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娃娃親
第052章 娃娃親
崔家衆人趕忙給崔琇倒水, 但就見人反手拍拍自己胸膛,一副已經吞咽入腹的架勢。
迎着家人的關心,崔琇手捧茶杯, 只覺自己渾身都暖呼呼的,當即笑了笑:“沒事。”
明德帝瞧着仿若吃顆山楂糖一般的崔琇,神色複雜。
沉默一瞬後,他望着所有人視線, 尤其是崔恩侯視線都圍繞着崔琇, 對着人噓寒問暖, 捧若珍寶,眼眸沉了沉,開口道:“朕給他喂的只是前朝世家控制死士的蠱毒, 相依。朕看他主動的份上再提一句, 別暗戳戳琢磨為他好的念頭,找人研制解藥。”
崔琇聞言, 擡眸順着帝王告誡的眼神,小心翼翼偷偷瞄了眼崔恩侯。
這世家控制死士六個大字, 聽着便頗血雨腥風!
崔恩侯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就是那個要殉主的玩意?果然是篡位的人才啊!”
本朝有密探, 但大多是軍屬,為穩定周邊訓練的。哪怕武帝爺手裏也有暗探, 可也不屑用這些藥物控制!
只有那些次次刺殺, 那些喪心病狂的玩意, 才想着用藥控制人心!
“殉主那是最高等級,見血封喉的藥。這相依朕改良過。”明德帝聞言笑得從容, 不急不緩介紹道:“簡單來說, 朕給的藥丸足夠讓蠱蟲生存,不會毒入五髒六腑。但若是藥性相撞, 這蠱蟲就得依附血液而活,而後硬生生的敲骨吸髓,生不如死。”
最後八個字,帶着帝王嗜血的殘酷,響徹屋內。
讓人遍體生寒。
崔琇下意識的握緊了茶杯,從中汲取讓自己溫暖,讓自己從容的力量。
“等明日,他的天沖穴會出現小紅點。”明德帝緩緩看向崔千霆:“天沖穴,跟什麽相連知道吧?”
崔千霆滿臉鐵青,硬邦邦道:“回皇上的話,此穴位于頭部,耳根後緣直上,入發際兩寸,與耳以及腦相連。尋常時候可以治頭疼、癫痫、齒龈腫痛等疾病。”可若是有問題,則直接頭痛欲裂,甚至癡呆若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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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上癫痫,一輩子痛苦也有可能!
饒是崔千霆介紹的話語沒有說完,但光聽人字字咬牙,帶着隐忍的痛苦,崔恩侯神色帶着惶然,甚至顫栗的擡手摸了摸自己耳根。
他找不到這個穴位。
但……
手指都不敢深入發際,崔恩侯有些心虛,不敢去看崔琇的神色,也不敢去看崔家其他子弟的神色,只冷聲道:“皇上,還請您出去,微臣更衣進宮給你當人質!”
哪怕說得氣勢洶洶,可人質一詞還是殘酷又真實的突顯了崔家此刻任人魚肉的境地。這一刻崔瑚等人恨急了自己從前未好好習文練武,甚至連崔千霆都有些遺憾自己當初怎麽就手慢一分,沒直接刺死七皇子。
反正那個時候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掃過表情各異,但都帶着些惱恨的崔家衆人,明德帝卻是頗為滿意,徑直往外走,還丢下一句贊譽:“皇帝伴讀,夠識相!”
崔恩侯瞬間眸光陰恻恻,疾步跟了上去。
“大……”崔琇見狀一顫:“父親,大伯情緒看起來很不穩定,會不會?”
直接刺殺這四個字,還是有些大不敬,崔琇只敢暗暗心中揣測,不敢說出口。
崔千霆垂首望着滿臉擔憂的崔琇,擡手輕輕柔柔人腦袋。感受着發絲的柔順觸感,他竭力讓自己表情柔和起來,喑啞着聲回:“為父早就說過建議只是建議而已。每個人都要自己承擔自己的選擇!相對于崔家,你大伯更傾向對武帝盡忠,甚至他活着就為看着大周江山依舊繁華,否則早就死了。所以你不用擔心他。”
“什麽?”
從未聽聞的消息炸響耳畔,崔琇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他這回真是莽撞了,竟然沒有考慮清楚家人的個性,就匆匆忙忙,自以為是的“好”,反倒是讓家人跟着命懸一線。
正後怕,正自我反省着,崔琇就聽得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嚎。這一聲,似唱戲的練過一般,哀怨痛徹,極具穿透力,在寂靜的夜晚都不亞于山崩地裂一般,讓人心中一顫。
崔琇唇畔都開始哆嗦:“這……這大伯……”
崔千霆擡手抱起崔琇,輕輕拍撫人緊張的後背,面不改色回應:“不用害怕,光打雷不下雨的幹嚎。”
但話雖然如此,崔琇還是發現崔千霆腳步匆匆,往外而去。
崔瑚一行人也忙不疊往外跑。
一行人到達院門外,就見一身裏衣的崔恩侯指着紅腫的腳腕嚎叫的驚天動地:“老子對皇帝叔叔忠貞不二,怎麽可能給你當伴讀?大半夜的跑路,你這個皇帝發威,把我五花大綁捆進宮,才算真正達到你弄個皇帝伴讀的目的吧?”
在他身邊,是拔劍相對的兩隊人馬。
月色的映襯下,出鞘的劍身寒光愈發耀眼。
感受着劍拔弩張,顯而易見的硝、煙味,崔琇面色瞬間煞白:“大……”
明德帝翻白眼:“要丢臉是不是,朕讓你一路丢臉進宮。來人,傳太醫院所有太醫養心殿候着!”
“丢臉就丢臉,我不好過,今晚全京城,起碼全東城的燈都給我亮起來!”
“我崔恩侯什麽性子,大家最好不要忘記。”
“全天下都是我皇帝叔叔的,皇帝叔叔疼我,那四舍五入,全天下都得繞着我轉!”
明德帝看着竭力咬着牙,淚水卻打轉的崔恩侯,幽幽的回眸瞥了眼崔琇,問的發自肺腑:“你的話本裏,崔恩侯竟然沒提到嗎?”
又蠢又毒又頗具執行力這些破事另外再說,光身份都要隆重介紹一千字,否則都對不起這出身!
崔琇一怔。
好像的确沒有崔恩侯。
按理說,他上輩子的血緣大哥應該會讨伐崔恩侯這種風流纨绔子弟的。可他列舉的人物中,絲毫沒有崔恩侯的存在。
“我……我……我不知道……”
崔千霆輕輕拍撫渾身顫栗的崔琇:“不用多想。既是正經科舉話本,沒崔恩侯很正常。皇帝只是想讓你也跟着今晚不睡覺而已。”
“你喝完安神湯,好好睡覺。明天咱們還要對答卷。”
給崔琇安排着行程,崔千霆垂首定定的看着自己親哥,示意人适可而止。明德帝可能顧念上書房顧念武師公平,顧忌自己上位的正統性不會對崔家下狠手,可明德帝的擁趸不一定。
畢竟,崔家殺過明德帝的人手。
崔恩侯見狀,抽抽噎噎的示意打小跟随自己的密探,抱他進宮。
要知道,皇宮的路線,不管是高調還是低調隐秘的,沒準還他們兩熟呢!
明德帝:“…………”
明德帝甩袖,“崔千霆,崔家的功課別忘記給考生送一份!”
聞言,崔千霆沉默。
直等兩幫隊伍都消失不見,崔千霆幹脆帶着人全往學堂去,三個男孩一起睡大通鋪。今晚情況特殊,崔玥休息在西廂房就行。
一個院子,好照顧。
“都不許胡思亂想,睡覺醒來繼續學習才最重要。否則你們都沒有實力說話,就只能哭只能一次次強調自己的血緣身份,強調祖宗的榮光。”崔千霆面色凝重,字字說得铿锵有力。
崔琇聞言後怕的摸了摸自己耳畔。哪怕他不知道天沖穴在哪裏,可帝王開恩的話語還是猶言在耳的,能夠活着全仗着大伯以及祖宗血緣。
羞愧着,崔琇雙膝跪地,帶着歉意道:“父親,您放心我一定再也不犯今晚的錯誤了,以後會深思熟慮,考慮周全。”
“你考慮周全面面俱到,每個人的反應都想得到的話,你早就死了。”崔千霆彎腰摸了摸崔琇腦袋:“咱們家也早就人頭落地了。”
衆人一震。
“倘若以後拿着證據朝我,甚至朝帝王訴說托夢。別說皇帝了,連我都會覺得你心思深沉,城府極深,竟然能夠隐忍十年不發,暗暗将你口中所謂的壞蛋一網打盡。結合你的出身——”
崔千霆直白帶着忌憚訴說,邊把崔琇拉起來:“父族掌過軍權,母族摻和立太子被殺,恐怕皇帝都不敢也不會用你,甚至還會殺斬草除根。所以你這回壓根不用歉意,你伯父作為家主他有選擇,且帝王多疑。”
崔琇這回訴說托夢,足以見證真真真是個小鬼,未經歷官場權勢傾軋,否則豈會如此天真純粹夢想大周繁華。
只有沒多少閱歷的,真單純過目不忘的小天才,才會如此傻乎乎。
崔琇抽口氣。
這話說得也合情合理,尤其是符合帝王多疑的特性。不光崔琇,便是其他人聽着都冷汗涔涔。
感受着屋內的死寂,崔瑚紅着眼,竭力讓自己做好哥哥,帶頭寬慰弟弟妹妹們:“咱們不如想想好事。這回福兮禍所依的,皇帝還許諾義子。我活着,肯定能保證咱們崔家都富貴體面的。”
“也算徹底安心,不用擔心抄家一事了。”
崔琮望着自家心軟又跟伯父一般有些天真的好堂兄,跟着笑笑,決然道:“父親您放心,我從今後肯定更努力學習。”
按着話本劇情的走向,很明顯導致崔家抄家的,是軍政矛盾,跟哥哥是否升級成帝王義子,恐怕關系不大。因為義子屬于皇親,還是屬于吉祥物系列。
崔家要的,是正兒八經出仕的子弟!
崔玥聽得響徹耳畔的話語,摸了摸自己肚腹,垂首遮掩住自己的目标,而後目光帶着銳利,昂首挺胸看向崔千霆:“父親,若是那個真心有所屬就算,若是女婿黨侵占咱們家資源再來個所謂大義滅親,女兒就算武功超群就算會用藥都無法報仇。畢竟據說女人生産是跨進鬼門關。在生産時,我就算有以一敵百的功夫都沒有用!”
“所以我想接下來都學,女兒家的課程我學,男兒的課程我更要學!”
崔千霆聞言眉頭一擰:“這樣你會很苦。”
被揪着站直的崔琇也顧不得自己經歷的駭然了,擔憂的望着自家姐姐。
“現在不吃苦,說句要跪宗祠的話,只能跟大伯一樣仗着些血緣身份鬧一鬧。”崔玥雙眸看向崔瑚:“世子爺,您說,您要我現在安逸,還是日後安逸?”
世子爺扭頭看看崔千霆,又看看自己唯一的妹妹,神色帶着糾結:“要是我們兄弟成器,且……且我爹偷偷跟我嘀咕過的,會想辦法給你弄個縣主封,玥玥你……”
話語一頓,崔瑚瞧着崔玥擡手指向崔琇,唇畔張張合合好半晌,最後一颔首:“二叔,要不咱們還是讓玥玥學吧。”
“反正一只羊是課,三只羊,四只羊也是課。且以我爹的風流,還有我暗暗琢磨的媳婦标準來看,我覺得一個正常官家子弟娶媳婦還是看岳父,一個正常的男人娶媳婦看臉蛋的。”
“唱歌跳舞有歌姬舞姬,吃喝有廚娘,衣服有繡娘。假設是我的話,我要當家主母有這些才藝幹什麽?妾才需要啊。”
“婚,是兩姓聯姻,互相守望相助。”
“所以咱們把這些多才多藝的課少安排一些,那玥玥就不用太辛苦了。哪怕日後嫁人,大不了買四個精通吃喝玩樂揚州瘦馬陪嫁!”
崔瑚說着,迎着衆人的沉默,擡手比劃:“四個不夠,那八個也成!”
崔千霆瞧着連筆帶劃的世子爺,迎着雙眸帶着希冀的親女兒,回想着貢院前崔琇驚恐驟變的神色,最終他嘆口氣,道:“舞蹈可以和九節鞭等武學結合起來,你必須學。也算對外精通一個才藝,再加上琴棋書畫,也算才女了。”
崔玥聞言笑着應下:“謝謝父親。”
“但別學迷糊了,你看看你哥這表态,再不濟想想你爹我。”崔千霆壓着內心的躁紅,一字一字望着自己女兒:“男人是可以利益交易的,這世上男人除卻父親兄弟,其他男人信三分就行。”
猝不及防聽到以自身舉例的父親,抛棄父親威嚴只盼提醒女兒不要沉迷情愛的話語,崔玥眼眶一紅,“父親您放心,女兒一定不會被情愛所困擾!”
我要權利!
“等我們出息了,給玥玥找男寵!”崔瑚唯恐自家二叔想到唯一好友背叛之事,暗暗傷心,趕忙積極大逆不道着訴說違背世俗的驚天之舉。
崔千霆沒好氣的笑了一聲:“行,等着你這世子爺,咱們崔家的家主有大出息!”
“現在還是睡覺去。”
被趕去睡覺的衆人:“…………”
崔琇鼓足勇氣問了一句:“父親,您……您休息嗎?”
“當然休息了。就崔恩侯和明德帝這鬧騰的關系,咱們在現場都看不明白,更別提那些愛多想的老狐貍了。”崔千霆道:“所以任憑他們萬千計謀都沒用。而咱們可以趁着他們想東想西浪費時間時,偷偷往死裏學!”
聞言不管崔琇,就是偶爾翹課的崔瑚都鄭重點點頭。
就在崔家子弟下決心早睡早學習,正兒八經科考争口氣時,随着崔恩侯的一路哀嚎進宮,沒一個時辰,但凡有些家底的都知道了:崔恩侯這個大齡皇帝伴讀連夜爬牆離家,寧死不當皇帝伴讀口口聲聲只有武帝爺,明德帝連夜怒抓伴讀。
對此,經歷公審的朝臣們內心十分不想管,但摸摸自己的官袍,還是忍不住習慣性的分析起來。
明德帝分明挺擡舉武勳,甚至還擡舉武舉,崔恩侯這個節骨眼鬧事,恐怕都沒有幾個武将願意支持。
可假設單純翹課離家的話,這崔恩侯腦子有問題嗎?放着好好的皇帝伴讀不當,還真以為崔家在朝中有人了,跟十幾年前一樣大權在握,煊赫無比?
且按着貢院分析官職出題一事來看,崔恩侯腦子好像又沒問題啊?
亦或是……
無數揣測在腦海回旋,朝臣們絞盡腦汁,琢磨了又琢磨,瞧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臨近早朝。當即頗為積極穿好官袍,亢奮無比去上朝。
早朝之前,他們還可以在待漏室集思廣益,一起聊聊皇帝和超齡伴讀的恩怨情仇!
再不濟嗑瓜子看熱鬧也成啊!
反正肯定會有人跳出來的。
大多數朝臣秉承不主動卷入恩怨的原則,只在待漏室聽聞八卦,不在朝堂上提及只言片語。畢竟問,就是睡着了。
可萬萬沒想到明德帝竟然也不提,絲毫不提熬夜出門逮伴讀的事情。就連禦史臺,仿若也啞巴了一般,完全不開口。
于是整個朝會的氛圍詭異又微妙。
作為熬到可以上朝的林恒之:“…………”
林恒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跨出乾清宮門檻,怎麽回到大理寺,怎麽處理公務的。等跨進後衙目前屬于自己的小院,他才脫下官袍。
望着都被汗液浸濕的官袍,林恒之後怕的擦擦額頭溢出的汗珠。
“恒郎,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嗎?”林夫人瞧着冷汗涔涔的林恒之,趕忙遞過手帕,擔憂問道。
她的夫君能從一農家鄉紳短短十來年奮鬥到大理寺少卿,是最為沉穩,不會如此心思顯露人前。
這惶然無措的倒像是初來京城得罪皇子時,草木皆兵的模樣。
都不敢回想,林夫人心跳瞬間加快。
“皇威難測,也不知跟崔家定親是福是禍。”林恒之望着自幼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夫人,也沒瞞着訴說自己內心的悵然:“咱們家文庸眼下又斬獲大興縣團榜,若是順遂的話,前途可盼!”
話語不自禁帶着些傲然,林恒之視線不自禁落在狹小的官邸。
大理寺府衙有專屬的官邸,供相關官吏居住。
但既是官邸,自然也只滿足基本的居住需求。大多數有家底的官吏,自然有自己的私宅,在東城的私宅。可他們林家根基淺薄,壓根買不到合心意的宅子。
所以哪怕堂堂三品大員,都還得蝸居逼仄的小院。
且榮國府那府邸占地……
“艾賓浩斯先生八周期記憶法這些的确有助于文庸。”林夫人捕捉丈夫眼眸的一絲怯意,都不敢去回想從前他們夫婦經歷的種種,面上卻笑着,口吻篤定,展望美好未來:“說起來咱們家哥兒遇到祿哥兒後,愈發積極進學了不少。且咱們又與祿哥兒同出一族,日後他們榜上有名,若是記得這些情誼能夠守望相助,亦也是光耀林家門楣。”
林恒之聽得妻子提及自己族內橫空出世的文曲星,他也是與有榮焉,笑着道:“那是自然!得虧兩人有些年歲差距,否則我都擔心若是同科的話,咱們家孩子會被林祿遮掩了光芒,亦或是被世人對比挑撥了關系。”
除卻同鄉同宗本就天然親近的這層關系外,林祿的确是個品學兼優的少年郎。
他是個天才,卻又不藏私,願意積極分享學習方法,還帶着林家坳不少子弟一同學習,甚至還帶着林家坳圍繞小吃打造特色産業村落,創建共富工坊,讓家家戶戶都有手藝。
他回去守孝,看到風氣大變的林家坳,都不由得與有榮焉驕傲。
畢竟,林祿能夠讀書,用的是他回贈族中的書籍和銀兩。
“有您這位不忘鄉的進士老爺贈予族學,才能讓林祿有了學習的機會。又反過來林祿引着咱們孩子好好讀書。這回想起來,也是種善因得善果。”林夫人循循善誘着,和聲道:“所以妾身思忖着您這位林家第一位進士,還是努力再努力。咱們不斷進步,林家子弟才能跟着進步啊。否則無人摸着石頭過河,誰知前方是好是壞?”
話語聲聲溫柔,又切中要害,林恒之想着自己一路求學的艱難,想着自己初入官場的茫然無措,想着……
想着想着,他最終嘆口氣,握着自家夫人的手,握着依舊帶着粗粝老繭,似勞作婦人的手:“可……可也就苦了你。不提崔家與明德帝的恩恩怨怨,有時候我都在想當年意氣用事,不與你商讨定下文庸的親事,是對是錯。”
林夫人瞧着真真實實帶着歉意的眼,內心氣憤的想罵一聲去你娘的,但她眼下是官夫人,不能這麽野蠻爆粗口,只能繼續溫柔繼續大氣。
畢竟,嫁夫随夫啊。
忍住內心的遺憾,林夫人和聲道:“你昔年憑着義氣給孩子訂婚,我是埋怨過的。可現在細想想也有些道理。那崔家……”
說着一副小秘密的架勢,林夫人愈發壓低了幾聲:“聽聞崔家子弟并不擅文。咱們文庸若是當崔家女婿,外加還有你這個父親,日後定然不必受咱們曾經受過的委屈。”
“我與千霆是因性情結交的,你哪能如此算計?”林恒之聞言,面色一沉,甩手怒氣沖沖,道:“光憑他昔年曾出手相救,我便要記得他的情誼。倘若崔家真抄家流放,我也心甘情願好生養着玥姐兒。”
林夫人:“…………”
是是是,你心甘情願,就是見不得崔家平平穩穩富富貴貴是吧?
帝王再對崔家态度反反複複,可說白些明德帝要彰顯自己上位證,都得養着崔家。
崔家哪怕無人在朝,那也是超品國公府!
心裏腹诽着,林夫人努力露出愚昧婦人的模樣,訝然的看着林恒之:“那……那恒郎為何說迷茫定親一事?雖說……雖說我也有些遺憾,可倘若玥姐兒真嫁入咱們家,我這個當婆婆的亦也不會讓她受任何的委屈。”
“咱們說句膽大的,就當崔家流放。可我們再攢攢,也能在東城買得起房。只要他們小夫婦齊心,日後互相扶持,料想也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這話,因是真心的,林夫人邊說目光一眨不眨的關注着林恒之。
她雖然埋怨丈夫定親,可定親對象到底是崔家女,是崔鎮的孫女。
要知道她父親昔年随軍傷了腿,能拿到撫恤回鄉置辦田産,那都是崔将軍親自盯着才落實到位的,且父親種田伺候莊稼的能耐,尤其是打造水車,都是軍中教的技巧。所以她哪怕自己吃糠咽菜,是得記得這些恩情。
崔将軍縱然再再再大逆不道,那也是為了老百姓好。
迎着自己發妻真摯希冀的眸光,林恒之唇畔張張合合好半晌,最後嘆口氣:“可能……可能是我得隴望蜀了。”
“畢竟咱們文庸可是大興縣第一名,才十二的年歲便能拿下有小會試之稱的大興縣案首!日後倘若一切順遂,未及弱冠高中的話前途無量。不像我到三十五了才能金榜題名。”
且他的官運很大程* 度上還是因為政權交替,還是因為他昔年莽撞無知拒絕過三皇子的招攬,這才在明德帝心目中留下一些印象。
否則朝中無人,他還得苦苦熬着,等着。
瞧着林恒之還敢露出如此委屈,一副替兒子考慮的表情,林夫人差點想啐口唾沫,當即擡手一擰林恒之耳畔,氣勢洶洶:“林恒之,我其他不懂,聽你這位老爺讓幹啥就幹啥。可你千萬別學那蘇閣老,全族淪落賤籍生生世世當河工。”
“賤籍,我還是學過的。”
“哎喲,夫人喲你仔細些力道,為夫明日還得上衙。”林恒之耳畔一疼,倒也沒怒,還求饒道:“我有數,有數,我爹娘臨終都叮囑你本分老實,讓我穩得住。不過咱……”
林恒之一滞:“你不是最寶貝孩子的?我也是為孩子考慮啊!”
他為官後也沒什麽妾氏,一來是感念夫婦相持的不容易;二來也是父母言傳身教,想要家庭日子紅火,家族繁榮昌盛,他們這奮鬥的人要謹慎要一心一意,說句通俗的話,養妾費錢,萬一有個政敵送的,更是直接讓他幾十年奮鬥化為烏有;三來也是愧疚自己老妻曾經為她流産傷過身子。
他們夫婦好不容易才有了林文庸,都是一心想着林文庸好。
望着林恒之切切實實的眼神,林夫人才松了手,繃着臉道:“可咱們做人要良心啊。你先前不是還教我過一句話,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既為義氣為恩情定下親事。不管崔家富貴還是低落,咱們總不能做那背信棄義的小人!”
“否則做人的根基都得壞了。”
“再說了,我還是有些小算盤的。哪怕崔家不被帝王喜歡,可老話不是說寧娶大宅奴,不娶窮家女?”林夫人低聲:“你剛才京城忙着公務,我可暗中打聽了不少八卦。前科狀元卓世恒跟他那拖後腿的老娘,讓他直接成了個笑話。”
“這遠的不說,那祿哥兒親娘不也是大家仆從,自己典當了出來。而後做個豆腐花,都花樣精致,還有炸雞這些刀工也漂亮。”
“你看看,有這樣的助力,這林祿一房短短五六年都快趕得上咱們三代積攢,成鄉紳地主了。”
“我琢磨着這國公千金啊,眼見肯定差不了。”
聽得這話,林恒之想想切切實實的例子,攬着自家夫人,笑着贊嘆:“還是夫人算盤打的對。”
這婚事,換個角度想想也對他們家有利。
縱然崔家流放,可他不畏權威的清名就會徹底着實。
清名在,官場的立身根基就在。
林夫人笑笑:“那當然,否則你俸祿哪能交我手裏?”
帶着些輕松戲谑開口,确定自家野心勃勃的相公野心重新琢磨林家富貴了,不再琢磨背信棄義,暗戳戳想悔婚一事,林夫人微不着痕籲口氣:“今日你可得大出血,等文庸從國子監回來,咱們一家打打牙祭,去酒樓吃一頓。”
“行。”
“對了文庸這小子呢?今日怎麽還未歸來?”林恒之擡眸看向外頭不知何時暗下來的天色,有些急,叮囑着:“咱們省一些便是,孩子身邊還是得有些長随。他去國子監,萬一被人打趣自覺無顏面也不好。”
“我有數。只是咱們到底初來乍到,京城水深,相公你又是大理寺少卿,管着這些貪官污吏的案件。我思忖着還是警惕為妙,托祿哥兒在老家尋摸兩個合适的,帶着些武力,好保護咱們文庸。”
“這也對。文庸這回摘得第一,壓過不少世家子弟,都有人因此打趣我幾句。咱們還是小心為妙,安全第一。”
“…………”
被父母擔心的林文庸隔着窗戶,手死死捏緊了自己的書匣。
他父母這樣互相扶持,有說有笑一起出謀劃策的畫面,多好啊。
祿大哥和文秀姐亦也是如此。
可偏偏他毫無選擇的機會。
被定了個高高在上的國公千金,累及父母憂愁官場前途不提,還得節衣縮食想着在東城買個四合院,否則配不上崔家。
配不上能給區區庶子五萬兩,配不上皇帝随口賜予一大府邸的崔家。
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