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刷
第080章 三刷
原以為有“民臣”的寄托, 他崔琇便算簡在帝心啦!但萬萬沒想到,帝王竟然還親自派人來教導邸報課。
“從邸報中分辨提取信息,是作為臣子最基本的素養。”授課的老師也是老熟人牛無恙:“我知道崔千霆也在教你們學習。可作為奉命而來的臣子——”
刻意咬重了臣子一詞, 牛無恙定定的望着端坐如松的崔琇,一字一字說得格外鄭重:“先教你們為人臣的要素。首先記住三綱五常。君為臣綱尤其要記住!別把你們崔家那一套大逆不道的思維刻入骨髓之中。從今後給我謹小慎微,謹言慎行,否則言詞無忌, 到外頭随口來一句, 你們就得毀了。”
“崔恩侯是武帝寵侄, 他能活命。你們誰都不能。”
“想想東問書院那尹框,脫口而出少君脫口而出泥腿子,就直接洩露了自己的身份來歷。”
威嚴肅穆中又帶着些世家的親昵, 還有“血淋淋” 的現實案例為告誡, 因此這番話說得反倒是在場所有人都表情凝重,認真乖巧點頭。
授課的牛無恙将衆人神色盡收眼底, 滿意的眉頭一挑,繼續道臣子的本分。要知道有些規則, 可是他們牛家自己的家學淵源。這一回拿出來說, 一來是作為未來太子的岳家向帝王表忠誠,表達牛家更喜國爵封, 更喜當武勳的立場;二來到底要展望未來三代。崔家子弟對牛家而言, 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必須記住。鼠疫控制住後, 你們就算家長不再,該交友還是要外出交友。因此長袖善舞, 迎來送往時就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詞。”又告誡一句後, 牛無恙道:“第二點,皇帝是天下的皇帝, 不是某個人的皇帝。所以他勢必要權衡。滿朝文武一半都叫心腹,一半都叫忠臣。因此官吏起起伏伏很正常,咱們要不卑不亢以禮相待。不因官位高低而禮數有變。”
說完牛無恙話鋒一轉:“但記住,若是你們的死敵,不死不休的,那就要設法斬草除根,絕不留後患!尤其是要注意将女眷斬草除根。”
殺氣凝重至極,以致于室內氛圍都有些凝滞肅穆。
崔琇聞言下意識的,眉眼間帶着擔憂看向崔玥。
崔玥見狀,愈發傲然的挺直了胸膛:“牛夫子,您放心,我記住了!畢竟若是像我,呸呸呸……”
帶着些迷信的呸呸呸三聲後,崔玥假設起來:“崔家若是落敗了,我要是流落教坊司,那我肯定不會殺出教坊司,反而會忍辱複仇。那越王勾踐都可以卧薪嘗膽,我為何不可以?甚至作為女子,我可以憑借美貌攀附權貴,再伺機生個兒子,利用男人們對血脈的重視,我可以蟄伏一代甚至兩代,甚至還可以把仇恨延續給我的子子孫孫,讓他們報仇雪恨。”
聽得這一聲不假思索,帶着具體可行操作的話語,牛無恙瞧着雙眸熠熠,帶着權利野望的崔玥,沉默的嘆口氣。倘若崔家要是願意送崔玥入宮,那……
止住自己偏飛的思緒,牛無恙點點頭,視線一一掃過崔家在場的男丁:“崔玥說得不錯。這就是我教你們斬草除根的根源。”
崔瑚毫不猶豫:“慈不掌兵,義不理財,我從小就學的。”
崔琮也積極表态:“若……若非我祖父是忠武公,恐怕我們這些李家外孫都活不下去。”
崔琇聽得哥哥們如此坦誠的回應,也跟着開口:“從父論真的是救我們的命!以及沒有國仇這四個字,真的超級超級對,讓我們跳出家族的局限,反倒是收獲滿滿。”
作為大皇子的岳父,牛無恙聽得崔琇這似乎字字珠玑,意味深長的回應,嘴角彎了彎:“孺子可教也!作為臣子本分的第三點,但凡朝廷議論的事情都有個流程。即便證據确鑿,也需按着流程步步核驗,十天半月出結果都堪稱高效。更別提這回是前朝餘孽布局十年,甚至百年之久。外加大周地域遼闊,饒是八百裏傳信北疆,一來一往都要十天。所以咱們要學會冷靜,學會等待,學會理解時間地域上的局限性。”
“事情都是需要人調查的。已經不分晝夜的調查了。”
“催促結果太急要求限期破案的時間太短的話,會讓辦事的官吏心生情緒。或許就會因此錯失某些消息,放走漏網之魚,反倒是釀成大禍!”
這一聲聲的明顯夾帶很嚴重的個人情緒,聽得崔瑚抖抖身上被吓出來的雞皮疙瘩,趕忙積極無比,大義滅親:“牛大哥,我爹要是鬧騰,您把他砸昏送回家吧。要不然把他丢牢房也行。您消消氣,您大晚上還得為我們上課,很辛苦了。沒必要因為他大動肝火。”
崔琮見狀也頗有眼色,給人倒茶。
牛無恙掃了眼飄着的菊花茶,涼涼道:“他沒事跟皇帝對打對罵,也有助于明德帝轉移注意力。作為臣子,我是恨不得有人在帝王急上火的時候,引走人注意力的。”
解釋一句後,牛無恙端起茶盞直接灌了整整一杯茶。感受着清涼降火的湯汁随着喉嚨流向四肢百骸,仿若能夠撲滅內心焦灼的火焰後,他才緩緩籲出一口氣,壓下自己作為父親作為丈夫對深處旋渦中心女兒以及家眷的擔憂。
帝後為彰顯對頭胎的重視,是請了他媳婦帶隊去北疆的。
可按着黃子仁以及同黨的供述,北疆可有鼠疫,人為制造的鼠疫。甚至這些人渣,還将矛頭對準了戍邊軍戶的家屬們。
一旦軍戶家屬感染,一旦死傷嚴重,恐怕整個北疆軍戰鬥力都需要十年以上恢複。
畢竟北疆太苦寒了,冬日極其漫長。非當地的百姓,哪怕征兵調任,也需要起碼三月以上的時間來适應。
“第四,”牛無恙硬生生逼自己繼續專注授課:“青樓賭場這些地方非常特殊,以銀子為道德律法标準。你們作為臣子,要清晰知道這一點,這世上不是黑白分明的。”
崔琇想想自己在青樓的所見所聞,咬着牙鄭重:“是。”
“第五點,沒有永遠的朋友,利益才是衡量的标準。官場的黨和派,是看利益一詞的。”牛無恙做最後的總結:“以上五點牢記在心。不理解也沒事,但先記住。別讀書讀傻了,只一根筋楞得慌。”
“多謝牛大哥教導,我們會記住的。”崔琇起身,跟随哥哥姐姐們一起彎腰行禮。
“基本做臣子的道理懂後,黃子仁這些事情說起來也就容易了。”牛無恙看着乖乖巧巧行弟子禮的衆人,慢條斯理自己倒杯茶。
惬意的品嘗一口後,他長長嘆口氣:“黃子仁已經吐露,北疆的确有鼠疫。老王和小王他們打着給大皇子妃待産的旗號,已經快馬加鞭趕過去了。”
盡量輕描淡寫的訴說還沒有确鑿回信的事情,牛無恙掃過齊齊面色一變的崔家衆人,緩緩道:“與此同時,因為京城內流言紛紛,昌平公主異常震怒,為煞前朝餘孽之氣,強勢要求明德帝提出的征女兵制度立刻馬上落實。”
說完後,牛無恙帶着些考校的意味,“你們想想,為什麽要昌平公主出面要求明德帝提出的招兵之策?”
崔琇迎着這一聲的提問,聯系自己所知道的相關信息,細細的想了又想。但作為小弟,他也沒有當即開口訴說,反而看向崔瑚。
迎着崔琇希冀的小眼神,崔瑚撓撓頭,有些困惑的看向牛無恙,問:“哥,是因為招收女兵,可以快速挑選有天賦的女孩子進行培養嗎?可就算再有天賦,也趕不上鼠疫爆發的速度吧?那北疆還是會缺大夫啊!她們最多也只能幹幹熬藥亦或是包紮的活計。想當年我患天花的時候,為了避免我擦破皮不好看,我爹是讓丫鬟給我抹藥膏的。”
牛無恙聞言不語,只順着年齡排序看向崔琮。
崔琮眉頭緊擰,帶着些試探開口:“昌平公主和明德帝,在外人眼裏看起來到底有些龃龉。這天家至高兄妹眼下團結一心,是為向朝廷有些小心思的朝臣們表态,是想要将眼下的矛盾集中到前朝餘孽?”
牛無恙面色沉沉,幽幽盯着崔琮。
崔琮不明所以。
崔琇細細捋了一遍崔琮的話語,吓得面色一變,趕忙擡手抱拳朝皇宮所在方向示意——為表敬意,提及帝王時都要向北一敬的。
崔琮看到自家弟弟的提示,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邊飛快抱拳,邊改口:“明德帝和昌平公主殿下……”
見狀,牛無恙冷聲道:“你給我站起來聽課!”
“是。”崔琮立馬帶着愧疚與後怕站直身。
牛無恙沒錯過崔琮發自肺腑悔改的表情,面色才和緩一些,看向崔玥。
崔玥認真道:“也有把政策定下來,免得某些古板朝臣後悔的心思在?畢竟對某些老學究而言,是不喜女子有才話的。哪怕是學醫當穩婆,也會有人反對認為是抛透露面。”
對此牛無恙沒有回答,只緩緩視線看向崔琇。
崔琇聞言小心翼翼的開口:“我聽聞征兵是衙役下村裏,跟村裏的裏正核對人員。所以是不是暗中給衙役們下達指令,讓他們去村裏的時候觀察各村的情況,進行排查。免得黃子仁這些喪心病狂的有信息沒交代清楚?”
“膽子大一點,聲音也宏亮一點。”牛無恙看着有些拘謹的,用詞語調都有些謹慎的崔琇,點評一句後,道:“你們說的這些目的都有。另外帝王還有一個小目标。”
朝皇宮所在的方向一拱手,牛無恙神色異常複雜,眼角餘光飛快的打量着崔家子弟,不錯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邊緩慢道:“皇上想要借着鼠疫,成立醫科。将太醫院、瑚瑚婦産科,還有勘驗屍骨的仵作,以及獸醫全都拎出來。定技術官的品級與職權。會在地方衙門六房之外也增設醫科房。”
地方衙門組織構架跟朝廷差不多,也有對應的吏戶禮兵刑工六房,負責處理轄區內相關的事項。比如縣試科考報名就去縣衙禮房。
“除此之外,皇上還想設立個清潔科。讓未來的某些女兵們幹幹淨淨整整潔潔的,去鄉村進行推廣,比如吃東西前漱口,比如勤洗手勤洗腳這些。另外聽說……”牛無恙表情都有些糾結:“農村臭不可聞的豬圈是貼近廚房這種地方的。所以也要進行調整。另外跟百姓也要強調食物相生相克,食物安全問題。”
一聽這話,再看看牛無恙難得肅穆的表情,崔琇深呼吸一口氣,膽子當即大了些:“牛大哥,您……您為何表情有些凝重,像是要反對醫科?”
“對啊,不是挺好的?”崔瑚也直接快人快語道。
牛無恙迎着一群小孩狐疑質疑的小眼神,言簡意赅吐出兩個字:“缺錢!”
“缺錢就反對嗎?”崔家四人幾乎異口同聲,問。
牛無恙瞧着一張張天真稚嫩的臉,一字一字幾乎從五髒六腑擠出來:“作為臣子,咱們要各司其職。作為忠臣,不是好的政策就要風風火火立刻馬上支持。忠臣的概念是立足整個朝堂,着眼整個大周的發展,着眼錢這個詞。目前征女兵、兩大學院籌備,以及北疆鼠疫,這些支出就是額外的費用。國庫先前雖有盈餘,可不能一下子就把錢給花個痛快。就像咱們老百姓思想差不多,得攢着錢應對其他突發事情。”
語重心長的話語,帶着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愁苦,萦繞在屋內半空,久久不曾散去。作為缺過錢的崔琇,他表示自己懂這種捉襟見肘的窘迫,這種……這種有心無力的無奈與絕望。
“你們幾個崽以後零花錢得有定數,否則你們不懂缺錢的苦,就無法理解戶部,理解某些朝臣對政策的反對。”牛無恙喝口茶潤潤嗓子,帶着世家的告誡:“另外戶部這個部門,從咱們兩家情誼來說,以後成器了也不要沾。管着大周朝廷的錢袋子是件苦差事,得罪帝王得罪同僚。”
“我好像……好像有一點能領悟這種苦悶。”早就在學後院理財等等貴婦課程的崔玥聞言跟着愁眉苦臉:“自打崔家沒有商戶食邑後,沒了不少賞賜。年輕的姨娘們都有些埋怨,得虧洛姨娘他們有些威嚴教訓一通。否則長久下去,我都覺得會升米恩,鬥米仇的架勢!”
聽得大伯的後院都會因錢發愁,崔琇眉頭擰成了個疙瘩:“那……那老百姓發現銅板有問題,這事會更嚴重吧?”
“當然!”牛無恙聽得還有崔家崽知道錢這個詞,微微松口氣,道:“但任何事情都有個輕重緩急。相比工部,在人員有限的情況下,還是鼠疫,尤其是北疆這個邊疆地理位置爆發更為嚴重。所以目前的安排是順着鼠疫循序漸進的調查到工部,牽涉出工部的臭老鼠。”
“因此你們也要學會按兵不動,學會隐忍,學會靜靜等待!”
崔琇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也衡量不出哪一個更為嚴重,所以毫不猶豫就點頭應下,表示自己理解了。崔瑚一行人也飛快點頭,甚至崔瑚還發誓:“我們絕對能靜下來等待的。每一次縣試坐到最後一刻,就是對我們的磨砺。”
聽得這聲舉例,牛無恙笑了笑,覺得自己肩膀上的任務忽然間都輕松了不少。因為崔家有未來,他牛家,還有其他家族都有未來啊。
子弟這一茬一茬的,跟“韭菜”一樣長。
他們這些人,沒道理會輸給龌龊的前朝餘孽!
感慨着,牛無恙道:“崔千霆不在,但你們也日日功課還是要勤奮的。也依舊要閉門苦讀!另外,假設我們這些人接到命令出地方調查,到時候家裏子弟就送來榮國府。崔瑚,你作為榮國公世子,作為叔叔輩,甚至爺爺輩,要作好帶頭作用,好好教導帶好他們。”
冷不丁迎來如此重的任務,崔瑚不敢置信的反手指指自己:“我……我……我帶?我知道啊,武将子弟很多時候都往往宗正往福王府放嗎?”
“福王世子連夜帶着錦衣衛精銳南下去江南了。老王爺要坐鎮後方,團結武勳和宗親,讓我們這些人團價一心。畢竟說句驕傲的話,我們與司徒皇族是同歲富貴,休戚與共,是最最最不可能背叛司徒江山,背叛大周的!”牛無恙擡手揮開崔瑚的手指頭。
崔瑚迎着近在遲尺的犀利目光,弱弱的挺直脊背。
“像個男人,像個武勳繼承人!”牛無恙鄭重的拍拍崔瑚肩膀,解釋道:“牛重在京。我最多在京呆一年。皇帝要是借着鼠疫冊封太子,那在此之前,他肯定要把我往外調。畢竟要是冊封後再調動,我就要迎着外戚這個詞的壓力。所以他會把我調走,可能是川蜀可能是山東,代表帝王掌控地方。就像你的婚事,這回應該要确定,是* 我贏了。”
崔瑚瞪眼:“婚事……婚事不是說不提了?讓我再長兩年?”
崔琇聞言也頗為緊張。這徐家小姐……不合适他們家啊。這冷不丁的又……又安排一家?且又是……又是外人知道,他們作為當事家族最後才知道?
“你崔瑚是大周風骨館館主,代表的是帝王是大周的顏面!接下來最重要的是招女兵!”牛無恙加重音調,“你得代表皇家代表武勳代表女兵們,去迎娶衍聖公之女!”
崔瑚恍恍惚惚:“那……那我不代表武帝爺不代表崔家幫不代表江南外孫和……和興起的川蜀和睦相處了?”
牛無恙對答如流:“你是江南外孫迎娶原籍山東女,這叫親上加親,說明你不忘根。”
崔瑚聽得意味深長不忘根三個字,默默的捂住自己的下巴。但一想起衍聖公三個字,他還是有些弱弱的想要發表自己的一些小情緒:“确……确定了嗎?我……我知道自己婚事不能做主,可……可衍聖公啊。我現在一看到孔子曰就頭疼啊。”
“這種……這種未婚對象,我那皇帝爹不會直接甩我一長串書籍讓我讀背好應對衍聖公的考校吧?”
牛無恙瞧着哀怨的崔瑚,反倒是不解了:“孔子說的不就是《論語》還有四書五經。你不是一直在學嗎?”
崔瑚:“牛超他們參加縣試嗎?你們自己參加一下就有數了!超多超級難的。”
牛無恙扭頭看看崔琮又看看崔琇,最後視線還是落在了崔瑚身上,輕咳了一聲,低聲:“放心,有數!從明年開始所有武勳子弟,但凡在京的全都報名去參加考試。甚至跟我們這幾家沾親帶故的某些文臣親家,我們出面去說。大家一起湊人頭,除卻互惠互利外,讓你一定過了縣試。”
縣試名額按着參考比例來取。
本來一百個取十個。
崔瑚這種排第一百名的肯定沒份。但是他們湊人頭,把一百個考生活生生湊出一千個來,那名額就是一百了。崔瑚那就可以榜上有名了!
崔琇目瞪口呆,喃喃:“牛……牛大哥,這……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叫擁兵自重。”牛無恙毫不猶豫專業解釋:“也叫朋、黨。”
“但沒辦法,明德帝搞了個順天府大團榜!寒門子弟不識相,那我們這些官宦子弟一起出出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放心,我那親家自己提的主意。他也知道把全國所有官宦子弟圈一起考,是有些操之過急了。所以跟我提了,要是舍得各家五歲以上孩童學你崔琇往縣試考場湊,只要乖乖坐到安靜。他不介意湊人頭。畢竟每年用來湊數的也會張貼答卷。各家都是要點臉面的,自然也會催促子弟們學幾個字。”
聽得這聲解釋,崔琇努力嘗試去理解,理解這種……這種皇帝帶頭湊人數的微妙分寸感。
“你們先把這些信息好好吸收,然後寫文章。文體就不局限了。我每旬過來一次,你們十日後交給我就行。”牛無恙瞧着自己最最最重要的授課對象神色恍惚,給人留足理解時間。而後再一次拍怕崔瑚的肩膀,帶着些殷切:“你可是武勳中唯一的世子爺。當長輩們不在,你就要擔當起來。”
“就像你爹還有你二叔不在,你秋狩表現還是很不錯的。”
崔瑚感受着肩膀上傳來的力道,努力的讓自己肩膀挺直:“放心,牛大哥,我會做好世子爺應做的事情。可……可要是那些哥哥姐姐欺負我怎麽辦。”
“在你的地盤,你揍他們啊!”
“看看你身邊有文有武也有小姐妹,各個突破。”
崔瑚看看自己的幫手,迎着篤定的回應,慢慢的昂首挺胸:“行。我去問問遠志哥哥他們,要是他們也住我家。實在不行,全都喝迷藥。”
牛無恙:“…………”
牛無恙擡手拍拍崔琮肩膀,又緩緩彎腰拍拍崔琇肩膀:“看好你哥。還有你們自己琢磨一下大周風骨館的規章制度,以及館內裏面放什麽典故。特別是跟民生跟老百姓有關。崔恩侯其他不行嘴巴是甜的,鎮國侯說百姓交稅這一點很好,福王爺都感慨萬千說崔恩侯長大了。所以你們記得關注百姓。比如種田的技巧,還有鋤頭工具這些,好像也是一代代摩挲出來的。所以你們找一找相關的,弄個農學分館,體現大周為民。”
非但崔琇,便是崔琮和崔瑚也是點頭若小雞啄米。
崔玥沉默一瞬,也鼓勵自己一起點頭就行。
畢竟她自己掙來上課的權利了。
牛無恙本想起身,但擡眸見看見了滿臉鄭重的崔玥,沉默了一瞬。他定定的看着崔玥,看着自己成年男人視角下小的可憐的崔玥:“你倒是崔千霆的種。但男女有別,伯父就不拍你肩膀了。只說一句學武的的确确有用,還有別學你爹。你爹那種孤傲調調作為忠武公嫡次子可以有。可你選擇将軍路,你就得長袖善舞,就得人員也好,尤其是要學會叭叭叭叭叭長嘴說話。就好像那些百家争鳴一樣,學會介紹自己的學說自己的觀念,去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女人。”
剛做好自己積極融入争取準備的崔玥萬萬沒想到牛無恙竟然……竟然會如此毫不猶豫的叮囑。于是她差點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問:“您……您不反對嗎?”
話語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率先問出的是這句話。
畢竟她的父親,她的大伯,其實是反對的。
“你爹你大伯疼你,想要你無憂無慮。可我又不是你爹,你大伯,”牛無恙帶着些言語帶着些寒意,“你選擇女将軍這條路,帶出精銳的女護衛,對我的女兒會有利。你倘若日後立下赫赫戰功,那我都不用愁我女兒要不要冒着死亡的危險再生孩子。”
“畢竟眼下已經有消息傳回京城了,她這一胎是女兒。”
“作為皇子妃,作為鎮國侯府以及武勳女與帝王勢力融合的女方,她必須要生個男的。”
最後四個字,牛無恙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心情說出口。可他私下接到帝王命令,連帶崔玥一起教導,以及緣由後,他作為父親甚至作為牛家未來的家主,是想松口氣的。
不然牛家還得送女成為大皇子後院的一員。
大皇子吧……
被寵壞了。
沒有自知之明!
要不是明德帝有規劃,作為岳父他是真想暗中設計打斷大皇子的腿,讓人的退出奪嫡,退出官場這個舞臺。
咬着壓下偏飛的思緒,牛無恙迎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數道視線,笑了一聲:“這就是臣子必須要琢磨的事情。也是我們作為世家子弟必須要明白的課程,所有婚姻都是不自由的。”
說完,牛無恙揮揮手,自己趁着夜色熟門熟路的離開。
徒留屋內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崔玥噗嗤一笑打破了滿室靜寂:“行了,咱們都不矯情了。本來就是如此嘛,孔老夫子都說了見利思義!咱們先小人後君子,總比某些人說得好聽背後捅我們一刀要強。”
“沒錯!那種人太虛僞了!”崔琇聽得這聲感慨,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上輩子那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的爹,結果卻因為嫉恨能活活打死親兒子的爹,抑制不住附和道。
“嗯。”崔琮也跟着應了一句,瞧着氣鼓鼓的崔琇還擡手捏了捏人臉頰:“你快點去洗漱好好休息,免得以後長不高。”
崔瑚聞言倒是乖乖轉身去洗漱:“我要好好休息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趁着自由趁着還沒正式被告知婚訊,快樂的翹課。”
“…………瑚大哥,您換個角度想想。以後要是策論編不出字數來,您就寫我媳婦她祖祖祖祖祖祖宗說了。”
崔瑚:“…………”
崔琮:“…………”
崔琇:“…………”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崔玥。
四人目光相對片刻,而後齊齊噗嗤笑了出聲來。畢竟對他們崔家子弟而言,作為臣子也好,還有一個基本家規呢——比慘!
莫要得隴望蜀,多看看世間不如他們的人,這……這心總歸會感恩會慶幸的。
于是在一片笑聲中,崔琇以及崔家子弟依舊進行着“閉門苦讀”這一聖旨,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的學文習武。而随着時間流逝,随着各種安排妥當,女兵制度徹底落實,直隸第一批女兵都已經在京城某郊區集合時,北疆來的八百裏急報——寧城出現鼠疫。
所幸北疆十月便天寒地凍,且冬季漫長,大雪封山。因此并未擴散太遠;所幸因為大皇子妃生産,京城這邊派去了太醫隊伍,王老院判經驗豐富,直接深入疫區。眼下只缺藥材等物。
且查證到是利用伐木工順水流運送木材這一特殊性,将患病老鼠進行捆綁,流向各地進行擴散。
如此惡毒行為是前朝餘孽所為。
确切說是東問書院餘孽所謂。因為他們自诩聰慧,自诩低調,只是想要作為幕僚作為軍師出謀劃策,就好像三國時期那驚豔才絕的諸葛亮一般,以江山為棋,創建他們心目中的輝煌身世。
第一時間知道這封邸報的閣老尚書們:“…………”
文閣老暗罵了一聲艹!
東問書院這幫前朝餘孽是要毀了整個文臣風骨啊,毀了歷朝歷代的文臣風骨!
要知道前朝可以說就是敗在文臣手裏。一群文臣帶兵打仗,坐在營帳裏打仗,還自以為運籌帷幄,能決勝千裏之外。結果呢跪降比誰都快。
捋着自己知道的前仇舊怨,文閣老态度難得強硬,直接唾罵這些人不要臉,不配文臣兩個字,甚至不配讀書人三個字。
“足以見證,男女性別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別當衣冠禽獸,利益熏心!”明德帝掃着文閣老的黑臉,直接拍案:“文閣老,你說對吧?”
本一直在聯合戶部勸谏帝王慎重安排女兵事項的文閣老一個激靈,直接叩首稱對:“皇上聖明,生而為人,還是德行為上。”
男女無關緊要,忠于大周忠于才是最為重要的是。
“嗯,傳太醫院院判!”明德帝神色淡淡吩咐四喜通傳後,看向戶部尚書:“穩住藥價,莫要讓百姓心生恐慌。”
“刑部和吏部想想制定嘉獎措施,朝民間邀請大夫。即便不願前往北疆也沒事,可以将技藝教導給千金閣以及太醫院的學徒們。”
“今年縣試等檢查還有屋舍尤其注意安全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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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措施飛速下達,倒是穩住了百姓,避免了聞之色變。甚至各地縣試也如期舉行,尤其是大興縣縣試,經過帝王改革後彙聚了來自全國的官宦子弟。
瞧着一個個官宦子弟入京,一個個高談闊論着,京城的百姓倒是完全沒受鼠疫的影響。反而各種好奇會不會有大團榜,會不會公開閱卷标準,會不會又讓他們跟着享受一頓宮廷宴會。
畢竟去年,去年發生的大事件太多了太多了!
每一件回想起來,都恨不得唠嗑三天三夜!
作為被熱議的焦點人物,崔琇雖然表面上從容鎮定,帶着互結隊員,又一次進考場,規規矩矩按着流程來。但到底是知情人士,他還是頗為擔心的。
且也感受得到考場衆人的焦灼。甚至衣服都不再飄出淡淡的香氣,而是酸酸的醋味亦或是藥味。
對此崔琇也表示理解。
畢竟他的衣服也都用醋泡過了,确保老鼠這種玩意都不敢靠近一步。而他們這回參考,甚至考場一時間武勳子弟多過瘦弱的文官子弟,很大緣由就是安民。
愁着臉,崔琇提筆慢慢悠悠寫完兩題,依舊空了一題後,便提前出了考場。
瞧着原本的姜湯都變成了藥湯,崔琇晃了晃自己至今還沾不到地面的小短腿,惱恨自己歲數太小。眼下所有人對他的要求對他的叮囑都是好好學文習武,以及牢記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所以答題需謹慎。
縣試慢慢考。
捧着湯碗一口氣喝完後,崔琇默默看向自己的考友,三個月了才第一次見的榮國公:“大伯,您……您瘦了。”
“能不瘦嗎?我發現教化百姓這個詞太難了。”被安排了訓練女兵任務的崔恩侯恨不得當衆抱着崔琇狠狠大哭一場。因為女兵由昌平公主強勢出面,所以理所當然的作為昌平的小弟,他被戴罪立功,被武勳們聯手救助從牢裏“撈”出去了。
當然他知道什麽時候能矯情,什麽時候要認真。
老實講,他工作也很輕松,就動動嘴皮子,監督嬷嬷們教導女孩子們就行。結果好家夥!
竟然有女孩子藏着牙刷和膏藥,打算帶回去孝敬爹娘,因為爹娘都沒有這麽好的刷子,因為爹娘沒說過牙要刷的!
竟然有女孩子直接哭了,因為從未穿過衣服,從未吃過一口肉。
竟然有……
有太多太多對他崔恩侯來說不可思議的場面了。但讓他最最最最難以理解,甚至從和顏悅色到耐心盡失,暴躁跳腳,是因為挺多女孩竟然覺得自己不配享受這麽“好”的衣服、食物、以及二十人一間的大通鋪,只是有幾盆炭火的房間。
怎麽教訓別小家子氣都不聽。
讓他非常沖動的,想要把青樓的媽媽們叫過來。
“琇琇,”崔恩侯悄聲湊崔琇耳畔,訴說自己這些日子長得見識。
崔琇目瞪口呆,小聲回:“可……可能是普通農家日子過得太辛苦了。”
“可這第一批是直隸百姓啊。直隸可是天子腳下!”崔恩侯咬牙強調:“不會那麽窮苦的。我皇帝叔叔可厲害的。”
“我……”崔琇想了想,發現自己兩輩子記憶加起來對于農家一詞,是完完全全陌生的。所有的印象都來源于書本。因此他面對崔恩侯氣鼓腮幫子的強調,只能讪讪道:“我……我沒有親眼見過我也不知道。”
都六歲了啊!崔琇唯一被家長帶着出門長見識,跟民生有關的就只有青樓。
像貢院像皇宮像秋狩,那……那甚至都算官方性質的出門。
“不過我會努力的,大伯我想十歲後就去游學。”
崔恩侯撞見崔琇雙眸熠熠的光芒,緩緩的看向貢院大門:“等你哥考過縣試吧,或者你去參加司徒軍武學院。聽說武學院會安排學生游學。畢竟武學生除卻軍戶外也有征兵來的人。但這些規定眼下都還沒白紙黑字寫出來。崔琇你自己是不能希冀游學的。”
“咱們武勳子弟,享受貴子的名帖,出行就有一定的限制。”
崔琇理解的點點頭,随着崔恩侯的動作,目光炯炯的望着大門,望着大門內走出來的考生們,“哥哥們今年學的還是挺認真的!”
被希冀的兩位哥哥随着人群走出來後,齊齊嘆口氣。
崔琇見狀瞬間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崔恩侯也是緊張要命:“你們再不行,我要蔭庇當大興縣縣令了,搶過命題的權利!我不想再考了!”
聞言崔瑚趕緊不挎着臉了,道:“爹您冷靜冷靜!我……我這回感覺好像開竅,摸到一點點邊了。我回家跟您說。”
崔琮也跟着點頭:“有點運道在的。”
崔恩侯一聽這話,急得感覺自己心都被貓撓過一樣。可無奈他那個忙着“歷練”的弟弟,還有眼下情況特殊,他作為長輩作為超品榮國公,必須盯着互結的小兔崽子,還有其他家長不再身邊的小兔崽子們考完回家,不許在外逗留。
“咱們冷靜,一個個的過來給你們超品國公爺請安。”崔恩侯逼着自己冷靜,叉腰沖門口大喊:“誰敢自己偷跑出去玩的,直接捆着扔大理寺去。告訴你們我牢房有人!”
被迫參加考試的某些勳貴子弟們:“…………”
有幾個的确想要膽大的溜走玩玩,畢竟爹不再京,且就算在京。這些時日也忙得要命,完全沒工夫管他們。可偏偏開口的是崔恩侯。
崔恩侯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真背後有人。
撞見朝崔恩侯而來的一隊兵強馬壯的隊伍,勳貴子弟們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九城兵馬司。
老大牛重!
是會真打人也會踹人,踹親友世家子弟更是毫不留情。有些家長心疼找上門,甚至都會被牛重想當年。據聞他當年打群架,可從不看身份的,把太子都打出個黑眼圈。武帝還誇他牛牛!
崔恩侯看見兵馬,當即愈發趾高氣揚:“一個個的走着,還等我催啊?還有你們這些文臣小不點,也趁早回去。”
衆人點頭若小雞啄米,各回各家。
崔恩侯把一行人,尤其幾個重點調皮搗蛋熊孩子親自交到家長手裏後,他才迫不及待回家,趕緊詢問運道的緣由。
他今年也認真湊滿了數字的。
所以沒道理才幾個月不見,不學無術的親兒子都搖身一變成大儒了。
崔琇也頗為希冀看向兩位哥哥,尤其是擔負“游學”門檻的忠武公嫡長孫!
忠武公嫡長孫慢慢悠悠的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須,“我……先前牛大哥透露過了我未來媳婦家換成衍聖公了。所以我們就針對性的把孔子他老人家以及歷朝歷代對衍聖公的追封這些捋了捋。免得到時候又又又看好長的書單。”
“所以第一問見利思義出自于《論語·憲問》,我立刻就想到了。知道這話是不反對利益,而是要想一想是不是符合道義律法。”崔瑚說着昂頭挺胸:“第二問一開始我真沒想起來!”
“那個字我都不認識。”崔恩侯氣的拍案:“真不知道某個人從哪裏翻出來的玩意。”
崔琇見狀,心咯噔一聲,弱弱開口:“镃這個字,大伯……大伯您不認得?”
“廢話!讀半邊感覺也不對。我只能往打鐵這些玩意上編。”
“镃基,”崔琇一字一頓,弱弱說着第二問的題目,“就是……就是民間的鋤頭。”
崔恩侯沉默一瞬,扭頭看看崔琮又看看崔瑚:“你們兩個那麽博學了,竟然知道鋤頭?”
說好的一起不學無術呢?
氣死了。
發小成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謀朝篡位不帶他玩。
眼下考個試,親兒子都不帶他一起押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