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秋狩完
第064章 秋狩完
衆人忙安撫崔瑚, “瑚大哥哥,或許是我想太多呢。咱們還是先相看吧。”
“你的容貌,未來嫂子的才華, 這孩子妥妥有出息啊。”
“大伯說了不行你再等兩年。好多書香世家都機警呢,明德帝登基後猛生閨女。”
崔瑚嗚嗚嗚着:“真的要瘋了!病假,我要請病假!”
“既然都是看長輩,那幹脆大伯和徐國棟成婚也行!”崔琮瞧着跟大伯如出一轍, 哼哼唧唧, 委屈巴巴, 就差翹着一條尾巴搖擺的哥,慢條斯理勸道。
此話一出,崔瑚瞬間恍若被掐住命運的小狗仔, 帶着驚恐:“你……你還是琮弟弟嗎?你怎麽忽然比我還大逆不道啊?”
崔琇也吓了一顫:“哥哥, 您沒事吧?”
先前崔瑚膽大妄為的設想,起碼還一男一女, 符合陰陽人倫。現在直接打破世俗人倫了!
崔玥聞言,眼角餘光瞄了眼《女論語》的封面, 面色沉沉。
其實, 她也不知道唐朝宋若昭是誰。等崔琇提及時,才翻出自己其實壓箱底的女學書籍, 又去翻了唐朝相關書籍, 外加詢問後院最有才華的洛姨娘, 才搞清楚徐鳳嬌引用的典故。扪心而論乍然聽聞還有立志不婚的女官,她內心是有些觸動的。
可……可人就是如此無禮的, 徇私的。
她的哥哥, 即便是堂兄,即便是不愛好讀書, 可在她眼裏也是頂頂好的兄長。
作為妹妹,她是貪心的,想要哥哥能擁有一個門當戶對,又合性情相合的媳婦。
“大哥,這事或許還有轉機呢?畢竟還沒相看。您不用吓唬瑚大哥!”崔玥小聲嘀咕着:“咱們大嫂定了,也關系到咱們日後的相看迎娶啊。”
崔瑚點頭若小雞啄米:“沒錯!我媳婦很重要的,是宗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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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琮本想犀利質問一句,但迎着弟弟妹妹驚詫的眼神,最為重要是嫡親堂兄擔憂的雙眸,最終無奈嘆口氣,帶着刻意的強調的重音:“堂哥,您是頂級文武家庭聯姻出生的崽,是武帝彰顯對崔家未來三代富貴安排的崽。倘若端慧太子順遂繼位,您從出生來說那是完美無缺。”
客觀理智的說,崔恩侯的親娘是孤女,是開府榮國公夫人的侄女而已。所以作為武帝朝最金貴的公子哥,還有些略微的瑕疵。
但崔瑚若是按着武帝的設想,就會成為大周富貴無雙的世家公子——崔瑚祖父是超品國公,手握重權,簡在帝心,崔瑚外公是書香世家張氏一族的族長,是太傅,桃李滿天下;嫡親姨母是太子妃,崔瑚的舅舅亦也是人中龍鳳。
這樣的身家,再加上祖輩們的培養,崔瑚或許是大周“瑚琏之器”。
可惜随着黃河炸堤一案,全都毀了。
差點忘記自己還有個姻親姨夫,崔瑚吓得正襟危坐,擡手握住查到的典籍信息,像是拽着一些救命儀仗。但到底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姨夫,只聽聞過。因此想想自己以後要看這麽多的書籍,作為崔瑚個人而言,他還是略微有些小酸澀:“我……我是忠武公嫡長孫啊。這個身份難道還不夠血雨腥風嗎?就非得再加一個?”
崔琇感受着屋內因端慧太子忽然而聲的壓抑之氣,不由得斂聲屏息,小心翼翼的觀察窗外。
雖然皇帝派了密探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可他們之前就跟密探說過了:是家族內部四個臭皮匠開會,是小小的情緒會議,不用緊跟的。
另一邊,崔琮望着面色驟然肅穆的哥,止住自己的嘆息,直白訴說崔瑚婚姻大事的難題:“端慧太子妃仙逝之前,都把她的嫁妝贈予您。她給是慈愛,也有些小情緒,不想死後家産按律歸國庫。可大伯拿嫁妝也拿得毫不猶豫。這樣一來——”
說着,崔琮抑制不住語調加重了些:“對滿朝文武而言,崔恩侯拿的是太子的人脈資源啊!!”
武帝想要培養大周完美的繼承人,且也偏心眼。所以太子東宮的班底,是集齊了全大周最出挑的青年才俊。有天賦,有家底,還有好相貌,好品性,四者是缺一不可。
這些人,有随黃河炸堤案亡,但也有些幸免于難,或是就此沉淪,感慨命運多舛,或是另投皇子從龍立功恢複家族榮光,或是……忠心耿耿,怒而支持忠武公奪權,報複其他觊觎太子位的皇子。
“明德帝就算心胸再開闊,他都不會讓您跟文人世家聯姻。不然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又會被掀出來。”崔琮總結自己的分析:“徐家,祖宗十代,就這麽一個官。他的姻親,他的師座,他的學生,都可以查的清清楚楚。我爹你二叔沒反對,也是因為你雙重血雨腥風!”
“哥,你的意思是就必須是徐家嗎?”崔玥聽完後,眉頭緊擰成川:“可日子到底是哥哥和嫂子過啊。要是徐家千金心有不忿,那……那她爹在合适恐怕也沒有用!”
就好像王氏。她哪怕為愛隐忍,心甘情願,可她身* 邊的人就會不忿,就會徒生事端。所以一個有才華,立志想要當女官的千金,若是折損了羽翼,困守崔家後院,只能打點崔家迎來送往。恐怕長久以往,也會有人心疼。萬一幹出些事怎麽辦?
崔琇跟着緊繃着臉,肅穆:“怨偶不好的。”
“我能不知道嗎?王氏這事發生後,爹就耳提面命過。”崔琮說着耷拉下腦袋,沒有先前分析的精氣神:“本來說好利益合作的。結果這……這開始得隴望蜀了。咱們做人最忌諱貪心過盛。”
“崔琮,你這話好像在內涵我。”崔瑚聞言氣鼓了一下腮幫子:“是,我……我是覺得徐家小姐不……不那麽好看,才那麽鬧。”
迎着弟弟妹妹犀利的眼神,崔瑚梗了一下脖子:“可……可在我心目中好看不好看也不是第一位啊。我就覺得她看起來好溫柔,萬一以後管不住我怎麽辦?”
“我之前都說過了,我想找一個跟二叔一樣,能管着我們。要不然以後我和我爹帶着孩子上樹捅馬蜂窩,怎麽辦啊?總不能真把孩子直接往二叔懷裏一丢,然後就跑吧?”
崔瑚說着目光帶着些希冀看向崔琮。
崔琮眼眸簇火:“我可沒我爹那麽好性子,教你兒子。”
崔瑚弱弱看向崔琇。
崔玥見狀都忍不住火焰了:“瑚大哥,你……你別太喪心病狂啊。崔琇才五歲呢。你就算明年成婚後年生了個大胖小子。你把孩子交給崔琇帶,你良心過得去嗎?”
崔琇倒是不怕帶孩子,“瑚大哥哥,孩子的事情您要是信我,我不怕的。我就怕……”
顫栗着,手指頭偷偷朝皇宮比劃了一下。
當娘的不能擰巴啊。
要不然孩子要……要陰影的。
客觀來說像大伯一樣沒多少父親的擔當,可像個“哥們”一樣護着崔瑚。崔瑚直接在崔千霆身邊教養,其實也養得很好啊。
最忌諱既要清貴,又要恩寵主動送上門。
見狀,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弟弟妹妹們,你們幫我想想辦法啊。想辦法問問那徐家小姐是不是很有原則,很強勢。”崔瑚哼哼唧唧着,帶着些讨好的微笑打破滿室的靜寂:“要不然我都沒法想象以後日子怎麽過啊。想都想不出那畫面。我只能想我以後帶着孩子上房揭瓦,然後陪着他一起罰站。”
“這……這怎麽想辦法啊?也就你能接觸到徐家千金。”崔琮按着額頭青筋,“崔玥這年紀還小,她張口拐彎抹角的,她問得出來,徐家千金也不見得會回答啊。”
“且問是否強勢,”崔玥愁成了苦瓜臉,接着道:“哥,這培養女子基本都是往端莊賢淑培養的。咱們家算大逆不道了吧?我也算充當男兒教養,可父親也會希冀我柔和些。”
“可不是說川蜀粑耳朵多嗎?”
“嘿,您看書還真挑您喜歡的讀。”崔琮頭疼。
就在衆人頭疼時,俞嬷嬷來報,牛無恙翻牆前來。
聞言,崔瑚趕緊擡手拉長了自己的臉,神色肅穆帶隊去迎接似乎有大秘密,偷偷摸摸前來的牛無恙。
“牛老哥!”崔瑚帶着弟弟妹妹們行禮,話語帶着親昵,又行第二遍禮:“大伯好!”
牛無恙瞧着一溜煙的四個崽,沉默一瞬,開門見山:“我有要緊事跟你商量。”
單獨密聊四個字,就差直白的說出口了。
崔琮正打算帶着弟妹們告退,就見崔瑚已經開開心,話語帶着撒嬌道:“大伯,現在我當家做主了!我們四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您說就行。就算崔琇,也知道好歹,不會往外傳的。他又不是我爹,崔琇很聰明的。”
定定看了眼與有榮焉的崔瑚,牛無恙再瞅了眼表情肅穆的崔琇,一雙眸子帶着成年人歷經世事沉穩的崔琇。回想着人公堂之上從容應對的畫面,牛無恙籲口氣,端坐後恍若自家倒杯茶,道:“你的婚事,是不是要定下來,就徐家閨女?”
此言不亞于驚雷,震的崔家子弟互相大眼瞪小眼,齊齊看向牛無恙。
雖然對方用詞似乎有些疑問,但口吻卻是十足的篤定。
崔瑚喃喃:“哥,您咋知道啊?是皇上跟您說了?”
崔琮和崔玥當即緊張不已的望着大皇子岳父。
崔琇見狀有樣學樣。
牛無恙翻個白眼:“你家沒事養兩黑白熊幹什麽?皇帝自己找個大齡伴讀,再給自己及笄閨女來兩同齡伴讀?一個還是文閣老的家定親了的孫女。這事一出,但凡有腦子的都猜測到,不是琢磨給自己找兒媳婦,就是琢磨你的婚事了。”
“那……牛哥,那萬一婚事要是不成呢?“崔瑚吓得一顫:“我們都還沒正式相看啊。若是人盡皆知,萬一……萬一我們兩個小年輕互相不喜歡怎麽辦?”
聞言,崔家三人緊張的望着牛無恙。
牛無恙言簡意赅,毫不客氣道:“那就硬着頭皮相處。”
“啊?”崔瑚委屈:“伯父,咱們各論各的,您還是我伯父。您看着我爹長大,教我爹打架的大哥,比親哥還親啊!”
崔恩侯出生的時候,其他開國功勳子弟小一點的都十來歲了。所以都被家裏長輩叮囑過照顧崔恩侯這個小弟弟。這個“沒娘”在身邊的小弟弟,比你們更無奈更可憐。
這照顧着照顧着情誼就出來了。
而崔千霆回來都七歲了,基本上開國勳貴嫡長們各自接班,去戍邊去了。也沒相處培養情誼的機會。
所以從情感來論,開國勳貴嫡長繼爵人都是偏向崔恩侯的。
對他崔瑚也照顧幾分。
“要不是看在十年大哥的份上,我翻牆進來?當你家沒皇帝密探盯着?”牛無恙涼涼道:“我一進來,你家後院的獵犬還沒動靜,這刷刷刷的一群殺氣就來襲了。”
崔瑚不好意思的垂首:“我……我爹闖禍了嘛。”
“所以你婚事就應下來。皇帝給你找這麽個家世清白的岳父也不容易。就算無法相處,你給嫡妻尊榮,尊着敬着就行。”牛無恙神色肅穆了些:“記住,你到底是男人,比女人更有自由更有選擇的餘地。從岳父的角度說句話,你琅華姐嫁給大皇子我是不願意的。可我拗不過鎮國侯,拗不過層層疊加的利益。”
話語忽然間就帶着些悲戚。
崔琇跟着擔心起來了,假設他日後有閨女,也……也會覺得好難啊。骨肉親情,與帝王威壓與前途信仰,倘若無法一致的時候,就要割裂,就要取舍。
仿若心口被人狠狠挖了一刀。
“去戍邊,說起來對琅華還不錯。起碼沒強勢的婆婆和小姑子指手畫腳。可好不容易過兩年安生日子。快回京了,承恩公家的兩表妹就已經在宮裏等着了。”牛無恙帶着理智,一字一字明晃晃的,帶着現實的殘酷:“可咱們也不能拒絕啊。這就是利益捆綁。”
屋內瞬間彌漫着濃郁的鐵鏽味,讓所有人倍感壓抑。
崔瑚恹恹的點點頭,恭敬的垂首:“是,大伯我記住了。”
“以後我是外戚,有些話恐怕都不好說。今日,你既當家做主,我以大伯的身份再說幾句。”牛無恙望着眼圈哄着,但比崔恩侯好勸說,也帶着感恩神色的崔瑚,嘴角不由一彎。竭力帶着些笑意,緩解緩解氛圍,指點道:“許翎這事你要問清楚。要是改姓成徐,你就當正經的大舅子相處。要是許翎不改姓,那你的态度也要擺出來,跟他徐國棟,甚至跟皇帝做交易都行。”
“交易什麽?”崔瑚眼角餘光掃掃肅穆的弟弟妹妹們,又望着表情凝重,是真真實實帶着些風險過來指點的牛無恙,急急忙忙擡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問:“大伯,我能記下來嗎?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望着真誠希冀,甚至還有些真當家做主架勢的崔瑚,牛無恙默默喝口水,“你還有三個弟妹在呢。每人用腦子記,行嗎?”
“出了這個門,我不負責的。”
崔瑚扭頭看看弟妹,最後擡手厚望拉過崔琇:“過目不忘,一個字都不能落下啊。”
崔琇沖牛無恙一彎腰,表示自己一定充當手劄本,牢牢記住金玉良言。
牛無恙:“…………”
牛無恙:“…………”
“也就長得好。”牛無恙擡手再倒杯茶,降降火氣,才繼續道:“徐國棟要是害怕獨女被欺負,我出面跟福王商讨,請福王收義女,然後向皇帝求個縣主封。”
冷不丁聽到這話,崔瑚瞪眼:“縣主?牛大伯,您瘋……瘋了嗎?牛爺爺要打你的。且憑什麽啊?福王爺爺都沒收我當義子呢!”
“是你牛爺爺吩咐的。”牛無恙瞧着還挺會換位思考的崔瑚,再掃掃也訝然的其他三個崔家人,沉聲道:“世子爺,你是繼承開國榮公的爵位。咱們這些開國功勳,難得不像前面那些朝代,走狗烹的。所以我們自然也要維持住這份與國同歲的榮光。”
“在你牛爺爺眼裏,我們幾家開枝散葉,也有頂門立戶的後代,算傳承有序,算得上蔓延不絕,有家底。可你們呢?是孤寡小可憐。”牛無恙說着又嘆口氣:“這種思想吧,跟明德帝想法也差不多。就是不能看你們過得太好了,但也不能看你們過差了,跌出開國勳貴的行列。”
“同理,以後你姐姐出事了,你也得努力保她一命。”
這話嚴重的,崔瑚急得眼眶都紅了,“不……不是,琅華姐是大皇子妃啊。明德帝今日話說出口了,以後肯定是太子妃,是皇後。”
崔琮拽了拽崔瑚,示意人別那麽信誓旦旦。
皇後又如何?這廢後也不少見啊。
“那她也需要你這個小叔叔去護着啊。”牛無恙擡手拍拍崔瑚腦袋,帶着些期許:“你現在要長大了。弟弟妹妹,還有勳貴盟友們都等着你。”
“可是……可是我爹說了我做吉祥物,快快樂樂長大就行啊。”
牛無恙幽幽的看着崔瑚,回想人在上書房當着皇帝的面也敢訴說獨苗苗尊貴的話語,咬牙切齒,啞着聲:“你又沒個手握重兵的爹,當元帥的爹,你快樂幹什麽?你快樂了,你孫子能快樂嗎?”
“我……我是雙重血雨腥風。”崔瑚聞言立馬弱弱舉出兩根手指頭:“我姨夫是端慧太子爺!”
掃過還會活學活用的世子爺,崔琮小心翼翼的觀察牛無恙的神色。
見狀崔琇也立馬小心翼翼偷瞄着。
據聞端慧太子爺身邊除卻青年才俊外,開國勳貴子弟更是傳承有序。從最大的同齡,到三歲半的伴讀,幾乎能确保太子爺手裏也握有兵權利害關系人。
“你別給我提,一提我都想打崔恩侯。拿太子妃嫁妝幹什麽?!”牛無恙按着額頭突起的青筋:“要不是崔千霆帶着你,結果你跟崔恩侯一個德性,還嚷着獨苗苗,否則多少元老,就連我都得暗中嘀咕兩句,你是不是端慧太子遺腹子?!”
太子嫡長子,種痘的時候沒熬過去,亡了。太子妃徐氏在照顧的時候,積勞成疾,不利子嗣。
雖其他妃嫔也有子嗣,可惜都是女兒。
張家因此都琢磨是否送小張氏入宮了。畢竟自古以來姐妹共事一夫,叫娥皇女英,也算佳話。但武帝神來一筆,賜了婚。
後來黃河決堤,端慧太子以身葬河,武帝暴怒殺東宮府上下。雖崔鎮帶着崔恩侯攔下了,但也殺了不少人。因此太子妃徐氏自請出家為尼,為太子等人祁福。卻不料昏迷,傳出懷有三月身孕。
可惜太子妃七個月時,摔了一跤,孩子沒了。
太子妃因此傷感,自缢而亡。
但與此同時,崔張氏,一直被崔家催生的崔張氏,懷孕了。
崔瑚聞言駭然不已,甚至暴跳如雷:“我生氣了。我洗三,滿月,抓周,我祖父都是大辦的!我爹還淚眼汪汪跟我說了,他和我娘被人盯着喝了整整一年多生子方。他就像種豬一樣,我娘像母豬,他們兩因此關系都好了不少,惺惺相惜!”
“可你三歲之後呢,崔家閉門守孝。大家都先入為主,猜測偷龍轉鳳啊。”牛無恙兩手按着蹦起來的崔瑚,示意人冷靜。
崔瑚氣得掙紮:“我身邊有密探的,那麽多人盯着呢,誰偷龍轉鳳了!哪個王八羔子這麽坑我?是不是因此沒人找我當女婿?我分明長得好看又有爵位還有錢!還沒有婆媳矛盾呢!”
“您當崔家那麽……那麽……”崔琮聞言忍不住插話開口了,絞盡腦汁斟酌形容:“那麽無私嗎?沒一點私欲?崔瑚是嫡長孫啊,是爵位繼承人。我祖父就算同情太子妃,也絕對不會讓出嫡長孫的位置啊!”
“可誰叫皇帝壓着不讓崔瑚當驸馬爺?古往今來,解決某些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姻,形成秦晉之好!”牛無恙很理直氣壯地訴說越傳越邪乎的小道消息:“再說了你們家跟軍醫,跟骨傷軍醫關系好。王神醫更是熱心仗義。鎖骨之術……”
迎着小輩們質疑的眼神,牛無恙一本正經:“人性就這樣,這樣離譜又似乎合情合理的身世,比較吸引人。更別提趙氏孤兒就是以親子替換!”
“皇帝早不收拾話本晚不收拾,偏偏這些小道消息傳的時候,收拾話本。”
“這不讓人想象嘛!”
崔瑚目瞪口呆:“你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啊?”
崔玥也忍不住開口了:“難怪皇帝要禁話本!”
崔琇反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言論來。
這朝廷小道消息,太離譜了!
埋汰過後,崔琇才放下手,認真的無聲複述自己聽到的“駭人消息”。
“你們這一個個的有那麽驚訝嗎?崔恩侯也被傳過私生子啊。”牛無恙淡然,轉眸間望着崔琇唇畔張張合合,仿若再背誦加深印象的模樣,沉吟片刻,幹脆好大伯做到底,給晚輩們解釋為何有如此小道消息的緣由:“這種小道消息傳着,可能就是朝臣拐着彎問問為什麽這兩年皇帝提忠武公那麽多次,或者擔心東問書院的事情查到自己身上。把崔瑚卷進其中,确切說把昌平公主驸馬黃子仁,東問書院上一代的嫡傳弟子卷進來。”
怒氣沖天的崔瑚氣得渾身都抖了:“昌平姑姑都那麽慘了,還要涉及她?那些壞蛋良心不會痛嗎?”
牛無恙定定看着完全不過腦子,直接偏親的崔瑚,慢慢松手,坐回座椅,喝口茶:“瑚啊,你是瑚琏之器的瑚,不是米糊糊吃多了糊塗的糊。”
“罵人都給我罵得有氣場些,行不行?”
“輿論也是鬥争的一環。不管什麽小道消息,但凡能夠傳到皇帝耳中的,那都是鬥争的一個環節。甚至,傳倒朝廷四品及以上的官吏耳中,那肯定幕後有人在推動。”
“你崔瑚要做的,就是從中分析利弊,獲取好處。”
崔玥聞言朝牛無恙一鞠躬:“大伯,您能教我們怎麽分析利弊,獲取好處嗎?我大伯是太子伴讀,又是姻親,這……這個謠言,是挺讓人心癢癢的。若非跟瑚大哥哥一起長大,我都會好奇八卦幾句了。”
“借這個謠言,把你大伯撈出來。”牛無恙道:“謠言之所以愈演愈烈,就是仗着所有人都先入為主覺得帝王忌諱端慧太子。所以永遠不會明面上有人提出,哪怕禦史再聞風而奏,都不會拿這謠言上奏。所以只能崔恩侯出來捅破,皇帝表态了,這事也就結束了。”
“可我二叔說了,我爹要在牢房多呆幾個月。”崔瑚小聲:“我爹這回惹的事比較大,等皇帝消氣,對外公布收我做義子後再琢磨把我爹救出來。且我二叔說了,我以後要學會自己當家做主。所以他也……也多呆皇陵幾天,不回來了。”
話語到最後,崔瑚還有些委屈。
自己當家做主好難的。
“等等……”牛無恙深呼吸一口氣,斜睨着崔瑚:“你……你剛才說什麽來着?皇帝收你做義子?”
聽得這聲質問,崔琇帶着些緊張看向崔瑚。
這……這提前公布可以嗎?
崔瑚倒是無所謂,直接點點頭:“對啊。皇上收我做義子。我二叔我爹還有我弟弟妹妹們努力給我換來的。”
“是真心誠意收你做義子?是在崔千霆去皇陵之前就有這個安排?”
崔玥帶着機警:“這個……這個時間很重要嗎?”
“廢話。你們早說收義子的事情。”牛無恙道:“那我琢磨撈你爹幹什麽?皇帝收你做義子了,那事情簡單了。你也不用愁相處的問題。這徐家閨女要是相處不來,讓你義父再來個順天府大團榜。你但凡大團榜有名,就讓崔恩侯去山東,直接求娶衍聖公的閨女!”
“衍聖公?”崔瑚眼睛瞬間瞪得跟銅鈴一樣:“書房挂着的那個衍聖公?”
“牛……牛大伯,您……您別激動啊。”崔琮見狀,忙給人端茶倒水,“您再喝口茶冷靜冷靜。這皇帝收義子,是有些緣由,但我們小輩一時間也不好細說。但絕對牢牢記得我們是開國勳貴,與國同歲!”
崔琇更是點頭若小雞啄米。
真是……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怎麽會想求娶衍聖公啊?
這歷朝歷代,衍聖公那是……那是天下讀書人的向往,是天下第一書香世家啊!!
牛無恙掃過震驚的崔家子弟,眉頭緊擰,帶着不虞:“你們是讀書讀傻了嗎?衍聖公雖然也被推崇,但也不過吉祥物。武帝讓給崔恩侯啓蒙禮贊,他都得乖乖過來。”
如此漫不經心甚至帶着鄙夷的話語來襲,崔琇整個人像是被狠狠的迎頭澆了一盆冷水,“牛伯父,您這樣不對的。衍聖公是聖裔啊!”
“聖人教化居功至偉,且著書立傳,我等學習,自然也要尊重!”
牛無恙聽得話語中帶着怒火,垂首看看氣鼓腮幫子的崔琇,目光帶着訝然:“你倒是個書呆子啊。我問你,衍聖公在戰亂的時候又救百姓嗎?南孔北孔鬧笑話,我們也知道的。”
崔琇茫然的眨眨眼:“南孔北孔?”
“這等你自己長大了讀書了就知道。”牛無恙不是來做夫子的,更別提他眼下也說不出具體的過程了,因此板着臉一語帶過後,就道自己如此建議的緣由:“眼下皇帝要改惡俗。那肯定要制定律法政策。讀書人肯定會叽叽歪歪,比如女子小腳的事情。所以皇帝肯定會推衍聖公出來,安撫引導士林。”
“且東問書院那一句泥腿子皇上憋着氣呢。我爹心裏都氣着呢。”
“所以,從大周王朝角度來說,你崔瑚是開國榮公爵,代表開國利益集團,代表皇帝,代表大周,重視孔孟之道,不是偏武學。是文武并重,文武一家親。”牛無恙越說越覺得自己都快成老狐貍了,精明得狠:“哪怕皇帝忌憚你雙重血脈,不讓你參與政務。但孔家也同樣不參與政務。”
“你們兩吉祥物湊一起,倒是安穩順遂。比明顯要沖閣老,要當帝王刀刃的徐家強。”
“可我想要個強勢一點的媳婦啊。”崔瑚眼見自己鐵板釘釘的婚事似乎還有其他可能,趕忙弱弱訴說自己的小小願望。
“難怪崔千霆要跑。世子爺啊,你要不也去戍邊?自己呆幾年?”牛無恙望着崔瑚期期艾艾的小眼神,壓着火氣,道:“媳婦強勢,管着你,跟你二叔一樣,把你安排的妥妥當當?可你媳婦不是你二叔啊,萬一坑你怎麽辦?”
“你小時候崔千霆護你跟護眼珠子一樣,叔伯兄弟們也護着你,因為你是嫡長孫,是獨苗苗。小孩子萬一沒養好,這出點事,說不清楚是自然還是人為精心的意外。”
“可你現在十五歲了,才華不提,武功有自保的能力了。那你就要長大。”
“不是……不是……”崔瑚蹙眉:“不是吉祥物嗎?”
“那你也得聽懂滿朝文武說什麽做什麽吧?否則你是吉祥物嗎?你就是萬箭穿心的那個小羊羔。”
“你是日後是侯爺,那也是超品侯爺!不能把武帝賜予的超品兩個字給扣下來啊。所以你還是站在民爵之首。咱們爵位帶國字,比那些皇親國戚就是高一等。承恩公跟你算平級。”
崔瑚聽得一聲比一聲嚴肅的話語,恹恹的點點頭:“老哥,我知道了。我是榮國府的繼承人,是超品榮國公的世子爺。”
“要承擔責任。”
“對。你可以慢慢承擔,但一定要有這個意識在。”牛無恙聽得承擔兩個字,微不着痕的籲口氣:“好了,大伯說話是重了幾分。但也是為你好。”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現在還早,我去看看你爹。”
“那你也訓訓他啊。”崔瑚聞言磨牙:“他不承擔責任的,還跟說再長兩年不急的。”
“好,我去訓他。”牛無恙拍拍崔瑚肩膀:“對了,你拟定好秋狩名單後,去找王神醫。多要些藥。你現在長大了,要學會保護好自己。還有你弟弟們要是參加的話,也要叮囑他們做好保護。”
崔瑚再一次彎腰感謝。
送走牛無恙後,崔瑚緩緩看着弟弟妹妹們,直接哇得一聲哭出來:“長大好煩啊。還不如讓二叔盯着我讀書考三甲如夫人,只要每天好好學習就行了。”
崔琮:“…………”
崔玥:“…………”
崔琇望着委屈巴巴哭訴長大的哥,緊繃着臉,問:“哥,先別哭了。什麽藥啊?”
邊問崔琇拿出手劄本:“我這個做個記錄總可以吧?”
“防春、藥的藥。”崔瑚抽噎着邊回答:“都怪崔恩侯!崔恩侯要是再娶一個,我有那麽血雨腥風嗎?明明我長得很好看啊,我小時候還有好多人想要跟我定娃娃親呢。”
“…………祖宗,那些都是攀龍附鳳的。”崔琮說着輕輕推了一把崔瑚:“別嚎了,我陪你打獵去。”
“我名額還沒拟好。”
崔琮垂首:“世子爺。還有五天就秋狩了!”
“我以為二叔會偷偷翻牆回來的。”
“你二叔聽到這話都不會翻牆回來了。”崔琇幽幽補充一句:“瑚大哥哥,你好像的确有些依賴二叔。”
大伯是張口閉口就是皇帝叔叔。
崔瑚是張口閉口就是二叔。
這父子倆,倒是真一脈相承的好侄子!
“這叫叔寶。你們羨慕不來。”拌嘴着,崔瑚積極調整自己的情緒,帶着弟弟妹妹們去書房,寫名單。
名單大概人選都教導過了:互相結對的人。
有打獵興趣就一起參加。
朱家和華家都回帖了,甚至朱家還挺積極,問要不要多帶幾個子弟充當府兵帶過去。
因為按律,開國勳貴是可以養府兵的。
也就是私人武力。
國公可以擁有一百府兵,超品國公可以擁有三百府兵。
只不過崔鎮從來不屑這個份額,一直帶的是一百府兵。
但崔家府兵,在宣武圍場直接殺出了以一抵千的赫赫威名。
可惜,府兵折損了大半。
鑒于崔鎮幹的“好事”,崔家從此後再也沒有訓練過府兵了。
留下的府兵,基本都是崔鎮培養的人,都是老人了。
“咱們還是拒絕朱家的好意吧。”崔瑚擰眉想了想,“我是獵不到老虎的。這種……這種帶着些弄虛作假的,也挺對不起祖父在天之靈的。咱們這麽多人一起,能打一只老虎能交差也就行了。秋狩向來還是武舉這些底層小将們出人頭地的機會。”
邊說自己的想法,崔瑚看看弟妹們。
崔玥率先給出意見:“你現在當家做主,從咱們這一代人實績出發,很棒。”
崔琇倒是想參加,只是他小,都不能去猛獸區域。不過對于哥哥如此安排,尤其是還考慮到亟需機會的武舉衆人,他還是頗為驕傲的:“我認為哥哥安排對!老話說得好,咱們有多大能耐就幹多大的活。”
崔琮也點頭:“安排很有世子爺風範了。”
得到一致贊譽後,崔瑚也重重一點頭,自我篤定過後,提筆寫回信。然後又提筆寫了邀請函,請王神醫帶子參與,跟沒參與過的崔琇眉飛色舞介紹道:“我記得遠志哥哥的烤肉可好吃的。到時候我們都打幾只小兔子還有小羊羔,讓他烤。”
“他是藥膳傳承,能燒一桌子的好菜。”
崔琇聞言目光熠熠,“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那必須的。”
接下來的日子,崔瑚磕磕絆絆,在弟弟妹妹的催促下,安排好秋狩事情。
崔琇跟個小尾巴一樣,跟着轉動,積極學習秋狩的相關事項。但最後一個事項:整理自己的出行裝備,他還是有些困難。
“俞嬷嬷,我們要帶的東西是不是太太太多了。”崔琇看着俞嬷嬷遞過來的清單,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一點都不多。哥兒來試一試這套騎裝,大紅的絕對耀眼。”俞嬷嬷催促道。
“嬷嬷,我已經試了八套了。”崔琇有些哀怨:“還有三套禮服,五套常服。”
問題是秋狩才七天啊!
“這套不一樣,是面聖穿的。要知道人靠衣裝馬靠鞍裝,要打扮的漂亮,還要搭配好配飾。咱們小刀一佩戴,妥妥英姿飒爽的小将軍。”
小将軍蹑手蹑腳往後退:“您手裏的刀有些閃!”
他可能是應和了那一句老話——山豬吃不了細糠!俞嬷嬷拿出來的寶刀是真寶刀,鑲嵌着熠熠發揮的珠寶,一看就貴!
“這刀是武帝禦賜給哥兒的。世子爺轉借給您。”俞嬷嬷瞧着崔瑚帶着些抵抗,趕忙訴說其中的厲害關系:“咱們這回去是秋狩,随行的武将多。可您呢,是被特赦了可以參加科考。在某些沒腦子的武将眼裏,你是屬于文官行列的。”
“萬一那些人嘴碎,或者被人誘導撺掇了怎麽辦?”
崔琇聽得這聲憂心忡忡的話語,擡眸望着寶刀:“俞嬷嬷,您放心我會謹慎的。裴夫子都讓我背過譜系了,我不會跟人起矛盾的。”
強調後,他好奇:“這刀能止住紛争?”
“那當然。哥兒從小就武帝爺偏愛,被偏愛的舉國皆知。在武帝時,禦史都習慣成自然,不敢也懶得浪費筆墨上書參奏崔恩侯了。”
“而你呢,拿着武帝的寶刀,就是再提醒所有人崔家歷代就是被皇帝偏愛的。不服,去跟陪陵的兩位老太爺聊。”
望着帶着傲氣的俞嬷嬷,崔琇鄭重無比的點點頭:“您放心,我會的。”
“還有啊,最重要一點,你要把禦賜之物當做随身之物佩戴。多佩戴,這樣耳濡目染熏陶之下,您這矜貴之氣自然而然就蘊養出來了。”
崔琇望着遞到自己眼前的寶刀,雙手小心翼翼接過,邊發自肺腑困惑:“俞嬷嬷,我……我還不夠矜貴嗎?”
邊說帶着些怯意。
秋狩,的的确确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出門參加大型宴會。
是有些緊張的。
“當然夠矜貴了,”俞嬷嬷捕捉到崔琇一閃而過的擔心,當即篤定的回應道:“已經很有小小讀書郎謙遜文雅的氣質了。”
“您……您要說但是?”
“對,但要加一點點傲氣。咱們謙遜是好品質,可這回去的是秋狩,是捕捉獵物的。萬一射中同一個獵物,亦或是搶地盤怎麽辦?咱們是要傲氣,要以家族底蘊為傲的。咱們有理就寸步不讓。”
“畢竟正常人家,也不會在宣武圍場與我們崔家有争執。可萬一碰上那些新起之秀,地方來的橫慣了,以為京城這一畝三分是自家,不長眼呢?”
崔琇握緊了寶刀,目帶堅毅:“嬷嬷,你放心,我肯定不辱崔家名聲。”
我都殺過人了呢!
自豪着,崔琇耐心聽完嬷嬷對于衣食住行的叮囑,望着自己整理好的一大車必需品,望着這一大車必需品跟哥哥姐姐們的必需品彙合,變成長長的一堆馬車。
整整八輛車,需要在崔家府兵的護送下,提前一天出發,經過禮部和兵部檢查(是否有攜帶非報備的武器),到達宣武圍場,進行安營紮寨。
翌日,崔琇換上老一輩都說好的大紅騎裝,握着金光熠熠的寶刀,坐上爵車。
而崔琮以及随行的名額子弟一行人,皆是騎着高頭大馬。
而崔瑚已經天一亮便趕往皇宮,參加祭天出發儀式。
等坐定後,便有護衛敲鑼鳴鼓,代表奉命出行,百姓避讓。
崔琇也不敢跟去參加縣試一般好奇的撩開簾子看看,只能含笑望着參加過一回的崔玥,詢問流程,免得自己等會緊張記錯了,失了儀态,跌了崔家門楣。
感受着弟弟不安的緊張,崔玥回想着自己第一次出門既興奮也擔憂一事,當即* 認真訴說起來:“咱們車馬往東城走,基本上就能跟瑚大哥哥彙合了。然後他們轉着豪邁出了城門,或許就會松懈些,或許也會跑跑馬,或者炫炫新到手的馬,總而言之,一群半大少年郎是有些攀比的。當然,在路上禮儀也不會嚴格。畢竟去圍場需要兩個時辰。太過肅穆的話,也無聊。等到達圍場後會嚴格,帝王又會祭天,宣告圍獵規則……”
“第一天,我們作為家屬只能在營帳裏等着。第二天倒是可以玩,尤其晚宴也會開始……”
聽得姐姐耐心的訴說,崔琇又默默背了一遍自己知道的流程,确定篤定自己很娴熟的,全都烙印在心後,開心的給崔玥倒水,而後還替人捶捶腿:“姐姐您坐酸了吧?我給你捏捏。”
“弟弟真細心。”崔玥贊譽着,“我考考你。”
“好。”
因考問“功課”姐弟兩倒是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便到達了宣武圍場。
宣武圍場在京郊,并不是最大的圍場,但卻是獵物最多的圍場。不像草原圍場需要士兵們的人工圍獵,讓野獸密集起來,宣武圍場是武帝圈化,直接按着地形地勢和猛獸分部,就化成了簡單四個區域:營地區、家眷游玩區、青少狩獵區以及猛獸區。
主打的就是一個真才實學,帝王親眼能親眼所見。
崔琇随着禮賓,跟着崔玥到達觀看臺。跟着三呼萬歲後,他竭力瞪圓了眼睛,望着很遠很遠除開始涉獵的流程:大臣奏請皇上首射,皇子龍孫随射,然後開始自由帶隊圍射。
按理,第一天就是禮節性的射一箭。
就在崔琇默念流程時,馬背上拉弓射出第一箭的帝王掃過自己蠢蠢欲動的二皇子,幹脆無比開口:“崔瑚,今年你當家做主,來。給朕看看你的本事!”
被點名的崔瑚迎着滿朝武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瞄了眼神色有些不忿的二皇子,最後看着近在眼前的小鹿,象征逐鹿中原的鹿,只覺自己腦子嗡得一聲,耳畔響起了流言蜚語。
當即咬着牙,逼出自己最溫柔的話語:“回皇上的話,這不合規矩。按禮,該皇子龍孫随射。”
“你祖父在天之靈看着呢。”
崔瑚:“…………”
朝臣們:“…………”
皇子們:“…………”
本挺怨念嫉妒崔瑚的二皇子聞言,都神色帶着些憐憫看了眼崔瑚。
父皇不得不說,對……對崔家的态度,就是反反複複反反複複。
“要規矩,那朕收你做義子。按着歲數,你目前也是居長。你随射!”明德帝說罷,還把自己手中的弓朝崔瑚一扔。
望着映入眼簾,都要砸向他腦袋的虎贲弓,崔瑚下意識的擡手接住。
握緊後,他無視衆人的眼神,看向帝王,也沒下馬行禮,只沉聲道:“皇上,小臣鬥膽,既我祖父在天之靈看着呢。那我射鷹,他從前最愛說鷹王展翅翺翔。身為他一手教養到三歲的孩子,我想讓他含笑九泉。”能不能長大了啊皇帝?能不能別拿我祖父的名義了?
“行!”
随行的衆人:“…………”
行,你們行。
再胡思亂想有關崔家和皇家的關系,他們就是傻!
與此同時,同樣随行而來的徐鳳嬌握緊了馬缰,當即覺得自己突擊學的騎術,自己隐忍的痛苦,這一刻也有了些慰藉。
皇帝竟然……竟然還要收崔瑚為義子。
那只要崔瑚乖乖巧巧聽從帝王安排讀書科考,那崔家是真一輩子順順遂遂,富富貴貴了。
感慨着,徐鳳嬌聽得破風之音,擡眸望向直挺挺射向半空的箭。就見陽光的映襯下,箭翎光芒耀眼,讓人都一時間移不開眼。
随後便是一聲鷹鳴。
一道身影直挺挺的從天空墜落。
見狀,徐鳳嬌微微松口氣。
果不其然,風中吹拂而來帝王爽朗的大笑聲。
随後她便随着禮官所指,跟着三呼萬歲,跟着喊恭喜帝王喜得貴子。
嗯……喜得貴子?
不管徐鳳嬌如何驚詫,但言而總之,總而言之帝王多了一個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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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新出爐的義子,崔瑚也很恍惚,畢竟按着說好的設想是扛回老虎來彰顯不墜祖宗英明。但沒想到皇帝不按商量好的章程來。
可不管如何恍惚,崔瑚接下來發現自己都跟個陀螺一樣,只能跟着皇帝轉,跟着應對恭喜聲。
甚至忙的都沒時間回自己的營帳。
等三天後,秋狩都快到高手對決期了,他才得了機會找弟弟妹妹們。
“啊啊啊,終于自由了。在皇帝營帳說話都要過腦子。”崔瑚沖弟弟妹妹哀怨過後,又精神抖擻起來:“遠志哥呢?我還沒吃雞腿!”
聞言,崔琇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嗯,遠志哥哥好厲害的。”
他也是真的好沒出息啊,這藥膳烤雞是真的好好吃。
“你相看是今天嗎?”
“不是啊。父皇說這兩天盯着我的人太多,明天晚宴,他會安排好的。”
崔玥聽到這話,确定皇帝沒忘記這要緊大事,便放心了,含笑道:“那我今日跟付家姐姐她們有約,玩投壺。”
崔琮見狀也笑笑:“我跟牛家子弟他們去看看老虎。不打獵,就看看誰獵到。據說上屆武舉狀元和探花有點小仇,正鉚足了勁頭表現。我湊熱鬧。”
“那弟弟你陪我好不好?我們帶着雞肉去看熱鬧。”
崔琇點點頭,擡頭将哥哥姐姐裝飾看了一圈,才道:“那哥哥姐姐你們注意安全,玩的開心。”
“好。”
送走親哥親姐後,崔琇拉着崔瑚,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确定藥包,确定崔瑚随行人員都備齊的,才放心籲口氣:“我知道遠志哥哥在哪裏。他這幾天都在會仙橋采藥。”
“他也真聽話,讓他玩一天都不肯。”崔瑚搖搖頭:“不過他們醫者仁心吧。也只能趁着秋狩時期來采采藥。”
反正就是圍場上長的好多草,是藥。
他小時候好奇,陪着采過一回,但還沒一個時辰就沒什麽耐心了。
還不如抓蛇蟲鼠蟻好玩。
反正也能入藥。
“瑚大哥哥,我昨日陪着采過一回,”崔琇聞言忍不住矜持的挺了挺胸膛:“我認識了五種草藥!”
“沒跟你同齡小朋友玩嗎?”崔瑚驚訝,“你學草藥幹什麽?秋狩還是玩的啊!”
“有,可是他們捅馬蜂窩!”崔琇趕忙訴說自己認識很多新夥伴後,點評游戲:“好幼稚的。”
“我陪他們捅了十個馬蜂窩,他們又不玩了,太沒學習精神了。”
“啊?”本有一搭沒一塔閑聊的崔瑚震驚了:“馬蜂窩,十個?”
邊說崔瑚彎腰,拉着崔琇檢查了一遍,“竟然一點傷都沒有?你們怎麽捅的?”
崔琇望着關心自己安全的哥哥,趕忙介紹起來:“大家都想捅,證明自己很有勇氣,是未來超厲害的大将軍,可是各家的護衛們都很擔心。實在沒辦法了,遠志哥哥就教我們如何安全捅馬蜂窩。還說蜂房性平,味苦鹹微甘,入肝、腎、胃三經。可以攻毒療瘡,消腫散結,祛風通絡,清熱解毒,溫陽益腎之功效,可适用于癰疽瘡毒,瘰疬,癬瘡,風濕痹痛,牙痛,風疹瘙癢等。”
毫不猶豫将自己剛學到的知識背了一遍,崔琇道:“既然能夠一舉兩得,那我們當然要好好學習,然後比賽看誰找的馬蜂窩多,誰家能把馬蜂窩取下來!”
不敢去回想自己曾經被蟄過的畫面,崔瑚發自肺腑的贊嘆:“弟弟,好樣的。”
說罷他詳詳細細詢問到底是哪幾家一起捅馬蜂窩,打算等會吃完了去狠狠的嘲笑一下他們的哥哥。反正他決定了,以後不管比什麽賽,直接上崔琇!
上崔琇!
崔琇也回答的認真,但腳步卻是克制不住加快了些。等到達會仙橋附近,就見臨湖伴水,亭臺樓閣躍然水中,頗有仙境之意。
“哥哥,這據說是男女相看的寶地啊?”崔琇想着姐姐的介紹,眉眼間帶着好奇。
“嗯。你大伯當初派人潛入水下,搖晃鐵索橋,促成了好幾對呢。結果被武帝罵了一頓。我爹到現在還怨念不已呢。”
“為什麽罵啊?”
“讓男人英雄救美,雖然很話本很傳奇也唯美,可到底對女兒家名聲不好,有損閨名。”
崔琇聞言神色肅穆:“那的确大伯做得不對呀。”
女兒家的名聲多重要啊,要是真毀了,那……那若是不成雙成對,或許就是一根白绫自盡了。
崔瑚嗯了一聲:“你大伯……算了,不提這些往事了,還是先烤雞。”
邊說他擡眸巡視四周,尋找王遠志的身影。
就見西南方有個大大的藥框,當即抱着崔琇,開開心心趕過去。
“遠志哥。”崔瑚含笑打過招呼,攔下人行禮的動作。
“禮不可廢。你別耽擱我太醫之路。”
“那行。”崔瑚放下崔琇,站直了身。等人行禮後,清清嗓子喊聲免禮。
王遠志望着身份爆漲,神色依舊的世交弟弟,帶着無奈笑了笑,“知道你這兩年憋得慌了。我給你烤我從民間學來的叫花雞。”
“好。我幫你采藥。”
“不用。”王遠志趕忙擡手拉着崔瑚,邊背上藥框,“這地蛇多。我才一個時辰,逮兩蝰蛇了。以及最重要的一點,我看到十八條白條錦蛇。”
“你捅到蛇窩了?”崔瑚震撼:“以前有蛇,我還要特意去找呢。”
崔琇在一旁吓了一顫:“哥,你找蛇幹什麽啊?”
“捅蛇窩顯得比馬蜂窩還勇敢啊。”崔瑚傲然叉腰:“我們将軍子弟都不帶害怕的。據說咱們祖父昔年出兵窮的還吃過蛇呢。”
崔琇:“…………”
“就是仗着太醫府醫都跟着,作死呢。”王遠志沒好氣的批判。
七八歲的,狗多嫌的年齡段,又是聽着祖輩們各種英雄事跡長大的,所以幾乎所有武勳子弟都是愛攀比誰更有勇氣這一環,上樹掏鳥蛋,彈弓射馬蜂窩,捅蛇窟,挖……
總而言之,就是會作死。
“超級勇敢的好不好。”崔瑚驕傲滿滿:“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崔琇都捅了十個馬蜂窩了。十個,你小時候也沒那麽厲害!”
崔琇望着連筆帶劃的十,沉默。
“弟弟,你怕蛇嗎?我教你捕蛇吧。”
崔琇:“…………”
我覺得在家習文練武,也挺好的。
感慨着,崔琇緩緩籲出一口氣:“我……遠志哥哥,您能教我分辨一下蛇的種類嗎?我……我還是有些害怕遇到毒蛇的。”
“沒有毒的我不怕,有毒的我還是要怕的。”
“我的小命是用來考狀元的。”
瞧着崔家難得出一個謹慎的崽,王遠志笑笑,指指自己抓住的蝰蛇,教導。
崔瑚發現自己不是崔琇最崇拜的哥哥,沉默一瞬,又驕傲的笑了笑。反正還是他弟弟,多學點知識也不虧。于是他也豎耳跟着聽。
“這蛇好吃啊?”
崔琇跟着雙眸一亮,積極無比:“那遠志哥哥,我們抓起來,炖湯,還給父親他們泡酒!”
話語順着風聲傳遞進耳畔,借着樹木遮掩的許翎氣得雙眸閃過一抹厲色。
原本想着相看時候,借着蛇,讓美人救狗熊。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