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謊的人以後都娶不到喜歡的女……
第6章 第六章 說謊的人以後都娶不到喜歡的女……
寫完這幾個字,畫扇停下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顧衍之看,迫切地想得到他的回答。
顧衍之也側頭盯着她看,卻只是淺淺笑着,不點頭也不搖頭,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兩個小小的她。
畫扇不明白顧衍之這笑是幾個意思,想繼續在他的手心寫點什麽,一旁熟睡的顧老爺卻醒了。
“畫扇,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顧老爺坐直身子,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最終停在兩人握着的小手上。
畫扇心裏“咯噔”了一下,悄悄放開顧衍之的手,裝作若無其事道:“我有些擔心衍之哥哥,所以過來看看。”
她從身後取出一個食盒,小心翼翼地端出裏面的粥:“伯伯,奶奶說受傷了不能吃太重口的,就借客棧的廚房給衍之哥哥熬了碗粥。您也累了一晚了,不如先休息一會兒,畫扇會照顧好衍之哥哥的。”
“這……”顧老爺有些遲疑。
“爹爹……我沒事,您先去吃點東西吧。”顧衍之聲音有些虛弱。
“這……好吧。”顧老爺猶豫片刻,答應下來。他慢慢扶着顧衍之坐起來,轉頭沖畫扇叮囑道:“既然如此,這邊就先交給你了,我盡早回來,有事的話記得叫人。”
畫扇乖巧點頭,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喂給顧衍之,看顧老爺走遠了,這才開口問道:“你剛剛笑什麽”
“手……有點癢……”顧衍之淺笑。
“就這樣?”畫扇不信。
“嗯……”
“你沒什麽別的話要對我說的嗎?”
小顧衍之勾唇,眯着眼睛看着畫扇,聲音稚嫩:“你說什麽?我聽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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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顧衍之,你還給我裝是不是?”畫扇佯裝生氣,手指在顧衍之手撓阿撓,直癢得顧衍之咯咯笑。
顧衍之歪了歪腦袋,眼巴巴的有些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嗎?”畫扇一眼看穿他的小把戲:“那你發誓,你要是說謊的話,以後都娶不到喜歡的女孩子!”
“才不要,”顧衍之偏過頭小聲嘟囔:“爹爹說這種玩笑不能随便開的……”
畫扇兩手叉腰:“那你就給我說實話。”
“什麽實話啊?嗯?”慕大夫端着盆溫水進來,再度将兩人的對話打斷,“诶?怎麽就你們兩個啊?”
“顧老爺先休息去了,這會兒我來照看衍之哥哥,”畫扇說着,氣鼓鼓地指了指旁邊的碗:“他說這粥不好喝!明明就很甜的,他騙人,不說實話!”
顧衍之搖頭,順着她的話說下去:“真不好喝,有點苦。”
慕大夫輕輕笑笑,沒有把兩個小孩的話放在心上,将水盆放在一邊,坐在桌前将草藥搗碎:“先把衣服脫了吧,我給你換藥。”
顧衍之拽着衣服幽怨地盯着畫扇。
“我不看你,脫吧。”畫扇小聲嘟囔着:“小屁孩一個,連塊腹肌都沒有,誰稀罕看你啊。”
他倆隔得近,這話慕大夫雖然聽不見,顧衍之卻聽得清清楚楚。
眼見着顧衍之臉色變青,畫扇沖他吐了吐舌頭,趁他還沒說話,撒腿就往外跑:“慕大夫,我去找阿琛玩。”
方出了門,便有一陣寒風穿過門縫吹進來,吹得畫扇有些冷。喜歡後院中,數個竹筐平鋪在地,各色新藥陳列其中,散發出陣陣藥香。
她邁着輕快的步子穿過院中小路,方行至房門口,便聽到孩童咿呀低語聲從房內傳來。
推開門,便見一條碩大的毛毯平鋪在地上,小慕雲琛光着腳坐在上面,小手捏着根穗子,正試圖将上面的絲線一根根抽下來。
開門聲将他驚擾,他順着聲音擡頭往門邊看去,看見是畫扇,咧着嘴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而整齊的新牙:“姐……師……姐……”
“你說什麽?”畫扇懷疑自己聽錯了,上前幾步蹲在小慕雲琛面前:“你再說一遍,你剛剛,叫我什麽?”
小慕雲琛并不理她,低頭繼續抽手中的流穗玩。
畫扇拿過他手中的穗子,又問了一句:“你剛剛叫我什麽?”
小慕雲琛眼巴巴地看着被畫扇搶走的穗子,肉嘟嘟的小臉迅速垮下來,清澈無塵的眼眸中蓄滿淚水,下一刻,一顆黃豆大的眼淚便從他左眼流了下來。
畫扇突然有一種欺負了小孩子的內疚感。
“好了好了,還給你,別哭了。”
小慕雲琛接過流穗,開心地笑起來,眼角淚痕未幹,襯得他這模樣有些滑稽。
“真是的,上輩子也沒那麽愛哭啊。”畫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眼淚。
小慕雲琛咯咯笑着,雙手張得大大的:“師姐……抱……”
師姐……
畫扇的手僵在半空中。
*
六歲時,顧老爺将她帶回顧府,這一住,就是兩年。
直到八歲那年,一位花甲老人路過,正撞見了和顧衍之一同踢毽子的她。
蒼穹之下,少女的身子靈巧得像只貓兒,讓這曾稱霸江湖多年的劍客連聲叫好,當即說要交她學武。
那時畫扇還小,什麽都不懂,以為學了一身武藝就能保護身邊人,鬼使神差的便點了頭。
她走的那日,顧老爺和小顧衍之親自為她送行。彼時楊柳依依,他握着她的手漸漸松開,晨光之下,少年眸中多有不舍。
她在馬車上朝她揮手告別:“顧府保護了我這麽久,等我學成歸來,還我保護顧府,保護你。”
那時的她,自以為前途光明,殊不知半只腳已踏入深淵。
寧玉山,天下多少人擠破了頭皮都進不去的地方,只有真正進去過的人才知道,裏面是怎麽一番人間煉獄。
世人皆知,寧玉山是江湖正統門派,門風清雅,門內弟子皆以懲奸除惡為己任。卻鮮有人知道,這是一個披着名門正派外衣的殺手組織。
等畫扇看着滿地厮殺過後的屍體,猛然意識到這一點時,通往山下的橋鎖已然卸下,再沒了回頭的路。她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刀,在一場又一場的厮殺中活下去,等待着黎明到來的那一刻。
在寧玉山的七年,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布滿陰霾的。
所有人,所有事,除了她那傻乎乎的小師弟。
或許是那老頭年紀大了想培養一個正統繼承人,又或許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小師弟的待遇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不用在一次又一次厮殺中去搶奪為數不多的食物,不用拿着匕首将自己的同伴逼上死路。就連他每日學習的東西,也是正統的武學劍術,而不是招招致人于死地的暗殺術。
她的小師弟小小的,傻乎乎的,全然看不出門派中藏着的陰暗面,經常拿着師父給他買的糕點分給門中其他人,雖然他總是搞不懂,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就少了幾位師兄師姐。
所有活下去的人都承着他的恩惠,也不約而同地守護着他心中的美好,直到自己逃離門派,或者……死去。
後來小師弟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離開了寧玉山,再後來顧府出事,畫扇拼了半條命殺出重圍回到京都,兩人才又有了交集。
*
“你……記得我?”
小慕雲琛點頭,咿咿呀呀地說着話:“師姐……好……記得……畫畫……”
聲音雖不大,卻每個字都扣進了她心底。
畫扇本以為,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重生了。剛剛一番試探,雖然顧衍之并不承認,但以她的了解,顧衍之多半也是重生回來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小師弟,居然也重生了。
一切匪夷所思。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們為什麽重生?又有多少人和他們一樣記得上輩子曾發生過的事情?畫扇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響,愣是想不清這件事。
慕雲琛見她發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拽了拽畫扇的裙擺,将畫扇的思緒拉回現實。
果然,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有人重生回到六歲手刃仇敵,有人開局只有一兩歲連話都說不明白。
慘,真慘。
畫扇“啧啧”搖頭,問了慕雲琛些話,卻怎麽也聽不明白他咿咿呀呀的在說什麽。她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帶着小慕雲琛回去了。
此時顧衍之已經換好了藥,穿着件白色裏衣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
“慕大夫呢?”畫扇将小慕雲琛放到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撥浪鼓開始逗他玩。
“熬藥去了。”顧衍之見畫扇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可憐兮兮地看了眼放在旁邊的白粥:“我餓了……”
“哦,”畫扇賭氣不想理他,“不是說苦嗎?”
“真的有點苦……”顧衍之有些委屈,伸手想去端桌上的粥,一動便牽動了傷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畫扇:“我疼……你喂我好不好……”
“裝!繼續裝!”畫扇只當他是在賣慘,依舊不理他,“還是阿琛乖,比你乖多了。”
顧衍之低着頭,可憐兮兮地把被子往身上拽。過了一會兒,見畫扇還是不理他,他又從被子裏探出個頭來,聲音虛弱小得可憐:
“我難受……真的……沒騙你……”
畫扇聞聲回眸,見顧衍之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由白色變成紅色,由紅色變成綠色,又由綠色變成了紫色。
別說,紫得還挺均勻。
這下畫扇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快步跑到顧衍之面前,一邊跑一邊沖外面大喊:
“慕大夫!慕大夫!救命啊!衍之哥哥出事啦!”
慕大夫聞聲火急火燎地沖進房間為顧衍之把脈,片刻之後,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粥攪了攪,面色凝重:
“粥裏,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