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學渣押題

第048章 學渣押題

猝不及防的聽到崔琇喝問, 崔千霆擰眉,頗為訝然看向崔琇。

因為這道聲音中蘊含顯而易見的顫栗以及一絲惶恐。當然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大逆不道”的膽氣。

要知道崔琇對于禮儀規矩是有種刻入骨髓的卑微。

哪怕被安排在崔恩侯身邊耳濡目染,可細節處崔琇還是處處透着些早已被“調、教”的痕跡。

比如崔琇不管面對誰都是雙手接物。

雖然雙手接物是禮節, 是君子之風,體現對他人的尊重。

可在京城,在國公府有個前提——尊卑有序!

崔琇饒是庶子,卻也是小主子。可金尊玉貴養了兩年, 甚至逗着人膽大妄為大逆不道, 崔琇對外府內外的仆從還是謙遜着。

當然, 換種角度說抛卻尊卑身份,崔琇小到對待府內外侍從的态度,大到解釋抄家流放, 都還是透着一個書生對聖賢書的推崇, 對帝王對律法的敬畏。

所以崔琇骨子裏還是個文人。

一個謙遜有禮的文人除非有什麽驚天秘密,否則是絕對做不到當衆失态, 質問父親!

崔千霆腦海思緒翻騰,眼角餘光掃掃其他官宦子弟的神色, 邊彎腰抱着崔琇。與人四目相對後, 他話語也難得柔和,回應崔琇的問題:“這林文庸之父林恒之, 乃是為父好友。他昔年耿直敢谏, 其子眼下繼承這風骨, 為父只是跟着與有榮焉的驕傲。”

字字帶着贊譽。

崔琇聽在耳裏,只覺自己心跳都被吓到嗓子眼了。

他從未見崔千霆如此直白的欣賞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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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未來可能把崔家抄家流放的人!

可眼下最絕望無助的一件事:他崔琇只是聽過大概的劇情介紹, 并沒有親眼看過話本!

這瞬間崔琇恨急了自己先前有所偏見, 一心只有聖賢書!

但凡他看一眼。

就那麽一眼,他便能将整本書倒背如流!

撞見崔琇眼裏流動的驚恐惱恨懊悔等等情緒, 崔千霆面色不改,心中困惑愈發大了。

與此同時,崔恩侯瞧着崔琇腦門都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了,不由得心中一驚。正訝然之計,他忽然間自覺自己靈光開竅,想起林文庸的身份了。

是他,是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崔玥娃娃親!

林家來自山東,從籍貫上來說跟他們崔家是老鄉。

但林家只是算有幾畝薄田的鄉紳,家底加起來恐怕都沒一萬兩銀子。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連套西城的四合院都買不起。更別提東城這寸土寸金的勳貴聚集地了,恐怕連個廚房沒準都買不起。

可偏偏崔千霆眼瞎,覺得林恒之人品貴重,覺得林家是可以信賴依托的家庭。認為崔家出事,崔玥可以作為出嫁女,避免淪落教坊司的悲慘下場。哪怕崔家富貴依舊,林家也是肉眼可見的清貴家庭。

因為林文庸也有些才華。

正所謂三歲看到老!

說起來林文庸大崔玥五歲,整整五歲啊!

崔恩侯一想起崔千霆給崔玥定娃娃親的種種理由,表情都有些猙獰了。

他當初是不服不忿抗議的,但說一千道一萬,崔玥不是他的親閨女,在崔鎮亡故的情況下,正經的禮法從父論:崔玥不過是秀才之女。嫁給老親故舊,則代表是以崔鎮嫡孫女名義嫁的。

兩個武勳家庭聯姻,妥妥戳帝王心肝脾肺腎。

帶着些心虛,帶着些無奈,崔恩侯垂首摸了摸自己的爵袍,偷偷瞄了眼崔玥。

就見人關注自家弟弟,視線壓根沒看眼自己娃娃親對象的卷子。

見狀,崔恩侯清清嗓子,望着面對公審都面不改色,口若懸河,有理有據的崔琇,小心翼翼揣測着:“琇琇不會後知後覺想起昨天的事情,今天開始後怕了吧?看着小臉都忽然有些白了。”

此話一出,先前覺得崔琇對其父态度有些不敬的的官宦子弟們不約而同點頭表示認可。

畢竟昨天公審那場面,他們有膽大的去圍觀了,回想起來都至今心驚膽顫,腿肚子打抖。甚至他們今天偷偷一交流,就發現昨晚好多人不想輾轉反側思緒萬千都喝安神湯了,就連他們沉穩銳利,官場老狐貍的祖父都喝安神湯。

所以崔琇後怕也有可能!

作為被點名考進士的崔瑚聞言更是憂心不已,恨不得捧着珍寶一般呵護自家狀元苗子的弟弟,謹慎着開口:“二叔,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家請太醫看看。光讀書就挺用腦勞心,昨日又經歷種種風波。萬一他絞盡腦汁想要自己比第一答得好,殚精竭慮憂思過甚怎麽辦?我聽王世伯說,人的精力,尤其是人的腦袋能承載的書籍,也是跟年齡大小有關。”

“否則就沒有童生考試,全都直接殿試了。”

敏感捕捉到“殿試”一詞,惶恐不安的崔琇剎那間狠狠抽口氣。拼命回想自己昨天歷經公審的一幕幕,回想自己見皇帝,見似乎還有些英明皇帝的一幕幕,崔琇捏了捏拳頭,咬着牙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錯,他昨天表現都不亞于殿試了。還是皇帝單獨一對一的殿試!

面對皇帝,崔琇竟然都有些大逆不道,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編抄家流放原因了。

所以沒……沒什麽好怕的。

區區一個男主的貴人而已!

要是男主敢對崔家不利,他一手筆,一手木倉,文武雙全,弄死男主!

眼裏閃爍着對未來簡單的規劃,崔琇竭力鼓足勇氣看向崔千霆,“我……父親,不怕。我……”

一開始還有些詞不達意,但崔琇視線迎着望過來,甚至墊着腳望着他的哥哥姐姐們,尤其是探過來好大一顆好奇腦袋的大伯。

都是擔憂的眼神,看着崔琇渾身都熱血沸騰,充滿能量。

緩緩籲出一口熱氣,崔琇慢慢把舌頭捋直了,解釋自己先前“惶然”的原委:“父親難得那麽驕傲開口說話,我以為團榜第一是父親好朋友。以為父親喜歡讀書好的,不要我了。”

在場所有人聞言恍恍惚惚,不敢置信。

你再說一遍?

縣試寫對曾子殺豬故事情節的是誰?

昨天就差把《七星将》百萬巨作倒背如流的是誰?

哪怕有人教導,卻也是自己獨立講述反駁郭彬理由:解釋崔家教導方法來源《七星将》、能抓住時間矛盾攻擊郭彬沒有看完所有答卷、将抄家教育中對法律的敬畏心以及為民理念解釋的清清楚楚。

就這樣的表現,還害怕??!

那他們這些人都不用自慚形穢,幹脆重新求送子觀音安排投胎得了!

要不是大家基本都是官宦世家,朝中兩代為官,他們當爹的經歷過“看看崔千霆”的魔咒,否則沒準直接開罵開打跪宗祠呢!

不少官宦子弟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同行人員中看到自己眼中的擔憂。

他們以後日子不好過了。以崔琇如此謙虛的認知,恐怕他們接下來耳畔會經常響起一句話——“看看崔琇,再看看你!”

崔琇迎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眼角餘光瞄了瞄牆上的答卷,情緒還是有些低迷,弱弱開口:“我……我以後會和哥哥們一起努力争取第一的。父親您不能誇別人。”

來自五湖四海的官宦子弟圈在一起厮殺,個個基本都是年輕的。

崔琇還是有些壓力。

心想着,崔琇眸光帶着些謹慎,觀察崔千霆的神色,再一次開口:“要先誇誇我們。”

聽得這似乎裹挾孩子氣的央求,崔千霆心裏愈發困惑,但面上卻帶着笑意:“好,先誇你。”

另一邊細心的崔玥拿出手絹,墊着腳拉了拉崔千霆的袖子,示意自家粗心的爹先給弟弟擦擦汗,邊篤定回應一句:“弟弟說得對,我們最棒了!”

聞言,崔琇沖崔玥笑得燦爛。

崔琮瞧着得一聲贊譽就差樂得眼睛都迷成一條縫的崔琇,不由聯想人先前可憐的經歷,瞬間表示自己懂了:琇弟弟可能害怕自己被抛棄。

琢磨着,崔琮瞄了眼自己壓根沒什麽反應的妹妹,便踮起腳尖湊崔琇耳畔,只用他們兄弟倆聽到的聲音訴說:“爹誇的是你未來姐夫。所以四舍五入都是自家人。他才不誇外人呢!”

冷不丁聽到這噩耗,崔琇如遭雷擊,瞳孔都圓了。

緩緩垂首看看一臉擔憂自己的姐姐,崔琇擡手揪了一下自己耳朵。

疼的抽口氣後,他眨眨眼,努力瞪圓眼睛,定定的盯着崔千霆。

盯着崔千霆一張看起來面無表情,難辨喜怒的臉,盯着崔千霆會因為家人有所顯而易見情緒變化的臉,盯着盯着,崔琇咬咬牙。

他能捋清……捋清話本的一些邏輯了:肯定林文庸這個心有所屬的狗賊負心漢,辜負了姐姐。所以崔千霆才會打壓男主這一派!畢竟崔家的性子,都是連鍋端的!

比如大伯告狀,直接告整個禦史部門!

自覺捋明白了崔千霆“嫉妒”所謂小天才的緣由,崔琇仗着自己才五歲,仗着自己被抱着,他狠狠深呼吸一口氣,再一次擡手指向第一的答卷。

順帶睥睨了一眼未離開的官宦子弟們,崔琇氣勢洶洶,豪氣萬丈:“父親,我會比這個林文庸厲害一百倍,一千倍!你們喜歡什麽我就學什麽,他什麽厲害我就學什麽,肯定比他好。”

——小孩子鬧脾氣可以毫無理由的!

不管未來如何,先鋪墊崔琇和林文庸不合再說。

假設林文庸是個好人,崔琇可以表演負荊請罪。

是壞人,崔琇恁死林文庸!

崔千霆沒錯過崔瑚小聲的訴說,瞧着知道林文庸未來姐夫身份卻瞬間帶着提防警惕的崔琇,甚至還特意當衆表現出争強好勝的崔琇,當即心中戰鼓敲響,帶着殺敵的警惕。

也不是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而是崔琇壓根就沒有正常小孩的脾氣,哪怕他表現出來不許跟誰好的霸道獨占架勢,可言語間還是帶着卑微的讨好與自我的犧牲。

一點不像崔恩侯。

崔恩侯這種才是真霸道熊孩子狗德行,就是理直氣壯的張揚舞爪,單純的随性而為,壓根不理會世俗的人情世故,只管自己開心不開心。哪怕被人批學習不好,他也會仗着血緣傲然,哪怕面對皇子龍孫血緣不行,他也會哭會鬧。

壓根不會在鬧脾氣耍性子的時候,跟崔琇一樣來一句“你們喜歡什麽我學什麽。”只會氣哼哼“我差又如何,你們敢不喜歡我是你們的錯!”

所以必須私下跟崔琇好好開誠布公聊聊。

做人做世家子弟,可以為家族利益割讓一點無傷大雅的利益,但絕不能跟佛祖割肉喂鷹一般為家族犧牲自己。

尤其是做人,不能讨好他人!

渾然不知自家弟弟此刻憂心忡忡,崔恩侯倒是覺得崔琇顯露出小天才的痞性來了。在他眼裏,有才華的都挺傲氣,比如崔千霆這個叛逆崽,拎着教育哥哥都理直氣壯的。而崔琇呢除卻刻苦,就好學。其他時候乖乖巧巧的,像團棉花一樣,沒什麽血性。

眼下倒是意外顯露出占有攀比心了。

所以是好事。

小孩子嘛,就得這樣拽兮兮的。

再說是崔琇是男人,要是沒點占有欲,以後咋辦啊?

給人說親他都不會拒絕,只會說好好。

參加相親宴會,他也不會自己找妹子!

男人嘛,多的是圖色的。

看才華,一眼又看不到。

所以得讓崔琇有主見,有對自己中意這一類女孩的占有欲,這樣以後才方便尋找媳婦……

撥弄着美好未來,崔恩侯與有榮焉着叉腰,掃掃未來可能是崔琇的大舅子們,開口道:“崔琇好樣的,從小立大志,咱們就得要這樣不畏險阻的精氣神!不過現在按着計劃,你拿筆墨記錄身份信息!”

此話一出,崔琇想到這回來貢院的要緊事,趕忙回應:“好,大伯!”

邊說,崔琇帶着些不好意思,低聲:“父親,麻煩您把我放下來。我要坐在小凳子上做書吏的。”

他們來之前就約定好了,仗着爵袍在身直接揪幾個倒黴蛋訴說中榜的身份信息,借着縣試篩選出來抨擊裙帶不畏強權的便利,篩選篩選其中是不是有合乎崔家“流放”家風的家族,從中再權衡是不是有合适崔家的當家主母。

崔千霆瞧着瞬間變臉,還真一副小孩子脾氣的崔琇,默默把人放下。

崔琇站穩腳跟後,趕忙示意護衛搭建木質簡易的小課桌,方便他握筆書寫要點。

其他人見狀都頗為不解,有人離開,也有人駐足觀望。

==========

崔恩侯掃眼沒走的子弟們,反手拍拍爵袍,開口問:“第二名是誰?!”

正打算離開的鄭源直接被幾個膽大的拉住。

對此鄭源只能面無表情的開口,回答:“回榮公,是在下。”

“你爹什麽官職?”

瞧着崔恩侯氣勢洶洶的模樣,鄭源面色一沉,視線掃過記錄的崔琇。

崔琇寫的倒不是名字,而是畫個圈圈,像是在做自己特有的符號标記。

眉頭緊擰着,鄭源逼着自己看向崔恩侯的爵袍,咬着牙問:“敢問榮公您為何有此一問?”

其他人聽出鄭源隐忍的火焰,帶着好奇後退幾步,而後也跟着開口:“榮公,您為何這麽問?”

“我是考生啊。”崔恩侯直接翻白眼:“你們這些小年輕真是越來越不行。算了,咱們今天相遇也算緣分。我教你們一套押題辦法。”

“有筆墨的也拿出一起做記錄。”

崔恩侯口中所有的小年輕們瞬間齊齊後退一步,滿臉都是質疑。甚至好幾個膽大的眼神直接掃向了牆上崔恩侯答卷的方向。

不管如何解釋,崔恩侯的的确确答的是曾經有人殺豬,而不是曾子殺豬。

且崔恩侯的不學無術之名,已經響徹全大周全京城三十五年了。

随着衆人的動作,瞬間周圍靜的可怕。

落針可聞。

本來只是打算顯擺顯擺的崔恩侯掃見衆人不信甚至不屑的小眼神,瞬間火大:“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什麽眼神。我,超品國公,現在命令你們所有人給我拿出紙筆,聽本國公的教誨!”

“敢不聽話,明兒大朝會我直接參你們以下犯上,斷你們仕途信不信?!”

崔千霆瞧着氣性上來的國公爺,按着額頭青筋,橫掃在場衆人,惜字如金:“皇帝伴讀,最近心情不太好。”

小兔崽子們看着拳頭都捏得咯咯作響的崔琇,再看看叉腰氣呼呼的崔恩侯,個個表情凝重的點點頭,有小厮跟随的拿出筆墨,沒帶的從崔瑚崔琮手中接過一份筆墨。

畢竟哪怕崔恩侯沒官,可到底龍生龍鳳生鳳,是朝廷冊封的超品國公。

他們目前都沒有功名在身,遇到國公爺,正兒八經都還得跪地行禮的。只不過圈子裏基本都秉承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潛規則。基本不是撕破臉成死敵的家族,官宦子弟遇到爵爺,行晚輩禮便可。

另一邊,端坐準備記錄的崔琇擡眸看看擺出兇神惡煞,一副替崔恩侯助威的崔千霆,擡手按了按自己腦袋。

就親爹這種表面兇巴巴,但寵着大伯的言行來看,完全證明崔琇先前揣測正确:從兒女親家到利益紛争,肯定跟男主這一派對抗上了。

所以不管劇情如何發展,他崔琇一定一定一定要盡早積攢實力!

規劃着自己未來的道路,崔琇握筆的姿勢更像是手握大刀,雙眸湊開始簇着些淩厲殺氣。

而後,他飛速看向崔恩侯,雙眸帶着期待,期待忽然提起的壓題大法。

享受着所有人的關注,崔恩侯搖頭晃腦,還捋了捋不存在的山羊胡子,端得老學究的模樣:“以本國公多年伴讀生涯發誓,這回除卻考家風潛移默化的影響外,出題人還想看看官職對孩子們的影響。就比如這個第一的,大理寺少卿之子。”

“你們都知道大理寺幹嘛的,專查貪官污吏!他的兒子要是不敢言說裙帶一詞,恐怕他這個爹也慫,會畏懼各種利益,不敢徹查貪污腐敗案件。”

聽得這番似乎有些合情合理的話語,官宦子弟中有人看向鄭源,道:“也……也對啊。鄭兄乃是大理寺寺卿之子!”

聞言,崔恩侯微微眼睛一眯,定定看向鄭源:“死板着臉,又姓鄭?是掙棺材,以仵作刀聞名的那個鄭家子弟?”

崔千霆也擡眸打量了眼鄭源。

鄭源見狀,神色複雜的回望着崔恩侯,咬着牙,道:“是。”

他大伯也是東宮伴讀。

只可惜……亡與武帝遷怒。

崔恩侯迎着昔日好大哥侄子複雜的小眼神,深深嘆口氣:“你這麽看我幹什麽?當初黃河炸堤,鄭為法作為大理寺寺正随同督察河工。皇子鬥法,太子以身殉河。他第一批被殺應該的。”

崔千霆想捂嘴都慢了一步。

崔琇發現随着黃河炸堤四個字,周遭氛圍都凝重起來,好幾個在人似乎都要蹑手蹑腳跑了,不敢在湊熱鬧。

而崔恩侯甚至還直接揮開崔千霆的動作,理直氣壯的點評:“而且你們家是真對得起掙棺材這诨號。你祖父當年大理寺寺卿,事情爆發後咣咣咣的* 死磕,卻不是替你大伯求情,而是要求驗屍!驗炸堤一案尋找到的所有遺體!”

崔琇目瞪口呆,擡眸看了看鄭源。

大周朝忠義盡職的大臣也不少啊!

被關注的鄭源聞言面色一沉。

他出生那年家中動蕩,有些變故。可日日聽在耳裏,記在心裏的,還是老祖宗的“為死者言,為生者權”的訓誡。

想着時時刻刻需得履行的祖宗家訓,鄭源不卑不亢,行禮回應:“榮公說得是,祖父臨終時對此還有所抱憾。”

萬萬沒想到這小兔崽子竟然還敢當衆說老鄭想着驗屍,驗太子哥哥的屍體,崔恩侯脖頸都氣粗了:“知道你祖父有風骨,可有風骨就忘記我皇帝叔叔是個爹嗎?他當初沒把你們家家族拖出去斬了,全靠崔鎮掐着我脖子,跟武帝爺死谏,要皇帝壓下喪子之痛,大周失去儲君之殇,逼着他理智。”

“否則要遷怒,遷怒東宮相關管理,也得遷怒我崔恩侯。”

“我是東宮伴讀又是太子姻親。”

“九族得拉着我崔家一起算!”

崔恩侯雙眸猩紅,反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我半條命沒了,我爹差點都被拖出去斬了,才救了斷頭臺一批人。包括你家!”

“我卻沒救得了自己岳家!”

“你們這些活下來的,只是流放而已,你們但凡有點良心,都得來榮府看看我吧?”

鄭源聽得這聲聲歇斯底裏帶着個人情緒的控訴,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形容崔恩侯。

從生氣到委屈,竟然……竟然渾然天成。

震驚着,鄭源緩緩開口斟酌回應:“回榮公,于國我們各有職責。以及我們家沒流放。

崔恩侯火焰戛然而止,眯着眼幽幽的盯着鄭源,怒不可遏:“那我逢年過節怎麽沒見過你沒見過你爹?怎麽不來我家拜年?”

“你大伯母跟你大伯的情書還是我遞的!”

鄭源:“……”

鄭源:“……”

瞧着真真實實委屈的榮國公,鄭源喑啞着回答:“因十五年前的事祖父被貶宜州為七品縣令,我父為縣丞。後我父祖二人齊心協力查清軍馬走私案、古道馬匪等等案件。”

說着說着,鄭源口吻帶着些驕傲,訴說自己能夠為國從低谷再一次爬起來的緣由:“我父出孝後被委任監察禦史,巡查四方。期間破獲三十七起涉官案件,十八起懸案,三百六十七起命案,于去歲累功回大理寺。上個月才提拔為寺卿。”

“回京後也曾想過拜訪您,但您被下令閉門苦讀。”

按律,崔恩侯此刻都不能出門!

崔恩侯迎着鄭源似乎要叨叨出門的小眼神,直接一擡手,不容置喙道:“算了,前塵往事不重要,本國公眼下是考生。”

“咱們說有關考生的重點!”

“你們看看這鄭家,繼承那個宋代宋慈那個《洗冤集錄》那個宋學!”崔恩侯橫掃眼因談及過往神色都有些糾結的小年輕們,再一次雙手叉腰:“有仵作手藝還有這不怕死的铮铮鐵骨,所以榜上有名,直言敢說妥妥的!”

說完,崔恩侯不去看衆人什麽表情,反手摸了摸自己脖頸,帶着些幽怨,磨着牙道:“懲貪官污吏的大理寺,有兩弟子榜上有名,甚至獨占鳌頭,完全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多安心啊。官場來兩不畏權貴包青天。以後心虛的官吏都得夾着尾巴做官。”

崔琇望着氣鼓腮幫子自我喃喃自我寬慰的大伯,很鄭重的點點頭對人的感慨表示認同。

當兒子的都這麽犀利抨擊裙帶,兩人的老子應該也是剛正不阿,為民請命的好官。

想着,崔琇雙眸帶着些光芒看眼鄭源。

鄭源,應該不是話本人物。

若是鄭源子承父業,那大理寺寺卿的位置……

就在崔琇不由自主琢磨未來時,鄭源聽得崔恩侯最後帶着信賴的話語,緩緩一彎腰:“多謝榮公贊譽,我父親一定會繼承祖父風骨,對得起大理寺一職位,絕不會徇私枉法,有負百姓。”

聽得出話語中的決然,甚至還有一絲避嫌,像怕他崔恩侯拿着“救命恩情”威脅鄭家似的,崔恩侯哼哼:“不跟你聊了。下一個榜上有名是誰家的?”

此話不亞于初春的驚雷響徹大地,不像夏日電閃雷鳴帶着威壓,反而帶來讓大地複蘇的生機,透着萬物複蘇的歡快蓬勃之氣。

本圍觀的第三名幹脆自己上前鞠躬行禮:“回榮公,祖父乃是太史令。”

“好家夥!”崔恩侯聞言拍案:“史官老大?你們圈子那個什麽傳統來着?就是司馬遷寧可當太監都要寫皇帝壞話的那個風氣叫什麽來着?”

衆人聽得崔恩侯這真摯的三連問,默默視線看看爵袍,緩緩籲口氣。

第三名垂首恭敬解釋:“我等史官自古以來都有秉筆直書的傳統,太史公更是為我等作出榜樣,讓我們嚴格落實君舉必書之法!”

唯恐崔恩侯不懂,第三名還詳細解釋了一番什麽叫君舉必書。

就是皇帝的所有言行,都會一五一十,甚至一次不落的記載。那怕把屠刀架在脖子上,斷子絕孫刀架在大腿上,眉頭都不帶眨一下。

所以寫一首批判帝王昏聩的詩算什麽。

以後國公告皇帝,也是要直接寫的,一字不落的寫。

以及——

第三名想想自家的傳承,他忍不住音調加重了些:“國公爺您參加科考,也是要名垂史冊的。沒準包括您這答卷!”

為了以後讀書人的信念,為了以後老百姓對科舉的敬畏,為了以後的勳貴顏面,自打科舉誕生後的第一位國公考生,麻煩您好好答題好不好?

行不行?

“本朝要修《科舉史》您能單獨占一篇,甚至一大章!”

崔恩侯傲氣:“本國公就要為纨绔開辟新道路,讓那些飽受望子成龍的孩子日後可以指着我的名字,對他們的父母說,你那麽厲害,你有本事朝崔恩侯他爹學習學習啊!”

在場所有人抽口氣,靜靜的看向崔恩侯。

服,他們就只能說服!

第三名本想一筆一劃把崔恩侯這氣死人的話記錄下來,但轉眸間瞧見崔千霆堪比包公的臉,當即清清嗓子,弱弱提醒一聲考生崔恩侯:“回榮公,按着帝王将相的規則,您……您和您弟弟,在史書裏還是有一行字的。”

崔恩侯瞧着未來小史官的眼神,表示自己很懂。

相比給禦史臺做業績,他眼下對這個史官更有好感。他以後很樂意非常樂意為史官增添厚厚厚的一本書。

讓後世所有人都可以記得他崔恩侯。

于是考生崔恩侯很積極道:“謝謝提醒。我現在是考生。咱不聊這個了,第四名是哪家?”

“乃兵部侍郎之子。”

“完全可以理解。當時馬嵬坡兵、變!咱當兵的人就要有這能耐,都危及社會了,就該出手狠狠整頓。”崔恩侯迎着芒刺在背的眼神,點評一句便飛快問:“第五名呢?”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開口:“回榮公的話,小子們不知。”

聞言,崔恩侯擡眸掃掃在場的小年輕們,訝然不已:“都快兩天了,你們消息那麽不靈通嗎?團榜第五座位號對應哪家兔崽子你們不知道?”

鄭源瞧着其他幾個人後退的步伐,上前解釋:“昨日因突發公審,府衙報喜隊伍都暫停了。今日才一切開始恢複正常。”

只不過本來應該熱鬧的場景,都因昨日公審一重又一重又又又一重的威壓,基本上變得低調起來了。

像他們幾個一來家裏大人算純臣,所以家裏也不用花費太多心事琢磨明德帝到底什麽意思。二來,他們大多是嫡次子亦或是庶子,家中頂梁柱不再他們身上,所以稍微比較自由。可以自由的撒野跑到貢院看看答卷。

聽聞解釋後,崔恩侯看看認真圈圈畫畫記錄的崔琇,與有榮焉的再挺了一下胸膛:“可以理解。那第六名呢?”

“應該是川蜀總督養子許翎。挺低調的一個人。我們目前也沒見過。”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上前一步,訴說自己知道的信息。

要知道官吏,但凡有些家底的,都會拼命在京城置辦府邸。哪怕空着哪怕出租,但到底算在京城有個信息渠道,代表自己算官場一員了。尤其是到了子弟可以下場科考的年紀,更會絞盡腦汁在京置辦房産。

畢竟京城可以結交人脈,為日後朝中有人做準備。

可川蜀總督徐國棟卻是個特例。

都一方封疆大吏了,都未在京置辦産業。

當然這點也不是最怪的。

徐國棟就算寒門起家,可眼下蜀中發展不錯。蜀中商賈在京也置辦了會館,裏面還有可可愛愛黑白分明的黑白熊。

他們都好奇去逗過這奇珍異獸。

可堂堂總督的養子竟也沒住蜀中會館。

據聞自己住客棧。

聽得這聲介紹,崔恩侯眼角餘光瞄了瞄崔千霆,恨不得讓人當蛔蟲,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你丫看人行不行啊?別跟你一樣找個孤僻,恃才傲物的!我兒子是勳貴,要走老親故舊兄弟滿天下路線的。

崔千霆也默默在心裏記上一筆。

他琢磨獨女,琢磨過帝王刀刃,但沒琢磨過徐總督還有養子。

養子不同姓,按着從崔恩侯手裏沒收來的話本看,這家庭關系約莫有些複雜啊……

==========

感受到兩位長輩的眉眼官司,崔琇默默畫了一簇火苗權當有殺氣三個字。而後繼續握筆等待下一位介紹。

“乃是刑部左侍郎之子。”

“第十名是山東總督長子。”

“…………”

崔琇記錄完後,看着自己本本上五部花、三司圈、閣老六、地方紅、武将刀等标記,眼眸瞪圓了起來。

按着大伯要求捋官職劃分,好像真有用。

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這回司法圈子弟幾乎占據了團榜一半!!!

另一邊,崔恩侯喝口水,指指終于到達的團榜最後一名,本次的幸運兒:“誰?感覺看字寫的比我還差呢。”

“定北寧城将軍之子,二皇子的伴讀。”鄭源回道。

聞言崔恩侯掃了掃讓自己羨慕的答卷,确定以他水平找茬好像找不出什麽茬來,當即不去羨慕這個文武雙全的崽,橫掃在場年輕人,擡手指指自己腦袋:“帶你們捋一遍了啊。你們有記錄的看看自己記錄。這回占大多數的是不是跟司法審判有關的子弟?”

聽得這話,先前被威逼記錄的官宦子弟們互相看了又看自己的記錄,而後訝然:“好……好像是啊。”

“不管是三司,還是外放的巡察地方的,加起來都有四十五名。”有人飛速報道,邊驚訝的望着崔恩侯:“國公,您……您真有壓題之法?還……還願意教我們?”

聞言,崔恩侯嘚瑟的再一次叉腰:“那必須的。你們趕緊全都考走,對我有利啊!否則我一年年考啊,我才不幹呢!”

訴說自己願意分享的緣由後,崔恩侯肅穆了些,道:“當然醜話說前頭,我只是純出于考生這一份的建議,你們願不願意采納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別以後考不上來怪我!”

難得肅殺,帶着些冷漠,又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話語響徹耳畔。留下來算膽大的官宦子弟們互相對視一眼,而後齊齊對崔恩侯一鞠躬,“多謝榮公指點。”

他們都留到現在了,誰走誰是傻子。

哪怕或許不着調,可看看八卦也行啊!

崔千霆瞧着親哥嘚嘚瑟瑟的,要做孩子王的架勢,知道自己勸說不了,也只能在一旁靜靜的觀察着。

本想看看有沒有人暗中觀察崔恩侯,誰料一往後掃,就發現不知何時街道似乎寂靜了些,連看榜的人都沒了。

瞬間腦海的弦都緊繃起來了,崔千霆捏緊拳頭,帶着些防禦的姿态,唇畔一張。本想打算崔恩侯,卻不料撞見了人熠熠生輝的眸光,帶着從未有過的自信。

有瞬間,他甚至覺得崔恩侯像是通過考試,找回了曾經靠爹靠叔的那股子平和勁頭。

見狀,崔千霆手握自己腰間暗藏的軟劍,薄唇緊抿,就差唇畔都帶出鋒銳的鋒芒來。

壓根沒注意到崔千霆此刻作戰的姿态,崔瑚和崔琮崔玥三人也沒閑着,盡量瞪圓了眼,分批記錄相關人員的長相。

畢竟,娶媳婦還是得看臉的。

看看哥哥們亦或是弟弟們的臉,方便精準的給某些千金下請帖。

另一邊,壓根沒想到崔家一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官宦子弟們倒是一改先前的輕視,一眨不眨的望着崔恩侯。

崔恩侯搖頭晃腦:“咱們大興縣考生還是有些家族底蘊的。随着開蒙,尤其是你們這年紀,家裏肯定也會提一嘴官職。可是咱們作為官宦子弟,不能眼皮子淺的看官位高低,劃出個三六九等來。而是要看官職!”

着重強調着,崔恩侯恨不得手裏有戒尺,讓他可以敲一敲桌案,給所有人圈個重點:“官職才重要,确切說看這些官職對治國安民的作用!尤其是你們得重點關注那些位卑權重的官職,去思考他們為什麽權利高卻官位低!”

此話一出,所有官宦子弟包括渾身緊繃迎戰狀态的崔千霆都駭然看向崔恩侯。若是其他人說出這番似乎深谙官場門道的話,他們不驚訝。可崔恩侯,大名鼎鼎的纨绔竟然輕描淡寫,甚至言行舉止還帶着纨绔特有的肆意嚣張,卻嘴皮子一張一合,把握住某些不為外道的家族底蘊,就足以讓他們心中掀翻驚濤駭浪了。

負責記錄的崔琇察覺到衆人想要極力隐藏卻還是猛變的神色,不由得重重在自己的本本上畫上一個自己看得懂的蠟燭。

表示哪怕熬夜,都得專研透徹的。

邊畫,對于官場門道是一片空白的崔琇細細把崔恩侯的話記在腦海裏,暗暗琢磨:官位和官職這其中有區別嗎?不是按着一二三四品的品級劃分好了?

想不明白,崔琇目光炯炯的望向崔恩侯,豈料就見人一攤手:“當然別問我。當初官職圖上策論課,可我拿着當枕頭睡覺用了。”

崔琇:“…………”

在場衆人:“…………”

感受着衆人似乎要翻白眼的架勢,崔恩侯氣憤不已:“我崔恩侯什麽性子,沒必要藏着掖着,真當枕頭睡覺了!不過我真跟你們分享了,出題方式是按着官職責任出的。比如我皇帝叔叔。不信你們回家捋一捋從前殿試的題目!”

怕人衆人不信,崔恩侯語速飛快:“其他不說,就十五年前,那個超級難的殿試題目,據說把人難哭的題目。其實一開始是我抽簽抽到戶部的!”

崔千霆聞言駭然抽口氣:“崔恩侯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麽嗎?”

官宦子弟們也不敢置信,脫口而出:“十五年前那道號稱十八層地獄折磨的店宅務?”

雖然他們還只是初學者,可是科考史大名鼎鼎的偏題難題核心考點店宅務,還是清清楚楚的。

店宅務是宋朝的一個機構,又叫樓店務。負責管理和維修朝廷的房産,出租給需要租房的臣民。

價格從宋朝當時的物價來說,還挺價廉物美的。

但問題是當時在考場啊。

此項制度,只在宋時出現過,且也不有名!!!

據聞當時有進士看到這莫名其妙的三個字,直接懵逼,直接哭了。于是當年武帝直接改寫了殿試不落第的規則,罷黜了一大批進士。

回想着父輩口中血雨腥風的甲午科殿試,年輕人們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也有些人應和崔千霆的話語:“榮……榮公,咱……咱要不換個地方說話?”

崔琇觀摩衆人的神色,不由得正襟危坐,想要看得聽得更清楚一些。

因為店宅務一詞,他完全是陌生的!!!

而此刻崔恩侯打量衆人的神色,是愈發覺得自己內心湧動着熱血與善良,不由擲地有聲:“瞧你們膽小的樣子,的确沒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我對自己的話負責!當初那奪嫡亂鬥,所有人揣測聖心,他心煩不行,就把我叫進宮抽簽了。”

話語一頓,崔恩侯一昂頭,雙眸帶着些回憶,還铿锵有力着:“他跟我說,讓我抽一個部門,他再根據這個部門的職權結合些其他事,出題。我抽到戶部,他問我能想到什麽。”

不自禁嘴角一彎,崔恩侯瞪了眼崔千霆,傲然道:“我說想到錢,收稅,他直接那簽筒打我。我想不起來就拍馬屁,說他厲害說他能賺好多錢,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話語不自禁就歡快了幾分。

崔恩侯豪邁一揮手,連筆帶劃豎着手指頭:“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安得廣廈一百間。可把我皇帝叔叔樂的,然後一拍我腦袋,說想到題目了!”

在場所有人徹底迎風呆滞。

崔琇迎着親爹殺氣騰騰的刀子眼,小聲開口提醒刀子眼被掃、射的對象:“大……大伯,是安得廣廈千萬間!”

崔恩侯聞言一怔,而後憤怒不已:“你不要胡說!哪個不怕死的敢比皇帝規格高?敢建千萬間的房子啊?”

“只有我皇帝叔叔可以下令建啊。”

“普通人,就算做慈善,建個一百間差不多了。這些詩人創作肯定也要務實的啊!”

崔琇望着自家嫡親大伯真摯的眸光,默默擡手把自己驚呆的下巴手動合上。

他這位大伯是如何做到膽大包天敢嚷着刺殺帝王又如此維護皇家威嚴?

連經典名句都給削……削房間了。

不對,這千萬間只是個量詞,是虛數,是代表詩人內心的一個寄托啊。

沒錯過崔琇細節的動作,在場官宦子弟們讪讪笑笑。

他們還是正常讀書郎的。

但結合那血雨腥風的店宅務以及崔恩侯如此坦誠的對“一百間”房的理解。他們……他們需要自我引經據典,緩解一下周遭的尴尬氛圍。

“這……這榮公說得也對。我記得……我記得《孔子家語·觀思》中就有提及孔聖人對救濟的看法。有道是汝之民為餓也,何不白于君,發倉廪以赈之?而私以爾事饋之,是汝明(顯示)君之無惠,而見己之德美矣。訴說着推崇君主救濟!”

“對,柏兄說得對。咱們聖人有曰……”

瞧着搖頭晃腦掉書袋的年輕人們,崔恩侯真摯無比:“你們顯擺什麽啊,聽我說完啊!”

崔千霆都覺得自己尴尬的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他完全不用擔心崔恩侯死活,崔恩侯能把人活活氣死!!!

內心咆哮着,崔千霆不得不開口:“您還想說什麽?是千萬間啊!”

“不重要!”催恩侯豪邁一揮手:“反正我皇帝叔叔就是按着職權出的。說戶部工部結合的考題,叫什麽宅着物還是叫店宅子,反正就是跟房子有關。圈一塊地建房子,收點租金。”

官宦子弟們不約而同,小心翼翼糾正:“回榮公,是店宅務!”

別說了,再說下去您親弟弟的眼神可太和藹可親了!

“這名字太繞口了,我沒記住。不過我記住了,我皇帝叔叔可好了,還想着福田院!”崔恩侯再一次驕傲挺胸:“福田院這項制度我記住的。但凡逃荒入京的流民、赤貧破家的市民、無人奉養的老人等,都盡可能安置進福田院,全都由戶部支出。”

“這制度北宋有,他也想大周有。不過好像因為太燒錢了,也因為那些誰誰誰勾心鬥角,最後沒有推行。”

帶着濃濃鄙夷說完後,崔恩侯叉腰:“但皇家宗正寺出錢,修建安老院,用來安葬無人認領的屍體,是免費的,一文錢都不用花。除卻被砍頭的屍體丢亂葬崗外,其他屍體都可以送去安老院,得一薄棺材入土為安。”

“我可是好女婿,替張家收屍安頓,其他人的屍體我都送安老院去了!是親眼驗證過的,真有這項好制度!”

“我皇帝叔叔就是好!”末了,崔恩侯重重贊道。

衆人再一次努力微笑。

“所以我對你們還是天然有好感的。畢竟那些寒門太不識相了白眼狼的。我皇帝叔叔都還想着搞宅子給他們住,結果呢?”崔恩侯咬牙切齒,面帶恨意:“還敢說我皇帝叔叔偏心眼!”

對于夾着些私人情緒的話語,崔琇表示完全可以接受武帝爺的偏心眼。

因為武帝爺的确是好皇帝啊。

他現在理解店宅務是什麽意思了,是為百姓提供的房子,價格便宜且公道啊!假設寒門來京考試,哪怕住京城備考三年都可以呢!

等等,假設有店宅務的話,那農家哥兒林祿的确可以提前來京城,跟微服私訪的公主認識啊。

思緒一閃而過,崔琇雙手按着自己腦袋。

不行了,他必須要找個時間,想辦法假裝托夢之類的跟父親好好說說話本。

他不想武帝爺的政策被毀了。

武帝和崔鎮,據聞劍拔弩張過的兩人都好好的。

憑什麽林祿要削武勳啊?

肯定是寒門有偏見!

反正現在崔琇是武官子弟,就是有偏見了!

帶着些火焰,崔琇昂頭想要看眼親爹,豈料自己眼尖的發現有人朝他們靠近。瞧着對方還帶着标志性的拂塵,崔琇當即飚出了自己最高的音調,“大伯,四喜公公來啦!”

所有人吓得一顫,齊齊回眸看向貢牆對面。

果不其然四喜公公來了,還帶着一隊神色肅殺的禦林軍。

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崔恩侯無所謂:“來就來就不許他看看張貼答卷?比如這不是有個皇子伴讀,親爹戍邊的?把試卷抄下來寄給他爹看看,說皇家教育出個好學生!”

可話音落下,崔恩侯就見四喜公公越過衆人,徑直朝他而來,連答卷看都不看一眼。

對此崔恩侯很生氣,問:“幹什麽?”

“奴才鬥膽,”四喜公公行禮過後,深呼吸一口氣,飚出了有史以來最高的音調:“您這第一日上學遲到了!”

猝不及防聽到如此尖銳嗓音直沖自己耳膜而來,崔恩侯捂耳,問的真摯:“上學,上什麽學?”

四喜公公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大聲道:“皇上昨晚下令,您乃皇帝伴讀!按律得進宮讀書!”

崔恩侯氣得磨牙,但發現手被崔千霆這個拖後腿的拽住了,只能同樣飚高了音調回:“你瘋了嗎?喊那麽大聲?搞得本國公像是會翹課的樣子!”

“本國公可是最牛逼的考生了,我會去讀書。跟皇上說,考試之前我去讀書。”

四喜公公清清嗓子,看着說得理所當然的國公,“按着上書房的作息來。”

崔恩侯聞言沉默一瞬,雙眸瞬間猩紅:“我不去,他要是逼我,我——”

瞧着似乎要脫出而出什麽大逆不道之言,崔琇忍不住飙高了音調,積極着:“大伯要不帶我去當書童吧。您的功課我替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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