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漆墨如淵,伸手難見五指,春雨如泣,簌簌而落,起初只有零星幾點,頃刻遍化作層層雨幕,将遠處山巒吞噬其中。偏僻山野中,一隅小屋靜坐于此。
狂風肆意敲打着小屋的窗戶和門板,發出沉悶的聲響,屋內沒有床褥,只有幾把幹草随意散落其中,為地上蜷縮着的數十名孩童提供些許的溫暖。
“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驀地一聲,将屋內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孩童驚醒,但他們僅身子稍稍動了動,便又蜷縮成一團,努力裝出一副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自始至終,無人敢從地上坐起身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唯有那一個個忍不住顫抖的身軀暴露了他們心底的恐懼。
這是他們被人販子拐來的第四天,一路奔波,走小路,躲官兵,又臨時遇雨,才不得已來這麽間山野避一避。
畫扇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想繼續睡覺,卻被這聲音擾得睡不着了。
她翻了個身,擡眼,正對上一雙好看的眸子。
微弱的光芒投過狹小的窗戶照射進來,顧衍之面對着她躺着,半張臉陷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那雙墨色的眸子在黑夜中反射出點點微光,分外勾人。
“快!在那邊!快追!”一道男聲自屋外傳來,其間夾雜着雨水嘩嘩聲,畫扇眯着眼睛在屋內環顧一圈,才發現這烏泱泱的人群中不知何時竟又少了個女孩。
一道閃電如利劍劃破長空,剎那間将黑夜撕裂。光芒投過窗子照射進來,将顧衍之原本陷入黑暗中的臉龐照亮。
他輕輕拉着畫扇的手,在雷聲到來的前一刻将她攬入懷中,如兒時無數遍安慰她那般,輕輕拍打着她的背。
雷聲轟然炸響,将四周一切聲音蓋過,唯有他的聲音在畫扇耳畔輕輕響起:
“不怕,沒事的。”
畫扇斂了斂眉,待雷聲平息下來,才緩緩将顧衍之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拿開,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其中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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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嗎?我早就不怕打雷了。”她揉了揉發酸的小腿,坐起身來:“你這一打雷就抱人的毛病,也該改一改了。現在看着小倒還好,以後若是不小心抱了別家姑娘,可要被當成登徒子了。”
顧衍之無奈笑笑,想說自己不會抱別家的姑娘,話到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來,只變作了一句:“說吧,我剛剛在你夢裏又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了?”
畫扇哼了一聲,小聲開口:“喪盡天良倒算不上,無非是顧大人又納了幾房小妾罷了,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我若死揪着不放,倒是我的不對了。”
三言兩語,卻讓顧衍之覺着分外頭疼。
二十三歲那年,因為一些誤會,二人徹底決裂。準确地來說,是畫扇單方面把他拉黑,期間不管他邀約多少次,又送出多少書信解釋,她都只是一個态度:已讀不回。
後來趙睿澤看他實在可憐,給他除了個馊主意,讓他想個法子激一激畫扇,看她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的反應。
當時畫扇已經整整兩個月沒同他說過話了,他實在沒折,便也沒拒絕。
誰知趙睿澤那個殺千刀的,平日裏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趁顧衍之還沒下朝的功夫,從京都選了二十名良妓,一路敲鑼打鼓、風風光光地把人都送進了顧府。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他還到處揚言顧衍之腎體好,二十個也就一晚上的事,好像生怕京都有人不知道他一次性納了二十房小妾一樣一樣。
當天顧衍之下朝,聽着一路上的流言蜚語,感受着路人異樣的眼光,再看着自己家裏憑空多出來的二十房小妾,臉都綠了,心裏就兩個字:
完了。
他将人遣送回去,又實在氣不過,提着刀直奔青樓,将正在逍遙快活的的趙瑞澤從床上扒下來。
趙瑞澤也不惱,不緊不慢地将衣服穿起來,還不忘調笑他一番:“可是那二十房美妾不夠顧大人快活的,不然怎的來了這?”
“二十房!整整二十房啊!趙睿澤,你倒真不怕惹了髒病?”他揪着趙瑞澤的衣領,眼神森冷,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趙瑞澤緩緩撥開他的手,語氣戲谑:“你倒是潔身自好,她一日不理你,你就真為她守節一日?”
顧衍之臉青一陣紫一陣的,提到畫扇時,滿身的怒意卻頃刻平息下來。他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半天,只道:
“畫畫說過,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你要當爛白菜,可別拉上我。”
聽見這句“爛白菜”,趙瑞澤也坐不住了,兩人便這般打起來了。
但說到底,一個浪蕩公子,一個文弱書生,半點武藝不通,打了半天,誰也沒打贏誰,卻誰也沒讨到好。
直到後來老王爺聽說這事,顫顫巍巍地趕來将二人分開,這場鬧劇才平息下來。
那天過後,王府世子與顧大人在青樓為争一個女子大打出手的謠言,便徹底在京都傳開了。
但是不得不說,趙睿澤這招确實有用。
因為第二天畫扇就在朝堂上公然彈劾顧衍之,說他作風不正、品行不端、私生活混亂,難當大任。
對此,顧衍之表示很無辜。
平日她說他貪贓枉法以權謀私,他認了,雖沒貪過贓,但這世間誰沒有點私心?
她說他慘無人道喪心病狂,他也認了,畢竟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那麽多,他也确實算不上什麽好東西。
可她竟然罵他私生活混亂!
這點顧衍之真不認,他長這麽大,除了畫扇以外,真的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他都這麽寡了,她怎麽可以罵他私生活混亂?!
還罵得這麽髒?
“讓你跑!老子讓你跑!都被賣到這了還不安分?老子打死你!”
大雨中女童撕心裂肺的哭聲将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哭喊聲、皮鞭抽打聲、人販子唾罵聲交織在一處,在這漆黑的深夜顯得分外恐怖。
那些被拐來的孩童也都被這聲音吓着了,一個個抱着頭往角落裏縮,好似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顧衍之自地上爬起來,努力不去想窗外發生的事。他拂了拂衣,将上面沾着的塵土拍幹淨,嘴唇翕動,還未出聲,又聽見畫扇的聲音自黑夜中傳來:
“你莫不是要說這事都是趙睿澤的主意,與你無關?既是這樣,你倒是說說,那蘇州名妓一事,難不成還與你無關?”
畫扇“啧啧”兩聲,聲音很小,卻帶着些戲谑:“還整什麽替身文學,玩挺花啊。”
顧衍之歪了歪頭,一時間并沒想起畫扇說的是哪件事。他并不記得什麽蘇州名妓,但若是說到替身,他倒隐約想起個人來。
二十四歲那年,敵國曾派了個與畫扇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接近自己。他承認初見一瞥時,曾有過剎那的恍惚,但片刻恍惚過後,心中便只剩了厭棄。
他将計就計地入了局,只看看這細作潛在自己身邊究竟有什麽目的。
那女子接近他洩漏點消息出去也就罷了,左右也不過是他放出去釣魚的餌,不足為懼。可她錯就錯在想給他下藥爬他的床,險些讓他晚節不保。
所以畫扇不知從哪聽了消息匆忙趕來,準備捉奸在床趁機在朝堂上參他一本的時候,只看見那個容貌與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靜靜地躺在地上。
大口大口的大鮮血自女子口中噴湧而出,白衣染血,似冬日雪地裏綻放的朵朵紅梅。
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少年郎靜坐榻上,修長的指節輕輕拂過劍身。不知是不是中了藥的緣故,他的雙頰分外潮紅,昔日一雙似水般柔和的眸子此刻卻變得冷若冰霜。
“學得一點也不像。”
“她才不會用這般谄媚的眼神看我。”
他輕輕擦拭着手中血跡,看見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來的畫扇,才突然明白了敵國派這細作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原是在這等着他。
好一招挑撥離間的本事。
“這事你作何解釋?”畫扇的聲音将顧衍之從回憶拉回現實。
上輩子他曾試過解釋這事,奈何越描越黑。如今重來一世,他雖不知畫扇今夜為何舊事重提,卻不打算做過多解釋了。
他的畫扇太過敏感了,有些事情他解釋不通,只有讓她親眼見識一遭,她才會信。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勾了勾唇,反問道:
“你當時不是說,不在乎嗎?”
他這話說完,外面的哭喊聲也平息了下來。
雨打芭蕉,沙沙作響,簌簌聲中,有踩水聲自門外傳來,其間還夾雜衣料在地上的摩擦聲。
片刻過後,原本緊閉的木門被猛地踹開。畫扇迎着看去,只看見門外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逃?我看你們誰還敢逃?!真當老子不敢動你們了是吧?誰還敢逃!這就是下場!”
狂風自門縫席卷而來,讓屋內涼意更甚幾分,下一刻,一個東西猛地往屋內飛來,“砰”地一聲落在了畫扇兩步開外的地方。
一道閃電就在這時劃過長空,耀眼的光芒将漆黑的小屋照亮,又随着那一聲關門聲徹底消失。
屋內的其他孩子被這一幕吓得縮在角落大氣不敢出,而剛剛被丢進來的女孩靜靜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打濕。
空氣中彌漫着的腥味讓畫扇有些想吐,她慢慢伸出手,才發現女孩身上的不是水。
是血。