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第 18 章
18.
“多大點事啊, 這就鬧跳樓？”胡主任從會議室裏出來時，仍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行, 一點小事都想不開，哪像我們那時候, 什麽委屈沒受過？”
“您可閉嘴吧主任，人現在在樓頂，消防員和記者都來了, 現在是誰勸都不行！您是她上級領導, 趕緊過去勸勸她, 先把人哄下來再說！這萬一真跳樓了, 醫院的名聲可就毀了！”
老胡還想抱怨，同事不耐煩地推他：“快點吧, 就幾節臺階, 難道真想要院長出面擺平這事？”
幾節臺階足以把五十多歲的胡主任累得夠嗆，好不容易爬上去，喘了幾口氣，還沒來得及張開口, 就聽到王莉莉先發制人地說：“我不要你給我畫餅, 你給我提的承諾一個都沒兌現過！”
同科室的醫護紛紛開口：
“可不是, 胡主任最擅長給人畫餅了。”
“王醫生現在過得這麽悲慘，都是老胡你害得！”
“現在過來說還有意義嗎？也怪不得王醫生寒了心，我們也都寒了心。”
胡主任心道糟糕，往前走了一步, 只聽見大夥們“哎、哎、別、別！”緊張地喊, 原來王莉莉又往欄杆前面爬了半截，整個人挂在風中顫抖。
這一幕簡直把老胡的半條命吓掉了, 雙腿一瞬間抖成了篩子。
在醫院見慣了生死的老胡，本來應該淡定地面對這種場面。但可能是想到這生死上面賭的是自己前程，頃刻間吓成了軟腳蝦，迎着風哆嗦着跪下去，朝王莉莉喊：“王醫生！你別跳！”
王莉莉站在樓頂的護欄外，單手扒着欄杆，朝底下看了一眼，人群像螞蟻一樣聚集，底下還有一張消防員鋪開的防護床。
大樓門口被堵得水洩不通，記者們一面“咔咔”拍照，一面追着路人詢問詳細情況——
“王醫生人很好的，每次門診我都挂她的號，長得漂亮為人善良，很耐心，她會詳細詢問我的症狀，從來不胡亂開檢查單，特別會為病人考慮，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良心醫生。”
“他老公幹了丢人的事，連累了王醫生的名聲，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老公在她科室亂搞，這還怎麽讓人繼續上班？是我都要氣瘋了！”
“王醫生命太苦了，沒嫁到好人，她那個領導也是一言難盡，只能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醫院也有責任，醫院的責任最大！就不給年輕醫生活路，最髒最累的活都交給年輕醫生幹，主任們都不用出門診，不用值班，王醫生好歹也是正經醫科大學博士畢業的！人品好，又勤勞可靠，好像之前還發表了一些成果……”
“那成果最後還不是屬了主任的名？所有好處都讓這些當領導的撈，平時屁事不幹，就知道指揮別人！”
此時的胡主任根本不敢往前走，老眼昏花的他生怕不小心踩到天臺的邊緣摔下去——明明站在護欄外的是王莉莉，他這骨頭根本不可能越過去。
“王醫生！千萬別沖動！一切都好商量！”胡主任踉跄着以一個半蹲的姿勢，伸手招呼她。
王莉莉朝他啐了一口：“商量個屁！你偷我文章，搶我成果，給我排最多的班！你強迫我們給患者開沒用的藥，私下裏從醫藥公司那拿回扣，你良心上過得去，我不行！我已經受夠了，但是你放心，我活不下去，你以後也不會好過！”
撂下這麽一句話，王莉莉轉過身去，手松開了欄杆。
她是真打算跳的，演就必須演到位。醫院總共八樓，不算太高，底下消防員鋪開了防護床，撞上去也就是個輕傷——除非運氣實在不好。
她就想賭一把。
千鈞一發之際，亓佀悄然靠近按住了她的手臂，與此同時消防員也反應過來從護欄裏面抱着她的胳膊和腿。
所有人都在尖叫，眼睜睜看着王莉莉張開手準備跳，幸好被人從後面拉住了。
這樣的驚心動魄絕對不是演出來的，而她最後說的話也令人心驚，不敢細想。
眼看着消防員竭力救人，王莉莉卻并不配合，這時候院長姍姍來遲，爬完樓梯來到王莉莉身後，想了想說：“你想要什麽，可以盡管提出來。”
王莉莉沒有開口，院長轉過身跟同行們說：“你們都回崗位上去吧。”
清完場，樓頂只剩下院長、胡主任，還有一心要看完熱鬧的林野教授，以及熱心幫忙的亓佀同學。
王莉莉被撈起來，底下的記者和看熱鬧的人都被驅散，院長心情沉重地說：“老胡，等明年新醫生招進來，你也該退休了。”
胡主任傻了眼，磕磕巴巴“這、我、那”了半天，竟無言以對。
王莉莉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淚眼婆娑，跟院長說：“我老公也應該被開除。”
院長點頭：“可以。”
王莉莉：“我想換個科室，我原來學的專業是內科……是現在這個科室缺人才來的，剛來的時候說是幹半年就給我換，到現在也沒給我換。”
“好。”
“明年評職稱……”
“看你們科室的情況，肯定優先給你評。”
王莉莉還有很多話不敢直說，看了眼剛才及時拉住她的年輕女A，心潮翻湧。
林野：“亓佀，回去吧。”
亓佀被林野這一聲拉回了現實，想想也該走了，她的手垂在身前，朝王莉莉醫生揮了揮，轉過身去。
“再見，漂亮的Alpha，以後有機會姐姐請你吃飯。”王莉莉忽然開口說。
亓佀頓住，沒有吭聲，擡起臉看到林野冷下去的眼神。
亓佀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跟屁蟲一樣站在林野身邊，表情在說：“？”
林野翻了個白眼，亓佀拉開消防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林野幽幽地打量她，無動于衷。
這一刻亓佀忽然福至心靈，轉過身跟王莉莉說：“不用吃飯，記得按時給我打錢就行！”
林野：“？”
其他人：“？？？”
亓佀立刻想到這樣很容易讓人誤解，補充說：“試藥的酬勞。”
林野無語地笑了，走在前面，聽亓佀在後面主動搭話：“林教授，你回學校嗎？要不送我一程？”
林野：“哦，你覺得我車多，夠你碰瓷？”
“好吧，對不起，”亓佀垂着臉，撓了下眉頭，“上次那輛保時捷，他們賠你了嗎？”
“過了多久了，怎麽今天才問我？”林野在兩級樓梯中間的平臺上突然停下，轉過身看她，差點被只顧着低頭走路的亓佀迎面撞上。
亓佀旋身閃避，還順手穩住她的腰，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手剛伸出去沒多久就收回來了。
“對不起，”亓佀的心跳聲幾乎要蓋過說話聲，掩飾性地“咳”了下，澀聲道，“林教授，我以為你會打電話給我的。”
林野眼神捕捉到她指尖在發抖，冷笑：“倒是我的不對了？”
“不是，絕對不是，”亓佀驚慌說，“林教授，是我不對，你想要我怎樣都行……”
林野：“怎樣都行？”
“你高興就好，怎樣都行，”亓佀咬了咬後牙槽，靈機一動說，“對了，林教授，你是怎麽知道王醫生不是真的想跳樓？”
林野眼尾微微一沉：“別給我轉移話題。”
亓佀擡起臉看她，心虛地藏起一抹笑。
林野：“你到底是怎麽想？”
亓佀規規矩矩地站着，捏了下手，緊張說：“我不知道，林……教授，我覺得我不太行……”
林野：“兩個嗷嗷待哺的妹妹？一個沒有工作能力的Omega後媽，還有一個全身癱瘓的爸？”
亓佀愣住，她剛才好像差點誤會了什麽。林野問得原來不是那方面嗎？
林野：“就這條件，靠你隔幾個月試一次藥，在酒吧打工？還是說你還有別的兼職？家教？代駕？送外賣？你還想繼續念書嗎？”
亓佀咬了下嘴唇，這種家庭狀況赤.裸裸地展示在林野面前，比剛才在她眼皮下換衣服還難堪。
林野：“所以呢，為什麽還苦苦撐着？沒想過依靠別人嗎？”
亓佀咽了下口水：“……想過。”
林野笑了下，從口袋裏拿出保時捷的車鑰匙，上面還挂着書香苑的門禁卡和房門鑰匙。
林野：“給你用。”
亓佀拿在手裏，手有些不可控制地發抖，她把鑰匙端在口袋，竭力表現得鎮定。
剛才即便在護欄前抓住差點跳下去的王醫生，她都沒有這麽緊張。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清楚她的意圖，林野轉過身繼續下樓梯，同時問她：“你那會，是怎麽知道王莉莉在樓頂？”
亓佀：“我可以保密嗎？”
林野：“我不喜歡秘密。”
亓佀：“我查了下監控，看到她往樓頂去了。”
林野：“你用你的電腦，查了醫院的監控？”
亓佀沉默。
林野輕聲笑了下，眼前的小朋友一問就招，心思單純地讓人忍不住憐愛。
電梯從八樓通往負二層，中間樓層不斷地有人進來。
亓佀站在林野前面，片寸空間都不讓出去，好x'x'x像提前知道林野不喜歡擁擠。
奈何人實在太多，低樓層的幾個病人等了半天電梯，不肯錯過這一輛，嚷嚷着喊：“讓一讓，往裏面擠一擠。”
亓佀紋絲不動，忽然被林野攬着腰往她身上蹭去。
騰出的空間被擠過來的病人占滿，亓佀被林野一只手虛抱着，眼神不敢亂看，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電梯幾乎每一層都會停，林野在轎廂最深處的角落裏，若無其事地把手伸到亓佀的口袋裏，冰冷的手背觸碰到亓佀的手掌，亓佀主動握住，施展自動暖手的功能。
天臺風太大了，林野在上面吹了半天，手居然涼得跟冰塊一樣。
等電梯門在負二層打開，亓佀猛然醒過來，手從口袋裏拿出來，低着頭走在前面。
林野：“這邊。”
亓佀又低着頭跟上去，按了下車鑰匙，于是不遠處一輛白色的保時捷亮了車燈。
跟原來那輛一模一樣？連車漆的顏色都不帶變化？
林野這個人，喜歡的東西還真是單一。
不知怎麽地，亓佀突然有些開心，走到副駕前替她拉開門，但林野選擇坐後座。
哦對，我就一個打工的，憑什麽跟老板坐前排？
而且後排好，後排空間大，不用聊天，不會尴尬。
亓佀輕踩油門，讓車子緩緩使出地庫。
陽光從側面玻璃灑進來，亓佀從車內後視鏡裏看着閉着眼睛假寐的林野，白皙的肌膚上覆着幾縷微卷的長發，漂亮得像洋娃娃。
“滴、滴。”後排車催促她盡快通過。
林野睜開眼，從鏡子裏看到亓佀剛剛急匆匆移開的眼神。
“去哪？去學校嗎？”亓佀手忙腳亂開始導航。
林野：“去周丹青那。”
亓佀愣了一下，“白日飲酒？”
林野：“找她撕逼。”
亓佀：“我能不能不去？”
林野掀了下眼皮，“那你想去哪？”
“回學校吧，我一星期沒回學校了，不知道下午是不是有課……”
林野不吭聲。
亓佀看得出來，她對于回學校的意願并不強。
整天三點一線生活在那一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急着回去幹嘛？
她打開音響放歌，随意選了一個路口拐進去，“除了去周丹青那，你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林野：“沒有。”
“我帶你去公園逛逛吧，今天天氣很好，這會陽光曬得很舒服，”亓佀說，“你多久沒去公園逛了？”
林野冷淡地瞥向窗外。
路邊的銀杏染成金黃，在下午的陽光下熠熠發光。
林野搖下車窗，食中二指夾着一張白色的紙片，從車窗縫隙放飛出去。
亓佀從後視鏡看到，問她：“那是什麽？”
從小狗口袋裏翻出來的某個有野心的醫生的名片。
林野：“你的漂亮姐姐給你的禮物。”
亓佀：“漂亮，姐姐？不是在我後面嗎？”
林野：“油。”
亓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