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帝王不喜

第068章 帝王不喜

嫌棄之意都快沖出營帳, 席卷整個宣武圍場。

但若純粹嫌棄也就罷了,可隐約間還滲着殺意。

崔瑚覺得自己有些猛獸的警覺,當即匆匆擡手抹了一把臉, 趕忙開口道:“皇帝爹,您……您不要生氣。這……這一有事就找弟弟,顯得我沒有哥哥擔當。”

“擔當?”明德帝緩緩挺直脊背,居高臨下的俯瞰崔瑚, 嗤笑:“就你還擔當?”

“作為未來家主, 我要護好家人的。崔琇才五歲啊, 把捅馬蜂窩當做功課來做,跟其他同齡武勳子弟一比,少年老成, 甚至都有些死氣沉沉, 一點都不活潑開朗,天真好玩, 狗都嫌。”崔瑚開口訴說自己心目中的擔當,瞄着眼觀察着帝王陰沉的臉。

瞧着明德帝雖然黑着臉, 但胸膛似乎都沒有氣得起起伏伏。

不太像很生氣的模樣。

對比着同樣喜怒不形于色, 但真動怒時也會被崔恩侯氣得直抖的崔千霆,崔瑚吞咽了一下口水, 怯怯着補充完整:“您……您既然讓我朝着舉人目标努力, 也要求我要做個男子漢, 那肯定也是為了我好啊。既如此,您授之以漁不如授之以魚, 好不好?”

尾音夾着撒嬌口吻, 聽得明德帝扭頭想要直接端個洗臉盆沖崔瑚腦袋潑。

手緩緩捏緊成拳,明德帝負在背後, 默默望着崔瑚實誠的雙眸,默念忠武公嫡長孫六個大字。

人或許第一印象真的十分重要。

崔恩侯是武帝寵侄,是他童年最羨慕最嫉妒的對象,甚至他都遷怒過崔鎮,惱恨未見過面的崔鎮。畢竟若不是崔鎮威風赫赫,崔恩侯哪來的資格在皇宮耀武揚威?

可崔瑚不一樣。

若不是武師公平公正悉心的教導,恐怕他都沒有立身的實力。所以當他司徒運羽翼豐滿後,哪怕崔鎮拒絕了跟所有皇子接觸,可他還是念着崔鎮的好。

他也撞見過崔鎮帶娃的畫面:素來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幾乎能威懾小兒哭嚎的大将軍,小心翼翼的,笨手笨腳的,用世上最最最柔軟又堅韌的綢緞編織出五色的繩索。然後帶着些鄭重将綢緞繩索捆着崔瑚的腰,護着崔瑚的四肢,任由人趴着爬着滾着玩。而崔鎮卻是嘚嘚瑟瑟的顯擺,顯擺大孫子會後空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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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教養角度來說,當祖父的崔鎮挺不靠譜的。

但又莫名的讓人心安,讓人羨慕,只覺歲月靜好。

不用去想任何的爾虞我詐。

所以……

所以他眼下有些愛屋及烏的資本。

再一次默念了一遍忠武公嫡長孫六個字,明德帝眯着眼,打量着崔瑚,盡可能的把人跟自己看見過的娃娃聯系在一起。

“我求您了。雖然我進步慢了些,但我會慢慢進步的。倘若您不教我,我就永遠不會進步,那就會永遠惹您生氣了。”

話都說出口了,崔瑚深呼吸一口氣,幹脆無視迎頭來襲的威壓,問出聲:“這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這形容哪錯了?不都說崔千霆文武雙全,是崔鎮的寶貝兒子,崔家幫的真正繼承者,是跟明德帝您作對的。所以科考肯定不會中!可事實完全出乎了我們的猜想啊。您因為托夢顯靈了,就立馬去貢院查看試卷。若非如此,怎麽會讓真相大白天下?”

“所以我覺得我爹做法對的,必須當面鑼對面鼓的必須說清楚。不然有時候真會讓人先入為主的,因為所謂的經驗讓人誤會。反倒是便宜了暗戳戳的前朝餘孽!”

“你既然前因後果都清清楚楚,還把自己比喻成無腦的鹬蚌?”明德帝音調控制不住飙高了起來:“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朕能不生氣嗎?東問書院霍亂科舉快二十幾年了!就是利用所有人所謂的經驗,所謂的避嫌!”

更別提十幾年他隐隐有些佐證,知道崔千霆的答卷被人做了“暗記”。可他那個時候也只是“單純”的以為是文官集團排擠武勳,厭惡崔家改換門楣。

且他登基以後,滿朝文武就連武勳都覺得……都覺得他暗示考官,不許崔千霆榜上有名!!甚至崔家,崔千霆都覺得這樣的“避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光一想起這些所謂的“人性”,他可能是不敢正視又惱恨自己過于狂傲。畢竟東問欲孽能夠發展壯大,是在他登基後。

明德帝一想,就發覺心中五髒六腑都燃燒憤怒的火焰。

“所以我來找您問個清楚。軍需制度絕對不能有任何油水的!”崔瑚看着表情都生動幾分,渾身肢體語言都在訴說“超生氣”三個字的帝王,趕忙再一次強調自己這回豁出去前來的目的。

末了,他還頗為鄭重訴說自己知道的油水:“油水我知道的。榷場利益,就是軍隊的油水。”

天下大定,東南西北邊城都有榷場,尤其是海疆,這開了海上絲綢之路,成立的通商口岸都能與萬國貿易。

說實話,商賈要想在榷場做生意,是要給戍邊軍交點辛苦費的。而商隊南來北往運貨,則跟地方駐軍也是有些關系。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地方收些過路費。

但收的也不多。

有白紙黑字約定好的比例:商賈一百兩利潤,則抽取三十二兩辛苦費。其中,戍邊軍将士分八兩,士兵分八兩,還有八兩則是戍邊軍的孝敬,送進京城打點:開國武勳們分二兩,戍邊将士在京家屬分二兩,兵部禮部等與榷場利益相關的文臣分二兩。

還有八兩則是上獻帝王。

這套分配方法,在軍中內部稱“富貴同歲”法。

是由武帝和崔鎮聯手定下的。

當然,有如此富貴了,倘若軍隊上下還敢貪污軍需糧饷,則誅九族!

“商賈其實也不慘的。榷場的确需要軍隊威懾,否則其他部落或者國家欺負商人。且一開始天下大定,但還有山匪綠林好漢,都是武帝派軍隊一路剿匪平定的。漕幫這種大幫派勾結地方胡作非為,甚至小禍叔叔因此殒命。所以……”崔瑚望着明德帝,很篤定開口:“我認為收些保護也的确合情合理。規矩定好了,商人賺錢也多的,他們也不虧。”

“對大家來說都是利益共享,共同有利的。”

“可若是有壞蛋把目标瞄準軍需,那就是傷心病狂,狼子野心了!”

明德帝聽得崔瑚聲聲铿锵有力,滿腔都對大周的赤忱之心,似乎能撲滅心中怒火的話語。沉吟半晌,望着依舊護着軍需,讨伐壞蛋,翻來覆去就狼子野心,詞彙匮乏的榮國公世子爺,明德帝眉頭一挑,“富貴同歲都知道,看來崔千霆倒是的确也教過你一些崔家幫利益劃分。”

崔瑚聽得崔家幫一詞,垂首恭恭敬敬道:“皇帝爹,這……這都快成為過往雲煙了。我們只是按着富貴同歲法,拿屬于開國勳貴拜山頭這一份的孝敬銀子,跟文臣冰炭孝敬也是一個理。”

“朕知道要想馬兒跑快,總得讓馬兒吃夠草。”明德帝慢慢松開自己捏緊的拳頭,返回龍椅,坐下。

而後看向茶壺。

揮手阻攔四喜後,他親自慢條斯理的倒杯茶。

崔瑚望着這幾乎慢慢悠悠,跟個老爺子一樣行動不便的動作,只覺自己又又又天花犯了。渾身長滿了醜陋的紅疙瘩,癢癢的要命,卻不能擡手撓一下。明明只要撓一下,或許就能減緩身上從皮肉傳到腦海的瘙、癢。可偏偏他的雙手被綢緞束縛住了。

讓他難受的渾身扭曲,只能無助的在病床上翻滾。

“您……您說話啊。”崔瑚忍不住催促:“皇帝爹,您比我親爹還親好不好?您知道油水,您從其他地方給文臣們找油水不就行了,軍需肯定不能碰啊!這是底線!我爹那嬉皮笑臉的,教導我丹書鐵券免死制度都驟然變臉,強調不許收任何與軍需有關的賄賂。”

“往軍方軍需伸手等同叛國。因為我們都是靠着軍隊靠着戰功發家的。老一輩都還沒死絕呢,還有人記得父祖們的艱苦奮鬥。為此七國公都能成六國公,廢掉一家。”

瞧着焦急的脖頸都粗了,明德帝喝口茶,覺得自己倒的茶到底還不錯,甜的能徹底降火氣。

感慨着,明德帝摩挲着茶杯,斜睨崔瑚,問:“朕問你,第一,你跟徐國棟熟嗎?”

都急得要命了,沒想到明德帝竟擺出一副閑話家常的模樣,崔瑚氣得呼哧呼哧出喘氣:“不熟。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第二,你跟牛無恙熟嗎?”

崔瑚磨牙:“當然。三代交情不說,我爹說了我尿布他都換過呢!牛伯父是看着我長大的。”

“三代交情啊,還有開國勳貴與國同歲的利益。”明德帝總結着,擡手用力按着茶杯。

聽得茶杯不堪重負發出的脆響,他冷冷的盯着崔瑚的腦袋,直白無忌:“崔瑚,你蠢的,朕剛才都想捏爆你的腦袋。”

雙重威懾來襲,崔瑚吓得擡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驚恐的望着明德帝手中一塊一塊落地的裂片,吓得面色唰得一下子就白了:“我……我……我……那還是不能……不能出事啊。要是壞了規矩制度,那……那以後萬一丹書鐵券制度也壞掉怎麽辦?我連流放都撈不着了。”

明德帝直接抄起茶壺想沖崔瑚砸過去:“你給朕閉嘴。”

感受着手裏拎着的茶壺份量,明德帝緊繃着理智的弦:“第一次見面,你就算徐國棟女婿,他會跟你說軍需嗎?說直白點,什麽叫物随其主懂嗎?朕要是那麽痛痛快快,需要跟你崔家來回拉扯十幾年嗎?”

“人在官場,什麽叫老狐貍老油條懂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摻着來!”

“乾清宮的位置就那麽點大。”

“能站在乾清宮,靠自己能耐站在乾清宮的,哪一個不是人精?”

“你是忠武公嫡長孫啊,沒學人一點粗中有細的細心敏銳嗎?”

一聲聲的咆哮來襲,崔瑚聽得出話語中帶着的恨鐵不成鋼,委屈的咬咬牙:“我……我……我是覺得徐國棟都是我未來岳父大人了。他再拐彎抹角也沒有用啊,我要是得罪了您,我要是幹出些傷心病狂的事情,那我們以後要一起上斷頭臺的!”

着重強調了一番自己信任徐國棟話語的緣由,崔瑚沉聲:“您難道真偏心眼啊?就給我看徐大人愛看的書,都不跟徐大人介紹一下我的德行嗎?要是徐國棟騙我,把我惹急了,我能帶他三族一起上斷頭臺!”

“你……”明德帝手指死死捏緊茶壺,一字一頓:“你可真孝順。”

崔瑚憋住“都是你們拉扯試探逼出來”的話語,縮了縮脖頸,不敢去看臉徹底黑成鍋底的明德帝,哼哼唧唧着:“您……您別生氣嘛,法律規定的。”

“朕不生氣,朕問你,崔瑚崔琇就不攔着你嗎?你怎麽問的出口?你面對一個完全不熟,第一次見面的人,怎麽會問的出口孝敬問題?”明德帝幾乎從牙縫裏擠出話來,邊手顫栗的給自己再倒杯茶,冷靜冷靜。

“我爹說了我以後大概就是靠交情維持一分富貴。那送禮這門學問就要好好學。”崔瑚一聽這問題,倒是不害怕了,挺直了脊背,訴說自己的小心機:“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送我的禮,不管崔家用不用得上,不管對方門楣如何,紅白喜事,都是要記得送回的。可川蜀一系不給我送禮,那我跟徐家聯姻後,我如何送徐家還有徐家核心下屬的禮?”

“我總不好成婚後再問岳父大人吧?”

“且我怎麽送?別人紅白喜事,我們崔家都是厚三分送回。那他們呢?難道我先送嗎?那憑什麽啊?我崔家目前民爵中是爵位第一人啊!”崔瑚落重了音強調:“宮裏宴會,本世子都還坐小孩主桌呢。崔家主動送禮,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地位的象征。”

“還有我們家沒有皇商份例了,要精打細算的。我算術課和送禮課都因此多了呢。”崔瑚說到最後一句弱弱為自己辯駁:“我……我是讀書不太好,縣試看起來進步不大,可也是因為我要學的東西多啊。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我得先學武功和世子爺的課程。”

明德帝聞言表情和緩了幾分:“看樣子,的确有幾分當家做主的樣子。不錯,學貴有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你眼下學着送禮,進行反思,也是進步。”

好不容易得來一句贊譽,崔瑚狠狠松口氣,含笑:“那當然了。我可是未來的家主,還是要有點才華,不給弟弟妹妹們拖後腿。”

“嗯,朕引用的這話,出自哪裏?”

崔瑚:“…………”

明德帝:“…………”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都因此瞬間流動着硝煙味。

四喜垂首,讓自己不去看帝王臉色。反正他算徹徹徹徹底看明白一件事:忠武公嫡長孫,堪比丹書鐵券!

“朕不跟你生氣,不跟你計較,否則是氣死自己。”明德帝直接将茶壺往茶幾上重重一擱。聽得咣當一聲,只覺是聽得刀刃割頭,讓他有瞬間心平氣和,能夠耐心的告誡:“你以後多個心眼課程。別以為未來岳父一起上斷頭臺就厲害了。你祖父他跟武帝那是發小,那是知己,是兄弟。可最後呢,官大了,能耐了,這小弟又有小弟的小弟。一群人在一起,立場——”

話語一頓,明德帝眼裏飛快閃過一抹警惕,定定的望着崔瑚,幽幽補全:“立場就不一樣了,就有矛盾就有分歧。要不是他們為民初心不變,要不是瑚這個字,恐怕十五年前就要兵戎相見了。”

崔瑚聽得話語中的肅殺與一絲哀泣,點頭若小雞啄米:“皇帝爹,您放心,這個道理我知道的。咱們沒有國仇,至于家恨是有些。可您跟我爹恩恩怨怨太複雜,比我二叔和您還複雜。能不能随着我成親,就慢慢放下啊?我成親了,努力三月內争取生個大胖小子。”

“都有第三代了,就……就不要再揪着爺爺輩的事情好不好?”

“三個月生娃算誰的?你腦子別急,話捋順了再說。”明德帝無奈嘆口氣,再一次擡手給自己倒杯茶,邊吩咐:“四喜,你去把牛無恙給朕請過來。告訴他敢不來,朕就直接找鎮國侯聊!”

冷不丁被點名的四喜颔首應下,飛快退下。

崔瑚見狀,狠狠松口氣,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确認:“皇帝爹,您找牛大伯,是聊軍需的事情嗎?”

“起來吧。”

“還是跪着好。”崔瑚小聲:“跪着踏實。”

明德帝:“…………”

一口将茶水引盡,明德帝黑着臉,問:“軍需,你知道什麽嗎?”

“軍饷、糧食、兵器铠甲還有戰馬。”崔瑚瞧着帝王似乎忍耐到極限的模樣,趕忙訴說自己還是很合格的武勳子弟:“這些都跟戰場輸贏能夠有直接關系的。當然還有撫恤金,這點格外重要。歷來戰争率先關注的是輸贏。贏了還好,犒賞三軍。可輸了的話,就會有人不敢提及軍饷,尤其是撫恤的事情。但不管輸贏如何,都要好好安葬犧牲的将士,安撫遺孤。”

聞言,明德帝再倒杯茶,滅滅自己燃燒的火氣:“真巧,朕想得除卻這些外,不過多一個醫藥。戰場上救命藥,平時跌打損傷的藥。”

裏衣褲襪這些,是有規定,可……可哪個關注啊?

宮中仆從這一套穿着,裏裏外外也是織造局準備的。

倘若有油水,往宮裏……

放下茶杯,明德帝按了按額頭青筋,止住自己胡思亂想,回憶挨餓受凍的童年。

随着明德帝沉默,崔瑚倒是不敢催促人再一次開口,唯恐再一次被人提問考校。因為他沒想到醫藥之事。分明他們家還種油菜花呢!

營帳內詭異的安靜了起來。

但這一份靜默很快随着一聲“牛大人到”被打破。

明德帝緩緩擡眸看着緩步而來的牛無恙,瞧着人掃過地上茶杯脆片微挑的眉毛,冷哼一聲:“牛大哥,咱們今日閑話家常,就說家務事。我想知道你給崔瑚月華錦到底有無試探之心。”

聽得帝王刻意咬重的“我”,牛無恙可不敢應這一聲大哥。本彎着腰的身形直接有樣學樣跪地,而後牛無恙才開口:“皇上,那……那小……我鬥膽,這和崔瑚算難兄難弟,跪地回答比較踏實。畢竟您這問題也挺奇怪的,我就是一開始覺得他相看不夠成熟穩重,結果一問他自己沒蜀繡……”

“期間也交流過幾句。因為我們家太多人送禮。所以我就好奇問問您特意強調過的本朝尚父,忠武公後裔有沒有新到的禮。”

又一次将自己到崔家營帳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就差連心理活動都一字不落的訴說一遍,牛無恙末了做了最後總結:“崔瑚婚事,對我爹他們來說就是兄弟們全都打破富不過三代的魔咒,算世家了!”

最後四個字,牛無恙目光有些膽大的看向明德帝。

“福王也挺在意崔瑚婚事。”明德帝笑着:“司徒家也傳到第三代了,第四代,甚至第五代都有了。也就崔家,人丁少的可憐。”

說着,明德帝話鋒一轉:“不過他今日又來找死了。崔瑚找死的能耐,比崔恩侯更厲害!”

牛無恙震驚,飛快回想今日的點點滴滴,面色都差點随之來回變化。最後,牛無恙頂着自己能夠感受到的冷汗,默念着丹書鐵券,硬聲開口:“皇上,還請恕末将鬥膽,這……這崔瑚還是個孩子,也沒什麽參與國家大事。這……這無非或許就是小孩子脾氣。”

明德帝喝口茶,親自言簡意赅訴說:“朕讓崔瑚去徐家道歉,他在徐家營帳追着徐國棟問孝敬的事情,徐國棟說涉及貼身衣物供應鬥争,故而不能給崔家送蜀繡。”

牛無恙聽得傳入耳畔的話語,駭然擡眸看向明德帝:“您……您是說……”

哪怕回想,牛無恙都覺得自己剛才耳朵嗡得一聲,跟被火、炮炸聾了一眼,聽得不太真切。

細細打量着恍惚的牛無恙,明德帝回眸撇了眼崔瑚,“知道你多牛了吧?你牛大伯都被你的壯舉給震的牛不起來了。”

崔瑚側眸望着似乎真魂不守舍的牛無恙,擡手輕輕拽了拽人袖子,小聲:“牛大伯,您跟皇上說啊,咱們受的教育就是軍需不能動,否則要——”

話語一滞,崔瑚望着牛無恙橫掃過來的犀利眼神,咬着牙補充完成:“要死的,要斷子絕孫,是超級大壞蛋,以後誰都不理他。”

“不……不是……“牛無恙狠狠抽口氣:“因為軍需,不管是吓唬你還是真的,反正就是軍需問題所以不給你崔家蜀繡。”

崔瑚不明所以,但還是重重點頭:“對!”

“那出大事啊。”牛無恙吓得擡手揪了揪頭發:“我爹,您牛爺爺要是知道這個原因,他非得打上徐家問個清清楚楚。他軍中老二的身份就那麽不夠資格被排擠嗎?是他維護軍需不夠有名嗎?他甚至都豁出去孫女了啊!”

說着牛無恙緩緩轉眸看向明德帝:“皇……皇上,末将鬥膽,豁出去膽大包天的膽,您……您這事,不管如何,可千萬千萬要穩住鎮國侯。他……他跟崔鎮争老二,是真争的。也包括軍需制度制定的話語權。”

“這群文人搞事啊。現在鎮國侯才叫軍中當之無愧的老二,論資格都是老的老二。”

一聲聲的老二入耳,明德帝換只手倒茶,邊審視牛無恙:“你不知道?”

牛無恙迎着質疑,直接舉手發誓:“我爹跟您當年談的條件便是,軍中将領随便換,但軍需制度不能更改。皇上說良心話,我守兵部,就是守最最最重要的糧草。”

看着雙眸都帶着些猩紅,一字字就差字字泣血的牛無恙,昔年也是一方小将的牛無恙,明德帝神色複雜:“你們武勳琢磨軍需後勤,崔鎮跟武帝因此都快打起來了。結果你想告訴朕,你們也只是在意這老調重彈的幾樣,沒考慮過貼身衣物?”

牛無恙只覺質疑聲中似乎還裹挾嘲諷,雙手死死掐着掌心。感受着手指并攏時老繭帶來的堅硬粗粝感,牛無恙維持着一絲理智,硬聲回答:“回皇上的話,您昔年也在軍中戍邊監察過。那應該見過士兵勤儉的一幕幕。我說實話,一開始我去當小兵,是非常不适應軍營生活的。那些征過來的兵,瘦骨嶙峋的,還……您懂嗎?那種惡心,張口黃牙,還帶着些臭,也不會勤洗手,指甲縫裏都黑的。晚上大通鋪睡覺,那……那味道熏的我,真想當逃兵回家。”

萬萬沒想到自己敬重的伯父竟然還想當逃兵,崔瑚驚詫:“牛伯父,您……您胡說的吧?您可是剿匪将軍,一統武林啊,不對……是滅了武林,讓所有以武犯禁的人都乖乖的遵守律法,拿大周的戶籍。”

“我十三歲就去軍營了。”牛無恙聽得耳畔的震驚,還帶着些天真稚嫩氣的腔調,面色一變,沉聲強調:“十三歲。”

崔瑚腦袋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其實軍中訓練我都會。我曾經也鬧着要回京,在京城進禦林軍都比去邊關好。可是……我也明白這就是歷練,就是吃苦知道民生艱難。”牛無恙望着面孔帶着稚嫩,一看就沒經歷過任何世事捶打,将所有心思寫在臉上的崔瑚:“我經歷過歷練有所感悟,也就因此想着你們這一代人都去走走看看,別富貴日子過久了,失了本心。”

崔瑚聞言飛快點點頭:“我會努力的,考試考上了,皇帝爹也說安排我出去走走。我二叔也說了,會帶我們去東西城賣貨,感受一下民生。”

“嗯。”牛無恙說完,見帝王耐着性子,十分慈愛的模樣,趕緊拐回正題:“這事以後給你們安排上。皇上,末将之所以說過往,不是感慨,而是末将見過,普通的士兵他們是真的很節約。裏衣褲襪這些,都是寧可穿家裏帶來的。縫縫補補三年又三年,直到穿的破破爛爛,實在不能再穿了,才會換一件家裏寄來的。而裏衣這些,因為是細麻衣說作,質量不錯,又吸汗,很多士兵都是随着軍饷寄回家。甚至當做新年衣裳穿的。”

“我在營地多少年,年年就見這樣的事情。”

“哪怕軍需政策規範,可通過征兵過來的還是會舍不得穿的,會寄回家。軍戶子弟出生的士兵,可能會穿。但也都很節約。”

“大家普通訓練,更愛光膀子練。”

“為的其實也有省衣服之心,免得動作太粗俗,把衣服毀了。”

知道窮這個詞,但崔瑚聽得這番訴說,撓撓頭,“這……這畫面我沒法想象啊。我家裏的府兵愛想當年,可從未說過這麽窮哈哈的。說最多也是沒糧食吃餓肚子,铠甲質量不好,害了兄弟們。”

“所以你要學要去看看民生,你們這些武勳世家子弟也要歷練。”明德帝說完翻個白眼:“軍中寒門和世家……朕今日不去想。牛無恙,朕就問你一句話,倘若查出來真有人在軍需上做文章,你當如何?”

剎那間話語帶着寒意,似寒冬臘月的厲風,甚至帶着些罡風,吹得屋內所有人渾身一僵,瑟瑟發抖。

牛無恙深呼吸一口氣,單膝跪地,肅穆行了軍禮:“回皇上的話,末将一定會徹查清清楚楚,有罪則罰,軍法處置,絕不留情。”

“那假設只是單純的想要競争制造的權利呢?三大織造局成四大,的确會有些鬥争。”明德帝表情不變,目光如炬,盯着牛無恙。

牛無恙心跳加速,竭力思忖該如何回答的穩穩當當。畢竟……畢竟眼下軍需制度,的的确确是鎮國侯做主分配,崔家都只聽命而已。

瞧着牛無恙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甚至脖頸青筋都顯出來,帶着顯而易見的緊張,崔瑚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膝蓋。沉默一瞬,也有樣學樣改了軍禮,崔瑚開口:“皇帝爹,我……我先回答。雖然我……我沒有資格跟牛爺爺争老二的位置,可是……可是一聽那麽多窮苦人家那麽節約,我也想動腦子想一想。”

“你想什麽?”明德帝見狀,面色鐵青:“給你牛大哥解圍啊,拖時間啊?倒真是難兄難弟的架勢。”

牛無恙一顫,屈膝:“皇上……”

“在宣武圍場,那肯定是我祖父是老二啊。* ”崔瑚搶過牛無恙請罪的話語,默念親爹保佑一詞,字正腔圓着:“您再這麽兇瞪我也沒有用。本來就是啊,您口口聲聲喊我都是忠武公嫡長孫。我這個嫡長孫,要是不給我祖父争一争顏面,您沒準等會又說我沒擔當。”

強調自己很有擔當後,崔瑚道:“且衣服的事情,您問牛大哥他也不懂,可我就不一樣了。我其他不會,衣服會啊。”

“像我爹,衣服那麽多,每天都不重樣的。一開始我二叔都懶得管,因為崔恩侯有錢。可自打皇商沒了以後,我二叔都要求崔恩侯必須控制衣服件數,要學會穿舊衣服了。且就算衣服要扔掉,也必須扔到二房,先給他過目。”崔瑚說着眼圈都紅了起來:“我……我不知道其他人窮了怎麽樣,我……我二叔都打算穿我爹的舊衣服,只讓繡娘改一改尺寸了。”

“甚至他還說我的衣服,也要給琮弟弟穿。這幾年,除卻貼身衣服外,外袍就稍微修改修改,讓繡娘只做禮服。其他常服就不做了。”

“總結起來,就我爹還有我,還有新衣服穿。其他人都不能穿新衣服了。”

牛無恙望着眼眶淚水打轉,仿若真委屈真窮到了的崔瑚,有瞬間都忘記了自己面臨的威壓,喃喃問:“這……這……你家的新衣服,跟……跟軍需裏衣不是……不是一回事。”

“可道理差不多啊,只有不差錢了,才會想着穿新衣服啊。”崔瑚擡手擦了擦淚:“我……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麽樣叫補丁的衣服。可一想到我爹那麽多衣服,在他十五歲的時候都是金燦燦超級好看的衣服,而我以後沒有了。我就懂什麽叫窮了。”

明德帝咬牙切齒:“你要不閉嘴?”

牛無恙毫不猶豫:“皇上您說得對!”

“不對,我……我的意思是,數量不變的情況下,四家争奪的話,那……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崔瑚氣得哆嗦,話語都帶着結巴,但還是竭力把自己的觀念表達清楚:“看實力啊。看誰能夠奇思妙想,設計出能夠滿足士兵訓練需求的,一套便宜但必須要穿的訓練常服。然後一套相當于禮服,方便節約的士兵可以寄回家裏。”

“這種訓練的常服,便宜點。在軍中也有地方販賣。比如十文錢一件。”

“便宜,士兵們就會買了。但也要限制,讓他們用舊衣服來換。這樣督促士兵穿衣服。因為穿好裏衣才方便穿铠甲。不然铠甲劃破肌膚,那士兵還得看病,那多不值得啊。”

明德帝硬生生擠出微笑來:“哪有那麽便宜的衣服?!”

“軍費開支,已經是文臣攻讦本朝重武輕文的證據之一。多少文臣想着削軍費削軍你知道嗎?你家被參那麽多回,有時候不是朕氣性問題,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是你家是戰神後裔。”

看着咬牙切齒的帝王,崔瑚挪動腿往後兩步,小聲:“對啊,您都想不到辦法解決,那就抛給聰明的文臣想啊。他們想得到,那辦。想不到,是您偏袒嗎?那是他們自己小腦袋瓜不聰明。”

“難道他們想說士兵不是老百姓,不用去考慮他們穿什麽嗎?”

質問聲振聾發聩,響徹寰宇。

明德帝擡手拍撫自己胸膛,“崔瑚,你……你這無攪蠻纏的,還真是你爹的種。一看就是崔恩侯親生的!”

牛無恙安撫:“皇上您消消氣,別跟崔瑚這個孩子一般計較。”

崔瑚:“我……我……我已經很努力出主意。”

“你……”明德帝:“以後誰氣朕,朕放你出去,保準把人活活氣死。”

“也好,這也是用處。”牛無恙安撫帝王,邊飛快回答:“皇上,末将鬥膽,這軍需要是更換織造局,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抽簽平分,公平公正。當然咱們大周地大物博,有些特殊的戍邊軍,比如北疆。這寒風呼嘯,當地的衣服保暖有自己的特色。末将是鐵定不會更改的!”

明德帝望着表情凝重的牛無恙,聽得人也算誠心的回答,沉默一瞬,也給出自己心誠的回應:“你女兒在北疆随軍。女孩子心細,讓她先帶人暗中看看,是不是真這些細節有所鬥争。”

牛無恙聞言一愣,而後才垂首,恭敬到了一聲領命。

崔瑚瞧着兩人飛快敲定,慢慢耷拉下腦袋,小聲:“我覺得我琢磨的也很不錯啊。”

“再說一句,朕把你丢乞丐窩。”明德帝愠怒。

“那我滾回去。”

“留着。一天三次按着飯點來,你不煩,朕接下來耳根子也要煩。”明德帝掃了眼牛無恙。

牛無恙見狀,努力平複氣息,“皇上您放心,末将來解決。”

崔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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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夜宵,崔瑚被牛無恙揪着耳朵回到自己營帳。本覺得委屈要命,但一見帶着擔心的弟弟妹妹,他又開心了,趕忙悄聲訴說皇帝很重視,還找了牛無恙商量,打算暗中調查個清清楚楚。

“哪怕是借着軍需吓唬人,也太過份了。”崔瑚做了最後總結,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裏衣,“衣服都要打補丁,攢着好衣服送回家。那若是有人盯上這些,是真喪盡天良!”

崔琇聞言望着自己的衣服,心裏沉甸甸着。

上輩子讀書,客觀來說更多是為利,為自己活得更好一些。

這輩子啓蒙,被教導兩種選擇,可私心來說他還是為家人更多一些。但……但今日乍然聽聞連最最最基本的裏衣或許都會成為權勢鬥争的工具,就……就莫名心中湧出一股莫名其妙有強有力的沖勁。

讓他愈發迫切的想要學習。

想要強大起來。

因為這樣才有實力守護。

守護一份最樸素的正義。

而原因卻簡單的很,因為他足夠幸運。

幸運的不用“窮”了。

“弟弟,”崔玥發現呆愣的崔琇,小聲問道:“怎麽了?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聽得呼喚,崔琇回過神來,望着面含擔憂的崔玥,含笑回:“沒事。我就是覺得要繼續努力,大伯先前在公審時說的挺對的。要一代比一代強,百姓吃得起,才穿得起。”

“哎呦,這話雖然熱血,但琇琇啊才幾歲?”崔瑚聞言壓下對補丁的唏噓感慨,擡手捏了捏崔琇臉蛋:“弟弟,你才五歲,就算聰明了些,可小孩子還是要玩的。”

崔琮也擡手摸了摸崔琇腦袋:“這話對,聽世子爺的。你……”

轉悠了一圈,崔琮低聲:“父親雖然很強大,可他客觀來說也是有些孤傲的。咱們琇二爺以後要是熱血走官場,那是需要朋友的。咱們一出生就獲得的家族餘蔭,你別浪費。”

崔琇鄭重點點頭:“謝謝哥哥們,也謝謝姐姐。我有很認真跟着哥哥弟弟們一起玩的,馬蜂窩都捅了十個呢!”

哥哥姐姐們:“…………”

帶着佩服,崔瑚一行人商量明天帶着崔琇玩些正常小朋友的游戲,比如蹴鞠後,便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睡着。渾然不知不遠處的明德帝腦仁疼。

“四喜,朕不太高興,派人把崔琇丢水裏看他撲——”明德帝話語一頓:“算了。崔家的狗第一反應救人,說明崔琇也挺軸的,萬一撲棱個大半天還不上岸,還得你們去撈。這小孩比崔千霆更……等等……”

翻着密信,明德帝掃過落水介紹,眉頭緊擰:“四條狗?還有王遠志身邊兩藥犬也聞訊下水?這徐家閨女挺重啊?難怪太醫回禀受驚吓。那肯定不好意思啊。”

四喜垂首,不敢打擾自家主子的思索。

“也不對。萬一太醫只是礙于人情寫個受驚呢?崔瑚沒英雄救美是他的錯,可丫鬟宮女有武功的都下河了啊?那麽多人一起救,徐家閨女還有什麽好受驚的?膽子那麽小嗎?”明德帝越嘀咕,眉頭緊擰成川:“這要是膽小,以後崔家閉門苦讀,以後崔瑚這個性得罪朕,朕這個義子兒媳婦除卻有罪,會勸嗎?”

“不想了,崔瑚的婚事比老大婚事還讓人頭疼。”

“四喜,熄——”剛想吩咐熄燈,明德帝躺下的那一瞬間,又眯着眼:“朕先前派人籌建的倒夜香隊伍進展怎麽樣了?”

雖然他在科舉舞弊一事上,想岔了,甚至想得還有些離譜。但夜香這種事,深入了解一番,發現雖然人人避之不及,挺晦氣的行當。

可……可還是有些賺錢的,農學離不開。

最重要一點,倒夜香的可以自由出入不少後院。

四喜聞言低聲彙報:“按着您的吩咐,民間收集了一隊以此為生的買賣人。”

“官方呢?”

“宮中這隊,奴收了幾個徒弟。”

“去徐家看看。”明德帝低聲:“先前老王他們神神叨叨的,說小孩子那什麽米田共可以看出是否有病。現在檢查檢查,看看是不是有病。”

“告訴老王,要是真……”明德帝止住嫌棄,目帶銳光:“藥犬朕會慎重考慮正式在太醫院培育。”

四喜垂首應下,悄然離開。

明德帝見狀,微微籲口氣,閉上眼睛,止住回想各種煩心事,一夜好夢。

翌日,他本想按着原定行程行事,豈料大早上的密信就送過來了。

看看滿桌的佳肴,明德帝止住聯想,掃過信箋眉頭,随後面色一沉:“沒喝藥?”

“老王那麽篤定嗎?”

“回皇上的話,藥犬很篤定。王副院判派了三條藥犬試探,奴才鬥膽也問崔家拿了獵犬辨味。”四喜頂着一夜未睡的烏黑眼圈,篤定的開口:“這的的确确就普通。沒有任何藥味。且王副院判為鄭重,還去找了珍獸苑的獸醫。獸醫為辨獸身體情況,對這些……這些都更為精通。”

原以為就普通一事,最為重要在神醫面前賣個好,告知帝王有意培育藥犬。可誰知一測,有端倪。

明德帝聽得如此嚴謹的推斷,輕笑一聲:“有意思了。朕原以為徐國棟提軍需,提着牛無恙這樣世家公子哥不會注意的貼身衣服,是想着通過崔家看看牛家這未來外戚,為自己謀劃三十年後的日子。”

“可這沒病裝病什麽意思?覺得朕庫房藥多,還是崔家藥多?”

聽得一聲比一聲帶着寒意的話語,四喜恨不得有條地縫能夠鑽進去,免得被帝王怒火給掃到。其他人不知道,他算親眼旁觀一些:明德帝是操老父親之心,跟親兒子待遇差不多琢磨着崔瑚的婚事。哪怕明德帝偶爾是不喜崔瑚,被崔瑚氣到了。

可皇帝有自己的标準的,一生氣他會自己想忠武公嫡長子六個大字。

“朕第一時間是責怪獨苗苗沒擔當,沒英雄救美啊!要不是這獨苗苗會鬧,或許憋心裏不虞了。”

明德帝越想越氣,想直接開口問徐國棟到底什麽意思。

但無奈這個證據又拿不出手。

氣憤着,明德帝将密信揉成一團,帶着憤怒扔進燈籠中。瞧着飄起的青煙,他剛想吩咐人把早膳撤下,就聽得外頭傳來悠長的恍若洪鐘的通報——昌平公主到!

明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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