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男主貴人

第047章 男主貴人

郭彬死死盯着彙報的錦衣衛, 咬着牙強調,一遍遍強調:“我是他爹,我管教他天經地義!”

“且不提聖人言小杖則受大仗則走方顯父慈子孝。便是你兒子乃是朝廷有功名的秀才, 何時輪到一個你做主生殺予奪?”明德帝陰沉着臉,厲聲喝問:“國法不懂嗎?崔琇這個五歲的小孩子都給你解釋過,律法威嚴心中記。甚至用流放來自我反省!”

關注郭彬的崔琇聞言瞪圓了眼看向明德帝,只覺自己這一刻聽得不是帝王的話語, 而是拿到了武器, 讓自己可以抵擋強勢偏執所謂孝道的武器, 讓他再也不懼怕自己曾經被活活打死!

撞見崔琇眸光透出的崇拜,崔千霆面色沉沉,小心翼翼的掃了眼滿朝文武, 尤其是文臣們的臉色。

文臣們聽得帝王霸氣的話語, 心中駭然不已。

原以為……原以為皇帝含笑掀流放“舊賬”,是對崔琇起殺心。

豈料最後回馬一槍, 竟刺的是……是朝臣。

是彰顯帝王殺生予奪的權威!

越想,衆人心中戚戚然, 愈發害怕不已, 都不敢再擡眸偷偷觀察帝王龍顏。而崔家禮法的家主崔恩侯此刻沒忍住湊實力派家主耳畔,低聲問:“咱們家到底為什麽以抄家為目标來着?”

不是為了家主刺殺皇帝, 全族流放做準備嗎?

哪有這麽多狗屁理由啊?

就不信明德帝沒派個密探盯着他崔恩侯, 不知道流放的真相!

簡直要吐了。

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崔千霆聽得傳入耳畔似蚊蚋的輕語, 眯着眼垂首看看把“抄家”解釋的充滿浩然正氣,帶着律法威嚴, 帶着崔家子弟虔誠之心的崔琇, 不得不小聲回應一句:“果然世人都愛聽甜言蜜語。”

Advertisement

崔琇以後得好好多教德,多關注民生。

否則有天賦又刻苦還學了甜言蜜語, 又有家世托底,萬一掌權後張狂了,崔家可真要遺臭萬年。

掃了眼還敢私下咬耳朵竊竊私語的崔家兄弟倆,明德帝恨不得指着崔恩侯的腦門說帝王才有殺生予奪的大權,才是律法!

“且天地君親師,君父也是父!人倫孝悌是規則,但孝君父敬君父,才是天下百姓天經地義的事情。”明德帝硬聲道:“你先前不是口口聲聲說朕這個君父偏心崔琇贈錢贈府邸嗎?眼下,朕這個君父也為你的孩子撐腰,也關心天下受苦受難的孩子撐腰。”

“朕慈愛對待所有子民!”

崔恩侯聞言,躲在崔千霆身後直接翻了個白眼。

懂了,懂了。

皇帝是變着法的,強調所謂的公平公正,抨擊偏心眼這個詞。可哪怕再說得光明正大,所有話術所有套路,也只是禦下治民的手段罷了。

只不過小年輕喜歡。

眼裏帶着些冷意,崔恩侯掃了眼雙眸亮晶晶的崔琇,帶着顯而易見崇拜,仿若明德帝是百年一遇明君的崔琇,垂首遮掩住自己這一刻的恨意,默默念了一句:“沒有國仇!”

沒有國仇,所以明德帝是皇帝。

是可以被崔家子弟敬着崇拜的皇帝。

來回反複自我寬慰着,崔恩侯不敢去回想宣武圍場的那一幕幕,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等崔家穩定了,崔恩侯就可以不是榮國公。

就可以去陪他的皇帝叔叔了。

唯一的皇帝。

有了決斷後,崔恩侯敏感發現親弟弟複雜的神色,當即翻個白眼,涼涼出口:“皇上您說得對,您是君父,您以身作則,您父慈子孝,您厲害。”

明德帝聽得這聲陰陽怪氣,夾帶嘲諷的話語,面不改色:“郭秀才一案,交三司徹查。至于今日誣告,來人,殺威棍改戒尺。用戒尺打。”

“為師者,狹隘自私,所有人應當以此為戒。”

“朕為天下寒門,為所有學子能做下最後一道命令,就是所有夫子,凡教授五人以上的學生,便需到地方府衙登記。且每年進行一次考核,論述有關授課教學的心得。考核成功者頒發夫子碟。”

“以及科考履歷登記中,增添夫子一欄。”

滿朝文臣聞言直接瞪圓了眼。

這豈不是在說要打擊師座?

“朕不攔着師座恩情,但都給朕坦坦蕩蕩,別扭扭捏捏!”将某些驟變的臉色盡收眼底,明德帝回眸瞥了眼崔恩侯,沉聲道:“忠武公昔年當武師,公平公正因材施教,為諸皇子摸骨安排刀槍劍戟,兵法書籍。且也正視自己優缺點,推薦其他将帥教導皇子。”

“這才是師道。”

剛才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的文臣們:“???”

行行行,崔鎮還是您老師。

反正徹底明白了,遠離你遠離您和崔家有關的事情,免得腦仁都琢磨炸裂!!

崔千霆按着崔恩侯,“冷靜。”

崔恩侯不忿,拔高音調,接過帝王的話語:“可不就是嘛。像那老話說的,有其父才有其子。他因戍邊在外疼我縱我一分,卻也教我立德為先。是為了更好的教我才進宮當武師。”

“但幹一事就精一事,戰戰兢兢履行職責。才讓皇帝您都記憶猶新!”崔恩侯邊說掙脫崔千霆的束縛,起身瞪了眼明德帝,“不像某些黑心肝的東西,滿心功名利祿,還夜郎自大,坐井觀天,只會揪着我崔家做文章。”

“到頭來啊——”

故意拉長了音調,崔恩侯視線從明德帝光明正大的橫掃群臣,最後居高臨下的瞥了眼郭彬,帶着傲慢點評:“只會遺臭萬年。”

“是吧,夫子?”

郭彬脖頸都成豬肝色了,帶着嫉恨剮着崔恩侯。

“哦,不對,你也是皇帝的子民,所以司徒彬啊。你應該感謝自己的勇氣,讓你死後還有你的君父替你收屍啊。”

“替你的私塾,替你的學生,替整個師道行業整頓。”

崔恩侯瞧着皇帝青筋似乎都出來了,才笑着話鋒一轉,漫不經心道:“後人會記得你的。”

“只不過回去以後把束脩算算清楚,畢竟學生退學都是應該的。別不要臉的還要錢。束脩我聽說都是按年收費的。寒門老百姓攢束脩也不容易,我聽說都要賣小雞仔小豬崽的挖野菜勒緊褲腰帶的。”

“所以就算以死明志,死之前把收的束脩先還給學生家長。”

“現在才二月剛開學呢!”

明德帝握緊了扶手,瞧着崔恩侯最後一副為百姓謀劃,精打細算的模樣,緩緩籲出一口氣。

小雞仔跟小豬崽是一個量級嗎?

知道糧價是多少嗎?

帶着傲然,明德帝開口:“榮國公說得也有理,記得把罪犯收的束脩退還給家長,行刑!”

聽得終終終代表結束的一詞,朝臣們狠狠籲口氣。

老百姓聞言歡呼雀躍:“皇上好,戰神兒子也的确像戰神啊。連束脩也記得!”

“的确老百姓攢錢不容易。這人先前說死的,應該先退錢再來死!”

“以後日子好過了,夫子也有排行,方便咱們老百姓找正經有德性的好夫子。”

“…………”

衆人感慨着,雙眸帶着些迫切看向刑罰的一幕。

郭彬望着揚起的戒尺。

長約四五寸、寬厚各約一寸一分,拿在手裏最合适不過。代表着師者的權威。

想當年屢屢落第,家中無力維持他繼續苦學科考後,他含淚手握戒尺,便立志要做最虔誠的師者,讓所有與他一般的學生能夠苦學能夠獲得功名,不再重蹈。

可現如今他竟然被自己最最最儀仗的戒尺敲打。

那錦衣衛神色肅穆,高舉戒尺而下,有那麽瞬間像極了曾經恢鞭的自己。

可……

郭彬來不及想其他,只覺自己屁股疼的火辣辣,渾身都疼得火辣辣,像是被至于烈火中焚燒一般。

疼的他這一刻讀說不出話來。

只能死死的擡眸盯着禦座上的明德帝。

他分明是聽帝王的話語鼓足勇氣而來,豁出一切要個公道,錯哪裏了?

明德帝迎着那陰恻恻的詭異光芒,只覺自己被沾了腥臭味。

這種死都不知悔改的人,也真是難得一見的刁民。

該讓皇子公子們以此為戒,好好寫篇感悟。

“眼下時候也不早了,開席。”明德帝擡眸看向圍觀的百姓:“相比這些作祟的小人,咱們還是想想好事。”

“朕今日與民同歡,一同向未來,希冀文武人才輩出,我大周繁華昌盛!”

老百姓們聽得這話,再擡眸一看,就見帝王緩步從龍椅走下來,走向他們。剎那間只覺自己被帝王關注了,不由得熱血湧動,不由得呼喊起萬歲來。

崔琇望着緩步走向百姓的帝王,雙眸熠熠發光。

哪怕日後長大些,明白帝王此舉還有些利弊權衡,但他每當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嘴角含笑,面帶敬意。

畢竟,皇帝還是為民的。

此為後話,眼下懷揣熱血的崔琇被安排到了小孩桌。

“琇二爺,皇上吩咐太醫給您備了潤喉湯,您先喝,養養嗓子。”四喜恭敬的端上茶:“這是奴才的徒弟小石頭,由他給您布菜。”

崔琇看着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湯汁,颔首感謝:“謝謝四喜公公。”

“是奴家該做的事情。琮二爺、瓊爺放心,世子爺按律該和國公爺他們一同飲宴。”

崔琮抱拳:“多謝公公,小子們知道您慣來妥帖細致的。”

他們這一桌,基本還是年輕的官宦子弟。

四喜含笑退下,自去安排其他餐桌。畢竟前來湊熱鬧的老百姓,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膽大的,甚至有些沒好日子活了,就想開開眼,湊個本。

所以飲食自然有些謹慎。

“諸位老人家,皇上專門吩咐奴才了,給諸位準備些容易克化的菜品。尤其是上菜前先喝口……”

崔琇豎着耳朵聽了又聽,不由得感慨內監也不好做。

飲宴也頗有學問。

感慨着,崔琇端着潤喉湯,慢慢等待開席。

就見送上的菜肴,雞鴨魚肉盤盤大又多,不像家裏那麽精致,就透着股……就透着股難以形容的粗狂。

“弟弟,想吃魚嗎?”崔玥瞧着崔琇雙眸似帶着困惑的模樣,低聲問道。

崔琇看看普普通通的,都沒有松鼠桂魚精致擺盤的碟子,小聲湊自家姐姐耳畔:“姐姐,這宮宴跟我想的好像不一樣。”

“招待百姓的宴,基本菜式家常風格,盡可能求量大飽腹。”崔玥低聲解釋道:“且宴會後還會贈送饅頭和一碗紅燒肉。比較合百姓喜好。”

崔琇目帶敬意,鄭重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這個大周,這個世界的美好。

連菜肴都有所妥帖,細致。

完完全全有血有肉,不是所謂的話本世界。

==========

結束宴會後,崔琇問了一句郭彬下場,得知人悲憤昏過去,不過已經被毫不留情拖到大理寺再審,便放心籲口氣。

牽着哥哥們的手,先回家。

因為爹和大伯還得趁宴會跟福王陳情,讓福王幫忙勸勸進士的事情。

本想等家長回來,但崔琇瞧着俞嬷嬷端過來的安神湯,聽着人擔憂用腦過度等等的話語,聽着哥哥姐姐們的勸說,最終乖乖巧巧一口悶。

喝完後,崔琇心無旁骛一覺睡到天大亮。

醒來後,崔琇還沒來得及去主院問一句有關進士的事情,便被帶到主院接賞賜。

崔琇學着世子爺,有條不紊的接旨叩謝天恩。

崔瑚瞧着放下賞賜轉身就走的四喜公公,嘆口氣低聲:“咱們家情況特殊了些。你以後接旨需要跟天使寒暄幾句,也要備個小紅包感謝他們車馬勞頓。”

崔琇頭還沒點,就見不能見客的家主直接氣勢洶洶沖出來,打開裝府邸的匣子。

“大……大伯,您醒着啊?”崔琇看着精神奕奕,甚至還有些鬥志昂揚的大伯,緊張的吞咽了一口水,表示自己明白家裏情況的特殊了。

畢竟聖旨啊,等同于皇帝親臨,家裏但凡喘口氣的都要來跪迎。

結果崔恩侯竟然還裝病,帶着崔千霆一起不搭理聖旨。

“氣得壓根沒睡。”崔恩侯将房契地契直接往崔千霆身上甩:“我就說小心眼的。你瞅瞅,這府邸在什麽破地方!開陽胡同我聽都沒聽過!”

崔千霆趕緊接過兩張挺值錢的契約看了又看。

崔琇看着氣鼓鼓的崔恩侯,忙不疊孝順:“大伯不生氣。這都沖入公中!給大伯花!”

“給大伯都不夠買個古玩的。這三瓜兩棗你留着自己花。”崔恩侯垂首望着崔琇真孝順的模樣,笑了笑:“大伯給你的,你放心拿着。崔琮崔玥他們娘親嫁妝,平均分了都比這多。”

“還有啊,聽大伯一句勸,你別學那種讀書讀傻了的玩意。皇帝既然開口了,要實質性的好處才最重要!”

“你長大或許要顧忌些名聲,可現在還小呢!”

崔千霆聞言難得附和崔恩侯的話:“沒錯。別跟明德帝客氣。”

“他或許對老百姓是大氣,但是吧,說句通俗的,不許見崔家落魄但也不許看崔家過得太肆意。非得刺一下。”

話語到最後,崔千霆直接按着額頭青筋,對崔琇以及崔家其他三個崽解釋:“開陽胡同就是俗稱的奎星街。”

話音一落,崔瑚崔琮崔玥齊齊面色一震:“什麽?”

崔繡茫然:“奎星街?這……這奎星不是主宰天下文運的大吉星?”

“話雖然如此。”崔恩侯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一聽奎星街他就想起來在哪了。當即憤憤不平給崔琇解釋前因後果:“十七年前,崔鎮看崔千霆年紀大了,要娶媳婦了,想給人買個宅邸好自立門戶。可東城崔鎮能夠看上的地都不太合适。後來皇帝叔叔知道後就打趣崔鎮望子成龍,特意賜了一座私宅。還說最好染染文運。因為這街道有個奎星閣。據說魁星點鬥超厲害。”

“因是帝王私邸,所以其他朝臣一開始是酸溜溜的,可後來看着你爹次次落榜,就打趣了,漸漸街道本名沒人知道,就成奎星庇佑街了,也叫望子成龍街。反正夾着嘲諷意味。”

不亞于晴天霹靂的話語在耳畔接連響起,崔琇瞬間覺得自己心都脆裂了。

虧他昨晚還那麽崇拜明德帝哇!

“哦。”崔恩侯看着崔琇似乎信仰崩塌的小表情,還慢慢悠悠加了一句:“王氏,就被你爹安置在那呢。”

崔琇:“…………”

崔琇:“…………”

崔琇:“…………”

崔琇擡手摸了摸自己噗通亂跳的心髒,克制不住眼圈一紅,擡眸看向崔千霆:“父……父親,您說得對,不能跟明德帝客氣!”

這……這皇帝都知道他癡呆呢,那肯定知道崔琇為什麽“好”了,知道父親為什麽把王氏安置在別院裏!

太讨厭了。

一點也沒有明君風度!

當念頭浮現腦海,崔琇發現自己真傳承了崔家的大逆不道風格後,他瞬間緊繃着臉,微微一昂頭。

把自己因昨日公審的崇拜與今日帝王小心眼沖擊帶來的委屈默默逼回自己的眼眶。然後崔琇咬着牙朝崔千霆一行禮:“父親,請恕兒子膽大,我能問一句您為何不接回母親王氏嗎?”

“明明姐姐很認真的寫了申請書啊。”

說着,崔琇帶着困惑看向崔恩侯,字字铿锵:“大伯,咱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大敵當前,不讓人看笑話的!”

瞧着“內外親疏”還分得清楚的崔琇,崔恩侯沉默。

崔玥見狀也朝崔恩侯一行禮:“大伯,能告訴我們嗎?我和弟弟是經過認真思考的。且眼下這個似乎帶着挑釁的安排來襲,完全說明我們應該齊心協力。弟弟這個受害者都可以原諒王氏了。”

“咱們把她接回來!免得再被人這麽陰陽怪氣的打趣。滿東城就沒其他地方嗎?說句大不敬的話,但凡明德帝把我外祖黎家的府邸賜給琇弟弟。不提琇弟弟是否會轉贈給我們。我們都會因為府邸在弟弟手裏,對弟弟好一些。畢竟那是承載我們親娘回憶的家!”

崔玥說着,眼裏也帶着些憤怒的火焰:“明明皇帝一手平衡玩得很好。他也是自己積攢勢力一步步奪嫡,應該很有些人情世故的。”

“或者把弟弟外祖的府邸給弟弟也行啊。”

崔恩侯看着說得有理有據的崔玥,直接一攤手:“所以你爹不是形容了不許我們太好也不許我們過得太差。搞不清楚明德帝想什麽。”

“至于王氏,這事不能怪我的。得怪你爹他眼光高,挑三揀四,比婆婆還婆婆。從公主郡主到老親故舊的千金。他翻來覆去比劃了又比劃,覺得跟你瑚大哥哥跟崔家這不合适那不合适。所以打算再熬一熬。”

“看看明德帝培植的朝中新貴。比如川蜀總督獨女。今年十二歲。年齡還行,又是獨女。這川蜀總督很明顯是實幹派的,哪怕是明德帝的人,但看在沒有國仇的份上,也還行。”

“所以不能接王氏回來。因為嬸娘管家,顯得這個家不怎麽合文官心目中的好家風。”

客觀說完後,崔恩侯委屈巴巴的看向崔瑚:“可我覺得不行。我不喜歡文官家的獨生女。因為我雖然不是獨生女,但我性子很獨,容不得這個家還有比我更嬌氣更能耐的。畢竟孟母三遷都說了生長環境很重要。”

“像我像崔瑚,都是獨苗苗。不說其他,禦賜的荔枝,一整盤都應該是我自己吃的。因為是皇帝叔叔單獨給我的,不是崔鎮的份例,可張氏還說什麽分享給弟弟弟妹送,簡直就是打腫臉充胖子!”

哪怕現如今跟親弟弟關系有些緩和,可他還是不喜歡哥哥讓弟弟這種風氣,所以自打他當家做主後,崔家子弟基本都是走大逆不道,愛表達,有主見的道路。

這樣的家風,勢必跟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飽讀詩書,文化人不合。

訴說自己考慮的緣由後,崔恩侯強調:“因此我理想的媳婦還是找老親故舊。除卻共同話題外,武勳家還有練武的千金小姐。”

“有武功才能制得住我。否則以後我大孫子被我帶着淘氣了爬樹上房揭瓦怎麽辦?”

“她得咻得一下飛上屋檐,才能震得住孩子!”

聽完這番前因後果後,崔琇恍恍惚惚看向崔瑚,頗為好奇:“那……那大哥哥想要什麽樣的媳婦啊?畢竟不管是對崔家再怎麽合适,那《七星将》也寫過的,找媳婦,其實還是要兩個人一起過日子。不然指婚沒準都指出仇啦!”

故意拉長了些尾音,帶着撒嬌語氣詞,崔琇邊想緩和家裏兩位長輩因選媳矛盾帶來的緊張氛圍,邊目光帶着鼓勵,望着崔瑚,希冀崔瑚能夠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哪怕他有自己的小算盤,但也不想哥哥為了崔家有所犧牲,想要瑚大哥哥可以盡量娶自己喜歡的媳婦。

崔千霆喝口茶,掃了眼的确對崔瑚婚姻挺上心的崔琇,眼裏閃過一抹銳利:得找個機會跟崔琇好好私聊私聊聰慧這件事,或者說看人跌個* 跟鬥。否則以皇帝對崔家反複無常的态度,恐怕崔琇好好的一個小君子會朝小瘋子發展。

瞧着最小的弟弟都如此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就差翹着尾巴可憐巴巴的期待他早日完婚,崔瑚最後視線看看家裏其他人。

迎着全家人的注目,崔瑚唇畔張張合合許久,最後頹然嘆口氣,剝析自己的心境:“我現在什麽想法都沒有。我打小作為世子爺,只做過風蕭蕭兮斷頭臺的豪氣夢,也沒想過要考進士。”

“爹,尤其是二叔,我……我知道自己婚姻挺重要的。可現在冷不丁有進士的惡魔之音在耳畔回旋着,別說千金小姐了,就是仙女下凡我都沒興趣!”

“實在不行,家裏需要人主持中饋,二叔您讓我爹再娶!”崔瑚邊說朝自己親爹身邊退:“爹,我打小就學武為主。畢竟流放只用幹苦役,不用費腦子啊!”

崔恩侯也心疼自家兒子,直接拉着人胳膊哭訴:“昨晚我甚至都跟鎮國侯低聲下氣了,可他竟然說好好考。這個沒義氣的,虧我當年還喊過他一聲爹,讓他笑話崔鎮一整年!”

武将戍邊需要回京述職的,崔鎮回來過,一身铠甲。他當時還小記憶不太好。

小板凳坐在乾清宮門口,瞅着進來的铠甲,瞅着稍微威風凜凜的,就開口喊爹,差不多給自己認了十八個爹。

扪心而論,十八爹,也是他近些年混的還算體面的原因之一。

畢竟沒有人,沒有人!

能拒絕可可愛愛,大胖小子,極其孺慕的一聲爹!

“崔恩侯你要點臉。”崔千霆咬牙道。

崔恩侯十歲那年瞅着他這個七歲弟弟,作天作地離家回宮,差點敲響登聞鼓。登聞鼓不行,回宮被武帝勸,還甩臉,卷着包袱就去找自己心目中的好爹。

一家一家大門敲過去,問要不要兒子。

崔恩侯聞言悲憤無比,“兒啊,知道為什麽爹只有你一個了吧?看着這種叛逆弟弟,多嚣張多跋扈!”

崔瑚瞧着自打祖父走後,是既當爹又當娘教導自己的嫡親二叔,反手拍拍崔恩侯後背,和聲勸:“爹,要不您再生一個吧。或許就像琇弟弟一樣呢聰明伶俐,是個小天才!”

崔恩侯瞄一眼崔琇,帶着羨慕嘆口氣,輕描淡寫道:“兒啊,爹當年也不是瞎寫世子奏折的。想當年,後宮那些妃嫔既怕自己懷不上,又怕皇帝叔叔孩子多。一方下、藥讓皇帝叔叔不能懷,一方又使勁想懷上龍胎也下、藥。”

“她們鬥來鬥去,結果他們藥都下在皇帝叔叔最愛憶苦思甜,也是我最愛吃的豬油拌飯裏。”

冷不丁聽到這秘聞,所有人包括崔千霆都駭然看向崔恩侯。

崔恩侯嘆氣:“恰逢那段時間,我成婚後跟張氏吃喝飲食都合不來,進宮找皇帝叔叔算賬。”

說着崔恩侯又重重嘆口氣,“要不是這事,崔鎮卸什麽兵權在家盯着我跟張氏。就是害怕斷了禮法上嫡長的香火。畢竟這香火一斷,就崔千霆這文武雙全的表現,就皇子争權奪勢的亂鬥,崔家幫還有那些內妄想更進一步的武将新貴和因張家所有關系的所謂姻親文臣,都想先斬後奏給崔鎮披個龍袍了。”

“崔鎮篡位崔千霆繼位,而後用崔恩侯挾制,他們都能直接替崔家規劃好!”

此話一出,屋內氛圍瞬間凝重起來。

崔琇都想擡手捂住耳朵,止住自己聽到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舊聞。但不得不說,這舊聞也的确挺符合利益鬥争的:即便自己不願意,手下的人倘若心野了,也會逼着推着老大去争取。

所以做人做……做一黨一派的魁首挺難的。

還是孤臣好。

崔琇暗暗感慨着,大着膽子看了眼被帝王點評過可以當孤臣的崔千霆。

甚至剎那間他心裏有些害怕,有些不知如何去心疼自己親爹:或許就是因為他是戰神的嫡次子,允文允武的嫡次子,所以為了家族都不能釋放自己的本、性、交朋友。

崔千霆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崔恩侯,不敢去回憶從前:“不……不可能啊。你……”

帶着自己都察覺到的惶恐不安,崔千霆喑啞着聲,死死的盯着崔恩侯,一字一字問,竭力維持住自己的向來憑才華的傲骨:“你不鬧?這事對一個男人的尊嚴都息息相關吧?”

被盯着的崔恩侯直接噗嗤一聲哈哈哈大笑起來。

“崔千霆,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大事呢?沒想到竟然如此傻逼?”崔恩侯輕描淡寫,傲然回應:“我又不是不行,只是不利子嗣,喝藥調養還是可以有的,只不過我不想喝藥。當然這不重要,作為你哥,你親哥,得跟你鄭重強調一件事,男人的尊嚴跟權勢息息相關!”

沉聲強調着,崔恩侯視線從自己兒子,一一看向崔琮崔琇,最後也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崔琇,“男人行不行有沒有種算什麽?我皇帝叔叔一句話,九族的種都能滅掉!”

邊說,崔恩侯手指敲了敲桌面:“在京城這權勢中心,別說男人的種,就是性別的都不重要,只看權勢。”

“你們是崔家子孫,有太過出息的祖父,那就注定成為權勢的一員,天生就是權勢決鬥的一員。”

“我不阻攔你們做個有良心為民的好官。但作為一個從皇宮長大的,肆意長大,帝王教過禦下之術的超品榮國公,”崔恩侯邊說神色肅穆了些,“你們先活着爬到高位,大權在握,才有資格談為民理想。”

“否則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這番犀利的話語,恍若刀刃,直刺在場衆人心髒。

其他人一時間沉默,沉默的看着眉眼間沒有慈愛,沒有一如既往畏懼害怕慫兮兮的崔恩侯,只有冷漠,甚至漠然殘酷的崔恩侯。

自覺自己已經盡到家主責任提點過天真的崔家子弟了,崔恩侯喝口茶,昂頭看看自家

神色詫異,不知想什麽的獨苗苗兒子,篤定寬慰道:“崔瑚,你別想二胎的事情。向你爹爹這樣挺好的。我喜新厭舊,但也算憐香惜玉的主兒。因我自己有問題,不用給漂亮小妾們灌藥。且最重要你是獨苗苗。太祖爺說了,開國勳貴尤其是國公,不管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留一根香火傳承還是要的。”

“咱們家沒有丹書鐵券,按着祖宗規矩,都得留你活着。”

“更別提你還有兩丹書鐵券,以後成婚還有皇孫份例。”

“全大周你走哪都是橫行的。哪怕見了皇子公主,你稍微給個臉行個禮就行。要是他們給你委屈,你直接打他們,明德帝也不能當衆剁你子、孫、根。只敢私下威脅你一句。”

聽得這聲聲都是滿腔父愛,恨不得把最好一切都給自己的話語,崔瑚眼圈一紅,哽咽着:“我……我實在害怕自己成不了進士,讀書讀瘋了,跟那些拄着拐杖的白頭翁那個範進中舉一樣。我……我考武舉可以嗎?感覺武舉都還有些盼頭。”

崔恩侯趕緊給獨苗苗擦淚:“不去想不去想,随便應付一下就行。明德帝提你名字,不就是說你得一輩子給他的明德帝當吉祥物。除非後世之君不想繼承為國為民的國策。換個角度想想,哪怕有人酸你,可你穿着小麒麟去考試,沒準考官都得跟你彎腰行禮呢。”

“咱們又不是天子得老天爺寵愛,得十全十美。咱們被賦予血緣的長處,長得也還行,就已經是好命了!”

崔瑚聞言抱着崔恩侯哭:“可……可孩兒還是想給您給自己争口氣,我感覺自己好矯情啊!”

猝不及防聽到這話,聽到自己兒子要讓自己驕傲的話語,崔恩侯也感動的紅了眼,積極無比着回應:“不矯情,你好好繼續習文練武就行。等下回考試,爹豁出去不要臉進宮當皇帝伴讀。反正也是皇帝先不要臉讓我當皇帝伴讀的。”

“我把他看過的寫過的說過的全都記載下來,讓你二叔揣測帝心,咱們全家齊心協力就不信咱們壓不中考題。”

“接下來三年,他自己說出大興縣縣試的題目!”

崔千霆雙手按着額頭青筋。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

崔恩侯就不是個正常人!就不應該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擔心他,以為他有什麽不能說,為了家族為了全家為了帝王隐忍的小秘密!

壓下自己剛才翻湧的擔心後怕殺戮氣息,崔千霆幽幽的看着抱頭痛哭的父子倆,不容置喙道:“行了,都別矯情了。去看答卷,去看看到底大興縣哪一百個榜上有名!咱們好歹要知己知彼。”

迎着似乎裹挾一絲羞惱的話語,崔琇默默點點頭。

大伯和皇家的恩怨他複雜了,他暫且還是不要想太多了。反正再想也沒用。還不如踏踏實實着眼當下:看答卷!

“大伯,瑚大哥哥,我們一起去看答卷吧。想想我們其實沒什麽好擔心的。大團榜有名,結果大興縣團榜沒名的人眼下才應該哭哭哭哭!”崔琇斟酌着開口勸道。

崔恩侯聞言瞬間雙眸一亮:“對啊,瑚兒去看看他們,咱們心裏妥妥平衡了!”

崔瑚點點頭:“比比慘!”

崔琮和崔玥見狀默默給弟弟一個贊許的眼神。

厲害,有關前塵往事終于翻篇了。

于是一行人積極無比的坐車去大興縣貢院。

哪怕第二天,但貢院看榜的人依舊烏壓壓的一大片。相比從前多仆從的看榜,眼下因為張貼答卷,不少官宦子弟都親自來看榜了。

崔恩侯仗着一身爵袍,直接帶着崔家人殺到了前排。

他還邊問左右:“說,團榜第一是誰家小子?”

左右的世家子們:“…………”

饒是被自家長輩叮囑過幹脆離崔家遠一點,別沾崔家跟皇帝那些有關上書房的恩恩怨怨,但迎着爵袍之威,官宦子弟們互相對視一眼。

最後推出一個面色肅穆,看着都頗具威嚴的世家子。

“小子鄭源見過榮公。”鄭源面無表情行禮後介紹:“團榜第一乃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之子林文庸。”

“林文庸?”崔恩侯複述了一遍:“咋感覺這名字那麽耳熟呢?”

崔琇聽得這話,默念一聲林文庸,而後吓得腦中空白一片,緊張的擡眸看了眼崔千霆。

這……這名字他熟。

男主角林祿的族兄,也是林祿的貴人之一。

林文庸守孝回家,看中林祿的才華,也看中了林祿的未婚妻,但發乎情只乎禮,默默守望。随着林祿高中來京,也一直提攜幫助林祿融入京城書香之家。後也跟着林祿一同削勳貴,治天下,成大理寺卿,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官見愁。

想着,崔琇迫不及待昂頭想看團榜第一,想看看人到底如何抨擊裙帶抨擊帝王昏聩。

豈料就在自己帶着焦慮時,崔琇就聽得耳畔炸響一句驕傲自己的話語:“我也是有至交好友的。”

崔琇如遭雷擊,扭頭看向開口的崔千霆,直接大逆不道問崔千霆,“父……父親,您……您說什麽?再說一遍跟誰是好朋友?”

我給你再重新說一遍的機會!

你跟誰是至交好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