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原男主病危

第053章 原男主病危

“啧啧。”明德帝看過密信, 笑笑:“去把朕的皇帝伴讀找來。”

四喜垂首應下。

一炷香之後,明德帝掃了眼自己左手邊堆積的奏折,沉默。

三炷香之後, 明德帝看看自己批完的最後一本奏折,默默擡手拿起坊間話本。

又三炷香後,明德帝眯着眼看着坐着輪椅進殿的崔恩侯。

四喜都不敢垂首看皇帝什麽眼神,只覺自己冷汗涔涔, 害怕不已, 跪地顫着音:“皇上恕罪, 奴才……奴才辦事不利。”

崔恩侯也難得一副鹌鹑老實的模樣:“還請皇上恕罪,微臣斷了腿,無法行禮。”

掃了眼裹成粽子的兩條腿, 明德帝冷哼一聲, 示意四喜将密信遞給崔恩侯:“大理寺密探記載,挺有趣的。”

崔恩侯瞧着竟然不生氣的帝王, 心裏困惑不已,擡手接過密信, 下一瞬他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這巴掌大的書信小字恍若螞蟻, 密密麻麻的,傷眼的很。

可迎着帝王銳利的眼神, 他還是止住自己将密信揉成紙團的沖動, 竭力瞪圓了眼睛看了又看, 最後他幹脆十分坦誠:“皇上,您監察林文庸一家不是理所當然的?您給我看這幹啥?”

明德帝眯着眼審視崔恩侯。

确定人真眼神對密信所在信息毫無興趣, 他緩緩側眸看向自己命人買來的坊間話本。什麽《玉嬌娥》《謝恩師之女的賞賜》《繡娘傳》……幾乎掃一眼都是懷才不遇的窮酸書生和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兩人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卻因女方父母嫌貧愛富打算私奔, 而後書生得貴人賞識,亦或是高中狀元,回來女方父母痛哭流涕後悔不已的劇情。

光看着就腦仁疼。

作為有好幾個掌上明珠的父親,他都有瞬間懷疑自己是被公主甘願平妻這事給活生生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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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着一個父親燃燒的火焰,明德帝喝口茶降降火氣,瞪眼崔玥的伯父,道:“這可圖謀你崔家資源呢,你看不出來?林夫人可就差直接說你兒子侄子科舉榜上無名,你家資源只能來提攜她的寶貝兒子了!”

“林恒之所謂的反對也不過嘴皮子動了動,也心心念念自己寶貝兒子前途。”

聽得帝王圈畫的重點,崔恩侯直接揉揉眼,話語帶着些無所謂的傲然:“有這心思很正常吧?婚,不就是利益同盟,各取所需,各有所圖。說句膽大,皇上您這臉黑的,我以為林家圖謀殺人呢,結果只是圖謀資源。”

到最後,崔恩侯還反過來擡眸望着帝王,問的困惑不已:“這不是很正常?崔千霆訂娃娃親,那也是權衡了利弊斟酌再三的。您都知道我流放是刺殺您了,別說不知道崔千霆早早定娃娃親的一二三四理由。”

“別鬧着我崔家無辜純潔,那種清高矯情模樣。”

話語尖銳,甚至還帶着不怕死的坦誠,明德帝擡手又喝了杯茶,壓壓火氣。

的确,他知道崔千霆定娃娃親的理由:

第一,嫁老親故舊,崔玥便是崔鎮孫女的身份。倘若崔家“朝中後繼無人”,年輕一輩可能一開始看老親面子,禮遇一二,可若是老一輩走了,就得賭良心。尤其是男人若是仕途不順,很容易遷怒。

會很容易遷怒崔鎮孫女。

第二,錢財動人心。老親故舊不管哪一家子嗣都挺枝繁葉茂。若是徒有其名的家族打着雪中送炭的旗號來跟崔家定親。明面上崔家得承情誼不提,崔玥的嫁妝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要知道李家昔年可是商武結合的家族。

李家昔年是造船的皇商,因被人構陷龍骨瑕疵,翻了船,被流放海疆。後男丁戴罪立功,跟着崔鎮立下赫赫戰功,搖身一變成思安伯。從此徹底站穩腳跟,還翻了案。李家其他人順着海運賺了個盆滿缽滿。

李家女嫁給崔千霆,那也算是報恩了。據聞李家除卻嫁妝外,塞了五十萬白銀當壓箱底的錢,以及八條商船。

他宰李家,就是因為李家心野了。好好賺錢守着爵位也行,還琢磨更進一步,往他後宮塞人。

當然,這些前塵舊事眼下不重要。

明德帝撥弄茶盞,回想當初崔千霆勸說崔恩侯的話語。

崔玥算個捧金于市的女孩。

光親娘的嫁妝,跟崔琮五五分,崔玥都有三十萬壓箱錢。更別提親爹,還有大伯,也都不會在錢財上虧待崔玥,甚至還恨不得多給崔玥塞一些。

畢竟罪不及出嫁女。

也不抄沒嫁妝。

崔千霆當年為了防崔家真落敗,可是早早跟林恒之去順天府戶房登記造冊。

時下娃娃親,一般只兩家時下交換信物,免得有一方孩子長不大,連累了另一方。但正兒八經的娃娃親,也是得去衙門登記造冊。尤其是像崔玥這種有名帖的貴女,定娃娃親就意味兩家形秦晉之好,意味着像帝王也是向某些皇子宣告,別打我家女孩主意。當然衙門登記過後,女方的嫁妝都羅列的清清楚楚,府衙會進行禮單備份。

像崔恩侯先前敲登聞鼓,自查自家,也讓人查了嫁妝單子。

所以……選擇林家反倒是安全。

因為林家誰都知道是寒門,用崔玥的嫁妝,世人都會從衣食住行相關方面看得出來。若是林家日後膽大背棄崔玥。光用女方嫁妝這一點,林家的政敵便可彈劾。

第三,崔千霆昔年救過林文庸,是對林家有恩。哪怕崔家有抄家風險,那也算可以恩情對恩情,兩方都挺“情”般配。日後就算對峙公堂,崔玥還有理。

第四,崔家祖籍與林家雖然不是同一個縣,但到底都是山東省。鄉緣也是朋黨的一種。若是熬過崔鎮的餘波,崔家也只能往文官行列發展。所以需要扶持寒門。

望着帝王似乎回想娃娃親的緣由,崔恩侯搖晃了一下自己包裹的腿,慢條斯理道:“我本來覺得林家太窮了,不管崔千霆怎麽勸,心裏還是有些不虞的。可看林恒之竟然年紀輕輕成大興縣團榜第一。那我又覺得這個小年輕還行啊!”

明德帝聞言抽口冷氣,擡手按着堆積如山的話本,咬着牙開口問:“你沒抓住崔琇的重點嗎?此子心有所屬!!”

他就應該跟崔千霆這個當爹的聊聊。

崔恩侯訝然的看着明德帝:“皇上,您一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跟我一個大名鼎鼎的纨绔談論一個小年輕心有所屬?”

震驚着,崔恩侯傻眼:“我記得宮裏有專門的人事課程吧?”

“咱們男人,咱們貴族子弟誰家十三四歲房裏沒個通房丫頭?只要林恒之他敬着嫡妻,給嫡妻顏面,初一十五按時在正院,在嫡長子出生之前家裏沒亂七八糟的庶子,在家給管家大權。在外有才華有能耐給妻子掙诰命尊榮,不就行了?”

反問過後,崔恩侯還嗤笑連連着:“心有所屬?要是這小子從情窦初開能夠堅持十來年,依舊暗戀那個嫂子。我這大伯弄兩個他心上人相貌差不多的陪嫁丫鬟送給林文庸也行!”

“說實在點,不就是得不到才最好?”

“我派人找揚州瘦馬模仿着那嫂子來教養着,不出一年我看林恒之還敢不敢心有所屬!”

“萬一像這些話本要死要活的?”明德帝瞧着滿眼不屑的風流纨绔,自己親自拿着心腹密探總結出來的熱門話本劇情走向信箋,走下禦案遞給崔恩侯。

崔恩侯一目十行掃過,昂頭看皇帝:“這種窮酸書生寫的你也信?你見神話傳說哪個男人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白蛇傳那是白素貞放棄千年修行為了許仙,許仙呢?織女放棄天上的家人,放棄一輩子的美貌,陪牛郎。請問牛郎付出了什麽?偷看織女洗澡嗎?”

“你沒事幹脆看看西游記,連唐僧都知道愛情不可靠,要成佛!”

說完,崔恩侯眼神都帶着些警惕:“皇帝,你趕緊別看這些情情愛愛的話本了。再看下去,我倒是信你的閨女真願意為愛當平妻了。像我家玥玥那是打小就清醒,跟着我看後院美人唱歌跳舞,看話本故事的。”

“朕今晚第一次看這些閑書!”明德帝迎着崔恩侯鄙夷的眼神,氣得咬牙:“朕就是不理解才看看這些破話本。”

說着,明德帝忽然狐疑:“朕派人找的可都是書坊最流行,甚至最受閨秀歡迎的。”

最後五個字,明德帝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當爹的,真的要下令嚴禁話本了。

這些書籍,全都是癞、□□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你看的是什麽話本?”

崔恩侯捕捉到帝王似乎作為一個父親問的真情實感,下意識的轉動輪椅往後跑。

“不回答,朕直接下令抄了崔家。”明德帝見狀,氣得渾身都燃燒着火焰:“別忘記,朕派錦衣衛圍着崔家呢。”

撲面而來的殺氣也是真真實實的。

崔恩侯輕咳了一聲,弱弱開口:“皇……皇帝叔叔派人結合……結合大理寺刑部那些案情編的話本,比如仙人跳,比如真假少爺,比如舞女報仇等等,提醒我要……要稍微留心尊重些女孩子。”

“要是心狠強取豪奪的話,那必須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當然……這話本……這話本一開始是給昌平看的。但昌平鐵心了要選黃子仁,所以皇帝叔叔只好把這麽精妙絕倫的點子給我了。”

“真的,我看完話本後接連做了三天噩夢呢。”崔恩侯心有餘悸,小心翼翼的開口強調:“他……他是給昌平準備的。”

“那昌平為什麽不選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說孤傲,那崔千霆不也合适?”明德帝雙手死死捏緊成拳,逼着自己轉移注意力,開口問道。

“選世家子弟那多沒成就感啊。”崔恩侯偷瞄了眼面色漆黑,但眼神似乎還有些清明維持帝王尊嚴的明德帝,輕咳一聲,趕忙交代道:“皇上,您難道不覺得大家閨秀基本都差不多的端莊賢淑嗎?”

明德帝斜睨崔恩侯。

“您當然不是這麽認為的。可也有世家子弟這樣認為啊,覺得呆板無趣,口口聲聲禮法規矩,家族利益,會認為小妾溫柔小意認為小妾懂他。”

“那昌平差不多就這樣的心态啊。”

“她是公主,她是武帝的掌上明珠,她的驸馬,皇帝叔叔幾乎囊括了全大周最好的男子,個個在她面前都表現的文武雙全,游刃有餘,從容儒雅。”

“那多沒意思啊。”

“黃子仁多好,有才華長得好看,又有些拽拽的,不就是小野貓嗎?馴服野貓多有成就感啊。”

明德帝:“…………”

明德帝:“…………”

明德帝:“…………你再說一遍?”

“都是男人,都算有權有勢的男人,你別跟我說你沒強取豪奪過!”崔恩侯看着暴跳如雷的明德帝,分外不解:“昌平雖然是女孩子,可她是公主,是君啊,那就是有權有勢。她想玩強取豪奪,怎麽不行了?”

迎着這聲怒吼這聲質問,明德帝來回反複深呼吸,喃喃開口:“也對,是公主。對于驸馬而言就是君。”

可……可還是沒邏輯啊,為什麽話本裏他的女兒就淪落成平妻了?

是公主兩個字不夠耀眼嗎?

其他不提,禦史禮部宗正寺這些有司衙門都傻了嗎?

除非生米煮成熟飯?

明德帝眼裏帶着恨意,幽幽的回眸盯着禦案上的話本,聲音冷冷:“崔恩侯,假設公主生米煮成熟飯,你會如何?”

“拍掌看你笑話啊!”

明德帝雙眸染着陰鸷,剮着崔恩侯。

只一眼,崔恩侯瞬間覺得自己似乎被冰冷的毒蛇纏繞脖頸。這毒蛇非但讓他窒息,甚至還呲呲吐着蛇信子,讓他從內而外的感覺陰寒。

不像崔千霆威脅他,光明正大直接掐他脖頸。

明德帝這種……這種像是冷不丁突然一刀,從脖頸一直剮到他寶貝小兄弟,笑眯眯的讓他選擇一種死法。

但其實早已暗暗下了毒、藥。

還是痛不欲生的那種。

後怕着,崔恩侯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弱弱描補:“你……你不可否認我的誠實,是吧?且……且從男人的角度,誰不想看……看這種超級震驚的八卦。”

“不過我處理這事,那也簡單。假設您心疼公主,那就認下呗,又不是養不起。至于顏面這種事,皇家需要在意嗎?”

崔恩侯發誓,自己這一刻是拿出了看了半輩子話本戲曲的經驗,使勁一本正經的瞎編,“找一百個書生動筆寫公主,寫公主和驸馬爺之前是三生三世的情緣,從化蝶的梁祝這種開始編寫。前兩世怎麽悲劇怎麽陰陽相隔,都行。反正要賺夠眼淚,且再弄個丫頭當壞蛋,就王母娘娘那種,變着法的拆散他們,下藥打胎爬床争寵,栽贓陷害,怎麽惡毒怎麽蛇蠍心腸怎麽來,然後說公主驸馬依舊矢志不渝。”

“這不,第三世了。那丫頭趁着在地府投胎時直接偷了公主的情絲,搶先一步到驸馬的身邊。”

“幸虧蒼天有靈,公主驸馬雙雙恢複了前兩世的記憶。”

“那毒婦罪有應得,全家夷三族,以儆效尤!”

“公主驸馬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孩子嘛,你就仿着白素貞的劇情,弄成文曲星下凡不就行了?”

明德帝聽完這邏輯完美的大團圓,面色一沉:“崔恩侯,你這麽惡毒,你皇帝叔叔知道嗎?”

“我父皇殺官吏不少,可從未對無辜百姓下過狠手啊!”

此刻帝王怒火滔天,但他萬萬沒想到三年後他真受傷歸來還要硬着頭皮處理一灘爛事,用到了崔恩侯如此催人淚下三生三世瞎編說辭。

“你要顏面,作為纨绔子弟這是我能夠想到最佳維護帝王顏面的解決辦法啊。”崔恩侯聽得皇帝一聲诘問,反倒是狠狠松口氣。

他小命保住就行。

明德帝沉默。

崔恩侯見狀默默閉上嘴數金子。結果都數到一百八十塊金磚了,明德帝還是沒開口,只神情複雜,跟個木頭樁子一樣伫立思考。

又耐着性子,為自己小命考慮數了一遍銀子。

結果發現皇帝還自顧思索的模樣,崔恩侯自覺頗為貼心,轉動輪椅打算回東偏殿睡覺。因他這麽大個人了,所以皇帝并為把他安置在伴讀應在的皇子所,反而又安排在前朝養心殿。

皇帝偶爾處理公務忙,不回後宮休息的宮殿。

這偏殿除卻帝王禦前侍衛,也有閣老朝臣連夜忙碌,帝王恩賜不用回家休息過。

所以也不算越矩。

當然他一個人獨占東偏殿,不像那些朝臣得睡單間。

想想自己的待遇,崔恩侯離開之前覺得自己還是得從國公角度勸一句。于是他清清嗓子,道:“皇上,事情還沒發生呢。那些話本送給您。要是您覺得話本不夠讓公主們開竅,帶她們去看看那些青樓女子。”

“有不少私奔結果被賣了的呢!”

“我要不要給您推薦幾個?”

“不需要。”明德帝盯着崔恩侯的後腦勺,冷聲道:“你先給我回來說清楚。假設林文庸要是欺負了崔玥,損了崔家利益,你怎麽辦?”

末了,他忍不住感慨一句:“我發現你這思維,不是正常人的思維。或許跟那個奇葩的話本挺合的。”

聞言,崔恩侯不開心了,扭頭瞪眼明德帝:“抛棄身份,那話本不爽嗎?從男人的角度,抛卻情愛,重點描述升官發財!大權在握!”

“相比眼下背幾句酸詩就算才華,就讓小姐芳心暗許的話本,這話本若是着重些男人才華,肯定也會被閨秀們所喜歡啊!”

明德帝冷冷的盯着崔恩侯:“給朕老實點!”

“當然,話本還是話本,僅此而已。”崔恩侯邊說,老老實實的轉回輪椅,邊一字一字強調。

而後他迎着帝王依舊帶着陰冷的雙眸,止住因蠱毒引發的萬千揣測,老老實實的,铿锵有力的,毫不遮掩的訴說自己作為崔家家主的回應:“假設林文庸損了我崔家利益,那崔家女婿可以死啊。”

“休夫休不幹淨,肯定會被人叽叽歪歪指責。哪怕崔家豁出去一切悔婚,世人也會叽叽歪歪。”

“既然定了娃娃親,那就嫁啊。”

“又沒說不能馬上風。”

“你倒是心狠手辣,斬草除根啊。”明德帝瞧着眉眼間帶着漫不經心,無所謂人命,透着高高在上傲然的崔恩侯,倒是笑了笑:“看在你坦誠的份上。朕從官場鬥争的角度給你提個醒。你崔家定娃娃親,目的是求生,可林家是求名。倘若他們一心求官,求資源,朕倒是懶得跟你廢話。可他們夫婦兩起碼是為了名。所以你還是警惕些。”

崔恩侯聞言反倒是沉默了。

他甚至還轉動輪椅,離帝王更近了些。

一眨不眨的觀察帝王凝重的表情,他想了又想,還是再一次十分坦誠,開口求問出心裏的困惑:“皇上,微臣鬥膽。這有區別嗎?文人好名聲不就是清流嗎?清流就是為了當官啊。”

“求官。”看着擺出豎耳傾聽架勢的崔恩侯,明德帝籲口氣:“看在朕也愁女兒的份上,跟你好好分析。”

頓了頓,他轉身看向局中的禦案。

訴說帝王威嚴和權勢的禦案。

明德帝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批複完的奏折,沉聲道:“真求官,真女婿黨朕不愁,坦坦蕩蕩吃女子嫁妝,受女方提攜。比如蘇華——”

一提及曾經的首輔閣老,明德帝還有些惱恨。

聰明過頭的能吏跟雞肋一樣,食之無用,棄之可惜。

“蘇華這妄圖世卿世祿,但他也算坦蕩。”明德帝盡量讓自己客觀點評:“知道自己是靠繼室嫁妝立足,也教導原配孩子尊重繼室,知道家裏財産來源。所以蘇華的原配的孩子,也尊着繼室。”

“蘇家一家協力,能讀書的讀書,不讀書的經商。後來蘇家老三随着武帝政策闖海運,賺了錢,置辦了蘇家的産業,還重新給繼室補全嫁妝。”

“客觀來說這家,家風倒行。”

“而這林家,錦衣衛查過,以他們現有的積蓄,買得起東城帽兒胡同的二進院。”

“二進院?”崔恩侯聞言駭然不已,豎着手指頭:“我玩具房都比這個——”

迎着帝王橫掃過來的眼神,崔恩侯默默收起手指頭,努力讓自己客觀:“其實林家也不錯了。我現在是挺看重林文庸的才華。畢竟大興縣這個歷來超級難競争大的縣試第一啊!他有才華,不就是房子嗎?”

“崔玥嫁妝就有,沒有我送她一套不就行了。”

“能被你看上的,東城哪個地方的房子?”

“皇帝叔叔給我的私産啊。”崔恩侯迎着帝王嫉妒的小眼神,輕咳了一聲:“那……那不是因為官邸我們只有居住權啊。所以他給了我三套國子監附近文曲巷的房子,出租方便,也沾些文化氣息。”

“你當初夠聰明啊,大理寺查的是你崔家兩代家産!”明德帝硬聲:“我父皇到底給了你多少私産?”

崔恩侯努力坐直了身,認真想了想,掰着手指頭弱弱道:“三節兩壽,我生辰,我成親,我弱冠,我……這些都沒法數得清啊。”

“但你別嫉妒,他沒給我産業!都是給實打實的金銀珠寶還有房子。”

“說我管不了人,會被騙的。”

“還是座山吃空比較好。”

“你給朕滾!”明德帝臉黑無比。

“等等再滾,您給我說清楚為什麽求名不行?”崔恩侯想想自家乖乖學習的崔玥,還是有些心疼,迎着帝王龍威,“我……我花錢請您給我上課可以嗎?我拜師學藝。您乃九五之尊,一堂課九百五十兩?”

“一千兩?”

“兩千兩?”

“我都沒有皇商了,我現在不算窮,以後窮了還是會哭的。”

明德帝雙手按着額頭青筋,言簡意赅:“或許就是跟您這位國公爺,跟榮國府做對比,他們看不起二進院,想要地段好的四進院,給的理由就是攢攢錢為孩子做準備。畢竟娃娃親的姑娘有些來頭。”

頓了頓,明德帝聲音更冰冷了些:“崔玥的婚事,就如同你之前所言,崔鎮的唯一孫女,還是挺受關注的。更別提你們還去戶房備案了。”

“本來閣老尚書,皇室武勳都知道。但經過他們一提,現在普通的官吏甚至大理寺衙役都知道!”明德帝強調婚約知情人範圍的擴大,“知道他們敢在李家抄家後,敢在崔家風雨動蕩時期,願意為救命之恩,願意豁出自己的前途,甚至以子相許。”

崔恩侯聽完茫然的眨眨眼:“所以呢?”

“有些小心機也正常。不然林家太窮,被嘲諷啃女子嫁妝怎麽辦?”

“你知道霍光嗎?”明德帝迎着崔恩侯愚蠢純粹的眼神,心累:“得給我五千兩!”

“朕竟然得從頭教你。”

“五千就五千!”崔恩侯問:“霍光誰啊?”

“簡單來說一個很厲害的輔政大臣,厲害到立皇帝,廢皇帝,再立皇帝!”明德帝不敢去想刺激的一夜,緩慢走回禦案,擡手拍了拍龍椅扶手:“崔鎮雖然當衆——”

饒是有心裏建設,但作為崔鎮矯诏的獲益者,明德帝發現自己此刻自己提及崔鎮,還是略微要些顏面。

他站在龍椅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包裹紗布,坐着輪椅的崔恩侯,回想着人這回豁出去的緣由——大周江山,明德帝還算個好皇帝。

緩緩籲出一口氣,明德帝喑啞着聲,補全話語:“矯诏。但有些朝臣,尤其是某些看似針對你的文臣,其實內心還是佩服崔鎮的。古往今來多少輔政大臣手握重兵不肯放權,甚至挾天子令諸侯,甚至還有起兵謀反的。”

“崔将軍當衆坦坦蕩蕩,為民為國。又經過武帝爺的同意。”

“所以對他們來說也算正統,也算忠心耿耿。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最好诠釋。”

崔鎮的兒子聽得帝王這聲聲贊譽,氣得胸膛都一起一伏:“從崔鎮死了到現在,多少人參崔鎮參我?你殺李家不是殺雞儆猴嗎?不是想自己往海疆海貿裏插人手嗎?要知道海貿這塊都是我爹打下來的!”

“那是李家送女進宮,暗戳戳給朕下藥。美人投懷送抱就算了,可甚至他們還給崔瑚下藥。”

“崔瑚那時候才幾歲?這崔鎮嫡長嫡孫獨苗苗,武帝親自賜名的崽出點事,朕張口說得清楚嗎?!”

此言不亞于晴天霹靂,崔恩侯不敢置信:“你……你胡說什麽?”

“朕有必要騙你嗎?崔瑚出事,崔琮這個琮就名正言順了。”明德帝冷笑一聲:“你們哥倆是鬥氣鬧別扭。可有人會望文生義的。琮這個字比瑚看着大氣,繼承宗業!”

“原來如此嗎?難怪崔千霆也催着我立世子。”崔恩侯心有餘悸:“這些人都那麽有才華,還想要因血緣得利的爵位嗎?”

明德帝聞言輕笑一聲:“得虧崔千霆還知道勸你立世子,否則他們一房,朕當初也會一起宰了。留吉祥物,留你和崔瑚這嫡長一派就夠了。”

崔恩侯反手摸了摸自己脖頸,點頭若小雞啄米:“謝謝皇上您開恩。”

說着唯恐又因名垂青史的崔鎮牽涉前塵舊事,崔恩侯帶着讨好:“皇上,您……您剛才用霍光舉例我明白了,是說還是有人其實內心佩服崔家,也對我們崔家有些庇護是吧?”

“你這些年一次次被參,有人試探也有人是友善提醒你。參你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盯着你財産,也是為了防止日後有人翻舊賬,污蔑崔鎮。”明德帝不急不緩教育道:“但大多數官吏也不敢太過明顯。畢竟帝王恩威難測,他們也做不到豁出自己的前途,甚至全家性命來全自己的崇拜。”

“在這樣的官場人性之下,“世俗”官吏的官吏就會高看林恒之一眼,覺得人有勇氣有擔當有義氣,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豁達豪邁。他這些年除卻守孝三年,當官才幾年?”明德帝瞧着崔恩侯茫然的模樣,直接自問自答:“加起來才十三年時間,從毫無人脈的進士到今日從三品。你覺得官運順遂單純靠才華嗎?”

“多少人一出孝都得來京候官,他卻能順順遂遂附近得到個巡邏禦史的空缺。”

“你自己腦子想想!”

“朕不信崔千霆,還有個原因,知道了嗎?”

“他繼承了崔鎮,你* 們崔家幫的人脈香火!”

“你們山東老家,他能插手!”

“一環接着一環,地方有人,朝中順水推舟,外加他也算清廉,所以林恒之順順遂遂的升官!”咬着牙,明德帝冷笑:“朕把他提到大理寺少卿,就是讓他對着鄭家好好看看!正兒八經專業司法行業,那是實打實的案子堆積起來的。”

迎着明德帝的咆哮,崔恩侯弱弱開口:“那……那啥……我……我想起來了,天色不早了,您……您要不明天再罵?”

“今日事今日畢。明天要罵林祿!”明德帝說着愈發火氣大:“同樣有天才之名,崔千霆怎麽只會文武雙全,不會樣樣精通?”

聞言,崔恩侯不滿了:“那你找他罵,罵我幹什麽?”

“你是嫡長子,朕總不能殺了你。”明德帝翻白眼:“罵他,萬一朕一個不順,直接派人拖出去斬了。”

作為崔鎮的嫡長子,崔恩侯對此不耐着打個哈欠:“你罵罵罵,得虧我聰明坐輪椅來。我睡我的。”

明德帝:“…………”

“算了。”瞧着閉着眼真一副打死要睡的崔恩侯,明德帝籲口氣:“朕在觀察觀察小天才們。反正林祿也要進京了。”

聽得關鍵詞,崔恩侯好奇:“林祿進京趕考嗎?明年才大比之年吧?”

“做生意。”

言簡意赅三個字,聽得崔恩侯卻是目瞪口呆:“這……這書生不都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覺得黃白之物粗鄙嗎?竟然還會做生意?”

接連問着,崔恩侯雙眸亮晶晶,帶着八卦:“這文武雙全還會做生意?這……這送子娘娘偏心眼嗎還是女娲娘娘偏心眼啊?”

“你問我我問誰?”明德帝不耐質問後,“裝瘸就像一點,你現在是皇帝伴讀,不是被害人,當伴讀左言右吏會記載,懂嗎?”

“別丢臉丢幾百年後。”

崔恩侯看看自己包紮的腿,鄭重點點頭。

明德帝揮揮手示意崔恩侯離開。

他再挑燈夜讀看看話本。

作為一個爹,他是實在不懂這些閨女們咋就愛這些破玩意呢?

愛情就值得抛棄家人嗎?

不孝!

門當戶對不好嗎?

衣食無憂,錦衣玉食養廢了嗎?

真讓她們去看看……

明德帝憤懑的情緒一滞,耳畔回響崔恩侯先前的建議——“帶她們去看看那些青樓女子。有不少私奔結果被賣了的呢!”

想着,明德帝眉頭一挑。

去青樓那些污穢地,大家閨秀不能去。

但是知道民生,知道這世上還有可憐的女孩子,一生下來就被溺殺,好不容易活着都得被針刺肚腹,只為求子這些惡俗還是可以的。

等密探查探回來後,帶着相關證據回來後,他親自跟所有女兒聊一聊。

有了初步規劃後,明德帝也心滿意足休息。

翌日,明德帝下早朝回來,打算跟六部朝臣議事,就見養心殿大殿左側,左言右吏的桌案邊有個華麗異常的書桌。

書桌的“主人”此刻似聚精會神,提筆飛舞。

止住內監的通報,明德帝靠近瞥了眼專心致志的皇帝伴讀。就見人本子上寫着:努力混成史官的第一天

過來輪值的兩左言右吏真像傳說中的鐵面無私,都不給我看一眼本本。

把他們的小表情畫下來。

明德帝:“…………”

看着都快兩眼通紅,行禮聲音都帶着委屈的起居舍人,明德帝面色沉沉:“榮國公!”

被打擾作畫的榮國公眼尖的發現随行的朝臣們,隐忍住自己被打擾的不滿,委屈的指指自己愈發殘疾狀的雙腿,表示自己不能跪地行禮。

“你在幹什麽?”

崔恩侯聞言十分正經:“作為伴讀,您又不讓我去上書房,說我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那我不得找幾個史官教教我如何君舉必書,一五一十的記載您的言行。”

“瞅,我還連筆帶畫呢!”

“像吧?”

“說真的,我這也是有些作用啊,積極監督史官認真記錄。”

“史官記錄您,我記錄史官啊。他們工作也不容易,也得傳頌傳頌。”

明德帝掃了眼寥寥幾筆倒是勾勒挺傳神的小可憐目光,警告了一聲:“安分一點。”

說完也就返回禦座,繼續開內部小會。

跟随而來的朝臣們:“???”

大晚上鬧寧死不屈,這大白天看起來又還行?

上書房的先生還有沒有活的?

能不能聊聊這兩到底關系好還是不好?

承恩公見狀更是面色沉沉。

但眼瞅其他人誰也沒開口說話,視崔恩侯與無物,他也就死死咬着牙不語。琢磨着找個機會讓自家老妻進宮問問皇後娘娘。

沒錯過自己岳父的表情,明德帝眼眸閃了閃,權當自己沒看見。

他需要等相關的回信,才能做最後的安排。

于是這朝會開的高效迅速。

朝臣散去後,明德帝批完今日奏折,又看看崔家相關的情報。掃過崔家五人都在潛心研究縣試答卷,又一如往常練習後,他按了按額頭青筋,逼着自己又拿起書坊的話本。

必須看書坊的話本。

不去拿崔恩侯的話本。

否則嫉妒。

否則想殺人!

時間就在帝王強忍控制情緒中一閃而過。

三日後,帝王得到了林恒之請假接林祿進京的消息。

當晚,明德帝看着密探提溜過來的丹華胭脂盒。

這盒子倒是別致。

打開一層又一層的,跟綻放的牡丹花一樣,精致中帶着些大氣。

裏面瓶瓶罐罐也挺多。

瞅着……

“你确定沒聽錯?一個大男人研究出胭脂水粉?”明德帝拿着手帕捏着最中間擺放的琉璃玉瓶,望着裏面晶瑩剔透的液體,問。

密探跪地:“是,卑職沒有聽錯。這一套,是林祿專門送給林夫人,讓林夫人可以一同送給崔小姐。”

“當然也是林祿本次進京打算開胭脂鋪子主推的經典之物。”

“你去崔家把崔千霆還有崔琇帶過來。四喜,去把朕的伴讀叫過來。”明德帝吩咐後,打開瓶蓋嗅了嗅。

味道清淡,好像有點桃子的氣息。

但不如薔薇露。

腹诽着,明德帝沒興趣關心其他盒子。

等待崔恩侯。

瞥着崔恩侯又又又坐着輪椅來,他沒好氣:“再裝,你給朕爬上來。”

“有要緊事。”

聞言崔恩侯機警無比,一腳一腳費力蹦上禦案。

順着帝王的視線看看桌案上格格不入的一套匣子,他直接問:“您買民間的玩意,是打算哄寵妃,讓我參謀參謀?”

“你怎麽知道是民間的?”

“皇上,請問哪家上貢的能用粗制濫造雕工,用榉樹?”崔恩侯淡然回應:“看着紋理。哪怕紅色是老樹,有“血榉”之稱,寓意中舉。可你是皇帝你需要中舉嗎?”

“至于這雕工就不提了,我名下的木工要是這麽差,都能被打一頓了。”

明德帝:“這造型還行。你看看這瓶是不是薔薇露?”

崔恩侯嗅了嗅,又到了一滴在手背上撫摸。

感受着淡淡的香氣,他看明德帝眼神都帶着鄙夷了:“皇帝叔叔也沒扣着後宮妃嫔吧?您需要用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哄人嗎?”

“大氣些。”

“這什麽玩意?”

“也就這個瓶子……好像也不太像宮中出品的琉璃啊。”

望着能燭光都能透着瓶身,崔恩侯眸光熠熠,帶着些好奇:“這瓶子倒是還不錯。不過細節處還是有些粗糙。再讓工匠好好改進改進。”

明德帝:“你趕緊放回去,密探從林家拿來的。”

“據說是林祿造的。說從某本雜書看來的制造方法。”

聞言,崔恩侯呲牙裂目:“崔千霆抄了張家藏書整整八年,什麽都沒學會啊。這天才咋那麽能啊?”

“朕也好奇。你再看看其他盒子,能分辨出來是什麽嗎?”明德帝望着自幼跟後妃們關系不錯,長大後美人小妾不少的崔恩侯,最會憐香惜玉的崔恩侯。

崔恩侯眼裏帶着嫌棄。

四喜掃過帝王的眼神,趕忙上前小心翼翼打開小盒子,雙手恭敬的遞給崔恩侯。

“這一看就是面脂,還是桃花味。”

“鉛粉。”

“這眉筆你總懂嗎?螺子黛多好看啊。”

“…………”

明德帝瞧着如數家珍分辨用途和氣味的崔恩侯,見密探的手勢,幹脆打斷崔恩侯的話語,冷聲道:“先帶崔千霆過來。”

被請進宮的崔千霆安撫的拍拍崔琇的腦袋。

“父親,您放心,孩兒知道規矩的。會乖乖的,坦誠回答。”崔琇擡手握住崔千霆的手,鄭重無比道。

自打訴說托夢後,雖然崔家內部一切一如往常,但外邊還是多了不少錦衣衛守着。今晚忽然“召見”,讓人的确有些小緊張。

崔千霆聞言笑笑,擡步入內。

畢竟皇帝既然只是暗衛秘請,那肯定不想把事情鬧大。很有可能是查到了什麽事情。

崔琇目送崔千霆離開的身形,默默回想《七星将》。

因為想其他太多都沒用,倒不如想想與衆不同,唯一與武将和平共處的開國帝王。

剛回想到第十章,崔琇就見四喜公公來了。

“琇二爺,随奴才來。”

“多謝四喜公公。”崔琇行了晚輩禮感謝過後,一步步随着四喜公公入內。

說……說實話,這……這還是他兩輩子,加起來十五歲了,第一次入皇宮。

有些……有些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還沒想如何形容,崔琇聽得一聲熟悉的催促聲,下意識擡眸看向崔恩侯:“大……大伯,您……您……”

您怎麽敢站在禦案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不敬啊!

瞧着崔琇似乎會說話的雙眸,甚至雙腿噗通跪地,帶着對皇權的敬畏,明德帝眉頭一挑,帶着些笑意,示意四喜将人直接抱起來。

“小天才,今晚咱們也算世交叔伯。伯父考考你,知道這些是什麽嗎?”

崔琇感受着淩空的擁抱,再一聽帝王如此慈愛的話語,剎那間都覺得自己耳朵聾了。直等映入眼簾的五顏六色的盒子,嗅着不知什麽味道融合在一起詭異的香氣,他才抽口氣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看看崔恩侯。

崔恩侯面帶鼓勵。

“謝謝皇上,我……”崔琇道:“這應該是胭脂盒,我……我見過姐姐的梳妝臺。她上面就有這些顏色靓麗,跟畫畫顏料一樣的盒子。”

“你分辨得出來哪個是什麽用途嗎?”明德帝聲音都放柔了一分,循循善誘着:“你可是小天才。”

崔琇聽得這聲贊譽,只覺得自己臉瞬間羞紅了,竭力瞪圓了眼睛看了又看。可……

仔細想了又想。

崔琇垂首,羞愧的脖頸都紅了,“我……回皇上的話,我……我分辨不出來。姐姐的梳妝臺,那……那是女子私物。我……我就是跟着上插花課時,聽姐姐提及過一句家裏的花還可以用來做胭脂,可好玩了。”

“等她學了,教我動手做一做。畢竟書生也是需要敷面,好看的。”

明德帝聞言頗為遺憾:“看來你也不是生而知之啊!”

此言不亞于驚雷,崔琇當即急了:“我可以學習的!你們喜歡什麽我都可以學會的!”

明德帝望着眼眶都紅了,仿若害怕被丢棄的小眼神,垂首遮掩住自己一閃而過的殺戮之氣。

他當初也害怕被丢,使勁使勁再使勁的學。

“行,朕相信你會積極學習。但這種閑人女子的玩意,你也不用太上心。最多學個畫眉,能跟媳婦偶爾畫畫眉,有個夫婦情趣就行。別跟你爹一樣恃才傲物,仗臉行兇。”明德帝說着,不容置喙道:“崔千霆你帶着崔琇回去吧。”

“朕再琢磨琢磨。”

崔琇聽得如此叮囑,真仿若世家伯父的話語,再一次垂首行禮。哪怕被抱着,還是頗為恭敬,“草民一定不忘皇上囑托,好好學習。”

被帝王罰面壁思過的崔千霆緩步靠近崔琇,沖四喜公公懷裏接過崔琇,話語帶着些輕松戲谑:“這世上有三百六十五行,你學不過來。咱們先想明白自己要什麽,先為自己所學。”

“崔琇,你爹這話倒是像句人話。人的精力有限,先抓你自己喜歡的,你崔家需要的。朕是想着關你家一段時間,但沒想着要等個十年八年等你長大科考,崔家才能開門。”明德帝說完,也不看崔家三人什麽表情,揮揮手:“朕還要叫下一位天才。”

崔千霆掃眼積極辨認,還拿着個小本子,一副真史官架勢記錄的崔家家主,瞧着在宮裏算如魚得水的崔家家主,抱着崔琇一行禮,便毫不猶豫離開。

崔琇本想出宮門就積極說自己走路的,但沒想到被一路抱回崔家了。

但卻不是回院子,而是向學堂而去。

“父……父親?”

“崔琇,你得記住帝王的告誡,人的精力有限。咱們做不到樣樣精通,也不用為讨好任何人學習相關的知識。”崔千霆肅穆着示意仆從點燈,一手抱着崔琇,一手指着懸挂的兩幅文武聖人像,道:“哪怕是為了媳婦,也不需要讨好知道嗎?”

“人先自愛。”

“像你大伯,換個人總得羞愧至死了,家世機遇都是最好的,可他混成了纨绔子弟,胭脂水粉這些倒是熟。可他多愛自己啊,一點都不覺得羞愧,甚至還能自比小太陽。”

“咱們要學他的自愛,也要學你祖父的自信。誰家學堂挂兩幅?可咱們就敢文武并重,學文練武!”

崔琇望着兩幅并肩的聖人畫像,耳畔回想着帝王的言語,不由得浮現神采奕奕,連禦座都敢站立,無所畏懼的大伯,眼眸閃了閃。

最後他緩緩擡眸,望着近在遲尺的父親。

望着自己父親雙眸深邃,但卻是包容崔琇的溫柔目光,崔琇一怔。

待眼淚嘀嗒落嘀嗒劃過臉頰,崔琇感受着面頰的熾熱,他才回過神來:“父親,我……”

“有父親在。”崔千霆一字一字,抱緊了崔琇,篤定無比道:“咱們做個自信飛揚的琇琇,先為自己好好讀書和習武。”

崔琇恨不得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一聲好。

翌日,崔琇回想起昨晚自己掉金豆豆的畫面,還有些害羞。

他……他是想要好好學習,讓長輩開心的,更別提那是皇帝開口考問啊。自然……自然想要最好的。

可皇上也很長輩風範叮囑。

還有父親。

父親也好好好好……好到崔琇都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總而言之,就有種自己淘氣,都不怕挨打的那種……那種持寵而嬌了!

琢磨着,崔琇積極背書。

淘氣,他還是不想淘氣的。

只想做個文武雙全的琇二爺!

崔琇按部就班的背書,跑步鍛煉,上文武課程……都安排的滿滿當當的。

時間彈指而逝。

這一日,崔琇正和哥哥們上答卷整理課。

顧名思義,将順天府的答卷,适合他們崔家子弟學習的全都挑選出來,點評,仿寫改寫。

至于答卷來源,非但裴夫子可以去書商購買,朝廷名下的書局也有名列前茅的彙聚編纂。

倒是挺方便他們一家進行拆卸組裝,只選取合适自己的改變。

“瑚兒,你帶着崔琇将朱家這些版本送給他們。”崔千霆拍拍他根據互結子弟答卷整理出來的資料,叮囑道:“眼下武學院籌辦,咱們私塾的事情肯定不成了。但互結的情誼還得維護。”

“要是朱家或者其他人問起來,你們就說拿錢辦事。”

被點名的崔琇一怔:“父……父親,我也去朱家嗎?”

“你現在五歲,不趁着法律明文界限跑出去溜達一下,什麽時候去?”崔千霆理所當然:“咱們學學家主臉皮厚一點。世子爺記得先進宮給你爹送答卷總結。”

世子爺看着堆積成小山丘,最最最厚的一本總結,緊張的吞咽一下口水:“是。我争取全須全尾的出來。”

正說笑時,崔千霆就見崔嬷嬷急匆匆入內,神色惶然,開口:“二爺,有要事。”

“俞嬷嬷,說罷。”崔千霆打量俞嬷嬷的神色,訝然不已,擡眸看看明顯都有些擔心的孩子們,直接開口:“孩子們早點知事也好。”

聞言,俞嬷嬷唇畔動了兩下,最後迎着崔千霆不容置喙的眼神,她又看看崔瑚。

沉默一瞬,俞嬷嬷深呼吸一口氣,道:“林文庸林少爺上門來求助,想請您出面幫忙請太醫給他的結義大哥林祿治病!”

“俞嬷嬷,你再說一遍?”崔千霆腦中空白一片,喃喃道:“我……我沒捋順這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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