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三刷完

第083章 三刷完

車內剎那間肅殺。

崔琇擡手摸摸自己袖口, 遺憾沒能像先前遭遇危機一般,将袖、箭戴在身上,能夠自保。于是他乖巧端坐, 還一手拽住崔恩侯的袖子,免得國公爺好熱鬧,給護衛們增加保護難度。

崔恩侯:“…………”

瞧着侄子侄女們都如此肅穆,甚至還擺出戰鬥的架勢。崔恩侯止住自己看熱鬧的心, 正襟危坐。

崔琮開口朝外問車夫怎麽回事。

“琮大爺, 有兩個女子從巷子裏竄出來, 跟着群追趕她們的人。這才驚了馬!”車夫盡量的提高音調,刻意落重了“女子”一詞,希冀車內的小姐少爺們一定要按住崔家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哥。

畢竟這種偶遇, 想當年崔鎮将軍在的時候, 但凡崔恩侯出門,十次裏面能夠遇到八次!

也就是這些年落敗了, 以致于他避開的技術都有些生疏了。

不過重新出現,說明崔家又崛起了!

就在車夫興致勃勃展望崔家恢複光輝時, 女子的啼哭聲, 哀怨悱恻,異常動聽:“這……這是榮國公的車架嗎?青蓮聽媽媽說, 國公爺是大善人啊。那咱們有救了!”

最後三個字蘊藏着無限的欣喜聲, 甚至還有些感染力, 讓人光聽着都不由跟着欣喜起來,不由得回眸駐足, 觀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被喚做青蓮的女子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倒是沒有哭腔,反而聲音洪亮, “姐姐,您說得對,咱們求國公爺相救,總不會活活被打死!”

車夫:“…………”

聽得這番話語的行人們,不由得紛紛駐足帶着些打量,瞧着跪地的兩人。對方穿着淡薄,很顯然是煙花巷柳的女子。但卻帶着肉眼可見的傷痕,甚至還往外溢血。

光瞧着倒是觸目驚心的!

車內,崔琮隔着車簾往外掃了眼。就見人群中似有畏懼國公的一群兇悍打手,而兩個年輕的姑娘跪地磕頭。客觀而言,一個小家碧玉,帶着些溫婉賢淑的氣質,另一個卻是長相明豔的,眼裏還有些狡黠的光芒,倒像是桀骜不遜的主。

兩個人相得益彰的,動靜結合,外加上還有兇神惡煞的打手充當背景。平心而論,他看着都有些心疼的架勢。更別提後院都是這種款式的大伯了。

榮國公可就好桀骜不馴的小野貓,和溫柔乖巧的解花語。

警惕着,崔琮緩緩擡眸看向端坐如松柏的崔恩侯。

崔玥一字一字,“大伯已經快四年沒有出去玩了。這麽精準的攔車,絕對有問題!”

邊說,崔玥唯恐大伯憐香惜玉的性子犯了,竭力模仿着自家親爹,帶着些銳利的殺氣,定定的看着崔恩侯。

崔恩侯很想開口說一句自己不是傻蛋。但瞧着竭力端着架勢的侄女,恨不得模仿崔千霆威嚴架勢的侄女,擔心崔家的侄女,年紀輕輕的就不得不老城做派的侄女,他眼眸閃閃,最後乖巧的點點頭:“就是我可乖了!”

“更別提我也聰明的。我後院那都是人精中的妖精。像眼前這種太刻意,反倒有刺客的架勢。把我們吸引出去,然後直接一刀子捅過來!”崔恩侯說着,自己開始緊張起來了,迫不及待叮囑道:“你們不要下車。萬一那些政鬥的人瘋狂起來直接搞人命怎麽辦?”

迎着這一聲切切實實的,唯有擔憂,也有些國公爺架勢的話語,車內三崽是齊齊松口氣。

崔琮清清嗓子,開口吩咐車夫出發,豈料就聽得一聲清脆響亮的話語:“我姐姐懷了國公的孩子!”

此言不亞于往沸騰的油鍋裏滴入一滴冰水,頃刻間不管車內還是車外的人,聞言都炸得噼裏啪響了。

圍觀的百姓開始指指點點了:“這爵車一看就是榮國公的。”

“榮國公啊,那可能有風流事了。我還記得他沒閉門苦讀之前,那可是青樓常客,闊綽的很!”

“有個孩子也正常。”

“…………”

迎着頃刻間入耳的污蔑,一聲聲的帶着铿锵有力的叫喊,崔琇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攔住風風火火的國公爺,但萬萬沒想到自家大伯是老當益壯。這速度迅猛矯健的,有瞬間不像嬌奢,連玩彈弓都嫌累的爺。

甚至攔截的崔琇還被帶離了坐凳。

崔琇:“…………”

聽得刺啦一聲,爵袍都被撕裂了。崔玥回過神看向抓着半截袖子,身形趔趄的弟弟。她趕忙攙扶住人,而後才急急忙忙出車。

畢竟一車男的,有些事她這個女兒家出面,或許更為合适。免得有人天生“憐香惜玉”!

崔玥飛速斟酌着接下來可能應對的措施,邊帶着些緊張看向暴怒的崔恩侯。

此刻崔恩侯是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的俯瞰着開口的女子,破口大罵:“滾犢子,碰瓷碰到老子身上來了?日個人仙人板板的,這滿朝文武誰不知,我對皇帝叔叔忠心耿耿,替他擋了一劫,導致膝下唯有崔瑚一子傳承香火。”

“說直白點,老子不舉不能生了!!”

崔玥望着叉腰罵街,還當衆自爆其“短”的崔恩侯,被震撼的滿腦子措施化為虛無。

開口的青蓮也瞠目結舌了。她們雖說收了錢辦事想要攀扯女子營,引導百姓往權貴後院聯想,從而好讓主子毀了女子兵役一事。但萬萬沒想到這……這崔恩侯是真的混不吝啊,竟然當衆直接訴說自己不行!!!

這真有病的!

與此同時,真真實實老百姓,只好奇湊熱鬧看個八卦的老百姓見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原以為真牽涉些風流事,畢竟崔恩侯的風流,那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有名啊!但他們昂頭看着站在車轅上,說的是铿锵有力,理直氣壯,甚至眉眼間還有愠怒,仿若自己一身忠義被侮辱的崔恩侯,倒是信了人的話。

他們到底都是皇城跟腳下的人,但凡有些歲數的,都感受過那十幾年前彌漫的血腥味。

崔恩侯的話要是假的,當今收崔瑚當義子幹什麽啊?還有武帝爺幹什麽要給崔瑚賜名呢?

對了,崔瑚先前在順天府還當衆炫耀過武帝爺賜的長命鎖。

另外要是崔恩侯能生的話,那幾十年前怎麽只有風流名義,沒有私生子這種事情呢?且尋常老百姓家都三年抱倆的,而堂堂國公啊,就一根獨苗苗!

所以足以見證,是不能生了!

聯想着種種原因,百姓們跟着憤慨不已:“國公爺,這可能是仙人跳,騙您呢!”

“就是。咱們京城老百姓,尤其是來東城趕集的。也都是有腦子的!”

“這種坑蒙拐騙的,還有美人計,在東城一點都不新鮮。老套的!”

“…………”

憤怒的崔恩侯将絕大多數百姓變化盡收眼底,而後他眯着眼,帶着冷意居高臨下的瞥着跪地的兩人,“你們這兩賤人,敢污蔑本國公?來人,把他們押到錦衣衛徹查,看看是不是番邦釘子惡意攀咬本國公,好用血脈這個誅九族的理由,毀了我國公府!”

這一聲,帶着誅九族的殘酷冷血。青蓮吓得渾身一僵,但想想自己也被威脅的全家性命,她還是将緣由說的是流暢至極:“國……國公爺您息怒啊,是小女青蓮犯蠢了。想要借此機會讓您注意,想要借此機會避開怡紅樓的追趕。這些惡人打殺我們,虐待我們,讓我們過豬狗不如的生活。所以我才膽大包天,想要用孩子的事情引起您注意。”

說話間頭是一下一下重重的磕着。

等感受着額頭溢出血水來了,青蓮微微松口氣,而後擡眸帶着希冀看向崔恩侯,仿若溺水兒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雙眸的熾熱渴望都快化作實質了。

有些百姓看着倒是心疼了:“倒也是苦命的。”

崔玥氣得雙眸簇火。

崔琇拉着愠怒的姐姐,站出來開口:“可這位姐姐,你們求人就是用威脅污蔑的手段嗎?我祖父我曾祖父身先士卒付出性命得到的威名,就被你們這麽利用嗎?倘若我大伯沒有生病呢?到時候我崔家就會被人攻讦。到時候你出來澄清流言蜚語嗎?恐怕到那時候所有人都會不信,甚至還會想是不是我們家以權相逼,讓你做所謂的假證!”

“到時候我們家反倒是有冤無處申訴,甚至被污蔑被抄家流放!”崔琇一聲聲訴說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喑啞和聲懇求着:“姐姐,求求您放過我們吧。”

“您受傷您流血,不是我害您的。我才七歲,我為什麽要承擔你們污蔑的風險?”

邊說崔琇走下馬車,朝人彎腰鞠躬。

青蓮瞧着哀求,甚至似乎雙膝打顫,也能豁出去下跪的崔琇,面色青青紫紫來回變化。

另一個溫婉賢淑狀的女子見狀,眼眶淚水打轉着,卻是一副明事理的模樣:“小公子說得對,是……是我們的錯。說來也是我們先前聽樓裏的姐姐們贊譽過國公爺的急公好義。又因緣巧合的遇到了國公爺的車架,原以為是神佛顯靈了,能讓我們活命了。”

“那神佛琢磨着我們國公府以權相逼嗎?為什麽神佛不指點你們去衙門告狀,或者敲登聞鼓呢?”崔琇邊說環視越來越多的百姓,拔高了音調:“像我,當初才五歲,就是被告啊!”

“狀告我的人,也是風風火火的。連證據都沒有,就敢質疑我!而你們既然自覺有冤屈,那為何不去告狀呢?”

迎着這一聲質問,對方思緒一頓。

百姓們想想開天辟地頭一回,哪怕沒見過都聽聞過的告狀,愈發篤定無比:“這兩絕對有問題!”

“賤人!”

聽得百姓們直白的讨伐聲,崔琇也沒放松警惕,不給禦史們留任何發揮的空間,繼續道:“你們去告狀,那是理直氣壯的。通過污蔑我大伯,琢磨着讓我大伯以權壓人,這在青樓眼裏,我大伯是不是也是惡人是他們需要狀告的惡霸了?”

“青樓只要合法合規的,我們也沒有權利啊。總不能你們琢磨着讓我大伯花錢贖你們吧?”

聽得這一聲花錢贖人的話語,跟設想過的場景有些相同的話語,青蓮是真真帶着些迫切,想要圍繞這個詞開口了:“我可以為奴為婢的,我還會些拳腳功夫。我可以幹任何事情!你們不是有女子的營地嗎?我訓練出來,可以自己賺錢換給你們!”

最後一句青蓮說的是擲地有聲,擡眸環視在場衆人一圈,而後定定的看向榮國公:“我們姐妹權當問您先借一筆錢!”

始料未及的回應響徹街道。

崔恩侯都有些愣了。這像來只聽聞要賣身為奴當小貓小狗的!這女子看着倒是的确有些志氣啊,想要進營地。那……

正琢磨着,他就聽得有百姓們開口了,也跟他一樣震驚。

“這……這話聽得倒是有幾分骨氣啊。看起來這姑娘還是性情剛烈的。”

“女子營地的,挺好的。我送閨女進去了,閨女倒是捎口信回來說頓頓吃得好。就是學習比較辛苦,記不住還要挨手心板。”

“我離得近也去遠遠看過一眼。還真是有模有樣的。以後學出來,對咱們來說也算多門手藝了。對了這事好像還是昌平公主帶着國公爺管着吧。”

“那還真是菩薩保佑了?這多一個人,也是一群人啊!”

聞言,的确可以添個名額的國公爺眉頭緊擰。

這邏輯倒是很對,但多年的經驗又讓他下意識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崔玥觀察着人群中某些瑟縮鬼魅的身影,開口止住自家大伯炫耀的話語,道:“大伯,還是直接報官吧。不管什麽原因,規矩不能廢!無故攔着超品榮國公的轎攆,喊冤告狀也沒有名帖路引,反倒是還想着去軍營。我越發懷疑這兩人有目的前來了。”

“帝王恩賜,是練醫女的。可某些宵小萬一只聽聞女兵一詞,就各種揣測,費盡心思想要窺伺所謂的軍事秘密呢?另外我也擔心他們就是沖醫女來的。您想想帝王恩賜,訓練瑚瑚婦科,那是為了保證大周百姓家家戶戶能夠順遂生産。可若是他們惡意斷章取義,刺殺授課的夫子,亦或是在授課途中搞點事,毀了醫女的訓練怎麽辦?”

“甚至弄出什麽風月事,直接毀了營地的名聲怎麽辦?”

“畢竟,這兩青樓出身的,就會讓許多百姓胡思亂想啊!”

崔恩侯聞言一驚:“有……有這種可能啊!”

“青樓怎麽了,青樓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嗎?難道就不能有最基本的善惡之分,不能求生嗎?”青蓮瞧着崔恩侯随着人的話瞬間又狐疑警惕起來,站直身。而後她竭力擺出一副遭受迫害不公的模樣,喊的撕心裂肺:“姑娘,您也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仿若迸發出最後的吶喊,聽得人心理是異常沉悶,恨不得産恻隐之心。但崔玥也只是恍惚一瞬,便篤定對方真有問題了。

她裝男子,權貴們基本都知道。可普通人她覺得認不出來的。

于是崔玥嘴角一勾,笑得冰冷:“對,我是女人。”

“如此高高在上,卻拒絕苦命女人入軍營,莫不是這挂羊頭賣狗肉,是淫、窩?”青蓮瞧着冷漠狀的崔玥,是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語速飛快開口訴說。

這一聲惡意的功績來襲,崔玥直接黑了臉,音調都沉了幾分,“崔家若是出事,我就得進入教坊司,就是充當軍妓。知道軍妓是什麽嗎?連贖身的機會都沒有!”

帶着些字正腔圓的怒吼,崔玥冷着臉,步步逼近開口的青蓮,“我為何要為難青樓女人?為何要為難女人?”

“你們剛才還說我大伯在青樓名聲不錯,出了名的好說話。不就是因為他也知道朝廷規矩,知道自己若是敗家後,我崔家女會是什麽萬劫不複的下場!”

“甚至他出錢,也是秉承老吾老女吾女的心态,想要幫幫可憐的女孩。否則你以為可以頓頓吃肉?那些男子營地有這麽好的後勤嗎?是他自己出的錢!”

青蓮迎着崔玥望過來的眼神,似乎除卻厭惡憎恨提防外,還有恨鐵不成鋼的怒火。這一團怒火仿若有靈一般,恍若火箭朝她來襲,疼得她将原先背誦了千萬遍的“沒養瘦馬的心思,出錢吃那麽好幹什麽”話語就說不出來了。

“也是因為他膝下唯有一子!是我瑚大哥哥心地善良,覺得自己缺兄弟姐妹。就幹脆把營地姑娘也當做自己的姐姐妹妹們看待了。畢竟他運氣好,還是帝王義子,是想順帝王愛民如子之心意——”

崔玥朝皇宮所在方向鄭重一抱拳,聲若洪鐘:“所以他作為帝王義子,将百姓之女就當做自己異父異母的姐妹們了。”

“聽懂了嗎?在唯一獨苗苗未來前途有保障之下,強烈要求之下,我大伯才将錢多花在營地一些。”

崔玥大伯雖然心理驚濤駭浪,困惑不已,但明面上還是十分配合自己唯一侄女的。于是他鄭重的嗯了一聲:“這想想我先前名聲的确不太好啊。我管女兵,可能不像話。我現在立刻馬上就進宮拒絕了吧。”

此話一出,真老百姓,家裏有閨女的百姓聞言立馬就跪地了:“國公爺,這兩惡人的話您不要聽啊!”

“您好着呢!”

“這種好事,就像這女公子說的那樣是壞蛋琢磨毀掉!”

“對我們老百姓來說,醫女是真的好!”

——當醫女,以後抓藥都不用請大夫啊!且除卻醫女的課程外,還學繡花呢,也有做菜做飯的。雖然家裏目前少個勞動力了。可這些本事,若是丫頭片子在家的話也沒人教導啊。

可若是學會了呢?

刺繡也是能夠賺錢的!出來當穩婆那就更厲害了,是衙門的人啊!以後十裏八村生個孩子,都要來請他們家閨女。

光雞蛋,都能收一整盆了!

再說句現實的話,自家丫頭長什麽樣子,他們自己心裏也有數。正常官吏,都看不上。更別提榮國公了!

榮國公自己長得都好看呢!要是真眼瞎看上他們家閨女,那……那反倒是他們家發達了。

萬一換個衣冠禽獸,貪官污吏魔爪伸向孩子的話,那才糟糕。

所以肯定榮國公管着好啊!

有錢有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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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自發跪地請願,請榮國公負責女兵,甚至抓着兩“他國暗樁”到順天府一事,瞬間就像龍卷風一般,瞬間就席卷了整個朝堂。

順天府尹可不敢公開審理,趕忙上奏帝王。

還在訓崔瑚的明德帝聽完前因後果後,整張臉都黑了。而後他又喚來在崔家的密探詳細詢問一番,磨着牙讓錦衣衛直接用藥密審。

他要用最短的時間得到真相!

與此同時崔家在快樂的慶功。

崔恩侯圍繞崔玥轉了一圈又一圈,帶着驕傲,贊道:“玥玥你是真厲害,那兩老娘真是釘子啊!我雖還不知道誰的人,看一瞅那順天府尹脖頸都成鴨脖子色,就敢篤定這兩背後肯定有大魚!”

崔玥矜持的斂裾行禮,接受崔恩侯的表揚:“大伯謬贊了,我只是稍微機警了些。且最為重要還是大伯您也厲害,能夠慧眼如炬,火眼金睛呢!”

“那必須的。你們別以為我見着個女的就憐香惜玉了。”崔恩侯聞言,挺直了脊背,還橫掃了三人一眼,強調一番自己作為長輩作為家主也是很靠譜的:“多虧了你們祖父大權在握,我的豔、遇說實在的從來沒斷過。我要是沒腦子,那我私生子都可以有一排了。沒準天天有人抱着孩子上咱們榮國府的大門呢!”

此話一出,崔琇等人還真有些不敢相信:“雖然能夠理解。但是官場鬥争不還是看官場嗎?您哪怕有私生子,恐怕也連累不到祖父啊。”

“這樣有什麽作用?”

“蠢貨誅九族啊!要不這些賊給我靈感,我怎麽想得到用血脈,用九族來逼崔千霆乖乖當我弟弟啊!”崔恩侯還嘚瑟一句:“所以你們放心,我學習能力還挺厲害的!”

崔千霆的種們一時間個個捏緊了拳頭,沉默的看着“會學習”的崔恩侯。

崔琇捏得更緊了些。他……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了!崔恩侯這拽兮兮的模樣,真的好像揍哦!

感受着屋內瞬間來襲的威壓,崔恩侯笑容一斂,蹑手蹑腳打算跑路。但擡手間他撞見自己缺了半截的袖子,當即又與有榮焉的驕傲起來,“還要表揚一下琇琇。這力氣大的,爵袍都要撕下來了!足以見證這些年練功挺用心!”

被誇的崔琇還氣鼓着腮幫子,覺得自己真有祖傳的大逆不道了,不想理家主的贊譽。

崔琮瞧着依舊笑呵呵的家主,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可大伯,您怎麽能當衆說不舉呢?這萬一以後又嘴賤的打趣您怎麽辦?”

無關權勢地位,這是身為男兒,确切說作為雄性的本能。甚至是深入刻在腦海裏的本能。去看這種病,都得偷偷摸摸,藏藏掖掖的。

這回大庭廣衆之下宣出于口,肯定會有嫉妒崔家權勢的人借此生事!

此話一出,屋內的氛圍也凝重了些。崔琇雙眸立馬帶着些謹慎,小心翼翼的昂頭看着崔恩侯,腦子裏回旋着各種人愛的溢美之詞。

“我不是很聰明說為帝王擋劫難嗎?誰敢打趣我,那不就是在妄議皇家?大不敬要死的!”崔恩侯訴說自己的小心機:“再說了,這種事情不當機立斷遏制住,肯定會謠言紛紛的。”

“到時候瑚兒知道了,該掉金豆豆的。萬一他被撺掇了,被忽悠信了呢?想當年就有人嘴賤打趣我,說我爹娘不要了才戍邊跑了,我可生氣了,都不想認崔鎮了也讨厭崔千霆。萬一瑚兒要是也跟我一樣信了呢,到時候他讨厭我——”崔恩侯話語一頓,腦袋左右轉了轉,瞬間急了:“我的獨苗苗兒子呢?這麽大的兒子呢?”

望着連筆帶劃要獨苗苗兒子的崔恩侯,望着“感同身受式”的父親,崔琇眼眸閃閃,帶着些羨慕,又暗暗下定決心。

以後當父親,他要朝崔恩侯也學學的,做一個感同身受的好父親,不讓孩子遭遇自己遭遇過的事情!

規劃着* 自己為父道路後,崔琇輕咳一聲。剛想提醒崔瑚去皇宮了。豈料他就聽得由遠及近的一聲嘲諷:“喲,還記得你有兒子啊?”

這話語中帶着的火氣,是隔着老遠就能夠分辨出來。于是崔琇緩緩籲出一口氣,看向邁步入內如在自家的帝王,幹脆跪地行禮。

跪着回答問題,他都有經驗啦!

這回絕對也要跪的!

給自己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崔琮和崔玥本彎腰行禮的,但眼角餘光撞見自家小弟的動作。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後,也跟着跪地行大禮。

看着特別乖的崽們,崔恩侯掃眼跟随帝王入內的獨苗苗兒子。确認人全須全尾後,他是挺直了腰板,行禮。

明德帝喝口茶,降降火氣後直接訴說錦衣衛調查的真相,“別嘚瑟了。那兩不是沖你來的,是沖女兵,還有沖崔琮來的。”

冷不丁聽到帝王竟然說他崔琮的名字,崔琮整個人如遭雷擊,腦中空白一瞬。

崔瑚也愣了一瞬,脫口而出:“為什麽啊?該找我吧?我爹才風流吧?我二叔潔身自好的就差是和尚!”

崔琮迎着傳入耳畔一聲篤定的回應,才緩過神來朝帝王叩拜,問的小心翼翼:“草民鬥膽,是因為草民縣試榜上有名?”

聞言,明德帝直接把茶盞往茶幾上一擱,覺得自己隐忍的火氣又刺啦一下冒出來了:“你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朕就納悶了。崔瑚,你詩詞歌賦怎麽能爛成這樣?詩詞歌賦是宴會常用的文體。崔千霆不□□會,但到底做的詩詞還像模像樣。你倒好口口聲聲二叔二叔的,好的倒是沒學會!”

萬萬沒想到說正經事呢,這皇帝爹還能揪着詩詞歌賦揪着成績罵一頓,崔瑚覺得自己是真心煩了。要知道他親爹都沒這麽叨叨叨的,還有二叔雖然兇了些,可也不會反反複複叨叨叨那麽多回!

想着,崔瑚看着還有長篇大論架勢,一點都不提要緊事的皇帝爹,一時間沒控制住自己獨苗脾氣了,頂撞:“您揪着說了好多遍了。煩不煩啊?”

這一句話是帶着真真實實厭煩不耐的情緒。以致于尾音飄蕩在屋內,似有雷霆的架勢。明德帝聞言,直接拍案而起。

帝王站直了身後,居高臨下定定的剮着崔瑚。

崔瑚迎着從未有過的狠厲目光,吓得一怔。

與此同時,三個早已跪地的崔千霆種們互相對視一眼,都瞬間從兄弟姐妹們眼裏看到自己同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幹脆自立門戶!

否則這個心還是七上八下,脖子還是涼飕飕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誅連宰了。

就連崔恩侯也驚了一瞬,趕忙拉着崔瑚跪地,邊開口強調:“忠武公嫡長孫,千畝地裏一根苗呢,吓壞了長不高了!”

明德帝視線緩緩轉向崔恩侯。

瞬間屋內,似冰窟。

透着十足十,滲骨骨髓的寒意。

“不,吓壞了沒了,就沒了!”崔恩侯感受着鋪天蓋地的寒氣,哆嗦了一下,急急忙忙改口。邊說他飛快給自家崽使眼色,示意人收斂收斂自己獨苗苗小脾氣。畢竟眼前這個不是崔千霆,是皇帝!

忠武公這三字好用,但是要觸及帝王利益和原則了,武師一詞就是鏡中花水中月,并沒什麽用。

崔瑚委屈的眼圈的都紅了。但迎着自家親爹難得膽怯的眼神,他還是彎腰朝帝王重重一磕頭:“請皇上懲罰,是小臣口不擇言了!”

瞧着還敢滿臉寫着委屈的崔瑚,再看眼護犢子跟着跪地的崔恩侯,明德帝斜睨一排崔家人。

衆人都老老實實跪着。

明德帝:“…………”

視線來回掃了一圈,明德帝最後他定定的俯瞰着崔琇,點名道姓:“崔琇,你說說看。朕對崔瑚夠好吧?親爹都沒朕操心他學習吧?他這麽大人了,是不是也要有點功名?這樣說親的時候也好看是不是?!”

這聲聲提問還真是十足十的滿腔父愛,讓人光聽着都覺得帝王是個好爹。但崔琇感受着橫在自己頭頂的如炬目光,感受着身側望過來委屈的小眼神,感受着……崔琇最後感受着自己噗噗噗噗跳動的心髒,忽然間覺得自己能夠明白什麽叫會讀書不一定會做官了。

因為學問和突發事情處理和人際關系處理,真的是兩回事。

他崔琇讀書,只要用心,知識點是自動進入腦子裏的。

可這做人做官,太複雜了。

明德帝皇帝義父身份切換自如,一句話音調變了又變,情緒也跟着轉了好幾回。複雜的,他都能寫八篇八股文了。

更別提眼下還有獨苗苗父子倆希冀的小眼神,還有哥哥姐姐擔心的小眼神。

他……

崔琇內心翻騰的驚濤駭浪,甚至想要學着家裏某些府兵親切真摯的爆一句國粹來表達內心的最為真摯的情感。但無奈,生而為崔家子,有幸來到大周,有幸遇到這麽一群可可愛愛,複複雜雜的人,他還是珍惜的。

于是,崔琇是謹慎斟酌,試探着開口回答:“回皇上的話,常言道養兒方知父母恩。而草民目前才七歲。作為孩子,我也有些無法理解父親。例如父親不讓我學太多武功,可我是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都想學的,但他就讓我精通輕功。說我學會跑就行。我想學其他,他還繃着臉訓我。因此有時候我也情緒上來就挺怨他的。因為他沒有合我的心意!”

舉例說明後,崔琇偷瞄了眼帝王。

明德帝唇畔緊抿,一言不發,但腦子裏卻克制不住感慨一句養兒方知父母恩。

崔恩侯見狀,跟着點頭:“琇琇說得對,養兒方知父母恩。我跟崔千霆還經常打架呢,等我做了父親後,我就寧可獨苗苗,也不想我兒子過沒爹沒娘的小可憐的日子了。而崔千霆呢,卻是理解嫡長子繼承制了。”

崔琇聞言立馬道:“所以教育這問題,一家又一家的難。因此就連孔夫子都道要因材施教,要循序漸進。”

“瑚大哥哥是您第一個義子啊,他沒法觀摩您和義子如何相處。因此也就只能把您當親爹。自然也對您有話直說,甚至帶着孩子氣的情緒化,不會去分辨自己對與錯。”

明德帝聞言眉頭一挑,面色和緩了些,但言語卻是頗為犀利,道:“你這話說的,倒顯得你爹拿崔瑚練練手,然後好好養着崔琮,好好教你了。畢竟經驗嘛,一回生兩回熟。”

被練手的崔瑚聞言硬生生擠出微笑來:“皇帝爹,您心情不好是不是?那您罵我出氣就行!崔琇他們是無辜的。”

明德帝神色複雜的看着還頗有一家之主,未來家主擔當的崔瑚,會護着弟弟妹妹的崔瑚。

崔恩侯瞧着帝王眼神似乎些替身的架勢,透着他寶貝獨苗苗兒子再琢磨某些人。于是他幹脆心一鐵,頭一橫,道:“我兒子随我!我要是能榜上有名,才有問題。說真的,兒子随老子多好。就怕某些人兒子随娘,矯情得慌。”

唯恐沒法吸引帝王怒火,崔恩侯最後四個字說的是那個意味深長,帶着挑釁的火氣。

此話一出,崔瑚都後知後覺身形一僵,有些駭然的瞪圓了眼睛望着親爹,望着又又又挑釁帝王,似乎想要重操舊業——刺殺流放的親爹。

崔琇見狀,憂傷的耷拉下腦袋。

累了,真的累了!

砍脖子重來吧,十八年後還是個好漢!

明德帝拳頭都捏得咯咯作響,從喉嚨裏擠出話音來,擠出事情的真相來:“鼠疫穩住了,朕已經傳出去論功行賞的話,包括冊立大皇子為太子。”

“朝中有些頑固不化的朝臣就盯上女兵一事了。想要撤掉女兵,讓太子位不穩。畢竟對他們而言,女兵也是鎮國侯府的力量,日後若是真發展壯大了,對太子有利。”

這一聲肅穆的,久違的,奪嫡鬥争響徹耳畔。崔恩侯聞言都有些亢奮,有些蠢蠢欲動的狂喜:“然後呢?打起來了嗎?我們崔家又又又入局了嗎?”

崔瑚看着渾身散發喜氣,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親爹。他倒是敢的,直接擡手捂着親爹的嘴巴,面帶些焦慮:“皇帝爹,您別聽我爹胡言亂語啊!眼下重點是為什麽要從琮弟來啊!就算他們要鬥争,也因該圍繞我這個世子爺吧?”

崔恩侯嗚嗚的掙紮着。

崔琮聞言也不敢去看帝王什麽眼神,趕忙把自己琢磨的農學名士一事飛快說一遍。最後他重重一磕頭:“皇上,我們是真沒有這卷入奪嫡的想法。崔琇當初便琢磨着制度,琢磨當純臣!”

崔琇也跟着磕頭,頗為肅穆:“自古為民才能長長久久!”

迎着這一聲又一聲稚嫩卻又铿锵有力的話語,明德帝緩緩籲出一口氣。像是要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龌龊謀劃全都排出腦海。

他甚至有些訝然的,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崔琮。

打量着他從前完全沒上過心的,不在意的崔琮。

“農學名士,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明德帝直白贊嘆一句後,瞥向表情也肅穆幾分的崔恩侯,涼涼道來對準崔琮的原因:“按着律法還有宗法規矩,你崔家的家産該平均分。崔千霆作為嫡次子,能分起碼三層的家業。”

“崔琮是二房嫡長子,試問他不會嫉妒嗎?明明同樣是忠武公的孫子,可崔琮沒爵位就算了,連分配到的錢都可能少的可憐。”最後這一句話,明德帝模仿的是真真實實的,甚至他也有些擔心,不錯過崔琮的神色變化。

另一邊崔瑚聞言眉頭緊擰,強調道:“我爹肯定會給二叔他們留夠錢的。肯定不會自己嚯嚯幹淨的。再說了現在都是我管家了!”

崔琮迎着一聲聲憤慨的強調,他回眸看着自己從小到大跟随的哥哥,日後也要盡心輔佐的家主,嘴角一彎:“就是,瑚大哥哥都管家了,連我都知道賬本!”

率先安撫過崔瑚一句後,他才緩緩的擡眸,不躲不閃的去迎帝王的審視。朝着人彎腰叩首後,崔琮目光帶着決然,口吻篤定,且傲慢:“皇上,草民鬥膽,我看着像是那麽容易被挑撥的人?那也太對不起崔千霆三個字了。”

“我爹要被挑唆的話,直接聯合外人殺了我大伯。可能我現在金尊玉貴了!”

崔玥迎着親哥的話,很篤定的點點頭,言簡意赅附和兩個字:“沒錯!”

假設崔家那麽容易被外人挑唆,那麽崔千霆這一輩就可以撺掇崔鎮,撺掇他們好出息的祖父謀朝篡位了。何必如今,眼皮子淺的盯着區區“國公爵位”?

他們崔家要被撺掇,那就是劍指皇位!

同樣作為崔千霆的崽:“…………”

崔琇擡眸定定的看着一個比一個更厲害的哥哥姐姐,他想了想,鼓足勇氣作為庶子也附和一句:“雖然家産跟我沒有太多關系,但是草民也不會被撺掇的!”

明德帝掃掃接連表态的三人,道:“崔家果然是祖傳的大逆不道!”

鄭重批判一句後,明德帝解釋:“他們這一行,有兩個目的。第一個計劃,順遂進入國公府。挑動你們兄弟兩相争,而後慢慢染指女兵營地;第二個計劃,國公府進不去的話就當衆污蔑女兵營地是淫、窩,讓百姓抵制。畢竟只要嚷出來,京城之外,總是謠言先到達的。到時候籌劃者就可以鼓動地方拒絕執行這個征女兵的命令。”

聞言崔玥率先開口:“這兩個計劃聽起來重點都是毀掉女兵營地。民女鬥膽,這錢不是他們出的吧?難道就因為鎮國侯的關系嗎?就要毀掉一項利國利民的政策?”

明德帝望着率先開口發言,甚至言語間帶着些迫切的崔玥,确切說女孩子。沉默一瞬,他喝口茶潤潤嗓子。

瞧着靜默不語的帝王,崔恩侯琢磨着起來。

明德帝橫掃人一眼。

崔恩侯磨着牙:“這壞蛋又不是我。微臣不跪!”

明德帝掃過崔琇一行人:“你們為什麽一開始跪着?”

崔琇聞言想了想,如實彙報:“草民鬥膽,若非您大氣,就家主這言行舉止,大不敬很多回了。所以您就權當我們替他跪着吧。”

崔恩侯瞧着小侄子如此理智甚至還有些麻木的開口解釋,咬着牙垂首,一副恭敬狀。

崔瑚聞言愧疚不已,跟着老老實實跪地。

明德帝瞧着兩“刺頭”還有所拖累的模樣,冷哼一聲。也沒讓人起來,才不急不緩對崔玥道:“你現在世家女子的課程都在上吧?琴棋書畫詩酒茶,管家理財,四書五經,還有刀槍劍戟,學的比較多,是不是?”

崔玥雖然不解,但也認認真真回答一聲是。

“說來世家女子,基本上也跟你差不多,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若不是規矩限制,或許都能科考榜上有名。”明德帝感慨着:“可知道為什麽世上流傳的都是曲解過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崔恩侯瞧着似乎有上課的架勢,想了想。瞧着崔玥唇畔張張合合的,一副不知從什麽地方說起的架勢,他頗為積極的舉手:“這個問題我知道!因為世家和寒門有鬥争!所以世家要掌控女子的教養!而寒門呢,被孔子的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給吓唬住了,以為女子大字不識才是最好的。”

“因此也算控制住寒門子弟上升的道路。”

崔玥聞言有些訝然的看向崔恩侯。

明德帝撥弄茶盞:“繼續。”

聞言崔恩侯更加積極無比,迎着兒子還有侄子們的崇拜的眼神,他道:“寒門子弟出頭後都有抛棄糟糠之妻習慣,客觀而言也跟身份變化導致的人情往來難度升級有關。陪着寒門子弟出頭的,往往是寒門。寒門女子能夠種田種菜做飯之類的,哪怕往來就是村裏的紅白喜事。可是丈夫當官後呢,這寒門媳婦都不認字,連拜貼都看不明白。除此之外,穿衣搭配,請客吃飯,夫人交際,尤其是夫人交際,其實也是互通消息,利益互換。”

“可這些事情對于世家女子而言是輕輕松松的,對寒門女子而言卻是難于登天的。哪怕寒門女子也聰慧,可她們也絕對不會在短短的幾年或者十年時間學會。”

“因此就導致寒門子弟随着一次次的失敗的人際往來,心理抑郁從而喪心病狂的弄死原配,再娶妻,亦或是就是攀高枝直接休妻再娶了。哪怕娶個世家庶女,都會解決這些人情往來的困境。”

崔玥小臉直接挂了一層寒霜:“就不能一起學習,一起進步嗎?”

“有這樣的寒門夫婦,那官場升遷肯定很慢,要自己摸索相關經驗。”崔恩侯迎着崔玥的質疑,卻是無所謂淡然道:“其實這種還不算恐怖的。更為恐怖的是沒法休憩亦或是再娶的家人。寒門子弟的家人,尤其是很多是老母親帶娃。”

說着崔恩侯似乎想到了什麽,拍掌:“你們是不知道啊,我看大理寺卷宗,好多寒門子弟當官後都是被家人給坑了。父母言行粗鄙,惹出些笑話也就罷了,可怕的是有些父母眼皮子淺的,以為自己兒子金榜題名了,就是大官了,然後各種承攬村子裏雞毛蒜皮的破事!然後還大包大攬的,甚至還先斬後奏的把村裏人帶進城,一副自己牛逼的架勢。”

“甚至兒子想要勸幾句,就撒潑打滾喊兒子翅膀硬了不聽話了,要去告兒子不孝順!”

“所以寒門子弟因為這種情況,被阻住了升遷路,甚至還有被仇敵利用的。當然也有被拉下罪惡深淵,跟着心态改變以為自己真鯉魚躍龍門,就牛了的。”

崔玥聞言眉頭緊擰。

崔琇也是一臉肅穆,瞧着崔恩侯說完後就搖頭晃腦一副自己超厲害的模樣,他緩緩開口做總結:“所以大伯您的意思是後院女眷,就成為世家文臣打壓寒門子弟的另一個方向。而朝廷女兵,除卻醫女外,也會教導各種基本的常識尤其是禮儀規矩。他們擔心寒門女子有見識後能夠陪着寒門一步步崛起?有道是妻賢夫少禍?”

瞧着眉頭緊鎖,似有所思的崔琇,崔恩侯緩緩看眼帝王的臉色。瞧着人漆黑成炭的架勢,于是他毫不猶豫點頭:“沒錯!想想啊玥玥當初找女夫子,我們武勳家庭都很難請到一個四角俱全,飽讀詩書的好夫子,足以見證文臣世家對女子教育的壟斷了!”

“科考那是沒辦法,有官場刊印的教科書!有官學!”

聽得這一聲與自己有關的,真真實實的,甚至自己親自經歷過的艱難例子,崔玥雙手死死掐進掌心,雙眸簇着熊熊烈火。的确,他們家也沒有女夫子,也請不到女夫子。最後是大伯後院挑來挑去,挑選了洛姨娘。一個抄家滅族的文官女。

客觀而言,大伯從祖父走後愛去教坊司逛,也有這個原因——教坊司多世家女。買回來可以教個書,還可以那……算一箭雙雕的事情。

可……可憑什麽?

文人世家壟斷就壟斷了,他們也沒想着去搶文臣的教育。只是教導普通寒門女子一點醫學知識以及基本生存技能罷了!

世家連這點施舍都不願意給嗎?

一直靜默的帝王審視着崔玥眼裏迸發着的野心火焰,将茶盞一飲而盡。然後掃眼只會哇哇崇拜看着崔恩侯的崔瑚,他将茶盞直接遞過去:“有點眼力見,給朕倒茶!”

崔瑚看着眼前的茶杯。

崔琇見狀趕忙帶着希冀看向崔瑚。這個邸報課,是帝王親自教導啊!他想聽!

他上輩子對于朝政接觸幾乎為零,可他也知道自家姐妹們也是學女學的!除卻相夫教子外,也是為了更好的為家族添磚加瓦,壯大家族勢力。

且這輩子他也見過出口成章,飽讀詩書的女子啊,諸如崔瑚前任相看的對象徐鳳嬌!!!

想着,崔琇唇畔一張,定定的看看起身去泡茶的崔瑚。瞧着世子爺化作小厮端茶倒水的,他莫名的就覺得自己心中噴湧出無限的力量,讓他能夠開口問出自己剛才的困惑:“皇上,草民鬥膽。既然寒門子弟如此艱難,那為何徐國棟徐大人的千金是标準世家千金的模樣啊?他是如何請到女夫子教導啊?”

“且他好像也沒有再娶,那他這些人情往來的事情,需要當家主母處理的事情又是誰負責啊?”

感受着忽然橫掃而來的犀利視線,崔琇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選擇将自己的困惑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不是說明,厲害的寒門子弟是不需要理會這些潛規則的?還是說他也是有世家關系?”

明德帝連脖頸都青了些,死死的看着崔琇。

不可否認,崔琇這些個問題,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爹,您喝茶!熱乎乎的!我親爹都沒這個待遇。”崔瑚一見帝王黑着臉,比包公還黑,當即端着茶,彎腰遞給明德帝。

崔恩侯也頗為積極,指揮道:“崔琮,傻愣幹什麽?給你皇帝叔叔捏肩捶腿。玥玥,跳個舞助助興!”

崔琮聞言倒是真的起身去捶腿了。

崔玥卻是巋然不動,跟着崔琇一起跪着。

瞧着如此倔強的侄女,崔恩侯覺得自己冷汗都氣出來了。可沒法,到底是九族內的,帝王要是鐵了心要打要殺的話,那他崔恩侯也活不了啊!

想着,崔恩侯嘆口氣,頗為積極的自己拎着茶壺,谄媚:“皇上,您砸。生氣了別憋心裏,砸了,咱們聽個響聲!”

明德帝瞥了眼卑躬屈膝,還一臉狗腿子狀的崔恩侯,冷哼了一聲:“朕倒是不生氣。因為朕也沒心思去關心別人家怎麽教女兒的!朕也是今日才知道還有這些花花腸子。那些所謂的世家,尤其是江南世家,竟然琢磨着毀朕女兵制度!”

客觀而言,他是沒有男女平權的思想,他是平等的将百姓視作牛馬。

他要的是百姓是子民是繁衍後代。當然也有林祿的一點點影響:提升百姓對皇家的凝聚力向心力,改變皇權不下鄉這後人總結出來的誅心之言。

因此女兵全國征,是勢在必然的!

誰也阻擋不了!

誰阻攔他砍誰!

哪怕親兒子阻攔,他也照砍不誤!

“朕就不解了,高高在上的施舍也好,這為了穩婆技術發展,為了自己閨女人身安全也好啊。”明德帝磨牙:“朕給出的理由不夠讓所有人心動嗎?”

醫女穩婆,可以左右女子生産,女子的命啊!

還有帶刀女護衛當做世家女子“嫁妝之一”的話,那這女子進婆家,氣勢也十足的!

按理說不管是武勳還是文臣,都會喜歡的,因為也涉及他們家女兒的利益啊。

越想明德帝是越氣憤。不過他倒是沒砸茶壺的愛好,在崔家他愛點名。

于是他就點了崔琇,點了這個小神童來回答自己的問題:“崔琇,作為世家子弟,你覺得文臣世家這種心思該如何消滅?武勳可以為了食邑為了女護衛,而積極支持。那文臣家的利益在哪裏?眼下朕不能讓他們折騰,朕還要處理工部!”

再一次被點名,崔琇倒是沒有先前的慌張。

他迎着家人們擔心的眼神,最後擡眸看向崔玥。

看向崔玥眼裏有自己經歷的不甘心,也有為天下女子鳴不平的怒火,也有……崔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去青樓看到裹小腳的一幕。

要知道原先他以為裹小腳是好的。

可……可有些事情有些固守成規的思維,需要外界用力打破的。而他就有這樣的幸運,投身在崔家,投生在沒有太多規矩的崔家,擁有一個感同身受的,在外界看來不太靠譜的家主。

捋着自己從科舉世家小書呆子到眼下大逆不道的崽蛻變的點點滴滴,崔琇叩首,認真回答:“回皇上的話,草民以為真正的強者,是不懼怕強者的!從看戲的角度來看,強者巅峰對決,才好看。所以我們可以給文臣世家們灌輸這個觀念,激發他們男人骨子裏的攀比心,尤其是文臣世家子弟們。讓他們上書女兵的好。”

“年輕氣盛的,激将法也可以!”崔琇道:“且我們先前因為關注婚事,也知道京城有好多才子才女各種亂七八糟的排名!您幹脆直接統一排名了。畢竟那些排名都是私人的,您出一個官方的排名,就用女兵們的成績作為他們才女才子的标準。”

“自己是才子才女沒什麽了不起的,若是教出一群才子才女才了不起啊。”

“膽大些的,若是不教女子的功課,那您直接下令按着官學教導女子,讓他們參加科舉!”

聞言,明德帝一怔:“參加科舉?”

崔玥瞳孔一震,而後有些希冀的看着明德帝。

崔琇沒錯過自家姐姐變化的神情,有些同仇敵忾的憤慨,道:“您知道的,我們每次縣試過後,姐姐也會在家做試題的。可她的回答只有裴夫子能夠點評。”

“可若是男兒身,恐怕姐姐早就榜上有名了!”

一聽這話,原本對自己成績完全不在意的崔瑚都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就連崔恩侯也忍不住老臉一紅。

對于科考對于讀書,他真是不太上心的。只不過陪着孩子玩玩而已。可他這樣的機會,可能是自己侄女夢寐以求的機會!

感受着屋內流淌着的一絲沉悶,崔玥迎着落在自己身上擔憂的視線,倒是釋然的笑笑,“我雖然也自己遺憾過不能身為男兒,建功立業。可我也很慶幸自己身為女兒!因為大伯還有哥哥們,以及還有爹,并沒有約束過。還有我的确很幸運,還遇到了皇上您——”

擡眸看了一眼明德帝,崔玥帶着感恩,叩首:“您給我建功立業的機會,也願意給天下百姓,給天下女子一個機會!”

明德帝瞧着一直跪地的崔玥,眼眸閃了閃。這崔玥饒是彎腰,卻身形還是堅毅挺拔的,甚至雙眸帶着烽火淬煉的光芒。

是那樣堅不可摧,那樣明亮耀眼。

若是男兒身,恐怕更像忠武公的孫子!

會繼承忠武公的風骨,會創造跟忠武公一樣耀眼的戰績!

當想法閃現腦海時,明德帝忽然間愈發想要看看崔玥,也想要看看這一時代的女人能夠創造出什麽樣的價值來。

“朕給你機會,你去管直隸的女兵!管好了,拿出政績,讓百姓信服。”明德帝擡眸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字道:“百姓信服了,朕就有把握說服朝臣。說服不了,咱們就殺雞儆猴!”

帝王的威壓鋪天蓋地來襲,帶着殺伐果斷的絕情冷酷,但對于崔玥而言,卻不亞于指路明燈,不亞于雷雷戰鼓,讓她克制不住的跟誰戰鼓聲,揮舞出自己的利刃,豁出去自己的生命去奮勇殺敵!

因為這個戰場,屬于她崔玥,也屬于千千萬萬的女子!

對那些沒有她幸運的女子而言,更是夢寐以求的機會,活命的機會!

“多謝皇上,民女定當完成任務!”

迎着這毫不猶豫的回應,明德帝滿意的眉頭一挑,擡手接過崔瑚的茶。抿了一口潤潤嗓子後,他和善道:“你起來!”

說完,明德帝擡手點點崔瑚腦袋:“好好閉門苦讀!真的,朕對你拿出了對忠武公的敬。”

崔瑚乖巧點頭。

“還有別給我大肆慶祝!”明德帝掃眼崔琮:“朕知道你懂事的!你們在家慶祝就行,否則你讓崔千霆飛回來嗎?”

崔琮點頭若小雞啄米,“皇上您放心,草民一定好好閉門苦讀。且草民還要去參加接下來四場考試的。”

聞言明德帝滿意了。他揮揮手起身,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見狀崔瑚微微籲口氣,豈料對方又一回眸。

崔瑚立馬舉手發誓:“我一定好好讀書!争取縣試榜上有名。”

明德帝嗯了一聲,回眸看眼還規規矩矩跪着的崔琇:“你先練武!”

得到如此評價後,崔琇也雙眸亮晶晶的,叩首感謝帝王安排。

目送帝王走後,崔琇剛想跟崔玥說好多好多話聊聊世家對女兵的排擠,誰料四喜公公親自來催了,道崔玥和崔恩侯必須馬上走。

有帝王的催促,錦衣衛在外等候,因此小範圍慶祝崔琮縣試高中後,崔玥便跟着崔恩侯離開了。

這一回,崔玥穿着女裝,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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