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第 19 章

19.

工作日下午兩點, 市區的道路暢通無阻，連紅燈都格外給面子沒讓久等，一腳油門輕踩下去, 車速穩穩上升，如果這時候車裏有一杯水, 恐怕水面都不會晃一下。

畢竟是開老板的車，開車第一要義是保證安全駕駛，第二是哄老板開心, 讓她在後排坐的舒服。就比如踩剎車的時候, 最好是提前預見性地滑行減速, 控制好剎車力度, 避免急剎影響老板的乘坐體驗。

亓佀在開車這件事上幾乎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眼觀六路判斷路況, 還時不時地從後視鏡觀察林野, 見她閉眼小憩，于是将音樂調成舒緩的鋼琴小調，聲音降低到剛好能覆蓋車外的噪聲。

一輛破破爛爛的小貨車從左邊車道飛馳而過，刻意“滴滴”兩聲引起她們注意。

亓佀偏頭看了眼, 見小貨車裏的中二青年搖下車窗跟她搭讪, 滿手紋身地朝她比了個中指。

亓佀一臉問號, 她天生免疫任何挑釁，就當是看見一只蒼蠅飛過去，懶得搭理，繼續佛系開車。

林野不知什麽時候睜開眼, 泠然開口：“超過去。”

話音落下的同時, 亓佀一腳油門沖刺，發動機轟鳴, 身體被駕駛座靠背猛地一撞，失重感幾乎令她頭暈，眨眼間車速飙升到了一百二，輕而易舉地将剛才嘚瑟的小貨車遠遠甩在身後。

亓佀握着方向盤，第一反應看向林野，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抽了口氣，從剛才過山車一般的刺激中緩過勁來。

林野側眸看窗外，問她：“好玩嗎？”

亓佀深呼吸一口，“你喜歡這種？”

林野：“不喜歡。”

亓佀心裏大概有了底：林野喜歡開車平穩的，不會為了追求刺激而刺激，但如果遇到別人挑釁，當場就要給對方一個大逼兜子。

……這不是挺好的性格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非常有原則。學校裏那些說她性格差、難相處的，是造謠吧？！

亓佀控制好車速，跟着導航開了三十分鐘的車，來到京海南區的一個公園，在空曠的停車區停穩車。

這一路上林野都沒說話，也沒問亓佀想帶她去哪，偶爾瞥一眼路邊風景，大部分時候都在閉目養神。

看得出來她睡眠并不穩定，稍微有一點動靜都會睜眼，但直到亓佀停穩車解開安全帶，回過身看她，見她仍然閉着眼，才敢确信她應該是睡着了。

關了音樂，亓佀坐在前座玩了會手機。

直到林野忽然問她：“到了？”

亓佀乖乖收起手機，“嗯”了一聲。

林野低頭看表，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她睡了四十多分鐘？？從來沒有午休經驗的林教授，對于這次乘車體驗意外地滿意。

意料之外，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林野的眼光從來不會出差錯。

“你想喝水嗎？我去給你買？”亓佀轉過身，下巴抵在靠背上看着她，目光與她相觸的一瞬間又分開了。

林野還沒開口，亓佀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接着問：“喝什麽水？礦泉水？純淨水？功能飲料？維他命水？”

林野：“白水。”

亓佀比了個“OK”，從車裏出來，低頭在手機上記下第三條觀測筆記：林教授不喜歡回答問題，會不耐煩于思考的過程，提問時最好給出選項ABCD供她參考，她會回答E。

屏幕往上翻，第二條觀測筆記是對于林教授睡眠質量的推測，第一條則是她性格溫順、有仇必報的描述。

做這些記錄不光是想了解她，還覺得很有趣。

亓佀剛走出去沒多遠，興沖沖回來敲了下林野的車窗。

林野搖下車窗，微眯雙眸看她。

亓佀：“那邊有賣咖啡的，手工現磨，很多口味，你想喝嗎？”

背着光，女孩的眼睛閃爍着光芒，黑色長發耷拉在耳邊，漂亮得像個小仙子。

林野盯着她看了一會，推開車門，跟着走到了陽光底下。

亓佀一開始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往後退了幾步，心想喝咖啡的提議是不是太唐突了？見她下了車才定下心，跟在她後面，心情格外好。

賣咖啡的是一對開房車的情侶，一眼能看出來是女A和女O的組合。

女A年齡在三十五以上，皮膚曬成小麥色，一臉悠閑地坐在一張戶外便攜椅上，懷裏抱着一只溫順的布偶貓，她遠遠地瞧見了林野和亓佀，握着貓爪子打招呼說：“哈喽，來喝杯咖啡吧！”

口音明顯不是北方人，像是福建閩南一帶、臺灣那邊的。

林野沒有看她，亓佀禮貌地笑了笑，走過去撓了下貓咪的頭頂：“好漂亮的貓。”

“不光漂亮，還很乖，你抱抱看。”女A說着把軟塌塌的貓咪往亓佀懷裏送，順口就說，“你女朋友不喜歡貓哦？”

女、朋、友？

亓佀身體僵住，看向林野的背影，抱着貓準備解釋，聽到林野說：“來杯橙汁美式，還有地方坐嗎？”

亓佀：“……？”她懶得澄清嗎？不澄清嗎？

小貓咪換了個主人抱着不适應，亓佀趁機将它還給房車主人，後者站起身殷勤地對林野說：“車裏有沙發，要不要去我們車上坐會？”

林野不吭聲，亓佀有些稀奇地說：“可以參觀你們的房車？”

GAP了一整年，亓佀對于旅居的生活依然很有新鮮感。

女A豪爽笑道：“當然可以，随便參觀，別把我老婆拐走就行了。”

亓佀失笑，好奇地看了眼飄出信息素氣息的女人。

那是一位典型的Omega女性，外表年輕，長相甜美，身材豐腴，開口時嗓音裏帶着Omega獨有的魅惑，像摻了蜜：“您要橙汁美式，喝冰的還是給您加熱？外面好像有一點冷？給您做熱的怎麽樣？”

她在跟林野說話，林野微微颔首，餘光瞟到了亓佀東張西望的模樣。

女O笑着問亓佀：“小美女，你喝什麽呢？”

亓佀禮貌說：“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好嘞。”

亓佀拿了水站得遠遠的，看着布偶貓在腳下打滾，翻着肚皮等待撫慰，漂亮蓬松的大尾巴來回掃動。

對于毛茸茸的東西，亓佀真的沒有半點抗拒力。

她端着水蹲下來，伸手輕輕摸布偶軟乎乎的肚皮，小貓配合地舒展着筋骨，腦袋往她手上蹭。

真是可愛的小家夥。

亓佀手指尖撓了撓貓咪額頭，給它撓得舒服得打滾，屁股都翹起來了。

回頭看了眼林野，她神色晦暗地看着自己，沒表現出什麽情緒，但并不代表林野能默許自己的行為？

也許她不喜歡自己跟陌生人搭讪？

也許她不喜歡自己在外面随便摸別人的小貓？

亓佀無法判斷，但她還是選擇了更謹慎的方式，撸完貓和這家人保持距離，更不會多看別的Omega一眼。

拿了林野的車鑰匙和房門鑰匙，亓佀自認為跟林野産生了某種聯系，大概就是林野養的高級寵物，或者說是公主養的奴才。

她可不會膽大包天地往“情侶”方面去想，淺薄的戀愛經驗告訴自己，自作多情都沒有什麽好結果，更何況林野是醫學院的教授，是她一輩子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被包養就挺好的，活一天是一天，包養一天賺一天。只要自己藏的好，不影響她的聲譽就行。

女A從倉庫裏翻出兩張折疊椅，安裝好擺在樹下，正對着公園的湖泊。

湖水在陽光下呈現出莫奈筆下的靛藍，波光盈盈仿佛泛着金屬光澤，一群野鴨子在水裏游泳，蘆葦旁邊還有一兩個安靜的釣魚佬，附近連車子經過的聲音都沒有。

風景如畫，林野拿着咖啡坐在椅子上看手機，亓佀把另一把椅子稍稍搬遠，才準備拿出電腦，房車主人邀請她：“來不來玩撲克？”

亓佀搖頭。

女O：“來嘛，叫你女朋友一起！我們兩個人玩不成，正缺伴呢！”

亓佀表情抽了下，叫林教授一起玩撲克？怎麽敢的？

“她是我老板，不是女朋友，”亓佀指了下她們停的車，“喏，老板的車，要是我這輩子都開不起。”

房車情侶順着指示看過去，默契地“噗嗤”一笑。

女A雙手合十：“真不好意思，冒犯冒犯，你老板好年輕哇，一點也看不來哎！”

女O甜言蜜語：“對不起哦，打擾到老板，請慢慢享用哈！”

林野沒搭理，喝完咖啡起身往車旁走，亓佀自覺地跟上去，回頭還跟那對情侶揮手再見。

女A給她豎大拇指，那性感的Omega用口型說：“加油。”

亓佀小跑到林野的前面，從身後拿出一束小花，一支莖上開滿了黃色的花朵，粉粉嫩嫩格外好看。

林野擡眸看她：“哪來的？”

“剛才在路邊摘的，你可能沒注意，你光顧着看對岸的風景。”

林野：“摘這個幹嘛？”

“哄你開心啊，”亓佀絆了下舌頭，咬字說，“林教授，陪你出來玩，總得表現一點情緒價值吧？”

林野伸手拿手機，“想通了？”

亓佀垂下眼睑：“嗯。”

林野：“銀行卡號發過來。”

亓佀臉上一陣燒，沒有掏手機的跡象，林野盯了她一眼，亓佀說：“要不……先說清楚規則？”

林野玩味地看她。

亓佀硬着頭皮說：“還是先說清楚規則比較好，萬一你哪天反悔了，或者說你有新戀情了，我随時都能滾蛋是不是？”

可能她想表達的意思是，自己不是那種糾纏不休的人，不會給林教授帶來過多的困擾，但表達出來好像她巴不得随時滾蛋一樣。

林野冷笑：“規則，不是我定的麽？”

亓佀：“嗯，也不全是……”

林野沒有聽她繼續啰嗦，繞過她準備上車，亓佀跟上去，丢掉剛才的小花，給她拉開後座的車門。

這一路，亓佀再也沒敢開口提“規則”的事，反正只要——她高興就好。

車子駛入校園，識別出車牌自動開門，亓佀低着頭看車，生怕被人看到，确定周圍無人，才從車上下來。

“我寝室在那邊，我先回去了，林教授，再見。”亓佀拿上包，轉身就跑。

什麽都沒做，但似乎只要和她待在一塊就是罪。

校園裏年輕學生來來往往，亓佀心虛地埋頭走路，哪裏人少往哪裏去，不知不覺來到了小樹林。

情侶們在隐蔽的樹下擁吻，直到信息素的氣息鑽入鼻孔，亓佀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這地方不大，但每隔十米就有一對情侶，亓佀一靠近情侶們便停止了說話，難道他們真的覺得別人不知道他們在這地方摟着幹嘛？

信息素的氣味都把整片樹林蓋住了！

亓佀尴尬，別人也尴尬，還有人瞪她，不懷好意打量她——畢竟誰沒事往小樹林跑啊？

這種地方已經默認給發熱期的情侶們互相标記。

亓佀頭昏腦漲的，只顧埋頭走路，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元侶！”

嗯？擡頭看去，樹林中人影閃過，亓佀嗅到了濃郁的信息素氣息，像茉莉花摻着茶香，隐約還有人在哭。

亓佀循着聲音找過去，見一男同學放開一女生扭頭就跑，女孩緩緩蹲下去哭，亓佀說：“需要幫忙嗎？”

女孩擦了下眼淚，“我沒事，抑制劑在那邊包裏，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亓佀把包拿給她。

“謝謝。”女孩拿出抑制劑猛吸了一口，好半天沒緩過勁。

亓佀：“需要幫你報警嗎？剛才那是誰？”

“一個學長，算了，反正他也沒得逞，”女孩摸了下脖子，鎮定地站起來，“剛才真的謝謝你，我回宿舍了，能送一下我嗎？”

亓佀想了想：“你在哪個寝室樓？”

“東區，你送我到東區大門口就行了，我今天不應該出來的，發熱期突然提前了，沒想到遇到這種倒黴的事。”說着，又噴了兩泵抑制劑，然後拿出除味劑在身上到處噴了噴，問亓佀，“還能聞見味嗎？”

亓佀：“沒有了。”

女孩擠出一個笑容，眼角還有殘餘的淚珠。她個頭不高，五官長得很精致，梳着高于眉骨的齊劉海，臉蛋紅通通的，長相非常招人喜歡。收起除味劑，女孩難為情地笑了下，語氣尋常地問亓佀：“對了，你* 怎麽會在這？”

亓佀說：“散步。”

“散步可不應該來這裏，我也是才知道這地方這麽隐蔽，學長約我來這碰面，我進來之後才覺得不對，幸好看到了你，你可別跟人說哦。”

“好，剛才那個學長，叫什麽名字？”

“賴高遠，是學生會的，我以後還是盡量躲着他，下次再帶點防狼噴霧，媽的氣死我了，差點讓這混蛋占了便宜！”

也不知出于何種緣由，這位Omega同學對亓佀格外信任，甚至主動伸手抓了下亓佀的胳膊，她崴了腳，只能攙扶着走路。

亓佀提醒她：“可我也是Alpha，被人看到會被誤會的。”

“誤會就誤會，我寧願讓別人覺得我跟你在一塊，也不想便宜那惡心學長！”

OK，看來最近桃花有點旺。

亓佀拿手機給室友打電話，“我同學在圖書館後面崴了腳，你不是有電瓶車嗎？能來幫忙送一送她嗎？”

體育生室友正處于失戀狀态，雖然随口答應，但并不太想出門，磨蹭着準備換衣服，突然看到亓佀在602寝室群發的：很漂亮的女O。

五分鐘不到，體育生載着游戲宅風馳電掣地出現在亓佀面前。

女孩挽着亓佀的手，笑着說：“你室友都好酷。”

亓佀：“她們都是潮姐，就我一個土鼈，你看想讓哪個學姐送你回去，選妃吧。”

體育生：“車是我的，學妹當然是我送。”

游戲宅擺弄一頭藍色長發，沖她抛媚眼：“學妹，選我。”

兩女A給亓佀的同學逗得捧腹大笑，最後她選了游戲宅，兩人騎車離開。

還沒從失戀的悲痛中緩過勁來的體育生伏在亓佀的肩上大哭：“小七，我以後是不是再也沒人愛了。”

亓佀：“滾開。”

“我不，”體育生靠在亓佀身上吸了吸鼻子，猛地大叫，“草，你又去酒吧了？！”

亓佀低頭聞了聞自己，室友臉幾乎怼到她胸口猛吸，“卧槽，真他媽極品！”

“你滾開！”亓佀按着她腦袋推開，“亂吸什麽？！”

“你上次從酒吧回來也是這個味道！我靠！你該不會已經有對象了，還瞞着你爹！”

亓佀：“我爹在床上癱着，你也想癱？”

“讓我再吸一口，太上頭了！”

亓佀拔腿跑開。

都什麽神經病室友？

走到一半，她收到一條短信。

“明天晚上六點半見。”電話號碼歸屬地是京海，尾號是六個6，一股正兒八經的霸總風。

亓佀嘴角翹得都快被室友看見，一邊跑，一邊回複：“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