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揚才名(中)
第044章 揚才名(中)
“崔琇。”明德帝掃了眼崔家純看戲狀的兩家長, 面無表情喊了一句崔琇,截斷人的話語。
畢竟說現實點,他是皇帝不是土匪。
土匪才想着打劫各家祖傳秘法。
哪怕他對崔家還有點小糾結。可當衆讓一個孩童叭叭叭的訴說家族資源, 反倒是顯得他這皇帝眼見真狹隘。
與此同時,被帝王金口點名的崔琇雙眸一亮。
心裏默念一二三,确定自己的小耳朵沒有聽到親爹亦或是大伯的呼喊,于是崔琇便佯裝氣憤看向明德帝, 還連筆帶劃彰顯自己的童言無忌:“皇上, 您要公平的。原告剛才說那麽多話, 那麽長。您不打斷。現在卻兇巴巴的叫停我。我不服的!”
最後四個字,崔琇喊的超級大聲。
對此,明德帝面色沉沉。
很明顯的帝王之怒撲面而來, 似乎還夾着些恨鐵不成鋼的惱, 崔琇默念丹書鐵券三遍,又念了一句以退為進。
最後帶着撕毀話本劇情, 嘗試崔家活命的決然,崔琇模仿着自家大伯動作, 直接雙手叉腰, 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張,振振有詞道:“要知道士可殺不可辱!更別提我瑚大哥哥琮大哥哥每天把《七星将》當睡前故事講給我聽!告訴我崔家跟着太、祖爺走, 遇強則強才有今日榮華!才不屑幹恃強淩弱的怯夫事!”
瞧着雄赳赳氣昂昂, 帶着與有榮焉驕傲的崔琇, 明德帝瞬間回想起件件密信,說崔千霆瘋魔了, 連崔琇都用來湊數, 鍛煉捕獵能力,方便崔家在秋狩大放光彩。
所以眼下這情況, 倒是有點像崔琇被忽悠瘸了,想着給哥哥營造好名聲,想着找嫂子了!
說起來崔瑚今年十五歲,的确到适婚年齡。
且崔瑚是忠武公的嫡長孫,是武帝爺親自賜名的崽,是本朝民爵中唯一特封的世子爺,婚事客觀來說也算半件國事。
所以他這個皇帝,早就替人看好媳婦了——川蜀總督徐國棟的獨女徐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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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棟雖是寒門出身,但頗具天賦,愛民如子,是能吏。當然也是他的嫡系心腹。願意繼續為利刃出任刑部尚書,對百姓溺殺等等弊端進行打擊。
只不過為人父親,他擔心自己女兒的安危。
而崔家恰好能解決徐國棟的擔憂:有兩道丹書鐵券,完全保得住小命,還富且貴。
扪心而論,崔瑚是個好女婿人選的。
畢竟嫁給崔瑚為妻,直接是世子夫人。除卻皇室宗親,超品國公世子夫人,從禮法上來說乃民爵诰命第一人。尋常宴會邀請,都直接坐頭把交椅,不必彎腰屈膝,斂裾行禮。未來最起碼也是鐵板釘釘的侯爵夫人。
且崔家除卻明面上過大理寺的崔家兩代國公積攢銀錢外、除卻朝廷每年給的食邑五千戶外、除卻崔瑚手握其母張氏的嫁妝,太子妃自缢前把自己嫁妝大手筆送給侄子外,還有武帝爺給崔瑚的安家費。
在崔瑚抓周禮上,武帝爺戲谑害怕崔恩侯這個當爹的淘氣,錢花完了,以致于崔瑚窮了。就金口玉言崔瑚成婚時內務府按着皇孫成親備禮。
帶聖旨的。
除此之外,崔家人口簡單,也沒婚姻中最最最頭疼的婆媳矛盾。
因此只要皇帝不真秋後算賬,崔瑚就是全大周最炙手可熱的金龜婿。非但一眼望到富貴人生盡頭,還能保證子孫再富貴三代。
綜上種種,作為皇帝,明德帝表示他就要對崔家态度暧昧,讓官場所有想擇婿的老油條們束手束腳。畢竟皇帝也是人,也得為自己的心腹琢磨的。
至于下降自家閨女,明德帝表示不劃算。
一來小兩口出點事,崔恩侯發瘋真會搞刺殺的。到時候殺不殺崔恩侯,他都憋屈得收尾。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賜婚好,一個發展兩。既讓能臣無後顧之憂,也把崔家徹底捆進他的船上,敲上明德帝的烙印!
眼下只需徐國棟這個慈父帶着閨女來京參加秋狩相看崔瑚品性。
為此他也暗暗準備好了:崔瑚長得好,且崔千霆教得也好,也算能文能武,大興縣的縣試可以為證。也沒時下公子哥的毛病:有通房。到目前為止還是童子雞。
至于那什麽,大興縣縣試搜查也驗證過。
落落大方,雄雞待發。
渾然不知道明德帝比紅娘還琢磨面面俱到,崔琇挺起與有榮焉的胸脯,擡眸看了眼臺下兩位哥哥,尤其是崔瑚,再一次很驕傲的開口訴說兄友弟恭,訴說哥哥好的細節例子:“我瑚大哥哥說了,非但要聽故事也要聽懂故事裏蘊含的好品德,教我勿以善小而不為!”
皇上您英明,滿朝文武大人,你們趕緊看看崔鎮的嫡長孫!
多好啊,連堂弟弟都很溫柔的教導呢。
以後有親崽崽了,肯定教的更好!
迎着崔琇傲然的小眼神,人口中瑚大哥哥感動的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他也不是那麽想娶媳婦的。
真的。
尤其是這個公審的節骨眼。
拜托崔琇先專注正經事!!!
只可惜除卻崔家人以及帝王外,沒人聽得出崔琇的真正意圖。甚至福王爺聽得崔琇接連提及《七星将》,欣慰開口,贊嘆:“不錯。記得太、祖爺的精髓!沒忘本!”
鎮國侯聞言,瞧着從容鎮定,訴說郎朗大氣的崔琇,也忍不住跟着道一句:“就這精氣神也是咱……”
頓了一下,鎮國侯便不容置喙着斷定:“是咱武将的種!”
在兩人身側站着的文官們恍恍惚惚。
聽得不斷傳入耳畔充滿贊譽的話語,文閣老心中咯噔一聲。
的确,崔琇小小年紀,口齒伶俐,反應機敏,又算引經據典。
換成任何一家文臣子弟,哪怕跟他文家有仇,他都會毫無芥蒂贊一句文壇後繼有望。
可偏偏崔琇姓崔!
也不是說武将子弟沒治國之才,只是最粗淺的道理環境對孩子的影響深遠了。亞聖之母都得三遷培養孟子。
而崔琇出生崔家。
武勳家庭風氣不提,萬一崔琇有其祖父之風怎麽辦?
崔鎮那……那行為是在挑戰千百年來文臣的思維底線!!
一想起圍場的事,文閣老至今還覺得自己後背發寒。
但有些事情,他眼下作為首輔閣老,作為文官之首,又不得不出面訴說。
否則顯得他們文人真不要臉了!
帶着對自己身份的無奈,文閣老出列,望向兩手叉腰,眉眼間似乎還有些桀骜氣息的崔琇,努力端起世家友好曾祖的形象,和聲道:“崔琇,皇上并非兇你。而是你已經用自己的實力證明這是誣告,是郭彬冤枉了你!”
“所以你不用再解釋了。”
崔琇瞧着邊說,還對他稍稍一彎腰,似帶着些慈愛長輩架勢說理的閣老,慢慢的把叉腰的雙手緩緩擡起,朝文閣老作揖:“老爺爺,是這樣嗎?”
“當然是了。”
對崔琇給予肯定後,文閣老看着又彎腰行禮很有禮儀教養的崔琇,止住自己似乎要溢出來的欣賞,他逼着自己側身看向郭彬。
瞧着人一副舉世皆濁我獨清的無畏殉道模樣,文閣老眼裏沒有一絲欣賞,甚至還帶着嫌棄,朗聲再一次對崔琇訴說道:“郭彬擺出無懼模樣,恐怕是想要裹挾帝王威嚴,公審威嚴,逼迫你一個孩童。已經不是在誣告,而是在随意攀咬!”
刻意落重了音調,文閣老帶着官威擡眸望着巡邏隊伍中的百姓,說得是字正腔圓,通俗易懂:“即便郭彬覺得寒門子弟有委屈,可他是夫子,是私塾先生,那他就應該拜師學藝這基本道理!”
說完,文閣老定定看向郭彬,帶着同屬文人一絲憐憫包容心,字字隐含告誡,想要點破謎障的* 郭彬:“郭彬,你難道一文不收費用,逮着個孩子就教導人讀書認字嗎?”
質問聲不高不重,但相比先前郭彬歇斯底裏的叫喊,顯得更為睿智冷靜,還有幾分通俗易懂,直接引發老百姓的共鳴:
“對啊,去私塾讀書也是要給錢啊!”
“能交錢讀書的都是村裏的富戶。日子過得比我們還好。”
“崔家雖然的确有錢了些,可不管幹什麽拜師學藝是真的。要是忽悠一個孩子說出秘法,那不是黑心肝的東西嗎?那不是以後看誰祖傳秘法好,就可以敲登聞鼓說自己委屈,然後問孩子秘法是什麽?這不是亂套了?”
“寒門也包括咱老百姓吧?我們可不幹這喪盡天良的事。”
“…………”
文閣老聽得還未離開的“巡邏隊伍”的老百姓都能瞬間想明白的道理,目帶些希冀看向過郭彬。
就連崔琇見狀,也神色複雜的昂頭看向郭彬。
倘若郭彬等會拜師的話,他……他要直接喊爹出馬了。畢竟沒準涉及朝政以及崔家血雨腥風的過往,不是他區區一個五歲孩童能夠應對的。
琢磨着,崔琇都想揉揉自己發酸的脖子去看看親爹此刻是什麽表情。誰料還沒轉頭,他就撞見了郭彬起起伏伏的胸膛。
仿若被氣狠了。
見狀,崔琇困惑瞪圓了眼睛看着郭彬。
郭彬此刻只覺自己被淩空狠狠扇了好幾個巴掌,帶着火辣辣的疼痛。因此壓根沒看到文閣老出于文人這身份對于他的提醒,反而還覺得文閣老一身閣老仙鶴服刺眼無比,覺得人是世家子,是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他。
越想,郭彬雙眸猩紅,只開口望着帝王,仿若溺水兒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差聲聲泣血:“皇上乃天下之主!且昨晚皇上口口聲聲言之為民無畏。我等寒門在筆墨之事上的的确确不如這些世家子弟。所以還求皇上您英明,您替寒門子弟做主。而不是任由閣老大臣和稀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官官相護?畢竟都有閣老肆意左右科舉舞弊了!”
邊說他又重重的磕頭。
感受着額頭傳來的刺痛,甚至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咕咕流淌,郭彬眼眸閉了閉,只覺自己體內流動着熱血。
這些年,他一直苦讀,他的孩子也苦讀,他的學子也苦讀。
可苦讀來回,縣試容易高中。
但鄉試卻是難于上青天,更別提會試了。
而科舉舞弊的爆發,則完完全全證明了不是他們的錯,是這蠹蟲的錯,是這些蠹蟲官官相護,想要世世代代富貴!
文閣老瞧着郭彬甚至還一副仇恨的眼神盯着他,氣得直接一甩袖。
豎子不可救也!
與此同時,在巡邏隊伍中的宋星冶眉頭一擰。
郭彬此刻都磕破頭,帶着些觸目驚心血色的血色,尤其是一張臉因此都顯得有些詭谲,完全沒有溫和書生氣息了。
打量着,宋星冶直接眉頭緊擰成川。
從他的角度來看,文閣老勸說十分有理。
雖然避開了寒門世家的問題,可着重強調的是共同的品性:拜師學藝。
但眼下郭彬顯然鑽了牛角尖。
真真有些讀傻了讀癡了的模樣。
若是以後有寒門學子有樣學樣,毫無證據只憑經驗就執拗傻愣的敲登聞鼓告狀,反倒是不利于寒門子弟了。
心憂着,宋星冶深呼吸一口氣,直接跪地,口中疾呼:“皇上,學生川蜀眉州籍宋星冶鬥膽開口打破公審規矩,學生亦也是寒門出生,苦學二十載有幸為舉人。學生不想被郭秀才代表!”
冷不丁聽到這話,自诩為寒門學子未來豁出去命的郭彬目瞪口呆:“豎子不可謀也!”
飚出了從未有過的音調,宋星冶鼓足了勇氣,飛快開口,想要壓過身側郭彬的疾呼:“筆墨區別,學生只敢說自己所得的經驗。我昔年去書坊購置相關用具,哪怕的确窮了些,可只要态度和善,書坊小二即便不如崔琇動作優雅,可他們為了生意為了結緣,也都會粗淺介紹相關區分,方便我了解選擇。”
不停頓的說完,宋星冶沒聽到上方傳來的制止聲,狠狠松口氣,繼續道:“且學生來京求學後,京城東西兩城很多書坊還有專門量身定制的書籍抄寫需求。”
說着量身定制一詞,宋星冶匍匐跪地,都不敢去看代寫過作業的帝王臉色,只垂首繼續一口氣說完自己的經歷:“一開始學生囊中羞澀,本想厚顏去書坊求些抄書活計,誤打誤撞接了量身定制的需求。非但得了些銀兩,且我也更詳細接觸到了上品筆墨。”
“只要和善謙遜些,小二哥都會詳細介紹介紹。畢竟文人雅士,是有些不願看冰冷的印刷體,更喜歡手抄書卷的墨香氣。”
“且學生進入國子監學習後。也有相關品鑒課程,方便我等學習。所以學生認為郭彬因筆墨學習之道控訴,實在無憑無據,無法代表天下寒門!”
崔琇聽得一聲比一聲高,竭力壓過郭彬,跪地陳情的宋星冶。
看到宋星冶的那一瞬間,他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紅媽媽口中的“從頭發絲都帶着的尊貴”是什麽意思了。
宋星冶的頭發,一點都不烏黑發亮,甚至還枯燥發黃。即便梳理的很齊整,可是因為崔琇目前的身高因素,完全可以直視到宋星冶毛躁的發絲,以及後背沾的頭發絲。
看起來脫發十分嚴重的。
換句話說看着就好像氣血不足。
除此之外還有面黃肌瘦的臉頰,以及粗粝的手指,都訴說人的囊中羞澀。
但宋星冶的眉眼還是純粹的,帶着讀書人的傲骨。
一番話沒有慷慨激昂的亢奮,亦或是踩着郭彬塑造自己的清名,而是平平淡淡訴說自己成功的緣由,訴說國子監的好。
聽得就讓人頗為舒服。
崔琇觀察着,又掃了掃神情激動,仿若自己被背叛,愈發呲牙裂目的郭彬,忍不住搖搖頭。
寒門和寒門之間,确切說人和人的差距挺大的。
不過宋星冶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有些耳熟?
正思忖着,崔琇就聽得自己耳畔傳來一道尖銳的,甚至有些刺耳的詭異音調:“你年紀輕輕就能進入國子監學習,就是舉人,那肯定有學習天賦吧?!可這世上還有無數人沒有天賦,他們只能靠着日日夜夜的苦讀才能學有所成。你是天之驕子,你就能無視這世上靠着刻苦成材的人了?”
迎着這聲質問,崔琇目瞪口呆。
他剎那間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那個拿鞭子抽打他的所謂親爹。
就只看見崔琇所謂的天賦,無視着崔琇為了讨好他讨好崔家晝夜不眠的付出!
其他在場的“巡邏隊伍”聞言甚至腳步都遠離了郭彬幾步。
文敬仗着自己閣老祖父在場,都忍不住開口刺一句:“世家子你說壟斷筆墨方法,寒門舉子以身說明你嫌天才,合着就你一個人是忠心良臣,未來國之棟梁嗎?”
聞言郭彬眼裏的希冀卻是更濃厚了幾分,昂着沾血的臉頰望着明德帝,只覺渾然燃燒熊熊烈火,“皇上,有道是天道酬勤!只要掃清相關障礙,就好像您對外公布上書房版本批注的四書五經一樣,只要對外公布,學生相信勤能補拙,相信所有學子都能夠刻苦學習,為您盡忠職守!”
他可以豁出去性命,為後世寒門子弟撞開一條光明大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嘩然了。
巡邏隊伍中的老百姓率先議論開來:“這……這怎麽就感覺非要逼人将自己的秘法說個清清楚楚?怎麽活這麽大,好賴都不懂。怎麽還有臉當夫子啊?”
在臺下圍觀的百姓議論聲更大。
朱斌恨不得直接撩袖子暴揍一頓。原以為讀書人都講點基本道理的,沒想到還有這種自私自利的!
崔家三人也憤憤不已。
崔瑚剛想琢磨要不要準備麻袋,就見自家裴夫子不是何時在他們身後,低聲對他道:“世子爺去把信息交給二爺。”
“卑職打聽道,這人頗為執拗,屢屢不中後逼着自己有天賦的長子學習。刻苦到把人逼死了。但他也沒反省反而認為自己苦學之道正确。因此決不能讓人踩着咱們家立清名。”
崔瑚看看遞到自己手中的紙條,再聽得耳畔的話語,直接點頭。
趁着群情亢奮,他悄然離開圍觀區域。邊走邊脫外袍,露出自己內裏的麒麟補子。他們本來說好一起去看榜的,仗着官服搶大興縣第一排的。
結果沒想到換種方式用上了。
看守的錦衣衛:“…………”
錦衣衛瞧着所有人重點在批判郭彬,檢查過名帖後,示意尊貴的世子爺趕緊去找按律在審判區旁聽的家長。
崔千霆掃過相關軍中密文書寫信息,擡眸望向崔琇,神情複雜。
而就在他權衡利弊時,就聽得不知是何人道了一句——“皇帝公布好像跟崔家公布不一樣吧?”
敏感的辨認出話語來自書生群體,崔千霆當即沖裴學敬比劃了同意的手勢,示意人安排去。
混在人群中的裴學敬見狀有數,悄然的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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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空的眉眼官司,明德帝高坐龍椅雖然捕捉到,但他此刻也沒閑情雅致管了。作為一個武功還行的帝王,他表示自己也沒聾,聽得清某些“純粹”至極的聲音。
擱下茶盞,明德帝睥睨圍觀的人群,像是隔着無數人精準的捕捉到開口的書生,視線犀利着,問道:“兜了一大圈子,是想要朕公布上書房版本一樣公布如何練字嗎?”
聲音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但知道帝王秉性的,都知道皇帝這一刻是徹底動怒了。
主動公布,跟被迫公布是完全不同概念。
且書法這事,貴在自己堅持。即便公布書寫技巧,若是無夫子指點,依樣畫葫蘆反倒是對自己有損。
寒門出生的朝臣聞言心急如焚,不管什麽派別這一刻都絞盡腦汁轉動思緒,飛快琢磨消帝王之怒的辦法。
皇帝可能明面上笑嘻嘻的,但不知何時一條措施下臺就可以直接斷絕萬千寒門的希冀。
這瞬間,無聲的死寂彌漫開來。
崔琇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帝王怒火。待撞見文閣老看向郭彬,眼裏出現淩厲的殺意,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這……這好像是逼皇家徹底大公開學習技巧?
後怕着,崔琇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崔千霆。
就見崔千霆捏着手指比劃了一個七。
見狀,崔琇飛速回想《七星将》的劇情,而後眸光一亮。
再一次雙手叉腰,崔琇看向面對帝王提問還十分亢奮,訴說公布上書房批注後,如何如何苦讀的郭彬。
郭彬喑啞着聲說完後,還指着崔琇道:“皇上,您公布後,我們寒門子弟參考也會像崔琇這般年輕,這般規矩,這般儀态!”
“我問你看過《七星将》嗎?”崔琇瞧着還敢手指頭指向自己,氣憤無比:“《七星将》早就寫了太、祖爺一點都不藏私,帶着小弟們一起讀書認識,不當兩眼瞎的,甚至小弟們不願意學,他還訓還罵呢!”
文閣老聽得崔琇又一聲《七星将》,眉頭一擰。
這話本是太、祖爺命史官寫的。
大周開國初期很流行,所有官吏都人手一本。在民間就更為流行了,因為除卻話本外還有戲班子、說書人免費演藝。
但随着武帝繼位,随着武帝坐穩江山,漸漸也無人再提《七星将》了。畢竟最通俗的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武帝朝要傳頌帝王将相,那也是武帝爺和他的血雨腥風的伴讀崔鎮了。
只不過這話本有寫如何學文習武嗎?
文閣老飛速想了又想,但介于他只不過幼年看過這話本,一時間發現自己還這想不出具體的描述。
其他朝臣這一刻也帶着駭然。太、祖爺的話本算算時間這都快五十年多年了。冷不丁被提及,他們還真一時間想不起來。
福王掃過文官們的神色,握着拐杖的手帶着青筋。
他爹不信任文官,道理就在這。看起來文化人,記憶好,以史為鑒的。結果呢,到緊要關頭了一點都沒用!!!
連開國皇帝金科玉律記不住。
抨擊裙帶都不改寫!
說句殘酷的話,到明德帝,大周才第三代啊!
“還真是負心都是讀書人!本王親日算親眼見到了。”福王冷笑一聲。
迎着這一聲帶着些傷感的嗤笑,明德帝正襟危坐。
扪心而論《七星将》雖是皇室啓蒙讀物,但他只記得大概故事。畢竟需要讀的書習的武太多,這一話本而已,不用太過上心。
但瞧着崔家兩人的模樣,尤其是崔恩侯一點沒瘋,似乎十分篤定任由崔琇開口不會連帶有損武帝威名。
且福王叔祖能說出如此憤怒的話語,看來《七星将》還真是蘊藏學習法門?
暗暗琢磨着,明德帝開口:“福王,切莫動怒。朕派人去京城四大城的書坊看看,看看有無《七星将》,看看《七星将》多少銅板一本,看看有無人購買。”
“咱們不從宮裏拿過來當證據,免得說咱們皇族又偏武勳,偏一同打天下的開國勳貴。”
聽得這字正腔圓,接連四個看看頗為冷靜妥帖的話語,福王拄着拐杖,冷冷應了一聲。
明德帝見狀毫不猶豫示意錦衣衛統領親自帶隊去查。
瞧着帝王說話如此刀刀帶着殺氣,瞧着宗正寺宗正如此面色沉沉,瞧着迅速列隊的錦衣衛們,朝臣們互相對視一眼,皆想從同僚眼裏得到一點有關《七星将》的信息。
畢竟……畢竟說難聽一些,這哪怕是史官奉命寫的,但到底是話本,還是通篇白話的白話本。
對于讀書人來說,開國将相基本戰役牢記清楚便可了。誰會去看話本??
禮部尚書掃過朝中年輕士林愚蠢茫然的模樣,恨不得有條裂縫立即讓自己鑽進去。其他不說,皇帝等會恐怕率先問罪禮部。要知道禮部可負責天下文教。
與此同時,郭彬完全沒有注意到朝臣間的低壓氛圍,郭彬猛然将聽到以太、祖爺舉例說明的崔琇,雙眸帶着狂熱,迫不及待追問道:“你确定太、祖爺都沒藏私?”那皇上就更不會藏私了!
畢竟祖宗成法,後世之君不得更改!
最後兩句話郭彬自覺還是有些理智的,他沒有當衆說出口。
只在心理想想。
越想他就聽到了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至極。
太、祖爺不會錯,明德帝不會錯,那錯的肯定就是中間欺上瞞下的閣老大臣了,就是那些把控資源的世家子了!
“當然了!”崔琇看着眉眼陰沉沉,有種形容不知猙獰恐怖的郭彬,難得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腳步默默後退好幾步,他帶着些親近靠近先前抱着自己的錦衣衛副統領後,才緩緩舉起自己的雙手朝郭彬展示道:“先前三位擅長書法的大人點評都是對的。我筆畫分明,是因為我學了剪紙。”
剪紙他是跟着姐姐學的,結果真誤打誤撞的對手指頭的靈活性,精準性,有了更深的體悟。
也對《七星将》一書更為佩服了。
“剪紙?!”
正滿含期待的郭彬聞言,只覺自己氣得喉嚨一口老血都能噴出來,憤憤道:“你一個國公子弟,豈會學這末流技藝?更別提這是女兒家的手藝!黃口小兒莫要胡亂攀扯!”
“你真是憑經驗好獨斷啊!”崔琇見狀,擡手輕輕拽了拽副統領的褲子,揚着可憐巴巴的眼神,央求道:“叔叔,勞煩您抱我起來,我要跟他對視。要不然脖子疼!”
副統領聽得壓抑委屈的音,剎那間心軟一片,小心翼翼将崔琇直接攔腰打橫抱起。
崔琇:“???”
發現自己被舉到肩膀按着,他吓得大口喘氣,下意識抱緊了副統領的脖頸,有些擔心:“我……我很重的。您肩膀會被坐垮掉的。”
“你再多吃兩斤肉。”副統領笑着:“坐着對視,比較肅穆。”
邊說他見帝王也沒反對,還打個手勢示意下屬端杯茶過來給崔琇潤潤嗓子。
崔琇聞言氣鼓了腮幫子,憤怒垂首看着郭彬,咆哮道:“說我們私藏,我跟你分享,你又不信!剪紙的确在大衆認知裏是作為窗花和刺繡底樣,所以女孩子學習多一些。可正因為此,軍師才借此剪紙教導家眷們,讓她們不畏懼書籍!因為她們可以剪出很漂亮的窗花點綴,讓家眷區很溫馨。”
“快準狠的一刀,就是筆畫分明。可要剪的好看,花式多,就要注意用剪的技巧,什麽時候該停頓,都要心中有數,也要一氣呵成。這就像握筆停頓,筆畫藏鋒,處處講運勢含規律。”
頓了頓,崔琇帶着些傲然秀了秀自己的記憶力:“不信你等會自己翻。《七星将》書坊應該有賣的!要是沒有錢,我給你錢買一本送給你!”
“你……”
崔琇才不耐跟人你來你去,直接張嘴,噼裏啪啦響:“《七星将》雖寫的是武将跟随太、祖爺打天下。可三十八章開始讀書,七十六章兵法救命,第一百章開設學堂,都是提及過讀書的好處。寫大老粗們也認識到讀書的好處,甚至漸漸的都有梯隊劃分了。因為讀書的知道兵法謀略,地形地貌,天氣變化對戰争的影響了。”
“且女眷在一百六十章窗花讀書也有三百字的介紹,就是寫軍師通過剪紙勸随軍家眷一起上進,免得被那些來投奔的落魄世家女給取而代之。”
聽得如此詳細指出讀書的相關章節,聽得窗花讀書一詞,福王忍不住眼裏都帶着酸澀。
雖然……雖然他的親娘是所謂的世家女。
是見太、祖爺起義浩浩蕩蕩,被家族送過來求庇佑的棋子。
但他母妃很敬佩皇後。
佩服皇後從個泥腿子,跟着奮鬥,帶着家眷們一同奮鬥。
說只要看過一群人笨拙的練字,看過一群人從歪歪扭扭,不通文墨到一手漂亮的大字,甚至還有人寫出簪花小楷,娟麗秀氣的蛻變歷程。
都只會心生敬畏。
都會被臣服。
當時,他雖然沒親眼見證,可當被母妃逼着剪紙,聽人訴說過往,便知道剪刀也可鋒利殺人,也可團結一心錦上添花。
那樣的凝聚力,才是皇位的基石。
一直關注福王神色變化的明德帝:“…………”
對于這位曾經戰功赫赫,武帝也頗為倚重,至今還手握皇族事務大權的爺爺輩,明德帝發自肺腑說還是有些緊張的。
于是他渾身緊繃,愈發肅穆端坐。因為他記不起《七星将》的具體內容,而福王卻是曾經的親歷者。
哪怕對方只經歷開國後半期,但也是随着開國的皇二代了。
竭力壓着內心的忐忑,明德帝沉聲贊嘆:“崔琇,你這記憶倒是不錯。瞧你說的,聲音都有些啞了,先喝口水。”
說完明德帝一頓,睥睨朝臣,意味深長道:“四喜,試茶。”
滿朝文武聞言齊齊看向被人舉高高的崔琇。
四喜可是皇帝心腹內監,讓人試茶這待遇等同……等同帝王待遇了。即便有前車之鑒,崔恩侯當衆中毒的因素。
可不管如何,崔琇僅此一事也算簡在帝心。
日後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崔琇瞧着當衆喝茶試、毒的四喜,朝着人作揖感謝,也雙手去接茶盞:“謝謝皇上,謝謝四喜公公。”
“奴才當不得小公子的謝意,是奉命行事。”四喜聞言腰彎低道。
“瑚大哥哥教我要禮貌,對皇上要懷揣一萬的謝意,對執行任務的人也要懷謝意。起碼要一百個謝意。”崔琇佯裝孩童,說得格外真摯。
四喜垂首,恭敬道:“小公子您客氣了。”
在旁邊駐足圍觀的崔恩侯以手捂唇,擋住其他人窺伺,低聲:“崔千霆,你是不是太不要臉了啊?這話你都教崔琇說得出口啊?”
崔千霆難得回一句:“我也不知道他這麽上進,比我還精力旺盛琢磨給崔瑚營造好名聲。”
皇宮公審,崔琇竟然不怕。
竟然還有心思琢磨秀哥哥。
壓根不知道崔琇還捎帶琢磨秀哥哥找嫂子,郭彬瞧着因坐在錦衣衛肩膀上,算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崔琇,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氣,但依舊覺得自己內心燃燒着熊熊火焰。
要知道他才是原告。
是原告。
是秀才!
而崔琇就是個乳臭味幹的小子。
憤怒着,郭彬直接擡手指向崔琇:“你……你不過就是仗着出身仗着偏愛罷了。可笑,剪個破窗花會個破刺繡怎麽能與書法相提并論?”
聽得這聲聲指責,崔琇眉頭一挑,帶着自己都知道的精芒,瞥了眼看起來挺白皙的手指頭,問的輕慢:“那你會打水嗎?”
頓了頓,他語速篤定又清晰:“我見過家裏戲班子演的,寒門是男耕女織,所以打水應該是很男人的活了!”
“我等讀書當苦學,何必浪費時間再此等粗活上。”郭彬傲然道:“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哥兒看着戲班子,還以為打水好玩?”
崔琇面無表情沉聲道:“我之所以力氣大,也是因為我會打水。打水鍛煉手腕的力量,尤其是水桶懸空的時候,更能感受到力量的變化!”
“不信,我可以現場打水!”
聽得崔琇如此篤定的話語,圍觀的百姓都有些不敢置信:“這看起來還沒水井蓋高,萬一栽倒可出大事。”
“水桶跟練字,這是有些南轅北轍吧?”
“…………”
對打水的質疑聲不絕于縷,郭彬冷哼一聲,擡眸剮向崔琇:“聽見了嗎?我的學生也有家貧。每日讀書前都要打水,可他壓根無法練出如此字跡!”
“可皇家就是這樣鍛煉啊!”崔琇瞪回去:“夫子說了就是《七星将》寫的,我祖父他們小時候只愛練武,愛戰場殺敵,不愛讀書,軍師就讓他們打水拔河掰手腕,練習手腕力量,讓他們玩蹴鞠學兵法謀略。”
“不可能,聖賢書……”
“聖賢書個屁!”崔琇咬牙切齒着:“你有什麽資格說聖賢書三個字,你書都讀到臉上變成了臉皮厚度了!《七星将》是太祖爺欽定的話本,随處可見,裏面經典道理都有,你視而不見口口聖賢書。那我問你看完大興縣縣試張貼的所有答卷了嗎?”
“都不問你看完順天府五洲十九縣的答卷,就問你看完大興縣貢院張貼的答卷了嗎?”
這聲質問一出,不少人齊齊看向天空逐漸西落的金烏。
的确,從張貼榜單到敲登聞鼓,以郭彬的秀才之能,恐怕做不到一目十行!
明德帝言簡意赅:“原告,你的回答呢,看完了嗎?”
郭彬迎着帝王的質問,只覺心中無限委屈。這看不看答卷又跟他今日所求又沒有任何的關系。
底下的學子們,尤其是大興縣大團榜有名卻落榜的學生們見狀氣憤不已。有膽大的直接開口:“皇上,說句大不敬的話語,您昨日之言振聾發聩,故而我連夜想要蹲守榜單,看看大興縣團榜第一到底何種無懼風采。就是我祖母攔着不讓我去,可她也派了家裏護衛守着。”
“我今天一早就趕到貢院了。那榜單下密密麻麻都是各家護衛小厮。為了争第一排的位置,都打起來了。是錦衣衛出來維持秩序,讓我們列隊觀看。”
“因此大興縣榜單剛出來的時候,肯定輪不到其他縣!”
“所以以我的經驗,沒準此人有問題,大問題,來挑撥離間,污蔑您!”
其他大興縣考生也紛紛附和:“以我的經驗,沒準還是細作!”
“你看正常的寒門子弟,都知道書坊都抄書。說句得罪我爹的話,勤奮刻苦的寒門子弟,我雖然不跟他們一起玩,但也會和氣一些啊。沒準家裏功課太多了或者想要出去玩,就找他們偶爾代筆寫個作業呢。所以要是筆墨紙硯這些工具有問題,問我我也會好好回答。”
“可問題要請教啊,不是這麽咄咄逼人,還欺負一個五歲的孩子。”
郭彬聽得傳入耳畔的批判,渾身顫栗:“你們無恥,我看了藍榜。又去找了崔恩侯的答卷,這難道還不夠嗎?”
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武斷,崔琇氣得想直接抄起副統領替他握住的茶杯砸人腦門上:“日你個仙人板板。你的經驗難道沒教你望子成龍嗎?沒教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沒教你知恥後勇嗎?沒教你因材施教嗎?”
看着氣得擡手似都想撓郭彬一爪的崔琇,副統領趕緊攔腰抱着手腳并用的崽,帶着自己都察覺到的溫柔輕聲哄着:“不氣不氣。這《七星将》書籍來了。”
邊說飛快擡手指指前來的隊伍,想要崔琇轉移轉移注意力,免得被氣狠了。
瞧着即将到場的“祖宗”,能證明自己所學可查的祖宗,崔琇飛快逼想想自己最傷心痛苦的事情好讓自己委屈巴巴哭出來,方便自己試探試探崔家到底會不會抄家。
但一想話本小說崔家的結局,崔琇倒是真發自肺腑傷心了,直接張口“哇”得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難怪……難怪大伯說我們崔家子弟要以流放的标準養活自己,什麽都要學什麽都要刻苦學,原來只憑經驗就可以參崔家,原來可以如此無端如此無攪蠻纏都沒有事,都可以無視誣告的罪責!”
冷不丁的一聲哭嚎,帶着孩童稚嫩的哭嚎響徹廣場,所有人都被齊齊震住了,擡眸看向哭得身體似乎都一抽一抽的崔琇。
崔恩侯有些急:“不……不會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吓怕了吧?”
崔千霆本疾步走的,聽得吓怕了三個字,他腳步一僵,有些困惑的看眼依舊嚎叫的崔琇,剎那間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崔恩侯。
不去看每次幹嚎,光打雷不下雨的崔恩侯。
只默默倒抽口冷氣:孟母三遷有道理,這本來挺老實的一小鬼,放在崔恩侯身邊沒幾月,都會嚎了。
被腹诽的崔琇瞧着朝他而來的家長,哭得更傷心,也更大聲了:“我以為皇上都說祖父好厲害,那我可以好好習文練武了。”
“結果還沒開心一晚上,就被人這麽欺負。”
“連大興縣貢院答卷都不看,就說大伯說我壞話。”
“那我也豁出去小命了,我要參皇上偏心眼,偏心寒門,不要武勳了,我要告天下人,都不記得當年護國戰役的苦和難,忘記當年太、祖爺帶着小弟們死守國門的苦。”
“我祖父之所以沒嫡親兄弟,是因為他的親哥哥都死了。”
“我大伯也是祖父三十歲才有的崽。”
“要是我們崔家兄弟多,你們誰敢逮着我們欺負?”
“哇!”
明德帝:“…………”
不加一聲哇,瞧着還真挺委屈的。
加上哇哇哇的,直接想起某個嗷嗷嗷嗷的。
就在明德帝腹诽時,郭彬見狀卻猶如拿到了尚方寶劍一般,帶着些傲然:“你是理虧了胡攪蠻纏嗎?虧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聰慧,沒想到也是個頑童。一有不順,只會哭鬧解決!”
滿朝文武有瞬間全都看死人一般看着郭彬。
恨不得打人一巴掌,讓人看看福王的臉色。
福王此刻面帶慈愛:“崔琇莫哭,你剛才不是很有理有據的?要知道誣告可不是好孩子的所作所為哦。”
“我有證據的。”崔琇眼眶淚水打轉,抽噎着回答:“《七星将》寫了,太、祖爺對武勳好,對文臣也好。下令公車盤費進京,就是給錢就米給馬車。還下令兵部制作火牌,為考生定制專門的旗號。旗面選用皇家禦用的黃色,秀大紅的四個字奉旨會試。”
“因為開國初期還有綠林盜匪,所以地方駐兵還要護着舉人。要是有人敢搶考生,那是直接夷三族的。”
的确享受過公車盤費的朝臣們只覺自己腦子嗡得一聲炸開了。
這……這崔家子是妖孽嗎?
把崔家的事情跟公車盤費相提并論?
明德帝肯定不會撤公車盤費一事,那肯定要鐵板釘釘的安撫崔家,甚至安撫所有武勳。
不對,萬一明德帝心裏還芥蒂崔鎮所作所為,直接撤公車盤費呢?
這事恐怕世家子會有很多贊同吧?
畢竟大興縣縣試有三百多本該榜上有名,結果落榜的。
這……
崔琇居高臨下掃過變化的衆人,慢條斯理擦擦淚水。
當他小三元白考的?
來啊,一起瘋啊!
看誰以後還敢參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