀才遇到兵的鄙夷,但此刻朱斌顧不了言語上的擠兌了,捏着拳頭咯咯作響:“意思就是崔琇聰明歸聰明,以他的年紀寫不出這樣的字來?可就不許他力氣大嗎?沒準天生神力呢?他祖父可是崔将軍,是戰神!”
崔将軍可是他最崇拜的将軍。
宋星冶瞧着滿臉兇狠的朱斌,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堅持自己的意見:“可……可這……這練字非一日之功,需要日複一日的堅持,非天賦一說能夠證明。”
“你找茬?”
“朱家兄弟是不是?你們暫且冷靜冷靜。湯先生算得上當世書法大師!”文閣老的孫子文敬瞧着似乎有些沖突升級的架勢,出面沖朱斌等人一行禮:“我祖父姓文。眼下情況未明,帝王昨日言語在前。咱們沒必要起紛争。這登聞鼓開了,若真與筆法有關。我們也可一同護着答卷進宮!”
“可……”可你眼裏也帶着看戲不嫌事大的下作表情!
朱斌正琢磨如何斟酌說出自己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語時候,便又聽到了士兵傳音。
一行人齊聲吶喊,铿锵有力重複原告的狀告:“答卷有異,非孩童之力可書寫。”
狀告的話語似魔音一般,鋪天蓋地從上往下擴散開來。
藍榜前的衆人瞬間恍若被迎頭直擊了一掌,腦中空白一片後,話語脫口而出,沒了些禮儀規則,“真……真跟筆力有關?”
“這字看起來,的确比我弟弟的狗爬字好些。可也沒到要登聞鼓告狀的地步吧?”
“張貼答卷也是崔家率先提出的。”
“不會還有貓膩?”
“不會有些人賊喊捉賊吧?”
“…………”
一聲聲揣測,肆無忌憚的,甚至還有零星幾句帶着惡意。瞬間跟利刃一般紮心而來。
朱斌聞言,緩緩昂頭,逼着自己耐心再聽一遍傳音。
确定肯定自己沒有聽錯,這個莫名其妙登聞鼓告狀的郭彬跟眼前這些個書生說得話語一致:因筆力懷疑崔琇,當即他眼底帶着警惕。也懶得跟開口的兩人針鋒相對了,朱斌旋即盯着崔琇的答卷(哪怕有士兵守着,但這一刻還是親自盯着答卷安心),便飛快打了個手勢,示意來湊熱鬧的侄子曾孫輩們趕緊回家。
他帶着平輩兄弟守着答卷。
與國與家,他們都不能讓崔家無緣無故受污蔑。
也就不知崔家眼下在哪裏。
明明昨晚崔恩侯還十分積極約他們當“護衛”,一起搶占第一排,湊個熱鬧。可結果他們等來等去都沒等到。
還沒想起自己失約的崔恩侯聽得飄蕩在耳畔的話語,擡手摸了摸崔琇手指的薄繭,心疼無比:“今年奇葩事特別多啊。我記得琇琇,大年初三還是初四,老裴就心狠讓他開始鍛煉讓他握筆了!”
“琇弟弟,你不會躲被窩偷偷練吧?”崔瑚覺得自己理由很充分,指指崔琇的眼圈:“這小黑眼圈黑的。”
“這昨天太亢奮沒睡着。”崔琇掃過自己掌心還有幾道淡淡的傷痕,趕緊很肅穆強調:“瑚大哥哥,您別把我想得太勤奮了。我沒有偷偷練,我知道要睡覺,有助于以後長高長魁梧!”
“我以後是要文武雙全的,不想偏科。”
聽得這聲奶聲奶氣,帶着鄭重對未來暢想的話語,崔家其他人互相大眼瞪小眼,最後齊齊看向崔家目前算實力派的頂梁柱。
崔千霆迎着傳入耳畔的鼓聲和傳音,難得帶着顯而易見的厭惡:“別看我,我也不懂咱們崔家怎麽就那麽招人。”
崔家衆人聞言齊齊點頭。
崔家家主甚至頗為大逆不道着:“要不還是把崔鎮從皇陵挖出來吧。咱們自己有錢安葬啊!”
“從前因為兵權被找茬,現在找茬理由愈發千奇百怪了,都盯着才五歲的小屁孩。”
崔千霆聽得這聲聲裹挾火氣的話語,也沒開口勸阻,只擡手摸了摸崔琇腦袋,目帶信賴:“你接下來看着你自己這雙手,你都要充滿信心,狠狠的給那些人一巴掌。不管是看好戲的還是對崔家有惡意的。”
“告訴他們崔家不可欺!”
迎着崔千霆如此信賴的眼神,崔琇剎那間覺得自己內心燃燒着雄心壯志,尤其是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這一刻充滿了源源不斷的能量,讓他恨不得拎着水桶砸所有人一腦袋。
“父親,大伯,還有哥哥姐姐,你們放心!”崔琇傲然挺胸:“我自己做的答卷我自己有數!”
“哪怕他們當場再考我一回,我都不怕。”
我甚至可以告訴他們什麽叫小三元的驕傲!
聞言,崔千霆帶着與有榮焉的驕傲,擡手拍拍崔琇的肩膀:“好。為父信你!”
崔恩侯也有樣學樣拍拍崔琇的另一肩膀:“咱們大殺四方,橫掃千軍萬馬。”
崔玥握緊了自己的男裝衣擺,目光定定,帶着些淩厲:“弟弟,咱們用實力說話。”
崔瑚和崔琮也齊聲給崔琇加油助威。
一時間,整個爵車內彌漫着顯而易見的昂揚戰鬥之氣。
尤其是當外頭一聲禀告入內時,更讓戰氣沖向了巅峰。
而車外,一聲禀告無人回應的錦衣衛副統領深呼吸一口氣再一次開口:“請榮國公恕罪,按律登聞鼓敲響,被告應被傳喚到場,與原告對峙。”
說完副統領打算硬着頭皮去掀車簾了,豈料便見被告緩慢的走出爵車,站在車轅上,對他們一彎腰,态度十分和善,“勞煩副統領來接了。”
瞧着不哭不鬧,甚至不急不躁,不慌不亂的崔琇,前來押被告的錦衣衛副統領微不着痕籲口氣,“按……按着《大周律法》被告這年紀,其父族可以陪同上公堂。”
崔千霆出聲:“多謝副統領提醒,但我又沒參加縣試,陪着去反而不妥。”
“反正他姓崔,享崔家榮光,那崔家的荊棘路也得他自己去走去拔。”
崔恩侯跟着篤定:“沒錯!”
聽得接連響起兩聲不容置喙的豪邁回應,副統領瞧瞧還得馬凳幫助才能走下車的崽,對着榮國公一抱拳充當行禮後,便垂首問崔琇:“從這到皇宮,起碼還有三炷香時間你走得動嗎?”
崔琇毫不猶豫點頭:“副統領,草民懂的。您按着律法辦事就行。我都已經參加兩回縣試了,是經驗老道的考生。”
垂首看看舉着手指頭比劃二,結果身高加手臂都還沒到自己大腿的被告,副統領不得不放慢了步伐,緩慢牽着崔琇走。
當然邊走,還有隊伍鳴鑼開道,訴說他們這一隊是奉命帶登聞鼓被告的。
至于隊伍後跟随的爵車,他們自然無視的。
畢竟也沒規定爵車不能跟他們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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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鑼鼓震天聲,路邊的老百姓們掃了一眼氣勢洶洶的隊伍,找了又找,最後垂首看向隊伍最中間的被告,光身形都格格不入的被告,駭然無比:“不……不……不這被告幾歲啊?”
“不是參加縣試的考生?怎麽還有這麽點大的?”
“你難道不知道?這就是崔将軍的孫子,那崔家二十年前考試互保被人設計了坑了,這不琢磨自家孩子湊數用。”
“殺千刀的。那秀才告個五歲的小孩子告什麽玩意?這孩子能寫字嗎?”
“我以為告考生呢?結果不說清楚嗎,是榮國公的子弟?”
“哎喲奸詐啊。”
“今年官老爺們在幹什麽?我怎麽都看不懂啊?”
“說句膽大的話,牆倒衆人推啊!”
“走去看看!”
“…………”
坐在爵車內的崔千霆聽得入耳的話語,頭一次惱恨自己耳力太好,将外界的話語聽得太清楚。
瞧着面色沉沉,甚至有些陰郁的親弟弟,崔恩侯有瞬間都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最最最血雨腥風的時刻。當即他揉揉身上被刺出來的雞皮疙瘩,輕咳一聲:“裴學敬應該打聽到原告的身份背景了吧?”
這話剛說出口,崔恩侯便聽馬夫彙報裴學敬來了。當即示意人入內。
瞧着大口大口喘氣,額頭汗珠不斷的裴學敬,崔恩侯難得禮賢下士和氣一回,給人倒杯茶,示意先平複呼吸才說要緊事。
的确喉嚨都急得冒煙的裴學敬喝口茶,便瞧着崔千霆,訴說調查道的事情:“郭彬,年五十八。一兒一女,女兒外嫁難産而亡,其子二十年前苦讀考舉人不中,受風寒離世界。其妻三年前離世。他目前算孤家寡人。”
“十五年前他在宛平縣劉家村開了一私塾教授蒙學。這些年經營下來也算有些名聲,以苦讀苦學聞名私塾圈。”
“所教授出來的弟子團榜十個裏面有兩個。”
“目前調查來看,跟咱們崔家是無冤無仇。”
頓了頓,裴學敬看了眼崔恩侯,又緩緩轉眸看看崔瑚:“就算勵志苦學推崇苦讀,他若有所仇視,也該……也該對準世子爺。”
世子爺對此說法表示認同。
“有沒有被利用的可能?”崔千霆帶着些迫切開口問。
“還在調查。”裴學敬壓低了聲:“我想辦法聯系小王,看看他是不是病入膏肓,想要踩着崔家博個身後美名!”
“哪怕博身後名,告我比較容易吧?”崔恩侯聞言反手指向自己,又很熟練的指向崔瑚。
崔瑚再一次點頭,話語直白帶着厭惡:“從禮法角度來說,告個旁支的旁支,他是有病嗎?且大多約定俗稱的規矩,留餘慶,做人好相見。政治鬥争,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對幼崽下手的!
對于如此頗有自知之明的崔家主脈,裴學敬深深嘆口氣,對着他們一抱拳:“卑職無能,事發突然,卑職還得再調查。”
崔千霆一颔首,示意人繼續調查。
瞧着人都不再喝口茶就走的匆忙背影,此刻車內所有人神色都挺凝重,目帶着殺氣,揣測推斷到底是誰的人。
崔恩侯尤其憤懑:“果然一步退步步退,就不該恭恭順順的交出商稅。否則爺拿銀子都能砸死他們。”
“我交錢消災,明德帝竟然就這麽辦事!”
“我晚上回去就給太、祖爺燒紙錢。”
崔千霆難得點點頭對親哥做法表示贊同,邊飛速運轉思忖崔家有沒有遺漏的仇敵。
而被擔憂的崔琇再一次擡眸看向皇宮正門,目光閃爍着光芒。
雖然他還沒有高中狀元天下皆知。
但此時此刻也算另一種方式名垂青史了。
想想還有些小激動。
感慨着,崔琇回眸看了眼明明可以直接爵車進場,卻下來願意跟在他身後的家人們,嘴角不自禁的翹起來。
真好呀,一回頭就是家人。
崔琇再也不是那個小石頭,小廢石的崔琇了!!
帶着自己都察覺到的感動,以及砰砰砰跳得劇烈的心髒,崔琇順着副統領的指引慢慢的走向審判區。
早已等候的原告郭彬定定的看着不哭不鬧,甚至眉眼間還帶着從容的崔琇,眼裏忍不住帶着些駭然。
這樣的氣度,他的學生們恐怕永遠都沒有!
而此刻作為被告,崔琇迎着無數人打量的目光,說不害怕倒是有些假的。畢竟他……他也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多的朝臣注目,尤其是帝王似乎也直勾勾的打量他。
擱從前,這……這些人都是崔琇難以接觸到的朝臣。
尤其是還有帝王呢。
讀書人心目中威嚴的存在。
反手揉揉自己噗通亂撞的心,崔琇慢慢讓自己腦海裏回想當初被抱在懷裏看大伯發瘋挖墳召喚人手的一幕,回想自己被丢進水中撲棱的一幕,回想着自己跟小狗一起比賽的一幕,回想着自己被抱着被揪起來舉高高看榜單看熱鬧……
許許多多的畫面在腦海閃現,仿若源源不斷的力量,讓崔琇可以自然的沖禦座上的帝王行禮,甚至口吻還可以天然的孩童撒嬌賣萌:“皇上,草民鬥膽,能不能讓草民站在凳子上啊?”
他目前沒有功名,只能自稱草民。
“草民雖然是被告,可是草民也有權利看看原告長什麽樣子吧?”
“不能只許他肆無忌憚的俯瞰我,而我得昂着頭,脖子酸酸的看着他。”一句一句,崔琇盡可能分開訴說,說的是字正腔圓,口齒清楚,“這樣對我不公平。我脖子酸酸,等會對峙就沒有思考的力量了。”
這些話語雖然還有些奶氣,但提出的要求卻是合情合理的。明德帝點評一句,甚至口吻還有些戲谑:“準。給補齊身高差距。”
而早已列隊的朝臣們見狀互相使個眼色。
光崔琇這話,不卑不亢的,就挺有崔千霆的風範。所以最好這回真就是莽漢無知而為,否則崔家可能欺狠了,也會反抗的。尤其是崔恩侯,誰動他的苗苗,他可以剁、人真子孫根的。
就在朝臣們思緒偏飛,互相警惕打量時,崔琇已經踩着高高高的桌凳,與原告郭彬平視。
光明正大的打量郭彬。
郭彬看起來年老,可也眉眼清明。不像昨晚遇* 到那個書生,就差把踩着崔家上位的名利心寫在臉上。
所以這位郭秀才告他筆力有問題,是他答卷被替換了嗎?
可流程不都是已經公開透明了?
好奇怪!
崔琇暗暗嘀咕着。
但眼下這問題還不能問,因為按律還要等百姓入內,等最後一炷香燃燒殆盡,方可開始公審。
想着,崔琇幹脆不去看郭彬了,目光炯炯的盯着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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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香燃燒殆盡。
明德帝掃了眼在桌案上行走淡然的崔琇,屈指在自己茶杯上輕點了兩下。
崔鎮幹的事的的确确開天辟地頭一回,他這個皇帝也扪心而論有那麽點點的小糾結。可不管怎麽說,他是真沒想到大周朝,他明德帝治理時期,會有堪比國公告皇帝的案件——被告竟然是個五歲的孩子!
處于夷三族按律都會饒一命,只剁子孫、根的年齡。
震撼着,旁觀着,審視着,警惕着……
無數心緒在腦海翻騰,明德帝掃過滿朝文武,眯着眼看向站在被告列席旁邊(按律都得陪同的崔千霆和強勢站着的崔恩侯),等左言右吏以及三司書吏端坐後,清清嗓子開口:“堂下可知誣告之罪?若非涉及國之大事若非被告确鑿有大罪。這登聞鼓可不是爾等手中撥浪鼓,随意敲打!”
帝王的威嚴撲面而來,郭彬深呼吸一口氣,恭敬緩緩彎腰行禮:“回皇上,學生知道。”
作為秀才,作為原告,他此刻可以按律見官不拜!
帶着些因才華而得待遇的傲然,郭彬掃了眼站在桌子上,似要充當大人的崔琇,神情複雜。
明德帝無視郭彬看崔琇的眼神,同樣帶着威嚴,開口質問:“被告,你聽懂嗎?登聞鼓不是撥浪鼓,這回很嚴重。按律,你可以讓你爹代為回應!”
一字一字的提醒着,明德帝覺得自己此刻也算仁至義盡了,恨不得給崔恩侯使個眼色。你瘋你瘋一個也成。
誰料崔家兩個男的跟木頭樁子一樣。
而開口回應的還是五歲的被告。
明德帝薄唇緊抿。
“回皇上,被告崔琇聽的懂!”崔琇雙膝跪地,行跪拜大禮,言之鑿鑿訴說自己聽得懂的理由:“草民啓蒙兩年了,《七星将》故事倒背如流了,三千百啓蒙書讀了,都開始學習四書。因此草民聽得懂你們在說什麽。”
“且參加大興縣縣試的是我,不是我爹。”
“因此草民能夠自己回應的。”
圍觀的百姓聽得這羅列的一聲聲理由,有些急:“可才五歲啊?小屁孩聽得懂嗎?”
“肅靜!”明德帝壓下心中的火焰,睥睨百姓一眼,擡眸看向腰板都挺得筆直的崔琇,有瞬間似其父的崔琇,眼眸沉了沉,說下一個流程:“按律,原告舉證。”
“回皇上,學生要舉的證據就在大興縣的貢院張貼。”郭彬行禮,朗聲道:“學生鬥膽的,請您派翰林派精通書法的大儒查驗崔琇的答卷。學生敢篤定,他的答卷筆力絕非五歲孩童可以書寫出來。”
頓了頓,郭彬鄭重訴說自己陳情的理由:“學生厚顏,我這些年來辦私塾,也教了不少蒙童。哪怕蒙童天資再聰慧,練字卻是需得苦工,需得時間!”
一聽這個破理由,崔恩侯差點想舉起崔琇的手扇人一嘴巴。日個仙人板板的,憑所謂的經驗就敢如此篤定如此武斷嗎?
這狗東西若是背後沒有人撐腰,那絕對就是超級大傻叉!
崔千霆死死拽着比被告還激動的崔恩侯,示意人冷靜。
這種小找茬,崔琇自己都能解決!
收到父親的眼神,崔琇挺直胸膛:“皇上,在您派人去取答卷時,草民也厚顏提個小小的要求,我要當場書寫!以及小子不才,想道一句。哪怕老人家再有經驗,也不要學刻舟求劍如此拘泥之道,畢竟按律得講究個真憑實據,而不是所謂的經驗。”
一句句奶聲奶氣,卻言簡意赅,直戳對方陳述的回應,聽得錦衣衛副統領沒忍住輕咳一聲,才替五歲的被告複述話語,讓所有前來圍觀的百姓們都能聽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圍觀的百姓們:“…………”
被安排前來皇宮蹲守的朱家兄弟聞言齊齊松口氣。他們就說嘛,就是崔琇的字!還什麽筆法筆力的!要是按着以往經驗論,這就是文臣賊心不死派出個小卒子,來找崔家的茬。借此機會瓦解整個武将,讓大周繼續走那狡兔死的老路!
先前點破筆法的宋星冶看向站在桌案上崔琇,目光帶着駭然:“不……不可能啊。那字跡絕對不像個五歲孩童。可崔琇怎麽又會那麽自信呢?”
甚至因此神采奕奕的,耀眼至極。
讓人忍不住跟着他的情緒,對他的回應狠狠叫一個好!
而此時此刻與宋星冶有同樣的想法還有原告郭彬。
相比遠距離只能旁觀氣度,依稀看個大概輪廓而言的宋星冶而言,郭彬是可以近距離看見崔琇的神采。
可以看見崔琇的雙眸明亮至極,帶着純粹自信的光芒,仿若那張貼的答卷真正是他寫出來,仿若他一雙還有些嬰兒肥的小爪子真能寫出有十年功底的答卷!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童。”郭彬沉聲道:“但是你還是得看看自己的答卷才确定你是不是有這個能耐。”
這一句話,郭彬覺得自己回應的挺好,起碼還給崔琇留了些回旋的餘地:畢竟崔琇還沒看過自己的答卷,萬一他的答卷又被人偷龍轉鳳移花接木了呢?
感慨着,郭彬只覺自己眼前又浮現出那一份特殊又醒目的答卷,忍不住回想自己這一日的心路歷程——
從前大興縣的試題就讓其他縣關注。可那個時候需要人脈,需要求爹告奶豪華說句才能得到世家子說出的考題,才能拿到榜上有名世家子的答卷。
才能進行對比,發現他們的學生差距在哪裏。
可眼下直接來大興縣貢院看便可以。
甚至還可以清晰的看到考官的點評。
這一科舉的流程完善,的的确确是有利于千千萬萬的寒門子弟。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到達貢院門口等着。
一開始團榜人數太多,都是貴公子帶着仆從往裏擠,他一個垂垂老者壓根擠不進去,因此便看向了藍榜。
想看看大興縣的違規卷有多少張。
豈料便看到了一人答卷。
整潔的答卷,連稿紙上一滴墨滴都沒有。用筆老練,仿若窮苦讀書幾十載的老學究,可以做到精通筆和墨的脾性。
更別提端端正正大字。
即便框架結構略有些過于拘泥方塊字,讓字畫間略顯疏離,失了楷體的莊重美感。但是用筆如錐畫沙,力求勻稱而鋒芒不露。
原以為這張的字,是十來歲的蒙童所書。
讓他感慨一句世家底蘊,童子功力。
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聽到一番對話:
“這藍榜大字,不會是崔琇吧?”
“除了他,誰還敢不寫滿啊?我先前跟國公爺前後桌呢,特意去看他的答卷。雖然錯的很離譜,也寫滿了。足以見證咱們都是被教育過的。”
“錯的很離譜?哪張啊?給我指點一下。”
這番話,一開始他郭彬也沒放在心上。
只悄然跟着去看看大名鼎鼎纨绔子弟的文章。
待瞧着人以“曾經有人殺豬”為破題後,他就忍不住感慨崔恩侯的好命。倘若這樣的命随随便便給一個刻苦的學生,那他肯定會抓住機遇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這個念頭閃現腦海,郭彬回想驅動自己走向登聞鼓的力量——帝王親自言說要無懼無畏,要為民請命,他就不由得再一次側眸看向崔琇,眼裏帶着些質疑。
崔恩侯尚且如此不學無術。
崔琇就算口齒伶俐了些,恐怕都有幾分強弩之末,外強中幹既視感而已。
崔琇瞧着眉眼間帶着篤定,甚至開始都閃現出偏執感的原告,不急不緩再一次強調:“麻煩備一套縣試一模一樣的桌案,我直接書寫自證清白。”
“以及可以讓群衆以及書生們組成巡邏隊伍,把我團團圍住。免得某些人等我寫完後又說我當場給他變個戲法。”
“不信我三歲啓蒙,五歲就是經驗老道的考生了!”
聞言,明德帝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你這被告還挺有小脾氣的。”
“來人,給他自證清白的機會。”
“也應原告的要求。翰林院學士汪院、編修卓世恒、禮部尚書黎和。朕記得你們三個書法不錯。所以在答卷未到場之計,也加入巡邏隊伍,盯着這被告。”
被點名的三人齊齊出列颔首應是。
與此同時錦衣衛也選群衆監督隊伍。
宋星冶見狀毫不猶豫積極自薦,拿出自己的身份名帖,訴說自己精通此道。
朱家兄弟也舉手。
瞧着兩人竟然如此積極,其他前來湊熱鬧的不少書生也紛紛表示自己可以充當巡邏人員。
錦衣衛見狀直接揮劍,才止住了過分熱心的京城百姓。
拿出了簽筒,表示公平公正。
當然有沒有隔壁太廟的兩位爺保佑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們選出了二十名巡邏。
書生武勳,還有湊熱鬧的老頭老太太。反正什麽群體都有。
将一行人再一次檢查過一遍,錦衣衛帶上公審區域。
此刻大興縣縣試的桌案和統一文墨也都準備好了。
見狀,一直等候準備工作的崔琇慢條斯理的慢慢一伸手:“麻煩叔叔抱我下來。”
被選入巡邏隊伍的老太太當即嘆一聲:“造孽啊。”
“五歲被告,臨老開眼了。”
郭彬聞言眉頭緊擰,面帶愠怒:“他既投胎得榮華,那自也要承擔責任。此也是上書房版四書點評之言。”
邊說郭彬朝北一抱拳,佐證自己話語的正确。
崔琇眼下可不是個孩子。
或許是某些別有居心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崔琇掃過一本正經,肅穆以待,眉眼帶着傲然的郭彬,恍惚間都覺得自己有種看見了活的書呆子。
腹诽一句,崔琇被抱下桌案後對錦衣衛一行禮充當感謝後,他便目不轉睛的看向擺放在正中間的縣試桌案。
無視在場所有人打量的眼神,崔琇一步步走向桌案,手腳麻利的借着凳邊的力量爬上凳子,端坐後,先擡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
确定自己目前發量的兩個小啾啾沒有歪後,他率先拿起墨錠,輕輕敲打了一下。
畢竟這個原告莫名其妙的,萬一有人在筆墨上做文章,坑他怎麽辦啊?
瞧着崔琇歪着腦袋傾聽墨錠,被點名出列的三個大臣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同僚眼裏看到自己的認可。
算有些專業的“行家”。
尤其是作為前科狀元,崔琮口中靠養小雞仔步步高中的農家子卓世恒看向崔琇的神色更為複雜一些。
寒門世家,有些底蘊的的确确是一時間難以消弭的。
比如五歲的崔琇便知道辨墨了,而他得二十六歲了因為抄書學習才有機緣接觸一二。他的好書法全都是靠抄書練成的。
與此同時,巡邏隊伍中的老百姓完全不解:“這……這幹啥呢?不是寫字嗎?咋玩石頭塊了?”
本想阻攔開口的錦衣衛看見帝王手勢,靜默不語。
宋星冶見錦衣衛并阻止,便低聲給不懂行的真圍觀老百姓解釋緣由,舉例通俗易懂:“這不是石頭塊,是墨錠。辨認筆墨,是提筆寫字的工作之一。就好像咱們種小麥之前,得有麥種得讓賣發芽。”
“這樣?”
“我們報名的時候也被提醒過。雖是統一批次,但也有瑕疵存在的可能性。因此自己動筆檢查一遍,總讓人放心。若有筆墨問題,可以跟巡邏申請進行登記更換。此也是皇上愛惜我們考生的細心舉動。”文敬瞧着宋星冶開口沒被阻攔,也迫不及待開始介紹起來,順帶當衆在訴說一下帝王的仁德。
“老婆婆你自己看了,這動作就是在檢查毛筆了。毛筆也有些門道,要看好壞,要尖……”
瞧着你一句他一句聊起來的巡邏隊伍,郭彬面色一黯,緩緩轉眸看向動作娴熟,甚至都有些老練的崔琇,剎那間覺得自己雙眸被刺痛了。
原來還有這些講究!
這些講究!
難怪他們五洲十八縣違規卷都比大興縣多整整三百人。
有多少寒門學生因為不懂這筆墨門道,因為緊張墨水用量污了卷子,成了違規卷,要再苦讀一年重新再來?
而崔琇才五歲就懂。
據聞崔琇還是個庶子。
庶子都有這樣的教養。其他世家精心培養的子弟豈不是更厲害?
縣試把所有官宦子弟圈起來一起考又如何?鄉試會試殿試,還是要一同競争啊!
寒門子弟怎麽争?
就算就算驚豔才絕,等步入官場的時候也老了,也沒幾年時間可以當官了。
就比如眼前被點名的兩位官吏。
郭彬眼角餘光看向并列的兩位大人,覺得自己的擔憂愈發正确無比。
看看同樣人到中年,寒門出身的狀元郎至今都不過六品編修。
而有人已經幹當禮部尚書,堂堂從一品大員了!
如此下去,不還是重複歷史老路,世家子依舊是世家子!
因此在明德帝是明君,有魄力的情況下,就應該把筆墨這些講究,這些貓膩全都一同整頓了!
讓寒門子弟能夠徹徹底底,平平等等的跟世家子弟一同靠才華競争!
郭彬想着雙眸迸發出灼熱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崔琇,一眨不眨的望着崔琇,盯着崔琇,不錯過人任何動作。
而此時,錦衣衛已經将答卷取回來。
核對相關印鑒,确定是崔琇的答卷。
作為主持科舉任務的禮部尚書迎着兩位同僚的謙讓,率先接過答卷看了一眼。剎那間哪怕他挺不喜崔鎮這種逆賊,都不得不贊一句:“能用孩童之言将故事複述,這第一題在五歲年齡段算不錯。第三題,微臣鬥膽,以崔琇之齡望文生義寫出如此打油詩,也是有才華的。”
明德帝涼涼開口,示意某人關注矛盾焦點:“筆力。”
簡單而又帶着威壓的提醒響徹耳畔,禮部尚書定睛看了一眼,面帶一絲尴尬:“這筆法的确有些遒勁有力,不像孩童五歲的腕力。但結構上到底缺陷,筆畫位置和結構安排處理明顯愚……”
迎着崔恩侯犀利的眼神,禮部尚書回過神來,斟酌用詞:“略有些稚嫩。整體筆畫弧度處理粗糙,不夠圓滑;框架結合筆勢韻律實乃……”
明德帝直接打斷:“說些讓老百姓也聽得懂的話!”
禮部尚書沉默一瞬,鄭重的把答卷交給卓世恒。
卓世恒也算他門生。
他知道,這人樸實的。
卓世恒感覺自己似結果一個燙手山芋,但迎着全場注目的眼神,也知道這也算他的一個機會。
想了又想,他謹慎開口道:“書法按着階段簡單劃分,啓蒙臨摹期和自己創作期。啓蒙期間這個期間的筆畫,就好像咱們老百姓家的孩子捏泥巴。只模仿其他雕像的模樣,捏。比較粗糙,只圖一個外框像樣。”
“但外框像樣沒用,這泥巴得活水,否則太陽一曬就得散架。”
“第二個創作期呢,就是精致雕琢泥巴,吧唧一下成瓷器成花瓶了。”
老百姓們聞言表示自己聽懂了。
明德帝惬意喝口茶,問:“這答卷處于哪個階段?”
“回皇上的話,這份答卷微臣認為處于啓蒙期。只圖框架像。但相比其他撒架的泥巴,他精細了些,知道泥巴加水,弄得結實了一些。”
“只不過兩個泥巴,乍一看,外人分不出區別。得經過太陽考驗。”
如此直白的例子來襲,郭彬有瞬間面色火辣辣的疼。
虧卓世恒還是個寒門農家子出身的狀元,竟然用詞如此粗鄙,還言語間似說他是個外行。
壓根不懂書法!
于是他帶着些希冀看向翰林院院士汪院的點評。
就見人結果答卷後竟也直白道:“皇上此子筆畫分明,但也只是用蠻力而已,細節處運筆完全還是未入門。”
郭彬咯噔一聲,不敢置信:“不……這筆力完全不同尋常。我敲登聞鼓之前也看過崔恩侯的答卷。那……那筆墨甚至輕浮的流于表面,完全沒有軟趴趴的沒有任何力量!”
崔恩侯氣憤不已,控制不住插話:“否則我叫什麽纨绔啊?”
“我現在後悔望子成龍都不行嗎?”
迎着質問,郭彬瞧着都快要跨入審判區域卻毫無責罰的國公,咬着牙,逼着自己垂首盯着崔琇。
就見崔琇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竟然還在一筆一劃,聚精會神的寫字,仿若自成一世界,不容任何的幹擾。
見狀郭彬眉頭緊擰,死死盯着崔琇,不錯過崔琇任何的表情變化。
與此同時,卓世恒感受着某人帶着些陰鸷的氣息,眉頭一簇,帶着些擔憂看向崔琇。就瞧着崔琇依舊從容不迫,仿若眼裏只有答卷。
仿若要将自己的所學一氣呵成。
而翰林院院士汪院掃過崔琇已經完成的第一列大字,直接篤定點點頭:“回皇上,是崔琇的字!”
再一次篤定的回應來襲,郭彬咬着牙道:“不,這力量絕對不是個孩子!”
“原告,你仔細看看崔琇的手,他虎口都有些細微的傷痕。看起來也是習武的!”卓世恒面色一沉,心裏泛着嘀咕。
這……這京城的寒門,好像跟他們偏遠地區的寒門的的确确不太一樣。是有些被東問書院荼毒的痕跡。
“習武的孩子,你沒接觸過,你如何武斷的就憑自己經驗決定?”
“說句不合時宜的話。”禮部尚書嘆口氣:“忠武公應該會開心,自己子孫還算成器!”
瞧着大官如此篤定,還說起崔鎮,郭彬想到自己前來的力量,雙眸剎那間帶着些詭異的狂熱,挺直了胸膛。
沒錯過人神色的變化,明德帝帶着些警惕,又看了眼錦衣衛送上來的資料。
的的确确,跟崔家沒仇沒怨!
就一個普普通通落第秀才。
就一個個落第後改行當夫子的人。
就連郭彬的學生,也沒一個跟東問書院有關系——因為考不上東問書院。東問書院只招收有才華的寒門子弟。
渾然不知大人們還有那麽多愁,聚精會神寫完最後一個大字,崔琇掏出繡帕擦擦額頭的溢出的汗水,才慢慢舉起自己的答卷:“我寫完了。有勞大家對比一下,是不是跟我答卷一模一樣!”
老百姓不太懂,就只覺兩張卷子是一模一樣的。
宋星冶低聲:“先前卓大人說您手上有虎口,我能看一看您的手嗎?”
崔琇大大方方伸手,任由人打量。
“若是練的恨,您這骨節應該有老繭才對啊?”宋星冶摸了摸崔琇的手骨,又摸向指腹,而後帶着困惑摸摸自己的指腹老繭,不解。
“可以塗藥膏。”文敬聞言輕咳一聲:“宋兄,您有時候也的确要換個角度看看他大伯是誰。其他地方我不敢保證,但這愛美問題上,小子還是可以狂放一句。崔家應有藥膏,日日塗抹,自然可以細膩些。”
其他選入巡邏的人紛紛表示自己懂了。
習武的力氣大,有藥膏老繭抹掉了。
“的确還應眼見為實。”宋星冶沖崔琇一鞠躬,又沖文敬等人行禮,表示自己因此受教了。
崔琇見狀也慢慢一彎腰:“您客氣了。”
明德帝看着學子們互相作揖的畫面,瞬間覺得挺美。看看還是有正常的學生的!
正美着,明德帝忽然聽到一聲如喪考妣的哀嚎聲。
都被震了一下。
他才看向忽然一下子噗通跪地的郭彬。
郭彬雙膝跪地,眼眶都帶着紅:“皇上,崔琇能夠寫出如此頗具筆法的字,學生佩服。可正因如此,還望皇上能多考慮考慮寒門子弟。其他不提,那違規卷多少是因為提筆讓墨水無意暈染導致的?”
“而崔琇動作從容優雅,顯而易見是後天底蘊培養的。”
“這樣一個孩童,都有如此底蘊?那其他人呢?”
“可我等寒門學習,卻連最基本的筆墨紙硯甄別之道都不懂,或許就要一次次的因此蹉跎一年年。”
“還請求皇上開恩,其他不提,比如讓崔琇說說他才這五歲是如何練成這書法的。學生願以死換後人一條明路,而不是被世家壟斷阻攔的道路!”
明德帝直接黑了臉。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崔琇一臉傻乎乎的開口,道:“這不用你死,老爺爺說的像我逼你死一樣,其實我家訓練的方法很簡單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