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刷中
第081章 三刷中
瞧着親爹委屈的小眼神, 崔瑚與有榮焉安撫親爹:“這說來我們之所以能夠知道是鋤頭。還得靠您!”
崔琮更是一臉佩服的望着崔恩侯,娓娓道來原委:“您忘記了?是您說老百姓踏踏實實交稅,亦也是風骨。因此我們不得琢磨建設大周風骨館的時, 好好介紹介紹老百姓,介紹農學?”
客觀而言,只要不讀書,世子爺辦事真的很積極。
非但派人将書坊裏與農學相關的書籍買回來了, 甚至他還仗着自己帝王義子的身份, 直接殺進宮裏, 問帝王要農學博士,打算讓農學博士像他的好二叔替他捋縣試重點背誦內容一般,将農學重點捋出來。畢竟風骨館是給老百姓介紹嘛, 就得簡明扼要, 直奔重點,且還得條理清晰, 就好像他崔瑚學習。若是有太多內容,太複雜的話, 他一時半會是記不住的。
這道理挺好的, 明德帝予以高度贊賞。
然後就碰了一鼻子灰。
大周雖有技術官吏,例如欽天監全體官吏、太醫院官吏、禮部中專職與番邦使臣打交道的語言翻譯官吏……但專門伺候農田, 圍繞莊稼一輩子的技術官吏, 沒有!!!農學在國子監有開設學科, 跟律學、算學、書學、翻譯學等等一樣待遇,就是國子監學生的課程而已, 且還不是主要課程。所以也沒專門的夫子教導這農學課程, 是誰有空就去照本宣科念幾句。
畢竟嘛,按着國子監祭酒跪地陳情的話語來說, 但凡金榜題名再不濟也是縣令。堂堂一地父母官,誰又會真正下地勞作呢?
故此能夠分辨出五谷,也就足夠了。
且不提明德帝聽到這回應後如何氣炸,如何強調自己都下令科舉殿試增加土特産一事,這滿朝文武這科考相關衆人竟然還不重視農學。就說得不到重點的世子爺回家後發了一通脾氣,最後捋農學重點的任務就落在了裴學敬頭上。
誰叫目前在家能辦事的人裏,裴學敬跟過崔鎮,也知道缺糧的苦呢?也是寒門子弟出身,應該知道農學的!至于縣試,反正考了那麽多年了,大家基本流程熟悉了。四書五經這些考點就讓崔琇教好了。
對此,裴夫子思來想去,大着膽子提了一條建議。
世子爺也大膽采納了。
而後,福王爺以及對面的鎮國侯就派了他們的記室參軍一同幫忙,找了軍糧供應商,找了相關經驗老農。總而言之層層專業人士找着,倒是捋出了有關農的四大板塊:農作物、耕種方式、農具以及農稅。為了彰顯大周的愛民如子,福王老爺子親自點了,要格外顯示突出大周對農稅的輕,以及永不加賦這一點!
将這一連串的發展介紹後,崔琮再一次感慨:“因此我先前才道有些運道。”
他對自己的定位,不是從政的,而是做個名士,讓改換門庭的崔家有個好學名聲就行。日常的工作內容就是協助跳脫的世子爺管着榮府的庶務,培養下一代。
當官他……他先前親眼看到外祖家動蕩,從心裏有些恐懼。更別提眼下風雲變幻,崔琇是個成器的崽,而妹妹更有些野望。因此他就愈發要守着家,守好這個家!
壓下自己對未來粗淺的規劃,崔琮看向崔恩侯,崔家目前的家主,比世子爺還勇還咋呼還關系通天的家主,沉聲道:“鋤頭是農具中最為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工具。因此我們就介紹了一番他的由來。恰巧琇弟弟記憶力好,發現四書五經中有一處提及鋤頭。因此我們也就格外留心了一番。”
崔琇還頗為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臉:“本來……本來先前在皇陵時期,我和父親就想跟着種地體驗一番耕讀傳家。結果因一些變故倒是耽擱了。大伯,我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開辟了農田。到時候種出了蘿蔔,請您吃。據說蘿蔔白菜水餃超級好吃。”
聽到這番解釋後,崔恩侯理解的點點頭:“行!那這說明咱們家從今年開始有運道了啊!瞅瞅,這麽難的題目都會了!對了,這題目到底什麽意思啊?”
迎着這一聲帶着濃濃希冀的提問,崔琮毫不猶豫看向崔瑚,示意世子爺親自回答國公爺的提問。
崔琇見狀也有數。眼下不是他秀過目不忘的時候,而是崔琮和崔瑚答題。尤其是崔瑚!崔瑚的答卷,于公可關系軍方夢寐以求的子弟游學一事;于私,考了那麽多年了也大了,得有個功名,好娶媳婦,好代表崔家代表武勳代表帝王,去迎娶衍聖公。
崔玥甚至倒杯茶,遞給崔瑚,示意人潤潤嗓子,好好的,字正腔圓的,铿锵有力的訴說!
因三人的肅穆,就連屋內的氛圍似乎都流淌着難以形容的凝重。原本翹着二郎腿的崔恩侯見狀都不由得端正坐直,目光帶着些緊張看向親兒子。
迎着衆人希冀的目光,崔瑚叉腰,說的是那個神神氣氣:“我一開始真沒想起來,後來按着造字原則,看半邊嘛,是個鐵。順着打鐵賣豆腐這些俚語想了又想,又聯想到了這可能是我那皇帝爹出的題目。一琢磨着人的風格,我忽然福靈心至,腦袋就開竅了,就想到這個詞來自《孟子》的一篇文章——”
訴說自己在考場時那焦慮那緊張那靈光一閃後,崔瑚拍案,亢奮無比:“就四句話,道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镃基,不如待時!”
确定崔瑚四句話說對了,崔千霆的種們齊齊微不着痕的籲口氣,而後齊齊拍案:“瑚大哥哥棒!”
崔恩侯雙眸一亮,反手都摸着自己的心髒。
他感受到了咚咚咚的劇烈心跳聲。
或許就是祖宗保佑就是皇帝叔叔保佑,他要生個狀元郎了啊!
“那到底什麽意思啊?”崔恩侯催促:“快點說,或許你爹我也靈光一閃,瞎編編對了,不算偏題呢?”
聞言崔瑚想着“曾經有人殺豬”一事,立馬開口解釋:“這話大概意思就是,縱然有智慧和能力,也需要憑借形勢。縱然有鋤頭,也還不如等到農時!琇弟弟說這話的意思是教導人順勢而為,不能違背自然規律,不能拔苗助長之類的。重點在于順勢一詞!”
強調過自己記得重點,崔瑚一眨不眨看向親爹。
崔琇也克制不住緊張,望着對“曾子殺豬”都能做出有關百姓衣食住行解釋的大伯,不……皇帝侄子,牢牢抓住皇帝治國基本要領的大侄子。
崔恩侯迎着小輩們希冀的小眼神,想了想,也沒什麽藏着掖着的害羞,開口道:“我……我字都只認半邊,那……那這回自然也是答偏了。”
“爹,您答偏我知道,最重要還是您能不能自圓其說?”
崔琇一行人點頭若小雞啄米。
其實偷偷的,大逆不道的,有……有纨绔崽崽膽大包天開了賭盤,賭崔恩侯答題能答出什麽花樣。因為鼠疫的陰影在,所以哪怕被大人們發現了,他們甚至也湊趣壓了一回。畢竟……畢竟娛樂一下,開心一下。萬一沒準崔恩侯的好皇帝叔叔又又又有什麽簡單又實實在在的道理偷摸教給崔恩侯呢?
聞言,崔恩侯氣得憤怒拍案:“你們這些兔崽子是不是想看我熱鬧?還是誰做莊了?”
迎着最後一聲質問,崔琇有些訝然。定定看了崔恩侯一會兒,崔琇确定人雖有三分怒火,但卻也是七分好奇,沒有任何被挑釁的惱怒,不由得愣怔。沉默一瞬,崔琇實在沒忍住內心的困惑,小心翼翼開口:“大……大伯,您不生氣嗎?”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想當年我和大牛還對賭哪個爹更厲害,能成為軍中老二呢。”崔恩侯想當年,笑着肆意。但眨眼間撞見崔琇雙眸似夾着些躊躇,他瞬間有種跟女孩子們相處久鍛煉出來的敏銳度和細心,趕忙開口強調:“崔琇,他們有個擔憂是真的。你別讀書把腦子讀壞了啊!咱們是武勳子弟,又不是那些文人世家的崽。不用太講究服從命令這一套。武勳子弟要是真太過服從命令的話,那不就是規規矩矩紙上談兵,容不得任何小将越級建議,冒頭了?”
聽着這一聲擔憂,崔琇感受着內心湧動的熱量,重重的開口,帶着些親昵,“大伯您放心,我已經是個很膽大的小孩子了。是我在督促哥哥們好好學習的。且特別兇,甚至還會罵人呢!”
瞧着崔琇鼓着腮幫子,一副竭盡全力奶兇的表情,崔恩侯笑得應下:“行。不過你們幾個都聽着啊,偶爾賭一把可以,但不許真去賭了。這種事情不能沾!”
“爹您放心絕對不會沾。”崔瑚道了一句後,強調重點:“您到底破題寫的什麽啊?”
“你個熊孩子壓了多少錢啊?想想你爹的才學,我當然拆字讀半邊,然後望文生義。寫的是打鐵啊!”哪怕知道自己離題萬裏,但崔恩侯還是頗為自信的開口:“你們想想啊,這個詞拆開,不就是打鐵打龜茲?”
“龜茲你們知道嗎?唐朝打下來的!”
“再說皇帝先前叭叭叭提唐朝,還說崔鎮要跟郭子儀一樣。況且這個題目還跟着一個基業的基啊!他自己先前還說的那個雄心勃勃,要招女兵,要人口千千萬萬!”
“那我不就是靈感咻咻咻來,寫孩兒們,打鐵造武器,打下龜茲等等部落,拓疆千裏,締造我大周雄圖霸業!”
铿锵有力的尾音久久不曾散去,甚至還裹挾着幾分霸道之氣,恍若洪鐘,朝周圍不斷散開。
這一份震撼,也延續到了放榜日。
崔瑚崔琮作為這回或許能夠攀到“縣試門檻”的兩人,在鑒于崔家家主如此厲害的拆字回答之下,都頗為低調,只任由家主一身爵袍沖鋒在最前面,而後崔琇精神奕奕跟随。
大興縣的考生們對崔家這一行人如此積極看榜的行為,都已經淡然到有些麻木的。而剛奉命前來參考的各地官宦子弟們本矜持的坐在茶樓裏,等待着自家小厮報喜的。畢竟都是讀書人,都是一地父母官的孩子。哪怕他們先前要回原籍參考,那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可萬萬沒想到這茶樓一開始雖熱鬧,但随着一聲“來了”之後,這* 京城的官宦子弟全都一窩蜂的往外走,個個眉開眼笑着,不見任何對縣試成績的擔憂欣喜,反而透着詭異的亢奮。
甚至總感覺鼠疫的陰霾,都因此徹徹底底驅散了。
整個茶樓都流淌着難得的歡快,甚至狂歡氣息!
“這京城的看榜風俗,與別的地方不一樣嗎?”有同知之子環顧四周,率先迎着頭皮開口問出聲來。
畢竟他,甚至他相信他們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京城大興縣這“小會試”的難了。競争的的确确激烈,甚至殘酷!在外或許都有秀才的水準了,在京城這個被圈起來的縣試考場,都不過中等偏下水平。
“到底天子腳下,一同去看看?”
這話一出,附和者的聲音也就愈發多了。畢竟人都是從衆的。更別提他們眼下別父母來到京城參加考試,也算“孤獨在異鄉”了,自然也要抱團取暖了,惺惺相惜了。
于是各地官宦子弟們齊齊下樓。剛一出茶樓大門,他們就見一群人不去看團榜,甚至圍繞着藍榜啧啧稱奇。且藍榜之下,還有一個穿着爵袍的。
見狀,衆人互相對視一眼,皆眉頭一挑——看來,這爵袍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榮國公崔恩侯了!不過堂堂國公爺,也需要親自來看榜嗎?
為何還是看藍榜,看這不合格的榜單?
所有人心中頓時像是有貓在撓癢心一般,帶着些好奇,小心翼翼的靠近。于是便聽得一聲聲絲毫不掩飾的笑:
“厲,厲害!比曾經有人殺豬的解釋還牛逼啊!叔,有您這抛磚引玉的,我爹絕對不敢打我了!”
“你看看咱崔叔的回答,那多壯志熱血,而你呢,瞎編都編不好。沒準回去揍兩頓!”
“不對,到底那個天殺的開賭啊?這不是莊家通收嗎?我三個月的零花錢都沒了!”
各地的官宦子弟們面面相觑。
這些話來源很好分辨,都是穿着武服的人開口的。很顯然就是武将子弟。據聞這些人都是随着崔家科考後,仰慕儒學仰慕讀書人而下場科考的。
但聽他們的話語,很顯然就不是來參加考試的。反而倒是來湊熱鬧,來游玩的!
“簡直是有辱科考門楣!”有人聽得越說越不像話的言語,冷着臉喝了一句。
這一聲在聲聲揶揄打趣中顯得格外的響亮。以致于圍繞着崔恩侯感慨的所有武勳子弟都緩緩回眸掃向聲音來源,像是要把人在人群中找出來。就連被朱家子弟抱着看榜的崔琇也面色沉沉,帶着些寒意,想要從一堆地方官吏子弟中找出開口之人。
他們這麽就有辱考場門楣了?
遵紀守法遵守流程的,幾乎是步步合法合規!
文敬瞧着随着這一聲周遭空氣都有些寒意,趕忙站出來,對着崔恩侯一鞠躬:“國公爺,您不愧是戰神後代!這
孩兒們打鐵打龜茲,壯大大周基業,這……這不看題目的話,真是熱血檄文!也讓小子看着汗顏。您這些年閉關苦讀,一年一年的進步真是巨大的。這檄文用詞直抒胸臆,讓人都感同身受,恨不得棄筆從戎!”
等說完最後一個詞,文敬有種感覺自己整個人三魂七魄都升華了!
忍不住想跟自家首輔閣老祖父感嘆一句,爺爺您說的沒錯!首輔不是人當的。首輔的孫子也不好當啊!
這回外地來的最高不過從四品。客觀而言,基本上都是寒門二代。照理來說,也算官二代了,應當待人接物,行為處事都有些規矩的。哪怕沒有規矩,也該懂一句多聽多看少說話!而不是這當衆直接疾言厲色道一句辱。
更別提眼下邊關有疫病啊!
沖最前線的,也就是圍繞崔恩侯的這般武将子弟的爹!
他們親爹上前線呢,他們就算全都藍榜有名,按着……按着人情世故,都得先贊譽幾句好學啊。更別提武将們讓自家子弟下場參加的是文舉!!!!
代表的是武将,是明德帝還是慕聖賢學說,敬重孔子的的的的。
當然也是因為以上這些緣由,他都考過縣試了還得被安排來看榜——當然也是作為文臣子弟,不,是作為文臣世家子弟,對武勳子弟釋放善意!
被贊譽的國公爺揮揮手,帶着些親昵:“你這小子會說話。你們自己去看榜吧。我看這個榜單,是為了做好心理準備。确定我兒子他們沒在這個榜單上,或許就在團榜上呢?!”
迎着這一聲滿腔慈父的展望,文敬笑着點點頭:“自然。自然。”
縣試一結束,他也就知道考題了。
扪心而論就镃基這道題目,他也是思索了許久,耗費了整整兩個時辰,将四書五經從頭到尾飛速全都過了一遍,才找到出處。
甚至一開始找到出處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懷疑大興縣縣試題越發殘酷,竟然在科考的第一步就玩
“截搭題”——因随着科考制度确立後,四書五經上整段整章的句子,前人幾乎都出過題目,因此為避免考生默背前人文章等相關情況,也是因為創新考題,便出現了“截搭題”型。
所謂“截搭題”就是割裂經文,變化制題方法而成。
舉個簡單的理智,正常的八股題目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像除國公爺崔恩侯這樣的考生外,只要讀過
《論語學而篇》,外加了解朱子集注并理解其意義就可以審題答題。而“截搭題”呢,風格有些像國公爺答題方式,簡單粗暴,強勢且蠻橫。
例如“皆雅言也,葉公問孔子于子路”這樣的題目。
一開始誰都傻眼。只有熟讀四書五經,才能夠分辨出來其中“皆雅言也”是《論語-述而》的,來自“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的後半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則來自《論語-述而》!
像這種到底來自同一本書的,還可以迅速找到出處,從而找出“內在的聯系”,并且言之有理!
可也有些題目來自兩本書的混合,諸如前半段取子《論語》後半題來自《孟子》。一句話看起來全無邏輯聯系,相互完全不存在的聯系,叫做“隔章無情搭題”!
所以若是不熟悉四書五經,不熟悉題型,或許就會像崔恩侯一樣了,直接把“镃”拆開了解釋,都有可能!甚至或許都還不如崔恩侯。
起碼人能夠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啊。曾經有人殺豬,他都能借此拔高立意!!
因此他祖父是千叮咛萬囑咐,道榮國公的答卷很有學習意義。因為睜眼說瞎話,還能言之有理,邏輯缜密,也是一種能力!
得學!
就在文敬思緒偏飛,回想自家長輩的諄諄教導時,其他在京的文臣子弟也跟着出聲贊譽,引着從考生瞬間轉變成慈父的崔恩侯去看團榜。
“說來還真是羨慕世子爺,我爹都板着臉,只會考校,只會問成績如何。都不像您!”
“先前看琇哥兒答題,這字真是越發落筆有力了。倘若将四書五經牢記心中,來年是定然榜上有名!”
“琮哥兒去歲好像大團榜便有名了。說來也是咱們大興縣情況特殊了些。不過有道是天道酬勤。咱們一起将基礎打得好,這日後定然是順順遂遂一場又一場,是一次而過!”
“…………”
衆人将崔家參考的三人全都贊了一遍。畢竟不贊不行啊。武勳子弟齊刷刷來下場,光名額都幫他們湊出了十幾個呢。換句話說今年是多了十五個名額。
發現自己完全被所有人忽視的人面色青青紫紫,跟開了染坊一般,變了又變,最後帶着些陰沉掃了眼開口的文敬。
這是首輔閣老的孫子,他認識!
結果沒想到這孫子竟真是個孫子,竟然一點都不替他開口說話,反而捧着莽夫,捧着一亂臣賊子的後裔!
感受到一股惡意的審視,依舊跟着崔家一起互保的朱家子弟們互相對視一眼。确認視線的惡源是對準文敬,對準他們有些眼熟的閣老孫子,朱家衆人互相茫然的眨眨眼。
什麽邏輯啊,真不懂。
于是也幹脆不去想,而後跟着崔恩侯從最後一名開始找。
畢竟他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崔琮和崔瑚要是能夠考前十名,不,前五十名,那都是洩題了!
京城考生瞧着占據團榜最佳觀察視線的衆武勳子弟,表示自己也習慣了。甚至還有聽過崔恩侯去年捋着官職分析的考生,還頗為親熱的呼喊:“國公爺,今年團榜第一名是戶部侍郎之子!”
“第二名竟然……竟然是國子監祭酒!”
“等會,先找我兒子還有琮兒!”崔恩侯對小輩們邀請還是頗為和顏悅色的,當即道了一句。但心裏随着倒數的座號一個個減少,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眼角餘光帶着不安瞄了瞄崔瑚,又看看崔琮。
崔瑚不能榜上有名,其實……其實還在他承受範圍內。畢竟他崔恩侯的種嘛!有道是鹽堿地也種不出水稻來。可琮兒是崔千霆的種啊,崔千霆可是一次性就中了縣試的!且現如今崔千霆也中舉人了!
所以……所以崔琮要中啊!
不然接下來崔琇就大放異彩了!
爹和弟弟都牛,那這不上不下的卡中間的崔琮不就尴尬了?
他在大理寺聽了好多八卦的,有些家族最開始違法亂紀的,緣由就是……就是這個天生才智分配不均,外加上家長沒有引導好。有些家族為了代代富貴就鉚足了勁頭将資源全部砸在優秀者身上,讓其他人為其鞍前馬後的;有些家族卻是死板講究嫡長子繼承制,楞是要優秀的子弟扶持嫡長子,保證嫡長子一脈強勢富貴。
而公裏公道的講,崔家崔鎮也是有點壓着崔千霆這個優秀的兒子,扶着崔恩侯的架勢。但……但他們戰神家庭又有些特殊性。作為崔恩侯作為崔千霆,其實還是可以互相理解,互相攙扶長大的。
可下一代……這崔千霆下一代從文啊。
所以哎呀,愁!
崔琮迎着崔恩侯那複雜的打量眼神,倒是不知道崔恩侯竟然家族的擔當與思忖了。他想得倒是簡單些,以為崔恩侯擔心他的婚事。
畢竟崔瑚的婚事,因為血脈問題,夾着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崔恩侯恐怕是真沒法做主。
可他崔琮的婚事,崔恩侯或許就有機會積極做主了。
就在崔琮琢磨時,忽然間聽到低聲的,帶着些不确信的詢問,“琮大哥哥,你……你座位號多少?”
聽得聲若蚊蚋但也熟悉的話語,崔琮看向完全被朱家搶走抱着的弟弟,道了一句座號。
崔琇聽得篤定的回答後,雙眸瞪得跟銅鈴一樣,緩緩的轉眸看向團榜小圈圈的第一個名字。雖然是小圈內的倒數,可……可……
“琮大哥哥,你中了,你中了啊!”崔琇仗着自己“身高”,是直接指尖都快點到團榜上了。
看守榜單的侍衛拿着長、槍示意了一下。
崔琇趕緊道一聲對不起,但雙眸卻是依舊死死的盯着榜單。
與此同時,崔琇這一聲呼喊活像是一道驚雷,震的所有人都齊齊腦中空白一瞬。
崔恩侯聞言率先回過神來,直接沖過去,目光死死的看着榜單,又扭頭看看崔琮,而後又看看榜單。剎那間他都聽到自己咚咚咚強烈有力的心跳聲了。
“中了!琮兒,你中了!”崔恩侯一聲高過一聲,亢奮強調:“你中了!”
“出息了,我崔家第四代出息了!”
迎着這一聲高過一聲,比十裏鞭、炮還響亮的聲音,崔琮都有些懵了。他下意識的看向團榜。
看向寫着自己高中的團榜?
這團榜雖然是逆時針書寫,但……但也算榜上有名的團榜第二圈,他進去了?
也就意味着他在一群官宦子弟中,一群飽讀詩書的官宦子弟中,稍微……稍微的擠進一個小小的位置?
這……
崔琮想着自己這十幾年的付出,尤其是自打閉關苦讀命令下達後,他也是真真辛苦,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畢竟親爹不行的話,下一代能開家門的希冀率先就落在他崔琮的身上。
可萬萬沒想到……沒想到今年他能高中。
“我……”崔琮有些迫不及待的沖向團榜,想要看崔瑚。
畢竟這一回武勳子弟下餃子一樣來考場,通過擴大報考人數的方式增團榜名額,是因為明德帝那一句話——忠武公的眼睛。只有忠武公嫡長孫崔瑚過了縣試,武勳子弟或許才可以去游學,就像文人一樣,去游學看看民俗。
見狀,其他武勳子弟也毫不猶豫飛快找崔瑚的座號。甚至還膽大的從局中的第一個開始看。崔琇有些緊張的,甚至有些不安的看向崔瑚。
這……這剛才顧着開心,忘記……忘記家裏還有一號考生了。
迎着弟弟們複雜的小眼神,崔瑚倒是坦坦蕩蕩的。畢竟自己多少斤兩他還是有數的。因為第二題知道來源,但第一題一對答案還是知道有些偏的,外加詩歌他本就只會打油詩。所以沒榜上有名倒是正常的。真榜上有名了,反倒是墜了“小會試”之稱的大興縣縣試。
降低了這考試難度。
不過他也頗為感動拉!
等所有人幾乎把榜單看了兩遍後,崔瑚擡手指指親爹身上威風凜凜的麒麟:“你們……你們對我希冀也太高了吧?就我爹這水平,我已經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就是我兒子随我!”崔恩侯看向自家崽。撞見人純純粹粹沒有落榜的失落感,反而還與有榮焉的開心,替崔琮開心的模樣,是狠狠籲口氣。
他就說嘛,他家苗苗是絕對沒問題的。
要是外人嘴賤,也就只能對比崔千霆的幾個崽。
琢磨着,崔恩侯道:“琮兒你中了,四舍五入就相當于中舉了。這四舍五入的,連帶你大伯也算榜上有名!咱們回去大開門,給我開中門開正門,大擺流水宴三天三夜,不,九……嗯,六天六夜!”
豪邁着,崔恩侯當場發邀請:“你們這群小年輕都來啊!我要開門拉!”
在場所有人看着崔恩侯說着說着,眼圈都說的通紅,仿若中舉的真是他崔恩侯一般。可……可開門……
崔琮可不敢讓崔恩侯真去開門,趕忙勸:“大伯,您……您冷靜!這……這等瑚哥考上了。我們兩一起慶祝啊。要不然您不是讓瑚哥難受嗎?”
崔瑚把腦袋一搖,甚至唯恐崔琮擔心,拍着胸脯啪啪作響:“我不難受啊我也想開門,想要開門宴會請客!你是我弟弟,這四舍五入不就是我中舉嗎?”
一直男裝也沉默的崔玥聞言感覺自己腦仁都突突疼了。明德帝雖然挺好,可某些時候也小心眼的,還雙重标準的。眼下崔千霆還只是個舉人呢!帝王命令是崔瑚得中舉啊!是忠武公嫡長孫,是榮國公世子爺中舉!
“哥,您義父對您可是望子成龍!”崔玥咬着牙低聲道。
崔瑚:“那我給他發請帖不就行了?我是崔家少族長啊,我們崔家新一代苗苗茁壯成長了啊!”
“就是啊!”崔恩侯篤定,還掃眼聚攏在自己身邊的武勳子弟,不容置喙着:“回去告訴你們爹娘,來吃席!”
“可……”崔琇琢磨着如何勸兩個家主能夠稍微理智冷靜一些。畢竟姐姐說的對啊,帝王命令不提,還有其他武勳的厚望落空了,又展望明年了。雖說多考幾回,叫做體驗歷練。但……但崔瑚這年齡真大了……
圍觀的衆人瞧着父子倆比崔琮這個過縣試的人還激動的模樣,嘴角抽搐了兩下。文人世家子弟們互相推搡眼神示意,最後文敬輕咳一聲,開口:“國公爺,這……這琮弟得接着考……考吧?”
雖說有過了縣試第一場,就不往下考的。可絕大多數還是會繼續考的。因為每一次考試都是鍛煉啊!按着武勳的說法也叫演練。一次次的演練下來,對時間的分配,對題型的熟悉,對考場的緊張感也都會減少些。
“當然考了,府試這種東西就要一鼓作氣!但慶祝一下也沒關系!”崔瑚拍崔琮的肩膀,苦口婆心勸:“我們都學了三年多了,也該放松放松。府試還早!”
衆人:“…………”
崔琮瞧着文臣崽子們微妙的神情,當即作揖開口讨教:“請問文兄您說的考試是?”
文敬沉默一瞬,語調艱澀:“縣試考五場的。一般而言,五場我們都會參加的!”
的的兩聲表達的篤定的情緒,崔恩侯一驚,音調都飙高了:“五場?”
崔瑚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崔琇,崔琮這個團榜有名的也下意識看向崔琇。
“天哪,我忘記有五場了。”崔琇聞言直接一個哆嗦,而後害怕的捂住自己嘴巴。
太恐怖了,交了這麽多年的白卷,都一時間沒想起來最基本的考試規矩了!
且崔家針對性練的……練的都是第一場考試內容。
畢竟過了就行。
沒想過後續的事情。
文敬一行人:“…………”
你們崔家什麽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